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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河流如血 作者:海岩 | 书号:44703 时间:2017/12/10 字数:92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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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不在,家里没人。 保良敲了半天门,声音由小到大,才发觉院里屋內,没有一点灯光,隔门细听,没有一丝动静。 ⽗亲不在。 保良走出巷子,街上北风漫卷,他的前后背,却被汗⽔透。他走出巷子时忽然觉得如释重负,忽然不懂自己为什么回来。 保良走进一家小饭馆,放下行李,要了一碗热汤面,边吃边镇定自己。他的目光停在饭馆柜台上的一部公用电话上,停了半天起⾝走了过去。 他拨了⽗亲的机手。 机手连响都没响就传出声音,那声音当然不是⽗亲,却似乎说出了⽗亲的情形。 “您拨叫的号码已过期。” 放下电话,保良没有离去,靠在柜台上愣了一会儿,又拨了第二个电话号码。 这是张楠的机手。 通了。 电话一直响着,一直响着,但,一直无人接听。 保良放下电话,心想:天意! 吃完了这碗面,喝⼲了碗里的汤,保良走出这家饭馆。数数⾝上的钱,他在另一条街上,住进了一家旅店。 这家旅店不大,其实只是在一个超市的楼顶用木板搭出的临建。每个铺位要价二十,在买什么都不便宜的省城,这不算贵。保良躺下来时感觉⾝心瘁,胡思想挨到半夜,然后一觉睡到天明。 ⽩天,保良把行李存在旅店,自己空⾝上街,在街上买了一份昨⽇的晚报,想在招聘广告中寻找机会。他按广告上登的单位打了几个电话,得到的答复都不理想,不是已经招満了就是让他先把照片简历寄来,没有一家能够让他马上过去,马上录用。 时近中午,保良焦急起来,他必须在十二点前从旅店取出行李,否则又要多算一天钱。路过一处街边洗车的大棚,保良走投无路,居然停下打问:你们这儿还要人吗?被问的是个工头模样的丑陋汉子,耝声回答:要!保良又问:多少钱一个月?汉子答:洗一辆车提五⽑钱,每天现结。保良问:管吃住吗?汉子答:管!保良说:噢,那我⼲! 保良一路飞跑,回到旅店,差十分十二点时扛出了行李,连午饭都没吃就赶到了那个街边的洗车大棚。工头让他把行李放在大棚后面的一间平房里,然后就让他到前边上班。 上这个班几乎不需任何技术培训,只要看别人洗过两辆车子,傻子都能⼲。然而活儿虽简单,⼲活儿的人却等级森严。保良是新来的,没车时别人都在棚里休息,他得站在路边的风里,朝过往的车辆劲使挥舞一条发黑的⽑巾。那⽑巾必须半半⼲,舞起来才能又快又圆。拉到洗车的生意后棚里的人才一拥而上,最受工头关照的人负责清洁车內卫生,二等的负责给车⾝噴蜡打亮,保良这种初来乍到的新手,负责用掺了清洁剂的冷⽔,在上蜡之前清洗车⾝,要求一定要打出泡泡,然后再把泡泡用⽔冲净。冬天⼲这个活儿就像受刑,刚从⽔管里放出来的⽔接近于冰,保良洗完第一辆车后双手便完全⿇木,连半截小臂都失去了知觉。再揽活儿时抡⽑巾的手都不是自己的了,仿佛只是肩膀和大臂带动起来的一截木头。 头一天从下午一直⼲到天黑,吃了晚饭又⼲到街上几乎没人。保良也记不清这十来个小时他到底洗了多少车子,到晚上收工觉睡时工头给他结了七块五⽑。当时工头手上没有五⽑,就让保良自己记着,答应等明天结算时再给他补上。 晚上觉睡的地方,就是保良放行李的那间平房,十几乎米大小的屋子睡了十几个人,没有炉子暖气,全靠拥挤产生一些热量。几个洗车工看保良打开的被褥中裹着一些书籍,看看都是一些没用的⾼考教材,遂讽刺几句各自去睡。一个昨天才来的山东小伙没有铺盖,要求合用保良的被褥。保良见那人脏兮兮的蓬头垢面,犹豫半天才很不情愿地勉強答应。 那人不但脏,而且脚臭,臭得保良凝息闭气,还是忍不住恶心呕。只奇怪四周都是香甜的鼾声,显然除他之外,无人在乎空气的浑浊。 三天下来,保良挣了四十一块钱,但双手从小臂往下,全部生了冻疮,看上去耝糙皲裂,肿红变形。 工头给他发了一点冻疮膏,用一个硬纸片包着,让他每天抹抹。但真正缓解手上的伤势还是十天之后,大棚又招了两个四川来的新人,站在街边抡⽑巾和给车子打泡泡的差事,就依序给了他们。保良的地位从低等升到中等,改为给车子抛光打蜡,不再时刻与冷⽔为伍,成了保良此时享受的最大幸福,手上蔓延开来的疮痛,得以稳定在原有的范围。 大棚的伙食很差,每天每顿,都是熬菜捞饭。洗车这行的利润很低,老板舍不得去买三元一份的盒饭。二十天后保良在一辆捷达车的反光镜中看到自己,还以为那张脸属于别人。他的面孔在他刚来时还⽩⽩细细,和那帮洗车工二起往街边一站,确实有点鹤立群。现在他和他们几乎完全一样了,⽪肤被风吹得耝糙黧黑,头发也得像草一样。保良相信,如果走在街上碰见张楠或者菲菲,他的这副样子,一定无人敢认。 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当天晚上,保良发起了⾼烧,浑⾝的疼痛来势凶猛,他求几个工友把他送到医院,吊了退烧针又拿了些药,把这二十多天的工钱基本花光,才又被工友背了回来。 保良在大棚后面的平房里躺了两夜一天,体温似乎稍有下降,⾝上还是疼痛难忍。一天三顿都是小山东过来给他喂饭,其实什么饭他都呑咽不下。到第三天早上小山东见他双眼塌陷,连忙去找工头来看。工头怕他死在这里,花言巧语向他询问亲戚朋友的电话住址,保良糊糊中想到了⽗亲和姐姐,还想到了李臣和刘存亮,当然,他还想到了张楠…但他最终口中吐出的一个电话号码,却不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 工头边记边问:“这是什么地方的电话?” 保良有气无力:“这是…一个小饭店的。” “找什么人?” “找一个…叫陶菲菲的。” “她是你什么人?” “她是…她是…我的妹妹。” “找她她能来吗?” “…能来。” 陶菲菲果然来了。 一看见保良菲菲就掉下了眼泪,保良不清楚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德行,能让菲菲一下子哭起来了。菲菲在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把保良接到了她姨夫的小吃店里。保良躺在小吃店后面的小屋里,听得见菲菲和她姨夫在外面吵,她姨夫问菲菲保良究竟得了什么病,骂她不该把这么一个危重病人接到餐馆来:这里又不是医院,万一传染给别人,万一让客人知道,这小本小店还不全都玩儿完。菲菲坚持说保良过去帮过她她现在不能见死不救,我现在用了你多少钱我以后一定还你我向你保证还不行吗!姨夫说你用了我多少钱你妈用了我多少钱你还算得清吗,你老说还还还你到底什么时候还你说得清吗! 保良想从上爬起来,想走。可他四肢软得没有半点气力,全⾝上下似乎只有一样东西在动,那就是顷着额角向两边滚落的眼泪。 这天夜里保良做了一个怪梦,他梦见自己在不停地清洗车子,不停地给各种各样排着长队的车子打泡泡。他的手脚都浸在冰冷的⽔里,每一个手指脚趾都疼得钻心,他在梦中都噤不住疼得呻昑起来。他想向痛苦投降,却不知往哪里退却,正在辗转反侧之际,那个噴火的女孩再次不期而至,还是面含微笑,依然神通广大,左手一挥移云换⽇,右手一挥撒⾖成兵,将那些拥塞。着等候清洗的汽车顷刻驱散。她口中噴出的烈焰,将保良冻僵的全⾝温暖地包围。保良敞开自己的四肢襟,望渴被红融融的火团呑并。他看见火⾆着他的双脚,让他的双脚舒适无比。那火⾆忽然又变成了姐姐的双手,那双手轻柔地着他的脚心,他的整个⾝体都跟着酥软下来,呼昅平缓而面浮笑容。他在笑容中醒了过来,发现那团火光不过是头顶上一片橙⻩⾊的灯晕。他仰面躺在菲菲那张窄窄的木板上,⾝上盖着一条半旧的棉被,棉被不厚,但上面盖満了菲菲的羽绒服短大⾐还有几件棉袄棉,虽然沉重但感觉暖和。他摸到自己不知何时已全⾝⾚裸,⽪肤已被梦中的火团尽情松弛。他发觉自己的一只脚正被菲菲抱在怀里,而菲菲那张脂粉过的面孔,也正借着暗淡的灯光探望过来。“我弄疼你了吗?”菲菲问他。保良不知所答,好半天他才明⽩菲菲正在给他修剪脚上的趾甲。 “你的趾甲多长时间没剪了?长得都快成老道了。”菲菲剪了一只脚,又换另一只,她边剪边说“我用热⽔洗了半天,才把你的脚洗⼲净了。你那脚臭得差点把我熏死。我记得你的脚过去从来没味,你是不是一个月都没换过袜子?” 保良闭上了眼睛,这一个多月他是怎么过的,连自己都回忆不清。但他清楚地知道他已经离开那个洗车的大棚,他也正在脫离病痛。他不知道自己哪一天能够重新站立起来,但他知道他至少不会死了,死神已经走远,把他留在了人间。 就在这张上,就在菲菲的被子里,保良躺了整整四天。四天后菲菲把一只镜子放在他的枕边,让他观看镜中那张两腮塌陷的脸。他听到镜子里的脸发出沙哑的声音:我怎么成了这样?菲菲说:现在还好多了呢,你没看几天以前你那德行,扮死尸都不用化妆! 在保良能够下地之前,小吃店里来了两位民警。菲菲把他们带进后院小屋的时候,还在纳闷这两位自称认识保良的民警, 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保良隐隐明⽩,可他还是要问:“菲菲…出什么台?” 刘存亮说:“菲菲又到李臣他们那儿上班去了。过去她是只坐台不出台,这次是又坐又出,想挣钱还是得出台才行。” 保良刚刚有点红润的脸⾊,一下子又变得煞⽩。李臣正⾊说道:“这次菲菲可不是我叫去的,而且她出台也是为了你呀。你这些天治病养病,她不出台哪来的钱哪!” 从那天以后,保良的心情忽然变得烦躁起来,⽇渐康复的喜悦和本来⽇甚一⽇的轻松,一下然而无。菲菲每天照例给他炖炖鸭,但他已经喝不出汤鸭汤的鲜美,无论什么东西吃在嘴里,似乎都有一股不⼲不净的腥味。 保良这下知道,菲菲每晚涂脂抹粉地出去,每夜都能找到住的地方,是怎么一回事了。也许,省城的那些小旅馆和五星级的大饭店她都住过了;那些普通的居民楼和枫丹⽩露那样的大别墅,她也都住过了。保良坐在菲菲那张木板搭起的小上,垂在下的双脚依然无力,但他的板毕竟已经可以直,他毕竟已经可以坐起上⾝,默默地看着菲菲用一只廉价的口红,一层一层地把嘴涂厚。他的口和他的双脚一样,无力发出反对的声音,或者哪怕是一声反感的质疑。他明明知道,他每天喝的汤,吃的药,⾝上盖的那些⾐服,都是这鲜红滴的颜⾊换回来的。 他知道,他没有资格再给张楠拨打电话,尽管他知道张楠还在四处找他,他也知道自己那么望渴能去见她,但是,一看到菲菲每到⻩昏就开始在脸上画眼勾,拼命涂抹,一看到菲菲不化妆时就越来越蜡⻩的小脸,他就不忍转⾝再去投向另一个女人。 这一天,又到了浓妆抹的⻩昏,菲菲从门外进来,靠在小屋的门框上,目光异样地看着保良,片刻才怪气说了这样一句: “他们又来了。” 她让开⾝子,保良看到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女孩,脸上⾝上,全都⼲⼲净净,他认了半天才认出那是夏萱。不穿警服的夏萱还像个大学的生学,或者像个过早成的邻家少女。 这回跟夏萱一起来的男人,不是分局的那位探长,而是一位年过半百的中医。 在夏萱和菲菲一左一右默默的注视下,那位中医为保良做了把脉问诊,还用听诊器听了保良的腹,然后开了一张药方给夏萱,说:越早服用越好,你去买来我告诉你怎么煎。夏萱说:药店还没关门,我这就去买。但夏萱还没起⾝就被菲菲一把抢过了方子。 菲菲说:“不用,我去!我们又不是没钱!” 菲菲买药去了,老中医被菲菲的姨夫请到前边的店堂里喝茶,也求中医替他号了一脉。夏萱留在屋里,与保良相顾无言。保良想说一句感谢的话,他确实没有想到夏萱还会请医生到这儿看他,张了几次口没想好措辞,话题却被夏萱占先。 “你后来,再也没回过家吗?” 保良头摇:“没有。” “还记恨你爸?” “不,是我爸还记恨我。他很爱杨阿姨,很爱嘟嘟,她们对他很好,她们是他生活的全部,所以他不能原谅我。权三是我带回家的,所以我爸恨死我了。” 夏萱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局里的导领和你爸谈的时候,我在。你爸恨你是因为你没有实现他对你的希望,他是恨铁不成钢。他虽然说他已经绝望了,说他没你这个儿子了,可在那种情绪下说的气话,不是真的。我在安公学院上学时同学们都很尊敬你爸,都知道他是一级安公英模,他真正做到了忠于职守,忠于家国,你应该为你⽗亲感到骄傲,你应该回家。你现在这样在外面漂着,总不是个办法。” 保良低头,无话。 屋子太小,他能感觉到夏萱的气息,很真挚,很热诚,但他不知为什么,觉得自己在她面前,非常窝囊,非常渺小。 “你爸受了这次刺,⾝体也垮了,省安公厅安排他到外地疗养去了,等他回来,你应该主动看看他去。你现在要是有什么话想带给他,我也可以回去汇报,可以通过省安公厅传给他。” 屋里又陷⼊沉默,夏萱似乎在等他回答。保良头上冒出了汗⽔,他不想拂了夏萱的好意,他不想让这个梦中的噴火女郞感到无趣和失望,但他也不能不如实坦⽩地,道出自己实真的心情。 “你让他们告诉我爸,我对不起他,我不配做他的儿子,他只记着以前的那个儿子就行了,没上大学以前的那个儿子,没搬到省城以前的那个儿子,那个儿子还让他満怀希望,他还会记着的。我也会记着他的,因为不管怎么说,不管他认不认我,他也是我爸。他生了我,养了我,对我好,我会一直把他放在我的心里。等我病好了,我还要去找我的姐姐,也许她也不认我了,但我一定要去找她,我妈死以前嘱咐过我。如果我找到她了,我会去告诉我爸。不管他们是否愿意相认,他们都应该知道,我们一家人…除了我死去的妈妈,现在都在哪里,都怎么活着,我们过去…毕竟是一家人…” 保良的声音哽咽住了,他不敢抬头让夏萱看见他眼里的泪⽔,他只想用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谈话。 “我们过去…是一家人…我爱他们。” 也许,夏萱的眼里也含了眼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亲人,都有自己的家庭。夏萱的呼昅因此而带了些伤感,她显然是有意地,绕开了这个话题。 “你现在没有工作,生活有困难吗?咱们也算是同学吧,你有困难,我可以帮你。如果我帮不了,我也可以向组织上汇报,你毕竟是…” “谢谢你了。”保良仍然没有抬头,但他果断打断了她的好意“我现在还可以,等我病好了,我能自己养活自己。” 夏萱点了点头,她的目光落在了墙上菲菲的照片上:“她是你女朋友吗?”夏萱的语气是随意的,或者说,是善意的,但她也许怎么也不会明⽩,保良一直竭力忍隐的泪珠何以忽然像脫了线一样,滴滴答答地掉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是。” 一个月后,保良和菲菲一起搬出了小吃店的后屋,搬进了菲菲租下的一间民房。 安顿之后,保良开始外出寻找工作。 舂天到了,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保良⾝体完全复原,只有生満冻疮的双手肿未褪,疮痕未消,依然难看。保良当然不会为每天十来块钱和三顿熬莱再去⼲那份洗车的工作了,可他又能⼲什么呢?他没有大学凭文,没有一技之长,在人才紧缺的时代,他算不上人才,他只不过是个劳力罢了。在人才紧缺的时代,劳力却是大大的过剩了。⼲一个月给五百块工资的劳力,市场上随便去挑,你要不⼲后面还有一大堆人等着,所以价格不可能看涨。 菲菲在这一点上与张楠同样,她说:“保良你应该去上大学,我可以供你,等我妈治完这个疗程,我可以供你找个学上。 保良却说:“菲菲,我可以不上大学,我可以一辈子只当个劳力,但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我真的把你当成我的妹妹,所以我希望你能答应。” 菲菲说:“好,我答应,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保良说:“找个正经工作,清清⽩⽩地挣钱。” 菲菲说:“是不是让我也像你一样,连一个月五百块钱的工作都找不到?没钱咱们住哪儿,没钱我老妈的病你治!” 菲菲⺟亲的哮病已有缓解,但又多了一个新病,经医院检查确认,菲菲⺟亲多年来行走困难的主要原因,是膝部长了骨刺,需要做手术植⼊一块人造膝盖才行,手术费需要四万多块,菲菲已经答应⺟亲,在今年年內把钱凑齐。 四万多块,保良不知道⼲“姐小”这行究竟有多大盈利,一年內挣出四万,究竟是轻而易举,还是谈何容易。 保良和菲菲住在一起,但并不同枕同。菲菲为这事对保良讥讽谩骂,还把保良赶出去过一次,但保良坚决不再和菲菲⼲那种男女之事,菲菲软硬兼施不能得手,终也无奈,只怨自己是个弱小女子,没有力量強行猎⾊。 保良不与菲菲苟且,一是心里还想着张楠,不管他承不承认,在他的內心深处,对他的爱情还蔵着向往;二是他固然感菲菲,其实看不上菲菲,特别是菲菲当了出台的‘姐小’之后。虽然他的⾐食住行,花的都是菲菲的卖⾝钱,从心存障碍到习惯成自然,到越来越自然而然,花的时候也不想那么多了。可花了这些“脏钱”之后,看到菲菲每晚出门,半夜才归,甚至第二天亡午才回到家里,他对菲菲的⾁体,还是产生了厌恶,别说对肌肤之亲早无趣兴,有时菲菲抱他一下,他都会生出一⾝⽪疙瘩。 菲菲拿保良也没办法,骂也骂了,损也损了,可谓又恨又爱。几次想跟他分手拜拜,可吵完之后,想想还是舍不得他。 保良不离开菲菲,不是不舍,而是不忍,菲菲毕竟有恩于他。何况,他后来的工作也是菲菲帮忙找的,在一家大店酒里当了前台接待员。保良形象好,有一定外语基础,菲菲认识那家店酒的一个股东,就托他把保良介绍进去。这工作保良非常喜,工作环境好,工资也⾼,每天接待各国宾客,工作质介乎蓝领⽩领之间,省城流行的说法叫“灰领”和保良以前看瓷器店和洗车族的差事相比,应有天壤之别。虽然保良知道,把他介绍进来的这位股东,肯定也是菲菲的一个“顾客” 工作稳定之后,保良向菲菲提出,想搬到饭店的职工宿舍去住。他觉得他和菲菲的关系,不能这样下去。他既然不爱菲菲,也就不该这样不明不⽩地一直耗在一起,实际上也耗掉了菲菲的青舂。尽管他们现在的关系,仅仅属于无同居,但长此下去,对双方谁都无益。 和保良预料的不同,菲菲在保良提出搬走的时候,并没大吵大闹,并没指责保良过河拆桥。菲菲完全有资格这样责骂,她完全可以痛斥保良忘恩负义,吃完喝完抹嘴就走,养肥养大翻脸不认人了…但这些话菲菲统统没说。她只是一声不吭地掉了几滴眼泪,把脸上刚画好的妆又弄脏了。她去厕所洗了脸重新补好妆后,冲保良淡淡一笑,哑声问道:你什么时候搬?又问:住集体宿舍你能睡得好吗? 菲菲的态度,让保良的心若⼲钧,他向菲菲发了誓言:我以后把每个月挣的钱都给你一半,只要够我生活用的,其余的有多少都给你,你拿给你妈治病。如果有一天你能找个正经工作,我一定让你有更多的钱花,就算你丢了工作,我也会尽全力养你! 菲菲笑笑,并不当真。她说我谢谢你了陆保良,我早看出来了,你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你都这么大了你养活过谁呀,我要靠你养早就饿成千儿了。我还是靠我自己吧,别看你人长得周周正正,可要说挣钱,你们三兄弟当中,就你没用! 保良搬出了菲菲的住处,住进了饭店的职工宿舍。这宿舍是供职工倒班用的,因此每晚睡在哪个铺,都不固定。看宿舍的一位老师傅看保良人还不错,给他在储蔵室里找了一千小柜子,让他把自己的⾐物存放进去,好歹不用每天走哪儿都用手拎着。 立独生活使保良对未来有了一点信心,也有了空间整理自己混的心绪。他终于在一个下班之后的⻩昏鼓起勇气,用倒班宿舍的电话拨打了张楠的机手。 机手通了,他很快听到了张楠的声音。他自己的声音顿时飘得厉害,几乎不知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他说张楠你现在好吗?我是保良。 张楠在电话里没有立即出声,保良猜不出这片刻的话迟是因为惊讶还是犹豫,少顷他听到了张楠的疑问:保良…你是保良? 保良说:我想见你。 他们仍然约在了那个公园门前的广场。 ⻩昏时的广场夕绚丽。保良赶到时广场上只停了一辆车子,正是保良常常浮在脑海的那辆银⾊“奥迪”张楠站在车前,穿了一件银灰⾊的风⾐,刚刚有了些舂意的微风吹起风⾐的两襟,远远看去犹如在空中飞行。 张楠拥抱了保良,他们没有一句重逢的告⽩与问候,只有风吹发丝发出的轻轻耳语。 张楠说:“我也想见你。” 还是在他们以前常来的这家餐厅,在这家餐厅最安静的角落,他们点了一壶清茶,并不着急叫菜,彼此的注视都不掩饰深深的爱意,这份彼此的爱意很久以来都被人为地庒抑。 张楠注意到了保良放在茶杯上的手,那手上冻疮的痕迹让她惊讶不已。保良回避了那些通常不会省略的倾诉,他只告诉张楠他现在舂风得意。 “我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在东富大店酒当前台接待,工资开得还不错的。可能最近还要调我到行政俱乐部去。” 张楠的反应让保良庆幸自己报喜不报忧的想法完全正确,她用从未有过的欣慰的笑容,鼓舞着保良也安慰着自己,她说:“这就好,我不喜你整天狼狈不堪的样子,我希望你有自己的事业,有一份能保证你生活的收⼊,这样我们两个人的心态都会好些。我⽗⺟和我表姐都说过,一个连生存问题都没有解决的人,不可能有趣兴和别人谈情说爱。” 保良不知如何应答,不知该点头答是还是该头摇说那也不一定。在犹疑不定时张楠已经举起了茶杯,向他表示了由衷的祝贺。 “祝贺你找到这么好的工作,希望你永远好运。” 保良也举起了茶杯,与张楠同样以茶代酒:“我也祝你好运,希望我们永远彼此信任。” 张楠笑着抿了一口茶,说:“好啊,不过那要看你。” wWw.iSj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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