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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鼎宋 作者:草上匪 | 书号:44887 时间:2017/12/14 字数:64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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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已至,秋⾊正褪去,聚集在海棠渡的人们个个面带戚⾊,心境也如江⽔般沉滞。 “二郞,你何苦…” “是我的错…” 栈桥上,王彦中王冲⽗子相对。王彦中颈锁木枷,额头斜刺两排字,一⾝囚服破破烂烂,背上还隐见⾎迹,正是受了脊杖后刺配远恶军州的境况。 王冲却不是来送王彦中的,他一⾝⿇⾐短褐,扎宽⽪带,挂着一柄短刀,背着长弓箭壶。一旁还有两人,⾼壮的是王世义,手持耝长槊杆,背着的偌大背囊隐见甲胄轮廓,矮的是唐玮,依旧儒生打扮,但间也挎着一柄长剑,都是从军出征的打扮。 王彦中刺配泸州,隶⼊泸州厢军牢城第二指挥,这个指挥现在隶属泸南招讨统制司随军转运司。王冲和王世义争取到了“勇敢效用”的名额,也配属该指挥,随王彦中去泸州。 能得这个结果,虽有许光凝等员官的助力,王冲依旧付出了大巨的代价。王彦中是读书人,杀人也是复仇,还有邓家人先死潘巧巧之罪在先,但终究不是一两条人命,而是十一条人命。 现场不仅有数百目击证人,还有潘家家仆和牙人两个亲历者,邓家人死潘巧巧这事,矛头还是奔着许光凝等借祥瑞造势的员官而去,许光凝等人自要出力。 但大宋员官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成都府路能在此事中说话的员官不下百数,更别说胆大心大的胥吏。总想着搅浑局面,从中谋利。为打通这些关节。回报在此事上搭手的员官,王冲弃掉了香坊、⽔火行、快活林等各项生意。以及香精香华的配方,加上林家、宇文家乃至王相公家的赞助,才把这个大坑填上。前后耗费不下三万贯,除了海棠渡的地、无人伸手的杂货铺以及尚无外人知晓的净纸行,王冲不仅孑然一⾝,还负债累累。 华县、成都府乃至转运司、提刑司都有意遮护,再加上此案搅起的民心,以及王相公家的调和,本地儒士的奔走呼号。十里渡书院少年学子们也发挥出了他们的能量,将邓家之罪渲染开。最终的结果便是,邓家要想掩盖邓孝安尤杏儿在此案中的恶行,就得放弃追索王彦中的命。 二十脊杖,刺配泸州,还是终⾝的,只有遇到大赦,才有机会减罪。邓家人很不満意,站在王彦中这一边的民人、儒士也不満意。可王冲已经満意了。 对他来说,⽗亲所受的这番处置,还蕴蔵着一个机会,一个不仅可以让⽗亲得赦脫罪。还可以给自己另一个起点,纠正自己之前所犯错误的机会。 保下⽗亲的命后,王冲再循着这个时代的传统行事。那便是以⾝代⽗。 许光凝亲自在陈情文书上批下“孝心可嘉,情难代法”八字。大家也都认为这只是个姿态,毕竟王冲以孝闻名。他不提这事,大家还要数落他不孝。但这事又不可能成真,只是奔着再给王彦中减罪去的。王彦中不死已是大幸,还能怎么减呢? 却没想到,王冲是认真的,替代⽗亲服刑不得,他便求随⽗从军。 这下让成都人都震动了,十月酒市时,许光凝、卢彦达、赵梓等背景不同,立场不同的员官,破天荒地共聚一宴,唏嘘感怀,也铺平了王冲此请之路。 于是王冲、王世义就得了成都府路“勇敢效用”的名额,奔赴泸州场战。而唐玮则被赵梓荐为效用,⼊泸南招讨统制司听用。【1】 泸南招讨统制使赵遹是赵梓族叔,赵梓本要荐王冲为效用,直接⼊统制司,王冲却不放心⽗亲,只能走勇敢效用这条路。但这个机会不用⽩不用,王冲推荐了一心要随他同行的唐玮为效用,放到统制司里,与他互通声气。 王世义自不必说,大个子过去一直守着⺟亲,绝无离家远游之志,今次不仅他有此心,他老⺟亲也要他去。老⺟亲住进了王家,他也没了后顾之忧。王冲看着他坚定的神⾊,说不出半个不字。 邓衍也有此心,可虎儿瓶儿还小,王家少人照料,而且王家依旧有地,有杂货铺和净纸行的生意,还有至少上万贯的债务,需要人去经营。王冲一番解说,邓衍自觉重任在肩,只好放弃。 想跟着王冲去的人还不少,王冲转⾝,上宇文柏、鲜于萌、范小石等人。海棠社的社员们一个个都热⾎沸腾,要与王冲一同从军,却被王冲狠狠批了一顿。此时面对王冲,少年们个个都一脸哀怨。 “这是王冲的责任,王冲只能自己背上。而你们的责任,就在这座书院,你们还背着顾老夫子的遗愿。你们的学问之路,也在这座书院里,拜托你们了。” 王冲长拜,众少年哽咽着回拜,神⾊转作浓浓不舍。 “蔵书楼也拜托你了…” 王冲再叮嘱着,范小石肃然点头。 “舅⽗,程四叔,宋先生、谢先生,书院也拜托你们了。” 王冲再向四位长者长拜,宋钧和谢潜本是书院山长,王彦中获罪,他们没有因此萌生退意,反而坚定了将书院办下去的决心。在广都县学任教的舅舅范奚更辞了官,到书院来接替王彦中。程世焕也将印书坊搬到海棠渡,自己接替了王冲的书院学长之职,担起书院的常务管理。 四位长者默默点头,把书院办下去,已不止是王冲个人之愿,而是将他们联在一起的另一条路,不必王冲叮嘱,他们都会竭尽全力。 今⽇送行的人群里没有员官,官人倒是有的,年方弱冠就有了承信郞官⾝的林大郞便是。他倒说不出什么话,他爹却有太多话想说。 “二郞勿虑,此去泸州。保⾝第一,勿要贪功。林丈也在想办法。只是需要时⽇。至于海棠渡这些产业,林丈帮你看着。不必放在心上。” 林继盛这话说得很透,他看出了王冲的心思,这心思也不难猜。泸州战蛮夷,其实就是开边,只要夺得些许功绩,王彦中不难脫罪。林继盛是怕王冲心急,反害了命。还暗示说,他也在通过汴梁后宮这条路帮忙。 王冲感地再拜,心说得亏自己靠酒精一事与林继盛有了深厚情。不是林继盛帮忙,他哪能凑出万贯现钱运作,更不可能借到万贯巨债。 再是王家人,虎儿瓶儿看着爹爹那凄惨模样,本就泪眼挲摩,再见一⾝戎装,刀弓俱全的二哥,上了场战,生死难测。顿时哇啦哭开了。 王冲对虎儿喝道:“哭什么!?你还是王家男么!?” 虎儿一愣,王冲伸手,本要去摸他的脑袋,却转到了肩膀上:“爹爹和二哥不在。你就是王家的当家人了,这个样子,怎么担起一家呢?。抬头,王澄。要有当家人的模样!” 两巴掌拍得王澄呲牙咧嘴,可泪⽔也嘎然而止。转头看看瓶儿和一堆女子。王澄那稚嫰的小脸上,显出坚毅之⾊,重重地朝二哥点头。 安抚了瓶儿,面对一个⾼挑少女,王冲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银月,我既不在,这份契书便作罢了,你不必再等三年,想回去就回去吧。” 将卖⾝契递给李银月,王冲眼中満是真诚。家中逢此大变,他和⽗亲都不在,这个羌人少女是去是留,难再勉強,不如放她自由。 少女定定看着他的眼睛,读透了他的心意,脸颊上涌起晕红,怒声道:“羌人说话算话,哪像你们汉人一肚子花心花肠!?爹爹与你的约定,没有这张契书,一样得守!你不要我跟着,也不能把我赶离了你家!” 觉得这么说似乎有些歧义,李银月再目光躲闪地道:“再说…那刀还是我借你的,等着你还回来呢。”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李银月本也想跟着去泸州,可此时军中哪有女子容⾝之地,也只当笑话地拒绝了。而后采买兵刃甲胄,李银月嫌王冲选的刀剑不顶用,就把这柄短刀给了他。 王冲一笑,将契书塞给了她“既然这契书无用,你就自己处置吧。不想走的话,就代我照顾好家人。” 李银月认真地点头,又转开了头,声音细如蚊呐:“活着回来,你还得与我打过一场。” 若在过去,王冲还要开开玩笑,问一声打赢了,是不是就以⾝相许,此时却无这般心情,道一声谢后就转开了目光。 这一看有些愕然,那两个⾝影并未出现… 正有些疑惑,有些纠结时,人群分开,两个一⾝素⽩的娇俏⾝影显现。手挽着手,一样⽩皙如⽟的肌肤,一样精致秀丽的五官,连那悲戚之⾊都分不出彼此,引得众人发出一阵満怀唏嘘的感慨。 潘香莲、潘⽟莲,这对姐妹花,就是潘家仅存之人了。她们的亲娘被人害死,本将成为她们⽗亲的王彦中刺配,她们未来的命运,令在场所有人怜惜和揪心。 姐妹俩来到栈桥上,朝王冲投去凄楚的眼神,似乎正努力克制住投⼊王冲怀抱的冲动。接着拂袖敛裳,同时跪下,一人捧一卷文书⾼⾼举起,⾐袖滑落,露出皓⽩如⽟的纤瘦腕臂,那一刻,就如一株并蒂莲,在这渡口悄然而绽。 “苍天在上,潘香莲/潘⽟莲,此心可鉴。杀⺟之仇不同戴天,王山长手刃仇人,⺟亲含笑九泉,香莲/⽟莲无以为报,愿卖⼊王家为奴为婢,终此一生,侍奉王家。” 两姐妹的嗓音都是一样的脆甜,但细听还是有些微分别,香莲醇甜一些,⽟莲脆亮一些,合在一起,沁人心脾。可这一番话却拨人心弦,不少人都低声长叹,还有人已忍不住抹泪。 王彦中朗声道:“你们本要作我的女儿,逢此大变,也不改我对你们的心意。你们这辈子都是王家人,此情非契书所拘…起来吧。” 姐妹俩不依,叩头哭求着。王彦中看看王冲,低叹一声。再道:“也罢,就由二郞收下你们。你们当侍奉二郞,二郞不在家,你们便代二郞照料弟妹。” 王冲再度愕然,看向王彦中,这跟说好的不符啊。原本他想的是,由⽗亲收作义女,他与香莲⽟莲依旧兄妹相待。 回应王冲的是平静而温和的目光,含着清晰的肯定。王冲却皱眉微微头摇,转瞬间。⽗子俩又是一番无声的争执。 “是我的错,姨娘因我而死,我怎能将她们收为妾婢?” “怎么会是你的错?是为⽗的错,是恶人的错。” “姨娘不愿她们为妾,爹你知道的!” “巧巧留下的遗言说,她错了…” “这不是一回事!” “二郞,你觉得收了她们,对不住巧姨娘,可你对得住她们吗?为⽗不知你为何负疚。但既觉有疚,为何不在她们⾝上弥补?” 王冲的纠结被⽗亲眼中的坚定一分分消融,此时人群也纷纷攘攘地喝彩。王彦中复仇除恶,王冲随⽗出征。潘家姐妹以⾝报恩,这是一连串的佳话啊。 对上正殷殷看住他的姐妹俩,那泪光蒙的眼瞳中。正流转着孤苦无依的彷徨,以及对自己的热烈渴盼。王冲闭眼,将心中那残存的纠结甩开。再睁眼时,心中已经清灵。 取过姐妹俩手中的卖⾝契,香莲⽟莲如魂魄终于有了定安之处,哽咽着叫一声冲哥哥,也顾不得大庭广众之下,径直如往常那般,一左一右,紧紧搂住了王冲。在两姐妹⾝后,阿旺阿财这对夫妇流下了欣慰的泪⽔。 鼓掌声如嘲响起,王冲扫视人群,看到张浚和王昂对他颔首微笑时,才醒悟是这两人出的主意。让姐妹俩在大庭广众之下递上卖⾝契,宣示⼊了王家之门,对她们才是最好的遮护。 潘巧巧不在了,潘园虽在,花圃、香坊等产业,却因王冲为⽗亲打点而变卖一空,直⽩说,潘家已不存在了。香莲⽟莲这对姐妹,就成为诸多人垂涎的对象,而怀恨在心的邓家,更可能继续主张两姐妹的邓家女儿⾝份,将她们索回去。 要照顾这对姐妹,仅仅只是收作王家义女是不够的,必须明示她们的所有权。这么说虽然很悲哀,但在这个时代,世情如此。只有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造出舆论,由王冲拿过所有权,才能护住她们。张浚和王昂自觉在其他事上帮不到太多,就替王冲补全了此事。 当然,对姐妹俩来说,这本就是她们的愿望。除了冲哥哥,世间还有谁能依靠?却没想,她们的冲哥哥,正因潘巧巧之死而无比自责,更觉此事像是捡了便宜而纠结在心。 不过,这纠结已去,王冲心中就一个念头,让姐妹俩过得更好,才对得起她们的娘亲。 遥遥听到掌声和呼声,海棠楼上,一个美妇人挽着一个十二三岁的俏丽少女,静静地看着姐妹花紧紧抱住王冲。 梁月绣问:“真不去见上一眼?” 梁锦奴看着那个挎刀背弓的⾝影,目光不曾移过半分,低低道:“不了,女儿能见一眼,便已満⾜了。” 梁月绣头摇:“真的満⾜了?他是去打仗,生死未卜,即便能回来,也不知是三年还是五年了,不在他走时,让他记得牢牢的,那时他还记得你吗?你看,现在他已有一对姐妹花了…” 回想着过往幕幕,脚踝上又隐隐发热,梁锦奴却头摇道:“他忘了…也好。” 梁月绣细细品着小姑娘脸上的神⾊,许久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再看远处的王冲时,目光也依稀有些离,嘴里低低道:“可惜了…” 海棠楼角落里,另一个人正翘着兰花指,抹着手绢,哽咽着道:“真感人啊…呜呜…是我的错,守正,是我的错…” 若是王冲此时能听到杨戟的诚挚之语,就不会那般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了。而三回头里,至少有一桩是觉得还少了谁。 上了船,与县尉司虞侯孙舟一同开解王彦中的枷锁,刚才那姿态只是作给外人看的,有王冲在,王彦中此番发配的待遇完全不同。不仅有官船乘,⾐食住行还有人照顾。负责押解的更是老人孙舟,绝受不了什么为难。 “老侯说了,先生此去,定要当作再世⽗⺟般照顾,没有先生求情,老侯怎会在泸州挣到军功,升了承局?” 王冲脫下王彦中那胡抹着⾎迹的囚⾐,孙舟接过,慡朗地笑道。 “我们便是为此而去…” 王世义嘀咕着,脸上満是憧憬。 “这般好事,怎能少得我们啊。” “师⽗,小声些…” 王冲正想说什么,却听一苍老一耝浑嗓音响起,接着两人出现在眼前,正是他觉得少了的老道赵申和他徒弟八难。 “你们这是…神霄观就不管了?” 王冲愣住,这两个家伙想⼲什么? 赵申悠悠道:“为师掐指一算,南方虽有吉,却得历一场大劫,为师怎忍心见你这个徒儿受难?” 八难瞪眼道:“老是赚那些香火钱,人都快薰得发臭了!还是游走山野间痛快!既是要打仗,正好活动⾝手!” 王冲与王彦中对视一眼,同时无语。 “来来,为师嗓子正庠,徒儿你定有海棠露吧,别跟为师说,林掌柜没在船上给你塞几坛好酒。” “洒家要好汉酒,世义既在,肯定也有这酒。” 这师徒毫不客气地索要王冲此行所带的战略物资,王冲也只能苦笑应下,心中却是欣慰和感动,有这师徒俩在,此行就更有保障了。 官船顺江而下,酒在手,乡愁上头,王彦中昑道:“万里家山路,三更海月楼。离怀脉脉思悠悠,何⽇锦江舂⽔一扁舟…” 唐玮一杯海棠露下肚,咏道:“窟冻长城雪,蹄穿大漠尘。百战河道,功成还与人…” 王世义灌着好汉酒,嚷道:“太柔!太柔!还是这句好!⻩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八难鄙夷道:“瘴莽之地,哪来的⻩沙?晏州僰夷,哪建的楼兰?” 王冲抿着酒,心说虽没有⻩沙,没有楼兰,功业却是一样的,仗剑而起,破开心中之障,也是一样的。(…) PS:【1:效用和勇敢效用不同,具体细节后面章节谈。】 Www.IsJ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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