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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天下倾歌  作者:慕时涵(千叶飞梦) 书号:9729  时间:2017/3/12  字数:10733 
上一章   ‮法阵月偃‬    下一章 ( → )
  夜清籁,耳畔唯有虫鸣声细碎萦转,梧桐寂寂,一树碧寥。樱花拂落満地,月洒银辉,如霜光泽下,那些依然鲜灵。偶有夜风摇曳而过,空气中飘浮起丝丝缕缕的香气,幽凉浅散,淡得宛若不存。

  恰良月思圆,正静好无双。

  可倏而宮外却闹起一阵纷急促的马鸣嘶叫声,铁蹄踏⽟石的岿然,伴着铠甲相击的整齐脆响一齐打破了这月下难得的静谧。

  噤卫调军?

  我愣了愣,而后心思一动,忙伸手擦擦犹自润的眼睛,抬头看向无颜,紧张:“夜朝有事?”

  他点头,剑眉微扬,角勾了勾,神⾊依旧平静且安然。“适才夜朝接到前方斥候急报。梁有鬼马骑兵五千来援湑君,烧了我方粮草,还突破了龙烬围困梁军的南线,湑君与来援军队里外相应,龙烬不敌,梁军十万将士冲出重围沿泗⽔南逃。幸得侯须陀驻扎平野之北的军队援助及时,与龙烬兵和后,列兵排阵,重新包围了平野。如今梁军还余十五万,尚困平野城外的山中。”

  我皱眉,闻言抑不住心中惊诧:“鬼马骑兵仅以五千对龙烬手下十五万将士居然也能有机可乘?当真厉害至此?”

  无颜抿不答,眼底暗了暗,忽而发笑时,眸⾊一闪寒凛若刀,带着不能言语的凌厉和犀绝。片刻后,他放开我,又自惬意轻松的模样:“其实也正常。因为来援将领是梁国前上将军景奇生前的亲卫副将景姑浮,鬼马骑兵虽少,但阵形如偃月刀割,忽圆忽偏锋,战法诡异得闻所未闻,天下懂此等阵法的人屈指可数。偃月军阵诡难,变难防,不怪龙烬。”

  “景姑浮?”我喃喃着自他口中道出的名字,惊得声音颤了颤“是不是你曾提过的那个坑灭南夷,西绝巴蜀,但战收降却从不留活口的景姑浮?”

  无颜挑挑眉,笑:“对。就是他,二十年不见踪影,世人都以为他死了,可惜…”他摇‮头摇‬,叹气,稍稍拧了一下眉尖。

  我动容。景姑浮此人我虽不识,但就其枭桀于二十年前、令天下人闻之⾊变的残暴毒的种种过往便能让人此刻乍然再闻时,时隔久远却依然能感受得到那股迫人心寒胆战的力量。不同的是,如今对我而言,这传说不仅凶悍⾎腥,更多的是带了‮中一‬难以预测此战结局如何的神秘。

  “他…”我心慌着正待再问时,宮外却有号角声此起彼伏,一声一洪亮,一声一远扬,慢慢霰飘夜下,生生庒住我要问出的话。

  无颜眸光一动,看着我微笑,似是了然:“景姑浮与龙烬一战,龙烬腿残,前方无帅,我需连夜赶往平野城。”

  龙烬腿残?又一个浪嘲袭来,我心中噤不住忐忑一突,暗自思忖:齐将素来多儒雅善谋之辈,易出诡兵,却非得言好君子战。唯有这龙烬,本领之⾼強,作战之凶残,情之彪悍,行事之果敢,当数齐将中的异类。能让他一战受伤的人我还从未见过,当年无颜收降他时,千里追袭,六战破敌才令他心服口服归⼊齐国朝军。如今这般听来,那景姑浮一战败龙烬,而且寡众相去极远,当真是剽悍得堪称恐怖了?

  头⽪隐隐发⿇,我咬了,面容渐渐冷下。

  “你…”我不放心地抬头看无颜,言又止。

  “担心我了?”他轻声笑,凤眸凝起来,其中目⾊慢慢清亮,映着明月浮光,愈发地潋滟动人。

  我垂头不语,手指拢紧了⽟璧。

  脸颊猛地一热,他俯面吻了吻我,而后抬手摸摸我的鼻尖,柔声劝慰:“丫头无须担心,我定然不会有事。”

  不担心才怪!我拿定主意,抱着⽩⽟壁转⾝便往疏月殿走,边离开边不忘一步三回头,嘱咐他:“等我。我去放好⽩⽟壁就来。要去的话,自然是一起去。”

  他并不阻止,只挑了眉,淡淡一笑,言道:“也好。”-

  迅速换过铠甲,戴上凤盔,佩好软剑。才出疏月殿的刹那,眨眼间,樱花树下居然凭空多出一人。那人面蒙黑巾不见容颜,⾝着深透修长的暗⾊淄⾐,看似寒酸的装扮,间却有金丝带。黑夜里那带映着疏疏灯火、皎皎明月,纵使距离再遥远,那点点泛光的金芒却可亮得张扬而又醒目,让人一望便能寻。

  三丈外,淄⾐密探单膝跪呈,手托蓝⾊锦书:“侯爷,邯郸刚送来的奏报。”

  无颜闻声却不动。

  “是奏报!不看?”我走上前,不解地望着他。

  月光下那张俊美的面庞竟在转瞬间莫名地苍⽩了几分,无颜皱着眉,虽神⾊沉稳不动,但凤眸微微一瞥时,墨黑瞳⾊间流露出丝丝幽凉。那幽凉晦涩而又深邃,宛若一汪不可见底的寒潭。

  见他如此,我的心沉了沉,似有不祥的预感一点点拢上心头。

  半天不见动静,密探抬头,唯露在黑巾外的一双眼眸中讶异难掩。

  我垂手接过锦书,挥了⾐袖命他下去。

  密探抱揖,闪⾝离去。

  “无颜。”我转眸,唤着月下男子。他背手站在那里,静静地,银发垂散,任清风吹动⾐袂,⾝姿拔,侧影冷如峭岩。

  他望向我。

  我伸手将锦书递到他面前,轻声问:“这锦缎颜⾊深蓝带紫,镶以金边流纹,该是楚国那边发生了什么要事,你不要看看?”

  “不必,”凤眸一扬,他移开目光仰了脸看头顶梧桐叶,叹息悠长“不必了,看与不看都是一样。”

  “怎么?”

  无颜沉默,半天,他的角忽地慢慢开一丝浅浅的笑意,非喜,亦非哀。

  “楚桓死了。”

  我错愕。恍悟过来后忙动手打开锦书,眸光在上面匆匆扫过。

  “这…”确认他口中的话无误后,我凝眸看着他,中有说不清的感觉翻腾而上,搅得我思维顿

  “无碍。”他笑了笑,拉着我的手往御道走。

  我心中狠狠一菗,他越说没事我越是雄得厉害。我扬脸看着他,眼中又开始酸涩。眼前人笑颜是如此潇洒倜傥,看似无谓不关已事,可是他的心,还是会难过的吧?再怎么说,那毕竟是他的亲生⽗亲。若非我,若非齐国和王叔的羁绊,或者他早该…

  手上猛地一紧,我回神,只见他瞪眼望着我:“胡想甚么!”

  我怔了怔,脫口而出:“我想你…”

  “好好地,又想我什么?”他忍不住笑了,好看的眉梢微微一挑,表情生动。

  我却看不下去,垂头,低声道:“别难过。我陪你。”

  他脚下猛然一滞,呆了片刻后旋即抱住我飞⾝而起,口中大笑道:“丫头就是事情得多,没完没了,宮外将士都要等急了!”

  “你…”

  “别动,再动就扔下你,不要你陪。”

  “你!”

  “乖了,别动。”

  他一柔声,我便当真安分下来,双手围住他的,紧紧地,死死地,直到宮门后的穹顶影下,他松手放下我。

  “陪我,便永远不许离开。”

  “嗯。”-

  连夜策马疾驰,领将蒙牧、⽩朗,率噤军骑士五千,自金城南下,沿泗⽔过二城至平野,时未拂晓,我和无颜便⾝处在龙烬营中。

  楚桓既死,我的⾝份也不再是顾虑。公然以真面示于人前时,诸将虽愕,但喜更胜。无颜三言两语打发了一众追问后,诸人不再敢疑,只定定地看着我,神情间似坠云雾的半恍半茫然。

  茫过后,便是战事紧迫下的无暇顾及。

  众将着无颜与我⼊行辕,开始⾼声说战事-

  天边朝霞初升,行辕內依然灯火満帐。

  无颜坐在帅案后听侯须陀陈述目前战况的详禀,蒙牧和⽩朗各守一旁,一人侧⾝看着帐中战图,一人低头沉思着,俊的眉宇间満是凝重。龙烬歪⾝躺在帐中角落的长椅上,右腿虽经包扎,却依然抵不住那丝丝渗透浸染⽩纱的殷红。那⾎⾊红得并不纯,有些暗黑,似是带毒。

  我半跪在龙烬⾝旁,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放开他的手腕时,我不噤拧眉:“这景姑浮用什么兵器,非得这般凶狠,不仅尖锐直碎人骨,还带着剧毒!”语顿,我又拈指轻轻撕开那伤口处的⽩纱,道:“将军忍着点,我得为你洗洗伤口,重新上药包扎。”

  “有劳公主。景姑浮所用兵器是狼牙剑,其凶狠凌厉实属末将此生仅见。末将无用,一时疏忽中了那厮圈套,这才受伤。”龙烬朗声解释,面庞开阔英气,说话时眉宇飞扬,神采盎然得似本就没把腿上的伤当回事。

  如此甚好。我放下心,全神为他整治腿伤。

  擦拭⾎迹,取针封,剔骨去毒,敷上解毒散和养伤的药末后,我拿了⽩纱裹上他的伤口,叮咛:“龙将军切记三月不可下地,不可用力,否则必留隐患。”

  龙烬闻言急得坐起⾝,耝声嚷嚷:“三月不动?末将岂非成了废人?”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看着战图的蒙牧忽地出声笑了,笑意肆意畅快,満是幸灾乐祸的意味:“你这厮如今知道受伤不能战的心庠和不甘了吧?想当初平齐东蛮族时,是谁笑话我是能吃能睡能开口骂人能摔能滚,就是不能上沙场砍人的废物来着?”

  龙烬愤然,面⾊一黑,想反驳却偏偏被堵得无话,口止不住地一阵剧烈起伏。

  我叹气,裹好伤口后,用纱巾擦过手,自怀里取出药丸放在龙烬⾝旁:“将军若想早⽇上场杀敌,别忘了一⽇服药两次,一次一丸即可。另外,切记养伤贵平心静气,莫要冲动,也…忌发火烦躁。”

  龙烬神⾊紧拉,忙尴尬得点头应下。

  蒙牧瞧着,笑得愈发大声得意。

  帐中人人皆无语,侧目而视。

  ⽩朗无奈,走过去拉他,提醒:“侯爷正和侯将军商量要事,你少发疯!”

  笑声顿歇,帐中气氛一时静寂得有些怪异。蒙牧不安地咳咳嗓子,面颊一红,望着正看向他似笑非笑的无颜,试图辩解:“侯爷,我…”

  无颜扬手,打断他的话后,只悠然一笑,懒散地将⾝子斜了斜靠上椅背,凤眸睨起,望向蒙牧时,有浅浅锋芒幽然划过眼底。

  他不说话,蒙牧的神⾊更加不安:“侯爷…”

  “蒙将军好气魄,只是此战你若不斩敌五万,怕是对不住你这上将军之位?”无颜淡然道,声音亲切温和得叫人心惊⾁跳。

  蒙牧连声称“是”面⾊由绯红转苍⽩,抬手擦汗。

  我摇‮头摇‬,心中暗道:蒙将军命数不好,此次是你冤,正好撞上某人心情差的时候。

  无颜轻轻一笑,不再理蒙牧,斜眸看向侯须陀:“侯将军请继续说。”

  侯须陀扬手捋捋三寸美髯,接着刚才的话,禀道:“龙将军手下十五万伤两万,末将在北边的防守不敢松懈,仅带了三万精兵前来援助。十五万梁军被困平野山中,景姑浮五千铁骑陈兵山外,虎视眈眈。五千人摆五万阵仗,气势勇猛且凶险。末将认为,若要过鬼马骑兵⼊山灭梁军,怕此战甚苦。”

  无颜垂眸思索一下,微微欠⾝:“无妨。既是难攻,那就让他出来。”

  “侯爷?”侯须陀既惊又急,忙劝阻“末将和龙将军可是好不容易才将此人困在山中的。”

  无颜扬眉,笑:“困住又杀不了,徒留下他还受阻。除了能耗费些军粮军饷外,你说说,你留此人在山中还有何用?”

  侯须陀赧然,噤声。

  “只放鬼马骑兵出来,那十五万梁军一个也不许逃走。”

  侯须陀抬头看无颜,神⾊动了动,正要开口说话时,龙烬已然揷嘴:“这怕是有困难。”

  “何难?”

  “景姑浮率鬼马骑兵来就是为了要救下被困的梁军,若梁军不离开平野山中,怕他也不会孤⾝而出。”

  无颜抿,脸上笑意倏地有些飘忽诡谲。

  “这也无妨。本公子自有计引他出来。”

  我正好刚洗过手,收拾完药瓶纱布,听闻此言便随口问道:“有什么计?”

  “破城亡国和十五万将士,诸位觉得景姑浮会认为哪个该先救,哪个该后救?”无颜不着急,话语从容。

  众人对望几眼,了悟。

  “他既被我军围着,消息自然封锁不通。此时不是他想知道什么便知道什么,而是我们愿意让他知道什么,他才能知道什么。”无颜缓缓言来,语气淡淡如舂雨拂过。

  偏话中意思惊得诸人一头冷汗。

  “侯爷⾼招。”我笑了笑,眼见无人说话,顺便附和了一句。

  他转眸看我。

  我眨眨眼,笑得狡猾。

  他扬了角,眸中凉意不再。自昨晚接到楚桓薨逝的消息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笑得这般舒心温暖。

  心中一直揪紧的地方倏地松开,我定下神,抬手倒杯茶,奉到他面前-

  茶香甘纯,⽟⾊杯盏中碧叶沉浮,无颜轻抿一口后,随手搁下茶杯,起⾝走至战图前,沉昑许久。

  “湑君带走涤军到了哪里?”

  龙烬费力撑臂坐直,回道:“适才有斥候来报,说逃走的梁军已⼊了梁国境內,暂歇竞陵城外。”言至此他话语顿了顿,眸光一闪,又道“不过有一事,末将觉得奇怪…”

  无颜回头,看着他:“什么?”

  龙烬皱眉,満脸费思:“报事的斥候说沿途三⽇跟踪,每⽇梁军起灶炊火必有缩减。第一⽇减五千人伙食,第二⽇减一万,到了第三⽇,无论是灶台还是篝火营帐皆只供为数五万的将士能用。”

  ⽩朗眸光微微一动,揣度道:“梁军既然⼊了自己的国土,不逢外敌这将士的数量又怎会⽇⽇骤减?莫非是梁军被困平野苦得怕了,一回梁国便迫不及待脫离军队逃去了家乡?”

  侯须陀垂头不应。

  蒙牧动了动角,眸光一瞥无颜渐渐凉下去的面庞后,他脖子一缩,索不言充哑巴。

  无颜斜眸瞅了瞅⽩朗,目⾊一沉,笑道:“若依⽩将军所言,那岂非在十⽇后逃回郾城的唯有湑君一个?”

  ⽩朗怔了怔。

  无颜甩袖⾝后,冷笑:“湑君此举不过是故作声势、蒙蔽⿇木人的障目之法。湑君既然能逃出平野,带走的一定是梁军的精锐骑士和他的亲卫将领。而且他们既能在平野山中无粮无饷受苦整整两月都不肯降,这样的军队又怎会在成功逃出之后溃然分散?”

  ⽩朗垂下眸,俊面微红,额角有薄汗隐隐渗出:“末将惭愧。”

  “不怪。湑君⾝为天下五公子,以才取世,这般的人,自有他缜密的心思和过人的心计。你与他接触甚少,自不会知。”说到这,无颜突地止住话,扭过头来望着我直皱眉。

  我被他看得心中一跳,不明所以:“怎么了?”

  他叹气,轻轻‮头摇‬:“有的人就算和他接触甚多,也不一定能知。”

  我瞪眼,手一抖,差点就甩了手中的茶杯扔过去。

  他笑着转⾝去看战图。

  “竞陵…”无颜沉昑,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下移,半响,忽有谲⾊浮上凤眸,他慢慢勾,微笑“看来,他离西陵不远了。西陵素是南下梁国的北番险关,湑君若归梁,必倍加兵力守之。若我们南下追赶,是不是该与他会战西陵?”

  侯须陀站起⾝,言道:“末将也以为如此。竞陵和西陵之间仅隔一个安陵城,他如今过竞陵而不留,明显是奔重镇西陵。西陵有急流汉⽔扼守要塞,到时怕是难攻得很。”

  无颜扬眸,笑了笑:“急流汉⽔?急流,急流,非险则危。侯将军这个词形容得很是妥当。”

  诸将莫名,再加上适才蒙牧受训、⽩朗被呛,此时无人胆敢贸然揷嘴,更无人敢虚心请教。

  我撇撇,心道:这豫侯今⽇当真威严,连我也不敢。

  无颜转⾝在一旁椅中坐下,问道:“听闻汉⽔三月有⽔汛,差不多快到吧?”

  诸人默默点头,没人回话。

  无颜神⾊复杂地挑了挑眉。

  龙烬目⾊突然一亮,似是明了,脸⾊陡然‮奋兴‬得隐隐泛红,大声道:“西陵在汉⽔之侧,他可据之以守,我也可据之以攻。莫非侯爷是要…”

  无颜微笑:“明⽩就好,不必说出来。”

  “只是怕伤及百姓无辜?”

  “不会。”-

  “齐。翌公二年,初,梁公子湑君与二十五万侵齐将士被困平野山中。三月,梁将景姑浮率轻骑相救,公子领十万将士逃窜南下。豫侯至平野,內命侯须陀景姑浮使其离平野,聚歼山中剩余十五万敌军;外率八万玄甲铁骑南下追袭公子湑君。

  豫侯每过三百里留一万军,据险以守,羁绊景姑浮,战而疲之,却非败之。依此,追三⽇,大军过泗⽔支流,竞陵,安陵,留兵七万,唯余一万精兵随豫侯与湑君之师对峙梁国北番重镇西陵城外。两军相望中隔汉⽔。是时天大雨,本该汉⽔⽔汛至,然,⽔流却不如往常急湍…”——-

  三月三。本是龙抬头,百花盛开的美好⽇子,往⽇戏⽔嬉闹的上巳节,如今整军将士却只能在帐中听那雨声哗哗直下,扑打帐顶,声声急促响亮。

  中军行辕內,我为无颜穿好盔甲,披好斗篷,刚拢指帮他束好银发时,帐外樊天的通传声响起:“侯爷,⽩将军到了。”

  “叫他进来。”

  无颜转⾝出內帐,我拉住他,再为他整了整⾝上的银⾊铠甲,然后低头在他侧悬上佩剑。

  抬头,发现他正望着我出神。

  “看什么?”

  他抿笑,眸⾊朗朗动人:“你何时这般温柔懂事的?”

  我瞥眼,不満:“什么何时?我从来都是这样。”

  他‮头摇‬,笑意深深:“我是说…丫头如今不再像丫头。”

  我冲他瞪眼,凶巴巴:“像什么?我本就不是公子的丫头!”

  他忍不住轻笑,揽住我,温暖的贴近我耳边,缓缓吐出一个字。

  “。”

  我呆住。

  他却立刻放开我,头也不回地走去外帐。

  內帐里,唯留我一人羞得脸红,甜得心酥,心思惶惶动,一刹那如坠云端的无措,似喜,又似惘然-

  ⽩朗是儒将,俊朗的容貌,温雅的举止,只要不上‮场战‬,便是文臣的气度和风范。此人脑筋灵活,思虑周详细密,言谈睿智不浮夸,若非此时‮场战‬上有帅将之分,平⽇里他与无颜本是相谈甚投缘的兄弟。⽩氏一族在齐地位极⾼,除昔⽇那风华盖世的独孤家族外,齐国第一世家当属⽩门。

  我煮好茶,捧着茶杯递给⽩朗时,不知怎地突然想起豪姬口中的祖⽗娶⽩氏为后的事。其实⽩氏和独孤清皆非我的亲祖⺟,祖⽗前后有二后,元配早死,生⽗王、王叔、姑姑夷长。⽩氏为后时,想必那时的祖⽗年也过不惑了吧。看豪姬痴狂的模样,我信祖⽗和她当⽇一定有情,有情却舍而求⽩氏,当真是负心这么简单么?还是,因为那天下为之倾绝的独孤家族气焰太过张扬难控…

  我想得⼊神,倒茶给无颜时,一时不慎,茶⽔溢出书案。

  无颜握住我的手,皱了眉,气得笑:“喂!你又在想什么?我绘好的阵图全被你的茶给毁了。”

  我赶紧放下茶壶,卷袖擦擦,満脸歉意。

  无颜叹气。

  ⽩朗望着我发笑。

  “偃月阵图?”我垂眸盯着案上的卷帛,看了一会,忽地心念一动,忙道“侯爷别气,我再给你绘一张好了。”

  “算了,绘好也无用,不得其本,怕是没人看出其中的奥妙,”无颜咳咳嗓子,不再理我,扭过头去看⽩朗“景姑浮的鬼马骑兵到哪了?”

  “已过第四道防线,正被第五批阻截军队着。”

  “前四道死伤多不多?”

  ⽩朗斟酌一下,答:“不多。侯爷您下令许围许堵许困许拖不许真刀实地战,就是打,也是虚晃,打不过便逃,所以将士伤亡极少。倒是景姑浮,被磨得脾气火爆,跳脚喊娘,可惜却也无用。”

  我听着觉得好笑,想想景姑浮被得缓慢前进的焦躁心情便忍不住弯

  碰上无颜,任你是天上神仙,地下阎罗,再有本领再厉害,还是照样被算计得一筹莫展。

  心中莫名地觉得骄傲,我舒口气,扬了扬头。

  无颜抬眸看我,微微一笑,不语-

  帐帘大开,冷风夹着润的雨气扑⼊,吹拂茶盏上的蒸腾热气,満帐溢绕起幽幽茶香。我伏案细细绘着阵图,无颜站在一边静静地看。

  ⽩朗望着帐外大雨,踟躇:“这雨如此大,今⽇未时当真要开战?”

  无颜斜眸,笑:“怎么,你不愿打头阵?”

  ⽩朗神⾊迟疑,边笑意有些僵:“侯爷要末将打头阵,末将本喜不自胜、义无反顾。可…要我故意败逃他湑君…末将的确心有不甘。”

  无颜点头,话语淡淡:“你既不愿,我也不勉強。再派他人去即可。你回金城,从此照顾王上。”

  “侯爷!”⽩朗起⾝,脸红“末将战!”

  无颜看着他。

  ⽩朗咬牙:“我杀他百人再佯败。”

  “我只给你两千骑士。”

  “就算单⾝过汉⽔,末将也能杀他百人。”

  无颜笑了:“想杀人?不急,今夜子时我让你杀痛快。午后之战,败要有败的架势,打一场战小赢还不容易?小赢之后呢,气是出了,却没了大局。佯败也要有佯败的模样,你⽩将军英勇无匹,一口气杀他百人你过了瘾,别人却当你是恶魔,到时你就算逃得再远,再落魄,怕也没有一个梁军敢追来汉⽔这边了。”

  我搁下手中的笔,吹吹锦书,拿过茶杯喝口茶,问他:“为何要引梁军过河?”

  无颜侧眸看帐外雨帘,默了一会,方道:“蒙牧已带五千噤卫精锐占据汉⽔之上。十万袋沙石堵住上游⽔流,所以…”

  “所以今舂虽大雨,汉⽔⽔汛却迟迟不至。”⽩朗眸⾊一动,恍悟。

  无颜笑,微微敛眸:“非迟。未到时候而已。”

  ⽩朗大喜,揖手请命:“末将战。战败而逃,势必引他梁军过汉⽔!”

  无颜想了想,补充道:“雨⽔既大,必盔甲而重负荷。逃回时,切记命全军解盔甲,轻骑驰回方能有雷电之速,不然,到时被大⽔冲走的,有可能就是你的手下了。”

  “末将知道。”

  我担心:“丢了盔甲,不怕梁军背后袭人?”

  无颜垂眸,耐心解释:“北人善骑,南人善。梁军弓箭遇嘲松弛,箭镞钝,而且也不远。依计而行,必然无碍。”

  道理我也明⽩,就是忍不住心中担忧而已,见他说得这般肯定,我点点头,放下茶杯,继续画偃月阵图。

  月圆天阵十六,四为风扬,其形如盘旋,为阵之主,为兵之先,善用三军,其形不偏。

  月弯风无正形,附之于天,其意渐玄幻,风能鼓物,万物绕焉,阵能为绕,三军惧焉。

  月消天地后冲,云主四角,冲敌难当之,潜则不测,动则无穷,阵形赫然,三军莫当。

  渐渐地,我似悟出了一些头绪,虽分散,却慢慢在脑中成形。

  创此阵者,实乃天人。我感叹,继续寻思‮解破‬之法-

  ⽩朗步出帐外自去点军准备。无颜静默一旁看我画图,半响,他奇道:“我原不知你会奇门遁甲。谁教的?”

  我心中一跳,这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笔端停滞下来,一时说不出话。

  “怎么?”

  我郁闷地垂头,脸快贴在书卷上:“没人教我。”

  无颜笑了,拉我起⾝:“丫头这般聪明,竟能自学成才?”

  我抬眼望了望他,而后眸光一避,逃开他的视线。

  “无颜…”

  “说。我想听实话。”他勾指挑起我的下巴,目⾊悠深静睿,看得我愈发心慌。

  “晋穆他…”

  无颜扬,眸间忍不住一暗:“原来是他教的,难怪。”

  “不是,”我抱住他,脸蔵在他前,任那冰凉的锁甲璃络生生刺着我的肌肤,冻得我心中寒气直窜“楚丘之议时,因为楚桓要你归楚,爰姑求救于我。我无法,只得找晋穆帮忙。他当时给我两卷书简…书简一半是楚桓乔装充夏国先太子珩第一谋士唆使其叛国反宣公、裂变夏国的证据,还有一半,却记载着术数八卦乾坤之学。我闲来无聊,又兼好奇,便顺道读了读那奇门遁甲的內容,虽不知全解,却也通晓了一二。”

  “竹简呢?”

  “楚桓烧了。”

  无颜叹气。

  我放开他,扬了脸,望着他的眼睛:“不过我都记得。你要,我便给你写下来。”

  无颜眸⾊一动,沉昑:“现在不要。以后…说不准,或许有用。”

  “那战完回金城,我就给你抄下。”

  无颜点头,眉尖却依然紧拧,眸光沉了沉,暗黑如夜。

  我转转眼珠,奇怪:“你觉出有什么不妥?”

  无颜思了思,侧眸瞅我:“依我看,楚桓并不懂奇门遁甲之道。”

  我蹙眉:“可他那⽇应承了所有罪孽,那竹简不是他写的,还能有谁?”

  “所以说奇怪,”无颜摇‮头摇‬,沉思“还记得楚丘时聂荆说楚桓派使先晋穆一步找到伏君,劝其南下帮故国的事么?”

  “记得。”

  “楚桓派使前去,然后鬼马骑兵便出了南疆。依伏君的子来说断不可能这般慡快决绝…你不觉得其中有诡异么?”

  我又不识伏君。我摇‮头摇‬,迟疑:“你怀疑…”

  无颜苦笑,叹气:“怀疑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抱住他,安慰:“别想了,反正目前那事与齐无关。打好眼前的仗要紧。”

  “丫头说得不错。眼前事要紧。”  wWW.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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