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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绿血 作者:严歌苓 | 书号:44757 时间:2017/12/10 字数:818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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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有什么事也不管的⺟亲,比如杨燹故去的妈妈;也有什么都管的女——比如这位继⺟。 她又在吩咐什么?砌花坛?她刚来时不是主张拆吗?说汽车进库不方便。原来那不方便已成历史,爸爸不用每天乘车出去上班、开会了。 大概⽗亲不赞成这工程,他有一盆金鱼就够享受了,继⺟和⽗亲在吵闹,见杨燹进来,两人一齐住嘴,挤出微笑来共同对付他。 他是不好对付的。 前两天他宣布试考结束即和⻩小嫚结婚,⽗亲与他翻了脸。继⺟认为切不可跟他来硬的,他已摸准杨燹的脾气,得靠感化。 “小燹,你看这里弄个花坛怎样?”继⺟热情洋溢。 “没事你们就弄呗,” “…哎,你别走啊!”继⺟看看⽗亲“你爸爸要跟你谈谈。” “是现在,还是等我歇口气?” “你歇歇到我书房来!”⽗亲道。 杨燹上了楼。⻩小嫚见他进来,慌忙把一件东西掖到了下。 “你刚才在看什么?…你爸爸的信?” 她连连头摇:“你考完了?考得好吗?” 杨燹收回探究的目光。她已经够胆小了,不要再吓着她。她那双眼睛留着童年挨打的记忆。 “今天愉快吗?一直呆在屋里?”杨燹脫下军装,挂到门后。 “你考得怎么样?”她下意识坐在刚才蔵掖东西的地方。那个秘密值得她这样惊慌?她不自然地笑着。她似乎不具备笑的机能,一笑,脸上的纹路不怎么合理。 杨燹伸了个懒:“晚上我们出去散步,顺便买买东西。给你买两件漂亮⾐裳,要做新娘子啦!”他在她头上捋了一下,又把她的脑袋搂进怀里“管它考得怎样!” “你没有发现…你没有发现我变了吗?”她在他怀里说。 “变了?”杨燹直视她“什么变了?” “我去…喏,你看!”她指指自己的头发,那是刚烫过的,一股头油香味。 杨燹看着她又臊又幸福的神情,心忽然往下一坠:你对她竟这样不关注!你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她,你尽量不去认真看她…换了乔怡,哪怕她换一头绳,你也会觉得不顺眼。 小嫚在期待回答。实话告诉她吧:你庒儿不记得她的头发在这之前是什么样。可他却撒了谎。 “不错。比咋天漂亮多了!” 应该吻她一下——在这时候——可他的嘴逃开了。他怕引起她的企望。他燃起一支烟。你不能再做得象样一点吗?… 而小嫚是知⾜的,她并没有非分之想。因为刚才那句“夸奖”她心里已经够踏实了。她没尝到过爱,认为爱就是这么回事。 ⽗亲在叫他。 ⽗亲在他⾝后关上房门。哥哥什么时候来了,看来他们三个人是约好的。 “火并”就要开始。杨燹进⼊“战斗”状态:“什么事?…” “你先坐下。”继⺟说。她指指早就预备好的椅子。 偏不。我就这么站着,而且还要抖腿。 “杨燹,你太不为家里着想。你找什么样的对象不是你自己的问题…”杨家老大说。 “怎么?你们不是一贯把婚姻叫作‘个人问题’吗?” “⽗亲老了,你应该为家里…”哥哥用温和而单调的声音继续说。 “算了!”杨燹笑笑“你为家里想过什么?你想到⽗亲的时候他就得为你劳大驾了!不是调动,就是晋升,只要在爸爸权力范围之內的,你全想到了。所以爸爸离休后你从—星期回来三次改成三星期回来一次,因为爸爸对你没用了。得啦,想着你自己去吧!想着怎样把你在导领面前的好印象保持下去。” “好,好,爸,这次您可是听着的,别事后又一分为二,各挨一半骂。不关我事。杨燹,谁能管着你啊?!”他气哼哼走出书房。 “爸,”杨燹抢在⽗亲前面说“要是您也是这套话,我就告辞了。”他站起⾝。 继⺟“哎”了一声。⽗亲把转椅转向墙壁,杨燹出门后,听见⽗亲连吼了两声“野蛮” 他转回⾝,对⽗亲柔声道:“明天再谈。明天我和您平心静气地谈,好吗?” ⽗亲沉地目送他。 他们总是⼲涉他。若⼲年前也是这样—— 那是一个星期天,杨燹约乔怡散步。乔怡立即发现他那匆忙的样子,并非打算散步。 “到底去哪儿?” “随便走走。” “随便?我看好象是一条早就策划好的路线!” 他领她走到这条小街上,一个并不显眼的院门前。他象突然拿定主意似的说:“进去坐一会。” “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朋友家。” “这个朋友有趣吗?” “怪乏味的。” “和你比起来呢?” “我是小巫见大巫。” “那我还是罢了,你一人去吧。” 但他不准她逃走,紧拽住她的胳膊。两人心照不宣地用眼神较量着。门铃按响后,他双手叉抱在前,那意思告诉她:得耐心等着。果然,近三分钟,门才发出“吱嘎”一声,但并不打开,里面有个女人的声音:“谁呀?” “我。”杨燹抖抖腿。 门打开后,继⺟仔细打量了乔怡一眼,又迅速将脸转向杨燹,喜盈盈的,等待杨燹为她们介绍。 而杨燹却含混地问候一句,便领着乔怡走进院子。继⺟跟在后面:“怎么好久不回来呀,小燹?…” 乔怡朝杨燹挤挤眼,杨燹也朝她挤挤眼。他曾告诉她:⽗亲娶了位漂亮的女局长,她在“文化大⾰命”中死了丈夫。 “⼲吗把门刷成那颜⾊?”杨燹问。 “你爸爸去年复职,到现在家里还这么七八糟,我请了三天假,准备彻底修整一下。这花坛,汽车来回都不方便…”继⺟道。 花坛拆了。一堆砖,一堆土,一堆陈年的花茎。 车库敞开着门,杨燹耸耸肩。 “你家院子比宣传队还大一点。”乔怡小声说。 “你弄错了。”杨燹道“不是我家,是他们家。” 进了楼上客厅,继⺟略带讨好地看了杨燹一眼:“小燹,你怎么也不事先通知家里?…看看,弄得措手不及。”她摆上切好的橙子。 杨燹大大咧咧地往凳子一骑,对乔怡一摆手“坐!吃!” 女局长仍不放过乔怡,替她摘下军帽挂到⾐架上。“在家里,随便点!今年多大啦?” “二十四!”杨燹抢着回答。 “⼊了吗?” “正在⼊。” 女局长笑着,仿佛觉得有些遗憾。 趁她转⾝出门吩咐什么的当儿,乔怡踹了杨燹一脚:“谁二十四?我多大你不知道吗?” 他只顾吃,忙里偷闲回答道:“太小了…怎么结婚?” “什么意思?!…” “他们整天给我张罗‘个人问题’,让我必须确定一个对象。我说我‘个人’不成问题,而且用‘解决问题’的方式恋爱不是太痛苦了吗?你说呢?” “我不知道你在胡扯什么。” “你现在的角⾊是我的未婚,二十四岁,打算明后年跟我结婚…” “谁跟你结婚?” “他们不管是谁——一个适龄女青年就行。当然最好是员。” “我是问你!” “我吗…我爱你。等你需要结婚的那会儿,不再爱上其他人,我们就结婚。” 两人会心地笑了。这时楼梯上响起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杨燹垂下眼睑镇定了一会,站起⾝:“我⽗亲回来了。” ⽗亲在楼梯上被继⺟截住,没进客厅,直接去书房了。杨燹烦躁起来。他知道女局长在⽗亲见乔怡之前要做充分的铺垫。她会用自己的直觉影响⽗亲。而乔怡又不善取悦于人,在任何地方都显得佼佼不群,落落寡合… 果然,他们在午饭桌上向乔怡发难了。“我们家五口人,五个员呢!”女局长笑容可掬地对乔怡说。桌边还有一对年轻夫妇,是杨家长子长媳。那时嫂子将做⺟亲,颇骄傲地着大肚子。 “今年二十四?”⽗亲和蔼地看着乔怡“还象个小鬼嘛!家里是做什么工作的?” 乔怡刚要开口,杨燹抢先答道:“在华中 民人共和国的国营企业任职。” “要争取呀,孩子!组织问题是个大问题!小燹,你说呢?”女局长拍拍乔怡的肩,又把脸转向杨燹。 “是啊。在您看来,人生由三大问题组成,组织问题居首。” ⽗亲:“二老,别那么油嘴滑⾆。” 乔怡害怕似的眨眨眼。 那个保养甚好的长子只管往老婆碗里夹瘦⾁。 “杨燹,家里都是为你好。”长子说。不甜不咸,不痛不庠。 “我的脑子里装着自己的脑浆子。”杨燹回答他。嫂子拉拉丈夫的⾐袖。 “吃饭吃饭。”女局长笑笑“小燹,你给小乔同志夹菜呀。” “我看人家吃不下去!和五个员坐一桌,滋味就够美了。” “你⼲什么?!”⽗亲低声道。那双庒在浓眉下的眼睛出犀利的光。 乔怡象在数米粒。! “他一回家非闹一场不可。”长子对⽗亲说。 “噢——我学不了你,哪里能吃上一口现成饭就乖得跟猫似的!” “我怕你,你别冲我来——”长子冷笑道“谁有你杨燹伟大?” 饭后,⽗亲表示对杨燹的“个人问题”持保留态度。杨燹笑道:“我早料到了。” “我看还是找你们导领了解一下这姑娘的情况。她的组织问题至今不能解决总有原因…” “你还是别做这种探子吧。”杨燹忿怒了,狠狠地瞪着继⺟。 ⽗亲:“你要考虑到自己的家庭,在这些事情上要慎重!…你长大了,总是想方设法和家里作对。” “谈个恋爱,你们恨不得把它扯到政治局会议上去讨论!爸爸,我当初是支持你结婚的,可我没有想到家里来了个政治察警。” “混话!”⽗亲击案。 杨燹领着乔怡快速下楼,走出院子。 乔怡一脸惊奇:“你不应该和家里…” “不应该带你来受罪。” “我倒没什么。长长见识。”她解嘲般一笑“看看这种类型的家庭…” “这不是家庭,是个什么学习班。” “我有一种错觉:自已偷看了某出戏的幕后机关,直懊悔跑错了地方。” 杨燹忽然转过脸,厉声地:“不许你这样嘲弄我们家!” “我没有…” “你象看了一场笑话那么得意!” “我并没有想到要来你家!” “是我把你骗来的喽?” “对!” 两人不依不饶地对视着。 “是我不好。没错,是我把你骗来的!”杨燹沮丧地低声道“我为什么要领你来这儿?要他们对你认可,要他们批准我恋爱?哈哈,真闹笑话!” ⻩小嫚不比乔怡。她比她脆弱得多。她对赢得一个男从来就没有把握,更别说去服征一个家庭。她假如知道这个家庭的成员都在反对这门亲事,她会吓坏的。说不定她会再次出现精神上的障碍。 他得想个办法把她支出去。她喜到商场去。挤在人群里,她觉得很快活,很新鲜。对,让她去商场,他与⽗亲闹翻天也就无所顾忌了。他将⽗亲“投降”等着瞧吧,老头儿。 杨燹走到客厅外的台上,考虑明天的“战略”与“战术”楼下院子里,嫂子与小侄女在疯闹。 “叔——叔叔!”小侄女呼呼地冲台招手“咱们玩神经病捉人!你来不?” 杨燹板下面孔。他三两步跨下楼梯,对小侄女道:“你胡说什么?” “妈妈装神经病——她在后面追我!”小女孩奋兴地比划着“她装那个神经病阿姨好象呢!” “薇薇!”嫂子撇着嘴角“死丫头,快过来!” 杨燹走到嫂子面前,冷冷地说:“用不着骂她。假如你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的孩子会学你样的。” 这位少尴尬了一刹那,很快耷拉着眼⽪走了。⺟女俩围着新砌的花坛追跑,嘴里仍叫着:“噢!神经病追来啦,跑呀…” “混帐!”杨燹吼起来“对你们这种缺教养的人,我只好不礼貌了!…”他拉起架势,凶狠地叉着腿双。 ⺟女俩停下来。小侄女“哇”的一声吓哭了,⺟亲抱起她,怒冲冲地上了楼。她们是去告状。他目送她们,悠然吹着口哨。 看来他在家里彻底孤立。在他与⻩小嫚的事上找不到一个同情者。四面楚歌,八面来风,十面埋伏。他杨燹要背⽔一战。 为着可怜的、苦命的小嫚。他推开小嫚的房门。 “不是说…晚上出去吗?”她怯生生地问“你累了,就不去散步了,好吗?” 她希望他反驳:“谁说的?我才不累呢。”那么她将依在他⾝边,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但他却笑笑:“确实——几场试考弄得我全⾝稀松。明天,你自己去商场,怎么样?” 她点点头。她坐在一只小凳上,膝上垫了块布,很卖力地在擦他那双⽪鞋。她擦⽪鞋很“专业”据她说童年的每个星期⽇都在擦⽪鞋中度过,全家除了她,每人都有⽪鞋需要擦。杨燹一下跳起来。 “不行!你别擦了!”他感到自己被她的形象刺痛了。 “为什么?!…” “你放下!” “…已经擦好了。” 她不知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杨燹轻声地:“小嫚,你以后帮我做什么都行,就是别擦⽪鞋。” 小嫚点点头。对于杨燹的话,她理解的执行,不理解的同样执行。 “电视开始了,你去吧。”他对她说。 她端起小凳子,杨燹却把小凳子夺下。 “从今天起,你看电视坐在沙发上!哪里舒服坐哪里——明⽩吗?” 她这次没有点头。走出屋子时又朝那小凳子看了一眼。多咱才能改变她呢?多咱才能使人忘掉她那个绰号——小耗子呢? 电视结束时,他竟伏在桌子上睡着了。而且这副不雅的睡相已被⻩小嫚注视了很久。 “这么快?”他擦去嘴角的涎⽔。 她笑笑:“已经十二点了…” “噢,害得你只好坐着。”他咕噜着起⾝出屋,一边替她掩上门。回到客厅,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只好翻出本怪无聊的小说,且看且想心事。 他和小嫚仅一墙之隔,从一切微小的响动判断,她还没睡。地板咯吱咯吱地响,似乎在屋里踱步。她怎么了?… 小嫚终于钻进凉喽喽的被窝。 她每天夜里总是靠这种办法安然⼊睡的…这办法假如被他知道,她会羞死的… 今晚上,他在这屋里待到十二点。可我为什么要提醒他?为什么不撒个谎,告诉他“还早呢”?他急匆匆离去时,竟没有发现她脸上是那样的遗憾。 结婚是什么?她这个二十九岁的处女似乎仍弄不清它的意味。是单人换成双人?是枕在他肘弯里,而不用象现在这样…她脸热了,⾝心突然生发一种从未有过的。 外面起风了。象要下雨。远处是一闪一闪的哑电。 她撩开被子,拉开灯。她从桌上的小镜子里发现自己的神⾊有些古怪,脸上映出两团少见的晕红。我这是怎么了?心里空落落的,想要什么?… 门被推开了。杨燹出现在门口,惊疑地看着她。她突然明⽩自己需要什么。 “你怎么不睡?” “…你呢?” “我听见外面起风了,来看看你窗子关没关。快睡!”他走了。 他在台灯幽暗的光里,比⽩天更⾼大。他的存在对人是—种保护,也是一种威胁。 她想扑上去,求他!“抱抱我!抱紧我!…” 她用手抚着发烫的脑门,发烫的两颊。迟到的青舂期?!她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少女,各方面正常,有着引人注目的脯的少女。 是不是又该服镇静剂了?不,不,决不!永远不!她想到自己曾经住过那样的医院就发怵,这医院让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理缺陷。她多么想尽快忘掉那些往事,而往事中最可怕的就是⽩马山医院。⽩底灰条的病员服,象牢狱的铁栅栏!不,象地狱的窗棂!从那里面走出来的人,带着窘迫回到人群中,而人群对他们多半是回避的,嫌弃多于同情… ⻩小嫚害怕极了,她觉得人们会无情地抛下她,包括杨燹——他提出结婚又能说明什么呢?怜悯,疼爱,象在下雨天把一只淋透的、冷得发抖的小猫抱进温暖的房间。但要紧的是,用什么办法才能知道他是否爱自己?哪怕不全爱(象他当年爱乔怡那样,她想也不敢想)。她只要一丁点爱。爱就是爱,天然而纯净,不是多种元素的化合物。 她敲了敲墙壁。但她立刻后悔了,希望杨燹已睡,不会因此惊醒。 但脚步声从客厅响到她门前。“怎么了?”他走进来,关切中透着惊慌。 “我…冷。” “我给你拿条毯子。” “我害怕…”她祈求地望着他“你别走,好吗?” 杨燹笑了:“我就在隔壁,瞧,你敲敲墙壁我就来了。” “可是我…不要墙!”她挣扎着的灵魂说。 杨燹走到她边,坐下:“那我坐在这里陪你。” 她不顾一切地拉住他的手,象在大海里挣扎着的人抓住一漂来的木头。她把这只手贴在自已脸上。 杨燹诧异地看着她。她象发⾼热一样微微发抖。这病态的姑娘表现的情感竟这样莽撞,是不是另一种病态?… 她感到这只手在拒绝她,起码是被动的,毫无情。这只手⿇木地听任她布摆,难堪地被她拖到她颈子上,又沿着那细瘦的颈子往下,最后,让它停在“砰砰”跳的脯上。 他的手路了。他的思绪也路了。 她明⽩了。什么都明⽩了。她把那只手轻轻地捧到被子外面。一面为自己瘦小的、几乎象刚发育的女孩一样的⾝体懊丧,自惭形秽。 “我陪着你,睡吧。”他摸摸她的头。他就会摸她的头。这个动作没有别。 “有点冷,我得披件⾐服。”他站起⾝,奇怪道:“我的军装怎么不见了?” 小嫚脸涨得通红,胡摆着手:“你回去吧,我不要你陪我!…” “你…怎么了?” ⼲吗这样看她,象看着一个神经病! “你把军装给我洗了,是吗?”他回到边。 她下意识地拉紧被子。渐渐地,被子盖住她半个脸,最终整个地钻到被子里去了。 “你到底怎么了?”他撩开被,愣住了。 她无地自容,羞得眼泪也流了出来—— 原来她每夜伴着他的军装⼊梦,靠幻觉来慰抚她孤单单的心灵,来填充她感情的深渊…这个傻孩子、痴姑娘的狂热的爱使杨燹颤栗了。 天哪,到此为止,她所得到的不过是一件外⾐!他给她的一切不过是个象征,是感情的包装纸,里面空洞无物。 杨燹,你以为你⼲了一件了不起的慈行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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