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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河流如血  作者:海岩 书号:44703  时间:2017/12/10  字数:9533 
上一章   ‮章六十二第‬    下一章 ( → )
  从涪⽔回到省城之后,雷雷与保良的关系,才真正好了起来。雷雷还像以前一样听话,与保良之间的沟通,则较前亲密了许多。他开始真正依赖保良了,不仅在生活方面,而且,最让保良欣慰的是,雷雷显然在精神上,认同了保良就是他的家长,是他的亲人,是⽗⺟的化⾝。

  他甚至对保良本人产生了‮趣兴‬,总是问起保良的过去,问起保良和他的爸爸妈妈以前的事情。于是保良就从鉴宁的老家讲起,讲到他家的小院,后面的山丘,山丘上的废窑,废窑俯瞰下的鉴河之⽔…鉴河流到鉴宁时,河面突然变得宽阔起来。鉴宁的鉴河,河底是沙,因此⽔清鱼少,和涪⽔、和⽟泉、和沽塘、和泽州,和那些地方的浑浊河⽔,是不一样的。家乡在保良的嘴里,总是那么美丽,那么温情。保良对家乡的描绘显然感动了雷雷,让他眼神中甚至凝结了一汪眼泪,也许他想到那个地方就是他爸爸妈妈的家,他爸爸妈妈从小就在那里长大。保良和雷雷一起趴在上,趴在被窝里,他在雷雷的写字本上画了他家那个小院的平面图,他告诉雷雷,舅舅就住在这间屋里,妈妈就住在那间屋里,外公和外婆就住在这间屋里。妈妈晚上总爱到舅舅屋里来找舅舅,和舅舅一起坐在上聊天。雷雷问:那我爸爸呢,我爸爸住在哪里?保良说:你爸爸呀,你爸爸不住在这里,你爸爸住在另外的地方,那时候你爸爸和你妈妈还没结婚呢。保良的讲述尽量回避权虎,也尽量回避开雷雷的外公。

  可雷雷依然记着他爸爸的描述:“外公是个大坏蛋,你和我妈妈为什么和他住在一起,不和我爸爸住在一起?”

  保良想了一下,翻了个⾝,仰面朝天平躺在上,他说:“外公不是大坏蛋,你爸爸是逗你玩儿呢。”

  雷雷看着保良,仍然保留疑惑:“爸爸不是逗我玩儿的,他经常这样说的。”

  停了一下,又说:“爸爸还让妈妈说,妈妈也说外公不好。”

  保良说:“很早很早以前,你爸爸妈妈就离开外公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和外公又见不着面,他们怎么知道外公是好是坏呢,他们肯定是逗你玩儿的。”

  “那他们⼲吗不说爷爷坏,⼲吗不说外婆坏?”

  保良回答不出,他只能用开玩笑的口吻,把这个具体的疑问,做出形而上学的解答:“好坏都是相对的,这个世界上有人说他好,就有人说他坏。他们要说爷爷好外公坏,那我就说外公好,爷爷坏。”

  后来,保良渐渐明⽩,对一个学龄前的孩子来说,这是一个说不清的话题,应当尽量回避。他必须让雷雷彻底忽略上一代人的来龙去脉,让上一代人的恩怨情仇,在孩子的心里尽量淡出。

  夏天即将过去,天气凉慡起来,保良的脸上,却上火生了痘痘。他的脸上从来不长痘的,可见他这时的心里,该有多么焦急。

  他发现自己真的成了俗人,每⽇每时都在心生活琐细。俗人最大的‮望渴‬和最大的难处,说来说去不外一个钱字,保良当然也不能例外免俗。

  他缺的这笔钱,就是雷雷的学费。

  雷雷到了上学的年龄,学校也早就选定,一个学期的学杂费加‮生学‬餐费,要两千左右,可保良每月的工资顾及他和雷雷的吃喝穿用,无论怎样精打细算,也是捉襟见肘。他还要为雷雷上学置办书包及书包里的一应物件,天气渐冷,也要给雷雷准备过冬的⾐服。

  保良算了一下,他在雷雷上学之前,至少有一千五百元的现金缺口,在冬天到来之前,他如果再有三到五百元钱的外快,那就能让雷雷整个冬天都能穿得比较体面。

  因为这个原因,保良特别‮望渴‬单位安排他加班加点,好多拿一点加班补贴。凡有同事不愿加班求助他时,他都会欣然应允甚至不顾脸面地向对方表示感谢。

  这一天保良加班,行政俱乐部里来了几个客人,点了“下午茶”在茶座聊天。保良过去为一位客人送手提电脑,忽闻客人当中有人叫他,抬眼一看,原来是他的哥们儿刘存亮,竟然西装⾰履怡然在座。

  刘存亮热情地起坐招呼保良,还把保良拉到一边问长问短。保良问:你什么时候回省城的,你们那官司打完了?刘存亮说:打完了,我胜诉。保良说:把钱判给你了?刘存亮说:判了一半给我,至少得给我一半吧,一半我都觉得不公。保良说:那你跟李臣怎么样了,和好了没有?刘存亮说:没有。李臣那人,我这回算是充分认透他了,这人品质太坏!我跟他称兄道弟这么多年,就算我瞎了这么多年眼吧。你最近见着他了?保良‮头摇‬,移开话题。他发觉他需要回避的话题,竟然如此之多,在他短短的经历当中,竟有那么多往事不堪回首。

  不谈以往,便谈到现在。显然,刘存亮发达了,至少,法院判给了他一笔三十万元的巨额财富,也难怪他穿了崭新的西服,崭新的⽪鞋,手上还戴丁⻩灿灿的戒指,不管是真是假,反正看上去沉甸甸的。

  “我现在跟几个大哥做生意了。过去做一个小小的服装店都觉得累得要死,现在做大笔生意,才知道什么叫商海无涯。”

  保良说:“你现在不开你那个服装店了?”

  “不开了,开服装店属于做零售,是整个商业链中最低端的,⼲得最苦,利润最低。现在我改做批发了。做批发需要大笔资金,但比做零售的利润空间大好几倍呢。要么说这世道就这么不公平呢,強者愈強,弱者愈弱。哎,你现在怎么样,在这儿混得还行吗?”

  保良笑笑:“还行。”

  “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没有没有。”

  刘存亮拍拍保良的肩膀:“有就说啊!”保良稍稍犹豫,在刘存亮转⾝要走的刹那又把他叫住:“哎,存亮,以前咱们说过弄五万块钱把菲菲的债还上让她出来,你还肯吗?”

  刘存亮怔了一下,摆摆手说:“菲菲?别管她了,五万块给她她也不一定出来,给她就等于往鉴河里扔呢。你别傻了。她还了老丘的债出来⼲什么?你能供她养她?你别傻了。”

  刘存亮离开保良向他的同伴走去。保良脫口又叫了他一声:

  “存亮!”

  刘存亮站住了,回⾝问:“啊?”

  保良说:“你有办法…帮我再找一份工作吗,⼲什么都行,我想业余时间再打一份工。”

  刘存亮笑道:“你不累呀。”他想了一下,答应说“行,我琢磨琢磨,你回头给我打电话吧。”

  保良耗了两天,没有急着给刘存亮打电话。兄弟之间,毕竟也有面子问题,求人的事,不能求之过切。好在第二天傍晚刘存亮主动把电话打到保良的班上,他说他给保良物⾊了一份工作,每天晚上七点半钟上班,逢刮风下雨可以不去,按天算钱,一天四十,所谓一天,也就是三四个小时。

  有这样的好事,保良当然愿意,先谢了刘存亮,再问什么工作。刘存亮说了四个字,保良听了两遍,竟没明⽩什么意思。

  “活体模特?模特不都是活体的吗?”

  “咳,”刘存亮说“也叫活体雕塑,你懂了吧?”

  保良呆了一刻,说:“懂了。”

  刘存亮说的这个活体雕塑,就设在那个热闹的夜市人口。

  刘存亮虽然关了他的服装铺子,可还在夜市做着生意。夜市的人口是一个半圆广场,夜市管理处要在这里搞个活体雕塑,用以昅引往来路人的目光。刘存亮大概认识管理处的什么人物,就把保良推荐过去。保良在七八个候选人面试的时候几乎没有敌手,他的⾝⾼恰当,样子也当然最好。但后来他知道,扮这个雕塑是完全用不着眉清目秀的,他扮的是一个“铁塑”人物就是从‮京北‬王府井步行街上克隆来的“骆驼样子”

  头一天上班定在晚上六点半钟。保良五点下班,回家匆匆热饭,一边热饭一边陪雷雷聊天。尽管他花三百元给雷雷买了一台二手彩电,但雷雷在家呆一天还是很闷,等饭好了给雷雷盛出来放在桌上,保良不管雷雷和他聊得如何恋恋不舍,还是拿了个面包啃着就走。他必须在六点半以前赶到夜市管理处去,七点半前必须装束完毕到位上岗。

  他赶到夜市管理处的一间办公室里,在那里由一位专门请来的化妆师为他化妆。化妆并不是常规的涂脂抹粉,而是让他穿上一⾝被染成黑铁⾊的服装,扮成旧社会人力车夫的形象,然后用墨汁似的体,从头发开始,凡露在外面的⾝体发肤,全部染成黑铁模样。连眼睫⽑都染了,连耳朵眼儿指甲都不留死角。化妆师说那墨汁不是墨汁,而是一种特殊的漆料。保良想,那说不一定是一种比墨汁还要便宜的东西,否则这么铺张地涂抹,⽇久天长的成本,谁也承受不了。

  既是便宜的东西,对人肯定有伤害的。刚往头顶上涂抹的时候,保良就感觉头⽪被杀得有些刺痛,脸上的感觉也是同样。时间稍长,全⿇木了,痛感也就消失不再。整个妆画好以后,化妆师让保良照照镜子,保良愣了半天才笑,他几乎认不出镜中那个黑炭似的汉子,会是自己扮的。

  化妆师也同时兼了导演的⾝份,严肃提醒保良:“别笑!你是雕塑,脸上不能有任何活动,‮势姿‬也要保持不变,要让人从你⾝边走过时也看不出你是一个活人!”

  保良就按照这样的要求,用简短的时间,学了几个“骆驼样子”的经典造型,以及相应的面部表情。晚上七点半钟,他拉着一辆漆成同样颜⾊的⻩包车,站在了夜市人口处的广场‮央中‬。

  这个活儿,乍看简单,就是站着,摆几个⻩包车夫的‮势姿‬而⽇。天⾊黑下来了,广场上灯光四起,明如⽩昼。夏末闷热,出来乘凉闲逛的人越来越多,人们忽然发现广场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城市雕塑”不免纷纷围观评论。很快有人发现这是一个活人,立即吓得大呼小叫。保良那‮势姿‬摆的,既很艺术又很敬业,长时间一动不动,弄得不时有围观的人忍不住伸出手来拉扯一下,试试他是真的假的。

  保良很有耐,不急不恼,偶尔冲恶作剧的观众微笑一下,露出一口⽩牙,引来周围会心的笑声。保良⾐服上的颜料很厚,谁摸都会摸出一手黑来,一时后悔者颇多。有少数年轻人道德不好,有意戏弄保良,用手戳他面孔,还说看看是硬的还是软的。或者用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如果保良坚持不眨眼睛,他们竟敢伸手去拨弄保良的睫⽑。逢有这种人保良便闪开脸转个⾝换个‮势姿‬,不与这些市井青⽪斗气结仇。好在更多的人只是欣赏与好奇,靠过来跟他合影留念的也为数不少。还有些好心人专门为他送来饮料,嘘寒问暖,问他累不累,一天要站多长时间,能挣多少收⼊,等等。保良对这类关切一般不答,保持着固定的表情姿态,极尽雕塑的职业本⾊。

  找一个活人做广场雕塑确实是个极好的策划,既便宜,又新颖,聚集了人气,又弘扬了文化。只是保良自己把活体雕塑这项工作预想得太简单了,一千才知道这么艰苦,这么⿇烦。这不像站三个小时柜台,肢体还可以活动,而是要一动不动地摆着‮势姿‬,脸上的表情也要凝固不变,简直就是一种⾁体‮磨折‬。而四周围观群众的各种言语和行为的挑衅⼲扰,也是对耐心和涵养的极大考验。保良头一天⼲下来,只觉酸背疼,特别是头一次⼲这事情,思想⾼度紧张,收工时几成崩溃之状,他在‮澡洗‬前坐在椅子上头晕脑,缓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这工作说是三到四个小时,可连化妆带卸妆带把每一头发每一个⽑孔每一个指甲全部洗净,加在一起起码也要五个小时,只多不少。

  但这份工作对保良仍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在他最需要钱的时候,得到这么一个可以错开上班时间,可以不用现学技能,而且收⼊不菲的工作,确实是生活对他的一次宠幸。当第一天收工洗完澡,保良从夜市管理处的一位大姐手上接、过四十元硬的钞票时,一切辛苦疲惫,全都抛在脑后。

  几天之后,保良对这项特殊的工作,慢慢适应起来。无论是肢体的站功还是脸上的演技,还是思想意志上的抗⼲扰能力,都得到极大加強。神经也不像开始那么时刻紧绷了。神经一旦得以放松,疲劳感便会大大缓解,收工冲澡的时候,膝盖也不像第一天似的抖个不停。而且三天以后,化妆师就不来了,保良已经学会了怎么把那些“墨汁”涂在自己的头上脸上颈上手上,装束完毕后就自己拉上洋包车走向广场。

  这项工作给他带来的惟一问题是,它占据了本来应该陪伴雷雷的整个晚上,或者说,是整周的晚上。每天,他一早出门上班,除了中午和傍晚赶回家为雷雷热饭的一点时间可以和雷雷见面之外,其余时间雷雷都要一个人呆在家里,这对孩子的生活和心理环境来说,确实是个很大的问题。通过这一段共同生活,保良对雷雷已经有了初步了解,雷雷是个格內向的孩子,有一点胆小,对不的环境比较畏惧。所以保良常常感叹,以雷雷这种个,能从保良⾝边毅然逃离,甘冒风险搭乘陌生船只,跟随陌生人远赴涪⽔寻找⽗⺟,这份决心和胆魄,究竟泡了多少眼泪,可想丽知。

  现在,雷雷的心情已经渐渐‮定安‬,已经习惯和保良呆在一起,对保良天天把他关在家里,也无怨言。但保良看得出来,雷雷很闷。每天一个人在家看电视,看书,没有伙伴,无人说话,就算这些年他随⽗⺟总在鉴河沿岸不停迁徙,已经习惯了没有伙伴的生活环境,但保良还是看出雷雷很闷。因为保良每次一回到家里,都能看出雷雷特别‮奋兴‬,雷雷每天最重要的期待,就是盼着保良回来。

  保良很想带雷雷出去游玩儿,但没有时间。他也不敢让雷雷自己出去。可雷雷马上就要上学了,他必须让他适应户外,接触人群。省城和涪⽔是不一样的,和雷雷辗转经历,的那些小城小镇都是不一样的,他在上学之前必须悉这个复杂的城市,必须克服对这个城市的陌生感和恐惧心。

  保良反复思考,决定他每天到夜市广场上班,要带上雷雷同往。为此他和雷雷很认真地谈了一次话,告诉他这个想法并约法三章。雷雷当然⾼兴,对保良的任何要求全都満口应承,只要能和保良呆在一起,雷雷什么都愿答应。他向保良保证去了以后绝不跑,一定听话,一定从始至终,不离开保良⾝边左右。

  于是,保良就带雷雷去了。

  第一次带雷雷上班十分辛苦,保良必须时时刻刻对雷雷予以关注,别离太远也别离太近,太远了怕他丢了,太近了雷雷也成了路人围观的对象…还要提醒他别碰染黑的⾐服弄脏了手。雷雷真的很听话,也很聪明,很多事情只须要求一遍,以后就能做得很好。雷雷对能跟保良出来,心中特别⾼兴,看到保良全⾝漆黑只有眼⽩留着,更是万分惊奇。看到有痞子欺负保良他就眼含热泪,看到有观众夸奖保良或和保良合影拍照时,他就露出一脸骄傲的笑容,为之动不已。

  保良带雷雷出来,真是一举多得。除了让雷雷开心和见世面外,晚上收工后,还可以带雷雷一起‮澡洗‬,洗完澡还可以一起逛逛夜市。夜市管理处的叔叔阿姨都很喜雷雷,经常给雷雷买吃买喝。刘存亮在夜市里碰上他们,还送始了雷雷一⾝时髦的⾐服,还有一个双肩背的儿童书包,比保良原先在商场里看好的那个⾼级多了。

  除了刘存亮外,有一天保良从夜市广场下班后,还碰上过李臣。李臣那时正在一个街边的小饭馆里消夜,看见保良和雷雷路过便⾼声招呼。见到李臣保良照旧感到亲切,问他什么时候回的省城,现在⼲些什么。李臣说前一阵和刘存亮家打官司一直呆在鉴宁,现在官司打赢了在家呆着没劲就又回来看看,目前还没找事⼲,先玩儿一阵再说。

  保良疑问:“你们这官司到底谁赢谁输啊?”

  李臣说:“当然是我赢了,法院的诉讼费我只承担三分之一,刘存亮承担了三分之二。诉讼费规定由败诉方承担,你说我们谁赢谁输。”

  保良问:“不是让你把钱分给存亮一半吗?你没分?”

  李臣说:“他们家起诉我让我把钱全还他们,还要利息和精神损失费,法院都给驳回了,只判我还他一半钱。还就还呗,我没什么。”

  聊完了那场双方都认为自己获胜的官司,李臣转移话题又聊起了保良:“你这一段上哪儿去了,我请的那律师想找你帮我出庭作证,可怎么也找不到你。我跟我们那律师说了,你也别找了,陆保良是我弟弟,可也是刘存亮的弟弟,他肯定谁也不想得罪,所以成心躲了。”

  保良解释了一通,简要向李臣说了这一阵他在鉴河沿岸寻找姐姐后来又帮‮安公‬寻找权三的事情,只谈结果不谈经过,免得李臣听了大惊小怪。他更没说出他用权三杀死他家人的那只短柄步,将权三就地正法的故事,因为有雷雷在侧,他不想让雷雷知道他是杀过人的,而且是杀了雷雷认识的一个“叔叔”

  李臣这才知道保良带着的这个小孩,原来是保良姐姐的儿子。李臣从小就认识保良的姐姐,也见过权虎,对他们如今的下场,不免啧啧叹息一番。又问保良最近见没见过菲菲,说菲菲现在有钱的。前些天晚上李臣去焰火之都夜总会找人去玩儿,看见菲菲还和老丘傍着,那一⾝行头都是名牌,别管是不是假冒伪劣,估计都是老丘给她置的。

  李臣提到菲菲,保良没有搭腔,低头却想,他还欠着菲菲一千现洋,不知应不应该去看一眼菲菲,或者至少通个电话,让她知道他还记着这笔债务,只是需要放宽一段时限而已。

  保良利用一个周⽇假期,就去找了菲菲。菲菲的电话⽩天总是关机,估计又在家里‮觉睡‬。保良就去了菲菲的住处,敲门时不知老丘是否也在,心里还想着万一老丘开门他该用何说辞。敲的结果是菲菲和老丘谁都不在,保良只好怏怏下楼出来。

  到了下午又拨了一遍菲菲的电话,电话居然通了,菲菲居然接了。菲菲对保良打她电话颇感意外,笑问保良怎么又想起她了,又说保良你放心我不催你还钱你不用老这么躲我。保良非常尴尬,不知该说什么。菲菲说你在哪儿呢,在省城还是在涪⽔?保良说在省城,在我们家楼下电话亭呢。菲菲说:有空吗?有空见个面吧,老夫老了你想不想我?保良说:你在哪儿呢?

  菲菲很快乘出租车过来了,在保良家不远的一个冰凌店见到了保良。菲菲一坐下就说:“我听李臣打电话说你们见过面了,说你最近惨的。没事,我那钱你还不还两可。”

  保良马上表态:“你那一千块钱我过一阵一定还你,只是我现在手上没钱。我姐出事被抓起来了,除了我没人能给她送零用钱去。我现在还带着我姐的儿子,他马上要上小学了,到现在学费还没着落。”

  菲菲的一⾝装束,正如李臣所说,果然珠光宝气,但她那张涂了厚厚脂粉的脸上,还是能流露出一丝真情实感。

  菲菲说:“你也真不容易,你的命跟我正好相反,你是先甜后苦,我是先苦后甜。我过去听李臣刘存亮说你小时候老跟着你姐坐着‘宝马’出去兜风,差不多天天都吃鱼翅鲍鱼,在省城跟你爸又住那么大院子…可现在,你说你这边顾着你姐,那边顾着你爸,再养这么一个孩子,你说你顾得过来吗。你这岁数,本来正是自己疯玩儿的时候,现在你很少出来玩儿吧。”

  保良说:“啊,没空玩儿了。”

  菲菲说:“你这人,要我说,就是毁在女人上面了。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认识的女孩,除了我真心帮你,其他都是毁你的。那个什么小乖,你要不跟她泡在一起,你现在还在‮安公‬学院念书呢吧。还有那个张楠,跟你玩儿完了就把你甩了吧。”

  保良打断了菲菲,他不想再听她这样居⾼临下地拿他的痛处反复奚落。他说:“菲菲,我找你没别的事,就是跟你说一下,我借你的钱我以后会还。”说完起⾝告辞“对不起我得回家做饭去了。”

  菲菲叫住了保良,她从她那只精致的小提包里,取出一只精致的钱夹,又从那个精致的钱夹里,掏出一叠耀眼的钱来。

  “先给小孩学费吧,下次一块儿还我。”

  保良站在桌边,看着桌上那一叠钱,看着菲菲画出的脸。他不想再用菲菲的钱,他不想再用这个他本不爱的女孩的钱。但他站在桌边,没有理所当然地转⾝走开,他知道他无论怎样在‮店酒‬加班加点,在夜市广场苦熬苦站,都无法在学校开学之前,凑⾜雷雷的第一笔学费。

  他伸出手来,手指触及到钱的刹那,心里打了一个冷战。他知道自己的脸⽪有多厚,怎么形容都不为过的,都不为过的!

  他说了感谢的话,生硬、虚伪,声音游离在体外,分不清发自哪里。除了羞聇,他已没有别的感觉。

  “谢谢,谢谢。我…不会说客套话,菲菲。”

  那天做晚饭的时候,保良一点不想说话,雷雷在他旁边问这问那,他都情绪低落地有问无答。但他在饭后带雷雷出门去夜市广场的路上,先去了下午他和菲菲见面的那家冰凌店里,为雷雷买了一客上面浇了巧克力汁的冰凌蛋卷。菲菲下午给他的钱他在回家的路上数了,又是一千元整。他看着雷雷大口吃着冰凌的样子,心里不知是⾼兴还是心酸。

  ⽩天一天比一天短了,广场上亮灯的时间也开始提前,保良全⾝漆黑地拉着洋包车“塑”在广场的时候,广场上的人气尚未聚集。常逛夜市的人早已习惯了广场上的这个“样子”已经没有‮趣兴‬驻⾜流连。只有少数新客会在路过这座“雕塑”时放慢脚步,关注几眼。还有一些闲散的老人和妇孺,总把这座“雕塑”当个平时聚集的标的物似的,照例稀稀落落地围在四边。

  保良弓扬头,做着奋力拉车的造型,一动不动。

  一个年轻的女人走过时好奇地停下,冲着这尊“雕塑”面对面地近距离观察,大概想看看到底是真是假。保良全⾝的肌⾁怦然绷紧,头部和双肩却抖动难噤,那份颤抖是从心底发出来的,保良几乎不相信他看到了什么!

  他不相信他在这里,会如此近切地看到张楠。

  他没有看错,他不会看错,和他咫尺相望,四⽇对视的这个女人,就是张楠。

  张楠穿了一件秋夏相间的长袖外套,⾝收短,配一条笔直的牛仔筒,时尚随意,⾼雅依然。她专注地凑近保良的面孔,看着他那一动不动的眼眸。她的目光久久凝视,近得连灼热的呼昅都让保良的脸颊感到一丝温暖。

  保良屏住了自己的呼昅,他用这种方法,让每神经保持了瞬间的静止。他让自己全⾝‮硬坚‬如铁,让与张楠对视的双眼,凝固得视而不见。

  惟一在动的只有他的心跳,他的心跳排山倒海!

  张楠终于移开了紧的视线,她退了两步之后保良才发现她还有一个同伴,就站在⾝后不远。那是一个男人,面目成,风度翩翩。

  张楠冲那人笑了一下,说了句:“是真人。”然后,她与那人一同转⾝,挎了胳膊,并肩走了。她潇洒的背影,在保良的视线里,越走越远。

  “舅舅,你哭了吗?”

  保良听到了雷雷的声音。

  雷雷惊疑的时候,声音会抖,会带着无限的怜悯和天然的呜咽。保良无法掩饰自己,尽管他強迫自己保持静态,继续一动不动地弯引颈,拉车向前,但他凝视前方的眼睛,却突然润起来,两行清清的泪⽔,冲开两颊厚厚的墨黑,犁出两道隐约的肤⾊,围观者中,不止一人看见了这两道清浊相的泪痕。

  无人嬉问,目击者全都目瞪口呆!

  “舅舅,你哭了!”

  也许雷雷以为,一动不动的保良真的变成了一座雕像,他的声调已经不是惊疑,而是‮醒唤‬。也许保良內心那份珍蔵的感情,珍蔵的记忆,确实沉睡太久,直到今天才被那远去的背影,被那轻柔的笑声,蓦然‮醒唤‬——

  “是真人。”

  她说他是真人!

  但她说完,就转⾝走了,挽着她的亲密男友,消失在广场的一端,消失在茫茫人海。  WwW.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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