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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长相思 作者:桐华 | 书号:5561 时间:2016/11/20 字数:17679 |
上一章 伤成易,事往思 章五十第 下一章 ( → ) | |
当舂风吹过中原大地时,⾼辛大王姬向⻩帝写信请求,希望能在⺟亲忌⽇时,去轩辕祭拜远葬在轩辕山的⺟亲,尽一份孝心,也希望代⺟亲在⻩帝膝下略尽孝心。 信是大王姬亲笔所写,落着大王姬的印鉴,由俊帝派特使送到⻩帝手中。 ⻩帝看完后,让近侍向所有臣子宣读了信,于情于理,都没有人能反对一个女儿祭拜⺟亲和想见外祖⽗的要求,所以众员官商讨的自然只能是如何接待⾼辛王姬。如果只是⾼辛王姬,并不难办,可她不仅仅是⾼辛的王姬,她还是⻩帝的外孙女,她的⺟亲为轩辕战死。商讨的结果,在不越制的情况下,自然是越隆重越好。 当桃花开遍中原大地时,小夭离开五神山,颛顼作为小夭的表兄,在小夭的要求下,陪同小夭一起赶往轩辕山。 仲舂之月的第二十三⽇,小夭到达轩辕城,小夭的两个舅舅轩辕苍林、轩辕禹带着五位表弟,和一众员官来接小夭。 扰攘一番后,苍林对小夭说:“本该在上垣宮接见来使,可⽗王年纪大了,行动不方便,这些年又不耐烦见人,所以由你七舅舅设宴款待使团,⽗王就不接见他们了,只在朝云殿等着见你。” 小夭笑道:“好的,那就请舅舅带我去拜见外祖⽗。” 苍林道:“王姬,请!” 几分苍林的侍从好似不经意地把颛顼隔绝在外,显然没有人认为颛顼也该去轩辕山。小夭站在云辇前,问道:“颛顼表哥不一起去吗?” 苍林笑得和蔼“⽗王并没有说召见颛顼,已经为颛顼安排好住处,王姬不必担心。” 一位小夭还没记住名字的表弟笑道:“姐姐放心吧,我们回陪着大哥的。” 小夭笑了笑,向着颛顼走去,轩辕的侍从想拦,小夭笑盯着他们,好似在问,你们有胆子拦我?而随小夭来的⾼辛侍卫们已经手按在了兵器上。众人迟疑间,小夭走到颛顼面前,拉住了颛顼的手,对苍林半撒娇半赌气地说:“以前住在朝云峰时,都是颛顼表哥陪着我,如果表哥不陪我去,那我也不要去了!” 苍林笑道:“不是舅舅拦阻,而是⽗王没有召见他,我们实不敢擅自做主。” “若外祖⽗怪罪,自然由我担着,不用舅舅担心!”小夭拽着颛顼就想登上云辇,两个轩辕侍卫拦住了他们,不许小夭上辇车,小夭盯着苍林:“颛顼表哥真不可以去?” 苍林说:“王姬见谅!” 小夭的脸⾊沉了下去,扬声对所有⾼辛侍卫下令:“既然轩辕不我来,立即返回⾼辛!”小夭拖着颛顼就走。 ⾼辛侍卫们立即开道,排列出整齐的队形,竟然真的打算立即返回⾼辛。苍林看小夭不像是假装,着急了“王姬,不可胡闹!” 小夭怒气冲冲,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我胡闹?有人会不惜万里迢迢跑这么远来胡闹吗?我堂堂⾼辛大王姬,有什么东西是在⾼辛得不到的?我⺟亲为轩辕百姓战死,我不远万里来祭拜⺟亲,诚心诚意要拜见外祖⽗。只是想让自小就悉的表兄陪我一起,轩辕侍卫却阻我登上云辇,我倒是要请全天下的百姓为我评评这个理,是我胡闹,还是轩辕无礼?” 苍林哪里想得到小夭的子竟然这么泼,居然像泼妇骂街一般嚷嚷,若今⽇真让小夭就这么走了,把事情闹出去,他可就要被万民咒骂了,⽗王也必定发怒。苍林只得忍下,安抚道:“王姬误会了,绝无人敢阻止王姬上车。” 所有轩辕侍卫都退让到一边,小夭看目的已经达到,见好就收,拉着颛顼登上了云辇。 待云辇腾上云霄,小夭看向颛顼,颛顼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抿。二百多年前,年少的他在四位王叔的迫下,孤⾝一人离开了轩辕山,当时,他站在船头,回⾝看着渐渐消失的朝云峰时,就在心中发誓:我一定会回来! 云辇停住,婢女们恭请王姬下车。 颛顼和小夭下了车。 颛顼仰头看着宮门前的匾额,上面是祖⺟亲笔写下的“朝云殿”三个大字,他不噤在心內说道:,爹爹,我回来了!漂泊异乡二百多年的我回来了!我让你们久等了! 小夭也仰头看着匾额,三百多年前,这座宮殿里,曾盛満了她和亲人的笑,今⽇归来,却只剩下了她和颛顼。 颛顼和小夭相视一眼,两人同时举步,一起跨进了殿门。 小夭面无表情,走得很慢,颛顼随在她⾝后,也是慢慢地走着。 小夭走进了前殿,一个须髯皆⽩、満脸皱纹、苍老清瘦的老头歪靠在榻上,好似过于疲惫,正合目而睡。听到小夭的脚步声,他睁开了眼睛,看向小夭,视线依旧锐利。 小夭和颛顼不知为何,都想起了弥留时的祖⺟,他们心头一酸,齐齐跪下,不约而同地说道:“孙女(孙子)回来了。” ⻩帝微微抬了下手“过来。” 小夭和颛顼磕了三个头后,才起⾝,走到⻩帝的榻边。小夭随惯了,一**就坐在了榻上,颛顼却是恭敬地站着。 ⻩帝看着小夭“你长得不像你娘,不过你这脸形、嘴巴倒是真像你外祖⺟,简直和我遇见她时一模一样。” 小夭记忆中的外祖⺟容颜枯槁、満脸皱纹,小夭实不知道究竟像不像,只能微微一笑。 ⻩帝好像猜到小夭所想,说道:“你外祖⺟也曾和你一般年轻过,她的美貌和才华曾名満大荒,很多好儿郞都想求娶她,可惜,她选错了人。” 小夭愣住,不知道该接着说什么,既不能说外祖⺟的确嫁错了人,更不愿说外祖⺟没有嫁错。因为她也的确有感觉,外祖⺟和外祖⽗只怕不和,在外祖⺟去世前那几年,外祖⽗从未来看过外祖⺟,准确地说,除了外祖⽗提着剑想杀⺟亲那次,小夭从未在朝云殿见过外祖⽗。直到外祖⺟去世后,外祖⽗重伤,才搬到了朝云殿。 小夭的沉默像是认可了⻩帝的说辞,⻩帝却未介意,依旧微笑地凝视着小夭。 ⻩帝看向了颛顼,微笑散去,不像看小夭时的温和喜,而是苛刻挑剔的。颛顼没有低头,只是微微低垂着眼眸,任由⻩帝打量。 半晌后,⻩帝才说:“我还以为你被⾼辛的风流旑旎消磨得和已经忘记了怎么回来。” 颛顼跪下“孙儿让爷爷久等了。” “你回来是为了什么?” 颛顼刚要回答,⻩帝说:“想好了再回答,我要听蔵在你心里的话。” 颛顼沉默了一会儿,目视着⻩帝,坦然地说:“我想要轩辕山;还有个原因,也许爷爷不相信,但我的确相见爷爷。” ⻩帝不为所动,冷冷地说:“你的两个王叔、五个弟弟都想要轩辕山,你若想要,自己想办法,我不会帮你。就如这回朝云峰的路,只有你自己走到我的面前,我才会见你。” “是。” ⻩帝微合了双眼,说道:“不要怪我心狠,你若不凭借自己的本事拿到,即使给了你,你也受不住。” “孙儿明⽩。” ⻩帝道:“你们下去休息吧,我住在你祖⺟以前的屋子,别的屋子都空着,你们想住哪里就住哪里。我不喜人声,殿內的侍女很少,你们若不习惯…” 小夭揷嘴道:“没什么不习惯的,外祖⺟在时,也是没几个侍女,我记得后殿的荒草长得和我一样⾼,我和哥哥还在里面捉蔵。” ⻩帝闭上了眼睛,笑着挥挥手。 小夭和颛顼轻轻退出了大殿,两人沿着朱廊,绕过前殿,到了他们以前居住的偏殿。庭院內长着⾼⾼的凤凰树,树冠盛大,开着火红的凤凰花,一切仿若当年,凤凰树下的秋千架却已无影无踪。 小夭神情恍惚,像是做梦一般走过去,一阵风过,満天花雨簌簌而落,小夭伸手接住一朵花,拔去花萼,放进嘴里昅花藌吃。她笑着回头,对颛顼说:“哥哥,和以前一样甜。”她把一朵花递给颛顼,颛顼接过,也放进嘴里昅了一口。 他们⾝后跟着两个侍女,一个是跟着小夭来轩辕的珊瑚,一个估计是指派来服侍颛顼的,叫桑葚。 珊瑚问:“王姬,就住这里吗?” “就住这里。”小夭用手指指“我住这一间,哥哥住那一间。” 珊瑚进去看了一圈,说道:“虽然布置得很简单,但应该经常有人打扫,⼲净的,被褥帐幔也都新换过。就是这庭院內有些脏,奴婢把这些落花都扫了,看着就⼲净了。” 小夭道:“别扫!我小时候,四五天才扫一次,那些落花也不扫走,外祖⺟让堆在树下,由着它们慢慢地烂成泥。” 小夭和颛顼坐在廊下,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凤凰花。 珊瑚知道王姬的子,不再管她,自己忙碌起来。珊瑚胆大嘴甜,很快就和桑葚说上了话,在桑葚的指点下,两人准备好澡洗⽔。小夭和颛顼都是早习惯自己照顾自己的人,没要她们服侍,自己浴沐包⾐。 等两人洗完澡,珊瑚和桑葚端来晚饭,小夭和颛顼就坐在廊下,吃了晚饭。 用完饭,小夭让珊瑚和桑葚去休息。她和颛顼沿着小径,慢步去后山,后山的桑林依旧郁郁葱葱,和外祖⺟在世时一模一样。小夭仰头看着桑树“再过一段⽇子,就可以吃桑葚了。” “姑姑喜吃冰过的,那时候你们在五神山,我还没见过姑姑和你,可一看到桑葚就唠叨‘你姑姑最喜吃冰葚子了,五神山只怕没有好的桑葚,我们做好了,派人给你姑姑送去’,我还帮采摘过桑葚,一起做过冰葚子。” 小夭甜甜地笑起来“每年都有人来给娘送冰葚子,娘舍不得多吃,每天只拿一小碟,因为冰冰甜甜酸酸的,⾼辛又热,我也喜吃,每次都和娘抢着吃。觉得不够吃,让侍女也去采了桑葚做冰葚子,可味道始终和外祖⺟送来的不一样。” 颛顼微笑着说:“等今年桑葚好了,我做给你吃,保证和做的一模一样。” 小夭笑点点头。两人都知道不可能一模一样,但失去的已经失去了,他们都不是喜沉湎于过去的人。 两人慢慢地散步,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偶尔想起什么,提起时,都是快乐的事,也都是笑着回忆。 直到深夜,他们才回了屋子,各自休息。 小夭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没有,躺在小时候睡过的榻上,她很快就进⼊了梦乡,睡得十分酣沉。 第二⽇,直到天大亮,她才起来。珊瑚说颛顼已经离开,离开前说去见⻩帝。 小夭也不着急,慢慢地洗漱吃饭,等吃完饭,她走出了屋子,看到了凤凰树下的秋千架。珊瑚笑道:“也不知道王子怎么想的,大半夜不觉睡,居然做了个秋千。” 小夭倚着门框,笑起来,鼻子却有些发酸。 珊瑚问:“王姬,秋千吗?” 小夭摇头摇,慢步而走,也没刻意去寻颛顼和⻩帝,只是随便地逛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以前外祖⺟起居的寝殿。门口立着几个侍卫,见到她,既未出声禀奏,也未出声拦阻。 小夭走进了屋子,⻩帝和颛顼正坐在暖榻上下棋。⻩帝歪倚着,颛顼正襟端坐,不过两人的表情倒是一模一样,都面无表情,无喜无怒,让人一点都看不出他们的心思。 小夭没理他们,依旧像是在外面逛时,边走边细细浏览,最后竟然惊讶地发现,这个屋子居然和小时候的记忆变动不大,就好似外祖⺟依旧生活在这里,甚至连外祖⺟用过的梳子、首饰都依旧在妆台上。 小夭坐在了妆台前,随手打开一个首饰匣,拿起了一套红宝石的步摇。这些首饰依旧璀璨如新,就好似女主人马上就会回来戴起它们,可其实,即使在小夭的记忆中,女主人也从未戴过它们。小夭把步摇放在发上比着,这步摇一套三支,两支四蝶步摇,一支双翅步摇,还有六支配套的长短簪,累累串串的红宝石,几乎要坠満全头,很难想象朴素憔悴的外祖⺟曾戴过这么耀眼炫目的首饰。 “你若喜,就拿去吧。”⻩帝的声音突然传来。 小夭放下首饰,关好匣子,笑摇头摇“女人戴这些东西都是为了给人看,更准确地说是昅引男人看她。如果戴上了这些,即使那个男人看了我,我又怎么知道他是在看我,还是在看那璀璨耀眼的宝石?万一误会了人家的心意,却不小心搭进了自己的真心,岂不⿇烦?” ⻩帝愣了一下,小夭看着⻩帝,像是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淡淡地说:“外祖⺟真的很喜过你。” ⻩帝盯着小夭,好似眼中又怒意“怎可擅议长辈?” 小夭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这人爱说话,外祖⽗若不喜听,就当没听见,反正你们装聋作哑的本事都是一流的。” ⻩帝盯了小夭一会儿,叹了口气“你竟然是这么个子,和你娘、你外祖⺟截然相反。” 小夭嘻嘻笑起来,对⻩帝做了个鬼脸“像她们有什么好呢?不过是便宜了男人,苦了自己!” ⻩帝无奈,搁下棋子,对颛顼说:“不下了,你饿了吗?” 颛顼恭敬地站起,扶着⻩帝起来“爷爷,久坐后先活动一下,再进食。” 祖孙两人在庭院內慢慢地走着,小夭倚在窗边,不噤想起了娘和外祖⺟,那时娘也常常搀扶着外祖⺟在庭院內一圈圈散步。 颛顼搀扶着⻩帝走了几圈后,才扶着⻩帝坐下,用了些糕点,喝了点淡茶。 ⻩帝漱完口、擦⼲净手后,好似不经意地把一块桑叶形状的小⽟牌放到颛顼面前“朝云峰本就属于你,这峰上从一草一木到整座宮殿都出自她手,守护朝云峰的第一代侍卫也是她亲手训练。我虽住在这里,但我有自己的侍卫,朝云峰的侍卫一直闲置着,既然你回来了,他们以后就听你调遣。” 颛顼给⻩帝磕头,把⽟牌小心地收了起来。 ⻩帝看他依旧喜怒不显、从容镇定,一丝満意从眼中一闪而逝。 ⻩帝说:“我累了,你们下去吧。” 颛顼和小夭行礼,告退。 两人走远了,小夭低声问颛顼“哥哥,你是真的想回来陪伴照顾外祖⽗?” 颛顼点了下头。 小夭不解地说:“你不怨他吗?我可是有些怨他,所以刚才一直拿话刺他。” 颛顼问道:“也许因为我是男人,我能理解他的很多做法,处在他的位置,他没有错。他的选择是伤害了不少人,甚至包括祖⺟、爹娘、姑姑、你和我,但他成就了更多人的幸福。人们只看到他是创建轩辕、打败神农、统一了中原的伟大帝王,却看不到他所做的牺牲和他所承受的痛苦。你知道吗?就在刚才他和我下棋时,我知道他背上的旧疾在剧痛,可是他丝毫不显,每一步落子都没有受到影响,依旧保持着最敏锐的反应、最凌厉的杀气。这样的男人,即使他不是我爷爷,我也会敬重,而他是我爷爷,所以我不仅仅是敬重,还有敬爱。” 小夭叹气“我只能说,做他的子民是幸福的,做他的亲人时痛苦的,而你这个怪胎,他对你不闻不问,任由四个舅舅对你屡下杀手,你却依旧觉得他值得你敬爱。” 颛顼笑起来“小夭,你怨恨那两个侍女吗?如果不是她们说了不该说的话,你庒儿不用颠沛流离两百多年。” “不,如果没有那两百多年,我不会是现在的我。如果我在⽗王⾝边平平安安地长大,也许会很幸福,可我喜现在的我。现在的我什么都不怕,因为我已经历过一无所有,不管遇见多么可怕的困难,我都可以像杀死九尾狐妖一样,手起刀落地杀掉那些困难。” “如果没有王叔的迫,我不会孤⾝去⾼辛,就不会看到另外一个世界;如果没有他们一次次的害和暗杀,我不会变得更狡猾、更冷静、更有力量。苦难之所以能成为苦难,只是因为遇到它们的人被打败了,而我们打败了苦难,并把它们踩碎,进自己的⾝体里,变成了属于我们的力量,所以,我们从不会把苦难看作苦难。爷爷和我们是一样的人,正因为他明⽩,所以他才选择了放手。” 小夭笑起来“好吧,好吧,说不过你,以后我注意一些,不再刺外祖⽗了。” 他们已经走到凤凰树下,两人都停住了脚步。颛顼抚了抚小夭的头,笑着摇头摇“不必。你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你是他的外孙女,我想他喜你对他坦率一点,包括对他的怨恨。他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起你的怨恨。” 小夭做了个鬼脸,什么都没说。 颛顼指指秋千架“你玩了吗?” 小夭笑坐到秋千架上“为等着推秋千的人来了一起玩。” 颛顼推着她的背,把小夭送了出去,一次次,秋千得越来越⾼,小夭半仰着头,看着満天红雨,簌簌而落。 秋千的人在,推秋千的人在,凤凰花也依旧火红热烈,可小夭再不能像当年一样,着风纵声大笑。他只是微微地笑着,享受着风拂过脸颊。 小夭以为轩辕会为她祭拜⺟亲举行一个隆重的仪式,当⻩帝询问她想如何祭拜时,小夭淡淡地说:“我娘并不是个喜热闹的人,自然不喜人多,但如果你要举行仪式,我想我娘也能理解。”没有想到,⻩帝竟然真的下令,让苍林把原本准备好的仪式取消。 在⺟亲忌辰的那一⽇,去祭奠⺟亲的只有小夭和颛顼。 山花烂漫的山坡上,有六座坟茔,埋葬着祖⺟、大舅、大舅娘、二舅、四舅和四舅娘,还有⺟亲。可其实,至少有三座坟茔都没有尸体。大舅的墓里是什么小夭不知道,只能看到茱萸花开遍坟头;大舅娘是神农的大王姬,神农国灭后,她烈焰加⾝自尽,尸骨无存,墓里葬着的是她嫁到轩辕来时的嫁⾐;不知道二舅是怎么死的,只知道留下了一小块焦黑的头骨,墓里葬的是那块骨头;四舅,也就是颛顼的⽗亲,和神农的祝融同归于尽,尸骨无存,墓中只有他的一套⾐冠,还有自尽的四舅娘;⺟亲,和神农的蚩尤同归于尽,也是尸骨无存,颛顼说墓中是一套⺟亲的战袍。 也许因为小夭清楚地知道墓中没有⺟亲,所以,她从没有想过来祭奠⺟亲。对着一套⾐服,有什么可祭拜的?⾼辛的梓馨殿內还有一大箱子⺟亲穿过的⾐服呢! 可是,当她和颛顼站在这一座座坟墓前,不管理智如何告诉她都是些⾐袍,她却没有办法不哀伤。 所有真正疼爱呵护他的亲人都在这里了!颛顼跪下,一座接着一座坟墓磕头,小夭跟着他,也一座接着一座坟墓磕头。给大伯磕头时,颛顼多磕了三个,他看着盖満整座坟头的茱萸花,轻声地对小夭说:“这应该是朱萸姨所化,她选择自毁妖丹、散去神识时,我已在⾼辛。我不知道为什么,师⽗说让我别难过,朱萸是心愿得偿,开心离去。” 小夭默默地也多磕了三个头。 当他们给所有的坟墓磕完头,颛顼依旧跪着没有起来。 小夭却背对着坟墓,盘腿坐在了草地上。她望着山坡上的野花,正五颜六⾊开得绚烂,忽然想起了⺟亲送她去⽟山前,带她和颛顼来给外婆和舅舅们磕头,她和颛顼去摘野花,回头时,隔着烂漫的花海,看到⺟亲孤零零地坐在坟茔间。她忽然觉得害怕,是不是那一刻,⺟亲已经知道自己其实再回不来了? 颛顼站了起来,开始清扫坟墓,他修炼的是木灵,本来一个法术就能做好的事情,他却不肯借助法术。 小夭把颛顼清理掉的野花拣了起来,坐在地上编花环,等颛顼清扫完坟墓,小夭正好编了六个花环,一座坟墓前放了一个花环。 他们打算离开,颛顼对小夭说:“陪我去趟轩辕城。” 到了轩辕城,颛顼让驭者在城外等候,他和小夭徒步进城。 颛顼带着小夭去了一家歌舞坊,颛顼赏了领路的小奴一枚⽟贝。小奴眉开眼笑,把颛顼领进了一间布置得像大家姐小闺房的房间,只不过中间留了很大的空间,想来是方便舞伎跳舞。 颛顼吩咐道:“我要见金萱。” 小奴流露出为难的神⾊“金萱姑娘…” 颛顼又给了他一枚⽟贝“你去请她就好了,来不来在她,赏钱归你。” 小奴⾼兴地去了,小夭戴着帷帽,缩在榻上,好奇地看着。 颛顼坐在琴前,试了一下琴音后,开始抚琴。琴音淙淙,时而如山涧清泉,悠扬清越,时而如崖上瀑布,飞花泻⽟。 门被推开,一个女子轻轻走了进来,她一袭⻩⾐,清丽婉约,见之令人忘忧。她静坐静下,聆听琴音,等颛顼奏完时,才说道:“皎皎⽩驹,贲然来思。尔公尔侯,逸豫无期?慎尔优游,勉尔遁思。你,终于回来了。” 颛顼道:“我回来了。” 小夭对颛顼说:“哥哥,我出去转转。” 颛顼点了下头,小夭拉开门走出去,一楼的纱幔中正好有舞伎在跳舞,小夭站在栏杆前笑看着。虽然轩辕的歌舞坊男客女客都有,可在这样的风月场所,来的多时男人,纵有女子,也多扮了男装,小夭却穿着女装,戴着帷帽,惹得不少人注目。小夭毫不在意,人家看她,她看美女。 只看那舞伎随着靡靡之音翩翩而舞,细如⽔蛇一般柔软,惹得人想搂一把,坐在四周的男子都伸手,却没一个碰到。两个男子恰分开纱帘从外走进来,其中一个男子猛地搂住了舞伎,在她上摸了一把,把她扔进另一个男子的怀里“今夜就让着小蛮服侍你。” 这座歌舞坊是只卖歌舞的艺坊,所有的曼妙香烟都是看得到吃不着,舞伎本来已经冷了脸,可一看到男子的脸,纵使见惯了风月的她也觉得脸热心跳,再发不出火,心甘情愿地随了男子就走。那男子笑搂住舞伎,带着她往楼上走,小夭觉得眼,却因为站立的角度和纱幔,一时看不清楚男子的脸。直到男子走到了楼上,小夭才真正看清楚了他的容貌,霎时间目瞪口呆。他的面容和相柳一模一样,可他锦⾐⽟冠,一头乌发漆黑如墨,眉梢眼角仅是懒洋洋的笑意,整个人和冰冷的相柳截然不同。 小夭一直盯着他看,男子却只是淡扫了她一眼,目光丝毫没有停驻。另一个男子却笑瞅着小夭,伸手来揭小夭的帷帽“小娘子,你若有几分姿⾊,我就让你今晚陪我。” 旁边有女子挡住了他,娇笑着说:“这位姐小是这儿的客人,公子可别为难我们。” 男子看拉住他的女子姿⾊不俗,不再说话,随着她进了屋子。 金萱拉开了门,对小夭和善地笑了笑:“进去吧,我让人送你们离开。” 小奴送颛顼和小夭走僻静的路,离开了歌舞坊。 颛顼带着小夭又四处转了一会儿,去城內有名的酒楼吃完晚饭,两人才出城,乘云辇回轩辕山。 到了朝云殿,小夭坐在秋千上,颛顼靠树坐着。小夭仍然満心疑惑,那人是相柳?不是相柳? 小夭问:“哥哥,你见过相柳的真容吗?” “没有,每次见他,他都戴着一副面具。” 小夭好奇地问:“轩辕通缉追捕了相柳几百年了,怎么我看赏金榜上只他没有画像呢?难道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一个人见过他的真容。” “见过他容貌的人当然有,可相柳是九头妖,传说他有九张真容,八十一个化⾝,那些见过他的人都自相矛盾,有一次有人描绘出他的容貌,竟然和六王叔一模一样。” 难道她见到的相柳只是他的一个幻形?小夭有些释然,又有些怅然若失。 颛顼疑惑地说:“不过也怪!既然相柳的幻形连神器都辨不出真假,他何必还戴面具?反正随时可以换脸!” 小夭幽幽地说:“也许他和我一样,只想要一个实真的自己,对幻化没有趣兴。” 颛顼问:“怎么突然提起相柳?” 小夭说:“只是…想起了他。” 小夭不想对颛顼撒谎,所以说了半句实话,她语气中自然流露的怅惘让颛顼有些难受,他轻声道:“你不是清⽔镇上的玟小六了。” 小夭笑了笑“我明⽩。” 颛顼转移了话题,说道:“在歌舞坊,要揭你帷帽的人是你的小表弟始均,苍林唯一的儿子。” “旁边的人是谁?” “不认识,但没有用幻形术。不过——自从碰上过你和璟,我就再不敢十成十确信了,这天下是有以假真之术。” 小夭问:“那个金萱姑娘是你的人?” “希望是。大伯活着时,曾建立过一个強大的收集信息的组织,朱萸姨在掌管,大伯死后,这组织效命于姑姑,姑姑战死后,朱萸姨虽然还在,但她的子,有人下命令就能⼲事,没有人下命令,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组织就有些荒废了。百年前,她带着金萱去⾼辛找我,按照姑姑出征前的吩咐,把这个组织给了我。金萱也是木妖,如果我算是大伯,金萱就算是朱萸姨的那个位置,但她对我是否会如朱萸姨对大伯那么忠心,我不知道,慢慢看吧!” “不管怎么说,这是属于你的力量。”小夭睨着颛顼笑起来,一脸促狭“而且,以你对付女人的手段,我对你有信心。” 颛顼以拳掩嘴,轻轻咳嗽了两声,瞪向小夭。小夭收起了促狭,正⾊道:“我原来还担心你回来势单力薄,现在总算放心了一点。” 颛顼道:“我们的长辈虽然早早就离开了我们,但他们一直在庇佑我。大伯是个非常厉害的人,他不仅给我留下了这个组织,朝堂內其实也还有他的人,虽然非常少,但每一个都是最好的。⽗亲虽然早早就离开了我,但我知道如果有朝一⽇,我能掌管军队,士兵们必愿跟随我,因为⽗亲当年明明可以逃生,却选择了站在所有士兵前面,接死亡。娘亲,她给我留下了绝对忠诚的若⽔族。还有姑姑…” 小夭眨眨眼睛,好奇地问:“我娘给你留下了什么?” 颛顼笑着把一朵凤凰花弹到小夭的脸上“你。姑姑给我留下了你。” 小夭踢起地上的凤凰花,扬起颛顼⾝上“竟然敢打趣我!” 颛顼大笑,小夭道:“就这些只怕不够。” 颛顼道:“远远不够,再加上我在⾼辛时训练的暗卫,也仅够我勉強保住命。现在整个朝堂几乎都认定王叔该继承王位;王叔曾帮着爷爷打下中原,有赫赫战功,军队中有和他出生⼊死的袍泽;他已经经营了几百年,从中原到西北都有他的人,肯定有很多家族像防风氏一样已经效忠于王叔。在我所能做的,只能是先保住命,再慢慢图之。” 小夭问:“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颛顼笑起来“你不会不知道我一直在利用你吧?” 小夭说:“你仔细说说,看有没有我不知道的。” 颛顼抓着秋千架“我想想啊,面上的事就不说了。暗中的,比如涂山璟,他想接近你,我给了他机会接近你,他就必须要帮我;如果不是他,我哪里能那么容易融⼊丰隆他们的圈子?还有,在丰隆、馨悦他们面前,我会让他们明⽩我对你有很大的影响力,他们在评估我时,势必要考虑你的分量。这些事情看似微小,却会让决策的天平向我倾斜,以后这些事,只会越来越多,很多时候你甚至都不会意识到我已经利用了你。” 小夭说:“感觉上,我什么都没做。” “你已经做了,你把我看作作重要的人,我才能肆无忌惮地利用你。涂山璟又不是傻子,现在局势明显利于王叔,帮我对涂山氏没有丝毫好处,可他知道我对你很重要,所以他才毫不犹豫地站在我这一边。”颛顼握住小夭的手“而且,虽然我知道你不在乎手上染⾎,可我在乎,我不想你因为我染⾎。你只需站在我⾝边,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小夭笑着点点头“明⽩了。” 颛顼轻摇着秋千架,觉得这条踏着⾎腥而行的路,因为有了小夭的陪伴,竟然一点不觉得冷,像此时此刻,两人吹着晚风,轻言慢语,很温馨,也很轻松。他本已经习惯于警惕戒备,不管什么都烂死在肚子里,可是对着小夭,他会觉得无话不能说,无事不可坦⽩。为了照顾阿念,他会在当着小夭的面时,刻意对阿念更好一些,小夭不会嫉妒;对馨悦的看法可以诚坦,小夭不会诧异;不管谋谋,都可以说,小夭不会觉得他卑劣,小夭完全接受他是他。 第二⽇,小夭起⾝时,颛顼已经不在。小夭去⻩帝那里找他,看他站在⻩帝⾝后,两个表弟也在,几个臣子正在向⻩帝奏报什么。 小夭在外面等着,等到昏昏⼊睡时,他们才出来。 小夭躲在暗中,可颛顼和他们边走边说,一直送着他们往外走,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们兄弟有多么情深。表弟倕梁是七舅禹的二儿子,他对颛顼和始均说:“明⽇家中有一个晚宴,大哥和小弟若没定下别的事情,请务必赏光。” 始均哈哈笑起来“三哥,你知道我的子,只要有美人,你不请我,我也会去。” 小夭走了过去,给颛顼打眼⾊,颛顼却笑道:“有美酒吗?只要有好酒,我也一定去。” 小夭无奈何,只能装作好奇地问道:“有好玩的事情,为什么不请我呢?” 倕梁盯着小夭,始均猛拽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和始均一起给小夭行礼。小夭请他们免礼,倕梁笑道:“姐姐若想去,自然。”只不过,他得重新安排一下。 待始均和倕梁走了,小夭问道:“你没看到我让你别答应吗?” 颛顼笑着说:“看到了,但我想和他们亲近亲近,多了解一些总不是坏事。而且现如今,他们才是轩辕城的主人,我初来乍到,若端着个架子,落到外人眼里,反倒是我不知好歹了。” 小夭说:“你刚到轩辕城,还未战稳脚跟,正是除掉你的最好机会。他们绝没胆子在朝云峰下手,可出了朝云峰,却是他们的地盘。” 颛顼道:“不着荆棘峭壁而上,如何能登临峰顶?我都不害怕,你害怕什么?” 小夭的手抚着心口“不知道,我觉得…可是不可能啊…” “你想说什么?” “反正我和你一块儿去。” 颛顼笑道:“我没意见。” 第二⽇傍晚,颛顼和小夭去倕梁的府邸。 因为是私宴,宾客不多,却都是这些年轩辕国內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他们对颛顼看似客气,实际很不屑。小夭不噤暗暗叹气,颛顼要走的路真的荆棘峭壁。 待宴席开始后,七舅的长子禺号才来,居然带了大荒中最近最有名的一个人来——刚在小祝融的⾚⽔秋赛上夺冠,来自⾼辛四部中羲和部的禺疆。众人看到禺疆,全都站起来,给予了最热烈的。 禺号站在禺疆⾝旁,略带了几分自得,把每个人介绍给禺疆。 小夭来时,特意和倕梁说不要说明她的⾝份,让她毫无拘束地玩一玩,现在自然不想去结识禺疆。她在花园里随意地逛着,又看到了那个歌舞坊中和相柳酷似的男子,他端着酒,散漫地倚坐在⽟榻上,⾝周花影扶疏、暗影绰绰,若不仔细,很难注意到他。 小夭轻轻地走过去,站在他⾝后,冷不丁地俯下⾝子,突然说:“相柳,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男子⾝子纹丝不,只微微侧仰了头“你悄悄走到我⾝后,我一直在猜你想做什么,竟生了一丝绮思遐想,没想到你认错了人。” 小夭盯着他的眼睛,男子笑起来“我倒真想是你叫的那位了。” 小夭体內的蛊虫没有任何反应,自己也糊涂了“你真的不是他吗?” “如果你能陪我喝酒,我当当他也无妨。” 小夭甜甜一笑“好啊!” 男子给小夭斟酒,小夭一饮而尽,给男子斟了一杯,男子也一饮而尽。一瞬后,男子手中的酒杯滚落,他苦笑“你给我下毒?” 小夭抓起了他的手,抚着他的手指细看,他的指尖生了红点,真是中毒了。 男子叹气“如果你没给我下毒,我倒真觉得自己福不浅。” 小夭扔开他的手,倒了一杯酒给他“这是解药。” 男子无力地抬了抬手,显然他不可能自己端起酒杯,小夭喂着他喝了。 小夭道:“不好意思,认错了人。” “你每次认错人都要下毒吗?这习惯可不好!” 小夭再次说:“抱歉。”转⾝要走,男子却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句抱歉,就想走?” “那你想怎么样?” “我是防风邶。”男子把自己的名字一笔一画写到小夭掌心“记住了,下次不要在认错了人。” “你是防风意映的…” “二哥。你认识小妹?” 小夭苦笑“大荒可真是小啊!” 小夭离开,这一次防风邶没有再拉她。 有人在观赏歌舞,有人在饮酒聊天,几个少女在亭子里下棋,颛顼和始均他们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大笑声阵阵,小夭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一切迹象都表明防风邶不是相柳,像防风邶这样的大家族弟子,认识他们的人太多,相柳绝不可能冒充,可小夭就是觉得他悉,那种悉理智分析不出,嘴里也说不出,只是⾝体本能的感觉。 已是深夜,宾客们陆续散去,也许因为颛顼在⾼辛生活了两百多年,禺疆和颛顼聊得很投机,一直聊到了宾客都已光走,在倕梁和禺号的相送下,颛顼和禺疆才并肩向外走去。 小夭站在云辇旁等着颛顼,颛顼和禺疆在门口站定,笑着说话。 如果站在颛顼旁边的人是防风邶,小夭会非常戒备,可是禺疆来自⾼辛四部的羲和部,一个对俊帝最忠诚的部族,小夭没怎么戒备,等得无聊时,还东张西望。 她看到了防风邶,他骑在天马上,立在长街的尽头。夜⾊很黑,其实本看不清楚天马上的人,但小夭就是凭直觉知道他在那里,小夭眯眼盯着长街尽头。防风家的弟子应该箭术都不错! 突然,野兽的本能让她的⾝体紧张,她下意识地看向让她感觉到危险的方向,看到禺疆突然出手,一拳重重击向颛顼,颛顼急速后退,可禺疆是大荒內排名前几位的⾼手,颛顼只堪堪避开了要害。禺疆不等他息,一拳又一拳狂疯地攻击向颛顼。每一拳都蕴含着充沛的灵力,拳纹犹如涟漪一般震开,将府门前的⽟石狮子震得粉碎。 第一次知道原来至柔的⽔竟然也可以至刚,小夭惊骇地大叫:“来人,来人!”可是没有一个侍卫赶来,倕梁和禺号已经被禺疆的灵力震晕过去,始均被吓得躲到了云辇下,瑟瑟发抖。 小夭第一次明⽩,在绝对強大的力量面前,任何计策都不管用,这个时候,不管她和颛顼有多少灵机妙策,都只有更強大的力量才能救颛顼。 颛顼受了重伤,倒在地上,禺疆抓起颛顼,眼中満是恨意,化⽔为刀,挥刀而下,居然想把颛顼斩首。 小夭明知道以自己的灵力,即使冲过去,也只会被禺疆的⽔纹绞得粉碎,可她依旧不管不顾地扑了过去,凄厉地喝道:“禺疆,难道你要让整个羲和部灭族吗?” 禺疆的刀势缓了一缓“这只是我一人所为,与羲和部无关!” “我是⾼辛的王姬,我说有关就是有关!”小夭站在了禺疆面前,眼中是可以毁灭一切的冷酷。 “你是⾼辛的王姬,居然要为一个外人,毁灭羲和部?” “那你呢?你竟然和外人勾结,刺杀颛顼,为自己的部族惹来灭族之祸?” 禺疆吼道:“我没有和外人勾结,是他杀了我哥哥,我要为哥哥报仇!”禺疆的灵力打开了小夭,小夭重重跌在地上,几口鲜⾎吐出。 禺疆不管不顾地挥刀砍向颛顼“他砍了我哥哥的头,我只能取他的头祭奠哥哥。” 小夭惨叫:“住手!” 禺疆没有住手,刀锋毫不迟疑地斩向颛顼。 小夭几乎要肝胆俱裂,颛顼却平静地笑起来。 突然,寒意凛冽,萦绕着禺疆和颛顼的⽔灵变作了冰气,禺疆手中的⽔刀化作了雪刀,砍到颛顼的脖子上时,就如雪团砸到人⾝上,虽然砸得人生疼,可雪团毕竟是雪团,碎裂成了雪末。 禺疆双眼⾎红,还想攻击,一堵冰墙挡在他面前,一⾝青⾐的⾚⽔献在漫天雪花中走了过来,冷冷地说:“要想打,我们换个地方。” 禺疆満面悲愤,伤比痛多“为什么?你知道他杀了我哥哥,为什么要阻止我?” ⾚⽔献冷漠地就像一块寒冰“等你打败我,也许我会告诉你为什么。”说完,她向着一个方向奔去,禺疆知道有献在,他本杀不了颛顼,追着⾚⽔献而去。 颛顼刚想挣扎着战起,小夭喝道:“别动!” 她张开双臂,挡在颛顼⾝前,面朝着黑暗的虚空,一步步后退。颛顼这时也反应过来,低声问道:“防风氏?” 小夭全⾝紧绷,犹如护着小兽的雌兽,一直怒瞪着什么都没有的虚空。她看不见他,可是她能感觉到他在那里,那支箭随时能穿颛顼的咽喉。 这个时候,随颛顼而来的侍卫终于冲破了阵法的钳制,冲了过来,护住颛顼。 那人离开了! 小夭缓缓吐出一口气,⾝子松懈下来,几乎软倒在地上,刚才短短一瞬的对峙,让她觉得比被禺疆摔开更痛苦。 颛顼踉跄着扶住小夭,小夭扶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強撑着爬上了云辇。 颛顼也登上了云辇,坐到小夭⾝旁。 小夭先吃了一颗药丸,帮颛顼检查伤势,她拿了三颗药丸给颛顼,颛顼什么都没问,乖乖地呑下。 小夭说:“今夜倕梁的府中有个客人,就是那天和始均在一起的男子,他叫防风邶。” 颛顼说:“防风家的二老,防风氏十分善于隐匿,配上他们的箭术,才能名震大荒,为什么你知道防风邶在那边?” 小夭摇头摇“我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 这是个很不能取信于人的回答,但颛顼相信。在生死存亡那一刻,他有过类似的直觉。 回到朝云殿,凤凰花簌簌而落,空气中有馥郁的凤凰花香,和往常一样的平静,就好似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可小夭的腹间仍在隐隐作痛。 小夭要进屋,颛顼拉住她“小夭,今夜吓着你了吧?” 小夭回⾝,对颛顼说:“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很⾼兴你留有后手,并没有因为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禺疆就有可能真的死掉。” 颛顼道:“我是留了后手,不会死于禺疆之手,可后来那一刻,如果防风邶真出一箭,我没有信心能躲过。” 小夭问:“⾚⽔献怎么会帮你?” “准确地说,我给了⾚⽔氏一个机会,对我施恩。如果那一刻,⾚⽔献不出手,我的暗卫也会出手。” “施恩?” “所有人都以为接受恩情的人会对施舍恩情的人生出亲近,却不知道施舍恩情的人对于自己救护的人同样会生出亲近之心。就算对一无所有的乞丐随意施舍半个饼,恩主也会下意识地期待乞丐的感作为回报,如果乞丐感,帮着打扫了一下门口,那么恩主在愉自己善心的同时,下一次仍会施舍半个饼。施舍是一种付出,但凡人心,只要付出了,不免期待回报。而且人心很奇怪,如果我太主动亲近⾚⽔氏,他们会对我很警惕,可如果让他们⾼⾼在上地站在施恩者的地位,他们却会放松警惕。他们认为自己只是随手丢了一块饼子,随时可以关门把乞丐关闭在门外,却不知道当心里有了期待,即使关上了门,也要悄悄看一看乞丐会怎么反应。” 小夭叹气“我以前觉得自己聪明,可和你们一比,我觉得自己是傻子。” 颛顼笑起来“你不是,我们千般算计都只是因为有所求,而你无所求,自然不必算计,人无,才是至強。” 小夭苦笑:“好吧,我最強。你的伤不轻,休息吧。” 颛顼点头,今夜是一个双杀的局,禺疆的刺杀竟然只是为了给防风邶创造机会,虽然他有暗卫,可那一瞬,是灵力低微的小夭将他护在⾝后,用自己的⾝体护住他。 小夭走进屋子,掩门前突然说:“禺疆说你杀了他哥哥,究竟怎么回事?如果真有杀兄之仇,只怕他还会来杀你。” 颛顼皱眉“我也不知道,从没听说禺疆有哥哥,如果真有个禺疆这么強的生死仇敌,倒真很⿇烦,我会派人去查清楚。” 几⽇后,关于禺疆的事情查了出来。 原来禺疆原名玄冥,他的⽗亲是⾼辛羲和部的贵族,他的⺟亲却是轩辕族的女子,当年小夭的⺟亲嫁到⾼辛,⻩帝曾选了十来名轩辕少女陪嫁,其中一个少女与羲和部的一个少年情投意合,少年向俊帝请求赐婚,小夭的穆清没反对,两人就成婚了。婚后两人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叫玄庭,幼子叫玄冥。小夭的⺟亲自休于俊帝后,当年随她到⾼辛的轩辕族侍卫和侍女也都返回了轩辕,禺疆的⺟亲留下了。但也许因为远离故土,不但没有朋友陪伴,还要承受轩辕王姬惊世骇俗举动的恶果,也许因为热情烂漫的轩辕女子无法忍受刻板严肃的⾼辛礼节,夫两人开始频频吵架。又一次禺疆的⽗亲气急下口不择言,说后悔娶了轩辕女子,骂轩辕的女子都没有教养,不懂尊重夫君。禺疆的⺟亲一怒之下,竟然学了轩辕王姬,写下休书,带着大儿子离开了⾼辛。 因为此事太过丢人,所以禺疆的爷爷极力庒下此事,对外宣称儿媳和长孙遭遇意外而死。禺疆的⽗亲虽然从没有去轩辕找过子,可也没有再娶。禺疆的⺟亲在回到轩辕后,一直郁郁寡,没几年就病死了,她死后不久,禺疆的⽗亲也病逝。禺疆的爷爷改了孙子的名字,从玄冥改为禺疆,带着禺疆远离人世,终年漂泊于归墟,从此后,关于禺疆的⾝世知道的人就非常少了。 禺疆跟着爷爷长大,他的大哥玄庭则由轩辕族抚养长大,之后他的大哥得到了⻩帝的重用,出任轵邑城的城主,成为闻名天下的酷吏,在颛顼离开轩辕前,⻩帝下令,由颛顼监刑,斩杀了玄庭。 爷爷临终前,禺疆才知道了自己的⾝世,他的大哥并没有死于意外,可⾼兴还没过去,又听到爷爷说大哥已被颛顼斩杀。他总觉得是颛顼夺去了他的亲人,想杀颛顼,可颛顼是俊帝的徒弟,如果他在⾼辛境內杀了颛顼,是在挑战俊帝,会给全族惹祸,所以他只能一直忍,忍到颛顼离开⾼辛,回到轩辕。禺疆觉得他去轩辕杀颛顼,只是他的个人行动,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至于是他利用了禺号接近颛顼,还是禺号和倕梁利用了他去杀颛顼,则不得而知。 小夭听完禺疆的⾝世,不噤有些同情禺疆,也不打算向⽗王告状了。 颛顼对小夭说:“杀玄庭没有错,我不后悔杀了他,可我的确觉得对不起他,因为他犯的罪…”颛顼叹息“算了,这些肮脏的事和你没有关系,就不和你解释了。” 小夭的伤已经好了,颛顼的伤还没好,但常有人来见他。其余时间,颛顼或者陪爷爷下棋,或者和小夭说说话。 等能行动时,他叫上小夭,每⽇采摘桑葚,腌制冰葚子。 仲夏时,颛顼的伤痊愈了。⻩帝给他派了差事,他开始忙碌起来,真正参与到轩辕的朝事中去。为了方便接见访客、商谈事情,颛顼在轩辕城內置了一座宅邸,忙时就宿在那边。小夭正有点嫌朝云殿太闷,问过⻩帝的意思后,偶尔也住在轩辕城。 WWw.ISj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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