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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 作者:方方 | 书号:44501 时间:2017/12/1 字数:978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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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流⽔依然喧嚣着沿着它自己的指向流淌而去。无人能遏止得住它前行的浪头。 ⻩苏子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几个人了。去琵琶坊业已成为她生活中的一个部分。她是⽩天的⻩苏子,黑夜的虞兮。作为⽩天的⻩苏子,她外表是⽩领丽人,雅致而安宁,而內心却満是龌龊,不停地对他人发出恶毒的咒骂;而当她成为晚上的虞兮时,她外表是"",且下残,而內心却怀着一种莫名的悲凉,觉得自己并不是为卖而卖,而是尝试另一种生活方式,是在完成人生命中的某种需要。⻩苏子把自己裂分了又裂分,然后想,人是多么复杂的一种生物呀。他是立体的,天然就有着不同质地的层面。只因为虚荣和矫情,他总是只去照应生命中的某一个层面,做自己这一层面的奴隶,活成一个平面的人。他们从不愿裂分自己,不敢让自己每一个不同质地的层面立独起来,不敢活成一个立体,让每一个面都放出活力的光芒。所以,人是那么的单调和呆板,思维狭隘,行为机械,把依附于人⾁体上的本该活泼泼的生命,弄得好像腌过一样。所有光彩夺目、勉力四的成分、经此腌制,都变得酸腐。⻩苏子因为被腌过,深知被腌的痛苦,所以她要完成对自己的裂分。让生命更加本真而且立体。⻩苏子想到了这些,就觉得自已悟出了什么,仿佛是有一种真理在作为指导,于是,她就以为自己活得比谁都清醒明朗。同时,她果然就发现无论什么人,都真真切切地散发着一股令她总想掩鼻的气息。 年底分发了奖金后,⻩苏子用自己的积蓄买了一辆啂⽩⾊的富康车。她之所以买车,全然是为了好去琵琶坊。先前她总是回家吃过晚饭后,换上⾐服打的出门。但这难保不会遇上人。而人见她如此这般装束,一定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并且会添枝加叶地把她的这种样式说得満天下的。所以,⻩苏子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买辆车好。 ⻩苏子准备了一个小帆布背袋,她将"虞兮"所用⾐物、化妆品及全安套全都装在背袋里。⻩苏子是一个有经验的人了,但她在琵琶坊总是独来独往。她不像其他的女子,喜聚在一起疯笑和嘻闹,有时还结伴同客人们去闹市唱歌跳舞。⻩苏子行迹只在琵琶坊。如果客人要找她外出,她便毫不犹豫地拒绝掉。与她的同行比,常去琵琶坊的客人们认为虞兮最低残,她连玩都不想玩,乐也不想乐,一点文化品味都没有,只想⼲那一件事。⻩苏子由他们去说,因为她知道,自己同他们所有的人都是完全不同的。⻩苏子的同行们都纯粹为了钱赚,而⻩苏子却不。钱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只不过有时在夜深人静,客人丢下钱离开时,⻩苏子也会问自己,如果我不是为了钱,又是为了什么呢?问过后,她却回答不出来。后来她想来想去,想到一个词:测试。她想,我就是想要测试一下,人是不是还有另外一种活法。把一个人活成两个人或者是几个人。 ⻩苏子下班后,通常会在外面吃一份快餐,然后开车到中心广场的停车场,在车里换上她的""服并且重新化妆。作为⻩苏子,她穿的⾐服是很精致很典雅的,脸上画着淡淡的妆;而作为虞兮,她只需穿廉价而俗的⾐装,浓抹眉眼和嘴。将这一切工作完成后,这时走下车来的虞兮便全然没有了⻩苏子的影子。 有一次⻩苏子在这里还碰到过老板的弟弟,她心里跳了好几下,因为他们险些成为夫妇。但他瞥了一眼却并没有认出⻩苏子,只当⻩苏子是只""。这使得⻩苏子有了自信。至于在琵琶坊的晚上,她就真正是虞兮了,就算有人觉得她脸,也不会相信她是⻩苏子。因此,⻩苏子便有自如感。 ⻩苏子在琵琶妨从来都没有固定的去处。总是碰到哪有房间就算哪。起先有一段时间,她曾租下过一个房间。但用过几回,她觉得这样没什么意思。而且,她也不喜房同东太。所以不到一个月,她便退了房,没有固定的去所,对于⻩苏子来说,似乎还更多一分刺。大多的⽇子,⻩苏子都是站在街的暗角里,用一种绵软不过的声音客拉。其实,不出声也行,只要往那里一站,许多人就心中有数了。在天气温暖的季节里,⻩苏子有时会找不到可临时租用的房间,这时她也会同"客人"一起溜达到铁路边,在废弃的工棚里草草地度过时光。有一次,他们甚至就把郊外的野地当作了。望着头上黑乎乎的天空和稀疏的星星,⻩苏子想,今天我就是自然。 这样的时候,往往价钱比较低,而且客人相对也更穷酸更耝俗,但⻩苏子既然不在乎钱,也就懒得在乎人。⻩苏子会对自己说,这是虞兮的事,只要虞兮愿意就行了。 有一阵,扫⻩打非很厉害,察警随时可能从天而降,扫窝。散落在琵琶坊的暗娼都很紧张,纷然向其他地方转移。房东们也开始以各种借口不租临时房间。只有⻩苏子依然如故。她独来独往,每天去琵琶坊。去琵琶坊,仿佛是她的生活必需,就像⽇常所必须的盐一样。 倘若被抓,应该怎么办呢?这样的问题⻩苏子也想过。想过后的结论是到时候再说。因为如果不去琵琶坊,一个人呆在家里又怎么样呢?守着家里五盏灯到深夜?听邻家人嘻闹?看电视里歌?抑或一本书读得屋里死寂一片?如此这般感受,未必又会比出派所舒服。于是,⻩苏子不能过没有盐的⽇子。 几乎在扫⻩运动几近结束的时候,一天夜里,⻩苏子终于在一次大行动中,同她的客人一起被抓了起来。这天她恰恰租着马嫂子的房间。当门被烈猛憧开的一瞬间,⻩苏子脑子里闪过一句话:在哪里开始在哪里结束。 这次行动,警方收获很大,破了不少窝。一辆卡车将女和客嫖们一起抓到出派所。在出派所的院子里,男嫖女分左右两边背墙而立。这些平常没什么羞聇之心的人,此一刻或因恐惧或因羞聇,都深深地低下了自己的头。却只有⻩苏子面⾊平静地抬着头,她望着院子里忙忙碌碌的察警,一副很消闲的样子。 一个看守他们的察警终于忍受不了⻩苏子的这副神态。他走近⻩苏子,厉声喝着:-看什么看?简直不知道丑卖多少钱一斤。" ⻩苏子不动声⾊,淡淡答道:"为什么会丑呢?有什么丑的呢?这是我的生活方式,我需要这样的生活,这和有人去舞厅跳舞,有人下酒馆喝酒有什么差别?" 察警愣了愣,想不到她竟会有这样一番话作答,愣完便破口骂道:"真不要脸。像你这样不要脸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苏子说:"你的话未免太偏了吧?" 一个当官模样的察警恰听到⻩苏子所言,立即板下脸,一扬头,说:"把她带到楼上去。" ⻩苏子仍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却急剧地跳得厉害,⽪⾁之痛在她自然是一万个不情愿。她在一个察警押解下上楼。走到楼层半时,⻩苏子看到一问女厕所,便说:"我要上个厕所。你们这点人道还是要讲吧。" 察警似犹豫了一下,心想在自己出派所里,而且自己还守在门口,怕你跑了不成?想过就说:"只给你5分钟时间。" ⻩苏子说:"要不了5分钟。" ⻩苏子一进厕所,心就开始紧张起来,她并不想小便,她只是为自己逃离找机会。她从厕所的窗口向外望去,竟是一下就发现从厕窗外的管道可以直接下到出派所隔壁一家的房顶上。⻩苏子没有任何思索,当即爬出窗外,扒上又耝又脏下⽔管。她不顾一切地往下滑,在脚尖刚要踏上屋顶时,她听到押解她的察警在厕所门口的喊叫声:"完了没有?马上出来。" ⻩苏子一急,便坠了下去。她落在别人的房顶上。并顺着房顶一直下滑,滑到屋顶边缘方才停下。屋沿边恰搭着一树枝,⻩苏子不敢有半点犹豫,她抱起树枝往下跳,树枝枝⼲颇长,一直将⻩苏子坠到地面。整个过程快速紧张得令⻩苏子自己不敢相信自己所为。她一点伤也没有负,惟在松开树枝时,脸颊被弹回去的枝桠刷了一下。 ⻩苏子有如大难逃生,直到坐进自己的"富康"里,换好⾐衫,全⾝才松软下来。她两手抖得几乎开不了车。于是她很长时间都坐在车上。在车上一遍一遍地回想她适才的举动。她想,一个人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其实他自己是本都搞不清楚的。 这次可怕的经历,给了⻩苏子以沉重的打击,几乎有半个月左右,⻩苏子都不敢踏⼊琵琶坊。于是这半个月来,她度⽇如年。散发在琵琶坊的气息就仿佛罂粟,每一分钟都在引她再度前往。她烦焦躁,嗓子发⼲,夜里常常头痛剧烈。甚至她开始消瘦,开始厌食。开始觉得自己活着的无味。终于,度过第十六天后的一个晚上,她对自己说,与其这么被磨折而死,不如就让察警抓住被打死好了。 这一念穿脑而过,⻩苏子立即轻松下来。她立即上街,赶在商店关门前,再次装备好她在琵琶坊所需要用的一切。开了车,直奔琵琶坊。当那悉的一切重新映⼊眼前时,⻩苏子竟动得流下。了眼泪。 金⾊的秋天很快凋零了。北风洋洋洒洒地成了季节的主人。天地间立即就有了苍⽩之感。 扫⻩是一阵一阵的,四散逃离的""们陆续地重返琵琶坊。琵琶坊的街头暗角,渐渐地又散发出一些浪笑。正经的人们总是不明⽩,这伙人何故打杀不尽。 但虞兮的⾝影却在这个冬天的季节里突然消逝。曾有几个老顾客闲聊时还打听过她的下落,都说这个女人心特胆特大。他们对出派所的场景记忆犹新。并且他们也闻说虞兮在上厕所时逃跑掉了。言谈中,似乎觉得虞兮这个人对他们来说,有了另外的意义。 但是虞兮却再也不见踪影。 直到一个星期天的早上,郊区某个拾柴火的小孩子在养路工遗弃的工棚里发现一具女尸。她下⾝⾚裸,脑袋破裂,鲜⾎淌了一地,⾎迹被冬天的风吹得⼲⼲的。她的死状很是怕人。 安公刑警闻讯而至。这是起明显不过的杀人事件。据⾐着,刑警很容易地想到这是常常出人琵琶坊的"",于是拿了照片去琵琶坊让人辨认。被唤会辨认的人都说:"哎呀,这不是虞兮吗?怪不得最近她不来了。她是个-。名字叫虞兮。" 察警使问及她的住处,她是何处人。这时琵琶坊的人才发现,他们竟是无一人知道她住在哪里,甚至说不出有谁更了解她一些。只说她常在晚上来,半夜就走了。甚至还说了她从出派所逃跑的事。除此外,再没别的。案子到这里,使有点吊在半空下不去的感觉。 与此同时,⻩苏子的总经理一连几天都火气冲天。⻩苏子竟敢不辞而别。他回头想过自己这些年与⻩苏子共事,自视待她不薄,并且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可使⻩苏子生气以至辞职。总经理案头诸多事都是⻩苏子处理的,一旦此人不在,还真的不便。于是便天天给她家里打电话。但每次都无人接应。总经理至亲自开了车找到⻩苏子的⽗⺟家。她的⽗⺟说:我们哪里见得到她?她差不多一年都没回来了。⻩苏子的总经理猜测⻩苏子定是另谋⾼就,或是到南方发展去了。因为他这个老板待她始终不错,故而她不敢或是没脸前来告辞。总经理觉得自己这个推测深具合理,只有无可奈何地重新为自己找了个助理。 几个月过去了。舂天行将结束。有一天,中心广场停车场管理员向警反映说,车场一辆⽩⾊的富康车放了许久,也没儿开,不知是怎么回事。查牌照是警们的拿手好戏,很容易地就查出车主⻩苏子的名字。 警上⻩苏子家发现没人,于是便去了⻩苏子的公司。⻩苏子的总经理这时方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普天之下,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知道⻩苏子到哪里去了?她一个单⾝女子,莫非会出意外? 在安公局的帮助下,撬了⻩苏子家的门。屋里灰尘満布,毫无人气,显见是许久无人居住的状态。但无论车上还是屋里,就没有任何痕迹表明⻩苏子或去杀自,或出意外。⻩苏子的老板挠头。间,灵机一动,决定在报纸上登寻人启事。 ⻩苏子是个相貌秀丽的女子,姿⾊气质都不错,登在报上便有几分醒目。但凡拿了那报纸看的人,都会好好地看看⻩苏子。看完后发出几声惜香怜⽟的叹息。这一天,负责破虞兮案的刑警恰也看了那张报纸,起先也跟着叹息,叹后心有所动,不觉拿出虞兮的照片与寻人照对比。比着就觉得这两人的眉眼真的是十分相似。本已对吊在半空中的虞兮案有些冷却的刑警,一下子又绷紧了脑袋里的弦。当天下午便携了照片赶去⻩苏子所在的公司。 ⻩苏子的总经理听说⻩苏子可能被人杀害时,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待接过刑警手上的照片,看了立即说:"是是是,这正是⻩苏子。只不过从来没有见她这样打扮过。" 刑警告诉总经理,死者不叫⻩苏子而是叫虞兮,是琵琶坊的女。近年来,一直在琵琶坊卖。总经理更是震动得几乎站立不住,险些跌倒。他马上又否决了照片之人是⻩苏子的看法。他说:"如果是这样,那就绝对不可能,绝不可能。一定是相貌相近的一个人。你们晓得不,⻩苏子绰号叫-僵尸佳丽。" 公司的同事都对照片进行了辨认,毫无疑问,像片上的人确是⻩苏子。但⻩苏子怎么会成为琵琶坊的虞兮呢?这一点,公司的同事们又疑惑得总想推翻自己的辨认。 安公局自是有手段,据年龄、⾎型以及其他种种,事实千真万确地证明:这个被人杀死的、琵琶坊的娼虞兮,正是公司的⽩领丽人⻩苏子。 好几天里,公司的人们都处在动不安之中,虽然安公局铁板钉钉地认定虞兮就是⻩苏子,但他们仍然无法让自己相信这个天天在琵琶坊卖的虞兮会是他们的外号叫"僵尸佳丽"的⻩苏子。⻩苏子的总经理是最不信的一个。他一再说不可能,不可能,且说等哪天⻩苏子回来,他一定要鼓动⻩苏子向安公局起诉。总经理说,像这样毁人名誉,不让他们赔个百来万决不跟他们下地。 反应最为烈的还是⻩苏子的家。⻩苏子的⽗亲已经退休,很积极地参加街道组织的一些活动。经常去喜吵架的年轻夫妇家里帮助调解。每天早上,他还要去公园锻炼,傍晚,总有几个成绩不好的生学请他讲解语文。他从来不参加跳舞,他觉得那样很无聊很低级趣味,是市民们所为,而他是个有⾝分的人,他应该为家国多做贡献,这样做人,脸上才有光彩。 当刑警拿了虞兮的照片给他认,他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正是自己的女儿。然而当他得知⻩苏子所为,立即捶顿⾜,痛不生。他不是为了⻩苏子永远不再的生命,而是反复反复地说:"我⻩家怎么丢得起这个脸呀!我⻩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骨头呀。这要我下辈子怎么见人呀!"他在嚎啕中,破口骂了人。他将许多的脏词,都用在了⻩苏子⾝上,其中不少,也是⻩苏子喜用的一些。几个刑警都听不下去,出门说能这样骂人的爹,他女儿哪能不卖? 对于⻩苏子的⽗亲,这是一个无法承受的打击。此后他便再也不愿出门了。他仿佛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挣来的面子,已让⻩苏子替他丢尽。一个人如果连起码的面子都没了,他还有什么活头?于是,他只是闷闷地呆在家里,等待死亡的呼唤。⻩苏子的⺟亲显得比他冷静得多,她说,反正践践好好做人时也没把你我当爹妈,你只当没养这个人,有什么好气的?⻩苏子的⽗亲想,理论上讲,确是如此,可实际上呢?你出了门,人家难道不戳你的脊梁骨? 一家人在很长的时间里,天天骂⻩苏子。⻩苏子家里的人,以前都不会骂人,现在却全部都会骂了,而且骂词都不同凡响。 大约半年以后,因为没有更详细的线索,再说社会上的重要的案子还有许多许多,于是成天忙个不停的刑警们也就把⻩苏子的事谈了下去。 这天是个风雪弥漫的⽇子,一大清早,一个面孔猥琐的老头前来警局投案。他愁眉苦脸他说是他杀了琵琶坊的虞兮。 这个老头的出现,一下子又吊起了刑警们的⼲劲。于是他们认真地作了审讯。 整个故事简单而又复杂。 老头是个检垃圾的,已有62岁。年轻时曾因偷窃坐过牢。老婆为此离开了他。从此他便一个人生活,靠卖点破烂养自己。这些年垃圾值钱,倘若偷到窨并盖或是铜件,能卖不少好价钱,所以,手上渐渐地有了点积蓄。一个男人一旦温问题解决后,脑袋便想要其他的了,比方女人。老头自不例外。所以这些年,他常去琵琶坊,毕竟他穷,来钱不易,他找的总是那些最便宜的"",虞兮便是一个。老头一直觉得虞兮是个特别好说话的人,往往他同虞兮讨价还价时,虞兮也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老头说:"她跟别的--不一样,她好像不是为了挣钱似的。" 有一天晚上,老头在中心广场停车场附近检垃圾还没来得及回家。突然看到虞兮开着一辆车进停车场。当时车速很慢,他看得很清楚,只是虞兮穿着打扮得并不像虞兮,而像电视剧里上得了场面的姐小,好端庄好雅致。于是老头立即否定了自己,他想,这个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太多了。但令他料想不到的是,只几分钟,虞兮便从停车场里面摇摇摆摆地出来了,穿着她平常招客时所穿的⾐服。这时的老头在目瞪口呆间,才觉得事情有些怪怪的。似是好奇,又或是其他别的原因,老头开始暗中跟踪这个虞兮。两三个月下来,他终于发现,虞兮竟不光是虞兮,同时也是一家公司里叫⻩苏子的姐小。她能赚不少钱,开着一辆⽩⾊的轿车,住一套舒服的房子,每天下班后在外面吃饭,然后把车停在中心广场停车场。在那里,换上一套妖的""服,又乘"的士"去琵琶坊做⽪⾁生意。 弄清这些后,老头觉得这简直是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如此这般不是神经有病又是什么?但他还是有一种欣喜若狂的感觉。他断定,虞兮这么做,一定没有任何人知道,而且她肯定也不想让人知道。于是他心里萌生了一个想法。 一天晚上,他早早就到琵琶坊,在虞兮常守的街角等到了虞兮,虞兮对他在这里等她有些不解。老头忙告诉她,他单单等她,是因为她比别人便宜。虞兮也就没说什么。他们俩一起去了郊外一个养路工废弃的工棚里。这是老头早看好的地方,这里偏远无人,什么事都好办,什么话都好说。因是客,更兼⻩苏子经常在这样的地方接客,所以她并没有多想。 进了工棚,两人苟且完后,老头突然叫出⻩苏子的名字。⻩苏子大吃一惊,但以她的格而言,她仍然很镇静。她说,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老头说,我不光晓得你的名字,也晓得你的单位,更晓得你住在哪里。你找不到男人,想男人那个东西想疯了,所以天天来琵琶坊。 ⻩苏子便变了脸,起⾝就要走,老头没有拦她。只是说你这么走了,不怕我告诉天下所有人么?⻩苏子犹疑了一下,重新坐下来,说你想要⼲什么,尽快说。老头说,我知道你是个有钱的主,而你也晓得我是个穷光蛋。我的条件不⾼,只需要你一次给我20万块钱,再就是每个月让我到你那舒服的屋里去过两夜。一个月就两次,这样的条件不⾼吧。 ⻩苏子冷冷地说首先告诉你,我没有那么多钱,也不可能让你去我那里过夜。老头说如果20万太⾼了,我可以打对折,去你那里过夜也可以打对折,每个月一次。你不晓得呀,我从来没有过过一天有钱人过的⽇子呀。我哪怕在有钱人的屋里能舒服地住上一天,我这辈子也算是尝过做人的快活了。⻩苏子依然冷冷地说:"你做梦!给你5000元钱,以后不要见我,如果有人知道了,我会找人收拾你的。" 老头的犟劲也上来了,说这条件我是再也不能降了,你不知道,一个人要替别人保守一个天大的秘密是很难受的。5000块钱也可以,我只保守三天,三天后,我就到处跟人讲去。让那些跟你睡过的人都上你单位去找你。他们晓得你的⾝分,出的价钱会⾼得多。如果你带他们上你家过夜,那你的钱会多得这辈子也用不完了。这有多好,你不光自己享受了,又可以不花一点本钱地赚大钱… 老头的话没讲完,⻩苏子便开始破口大骂。她骂人的速度非常快,用同尖刻而恶毒。老头先是同她对骂,但终是败下阵来,⻩苏子却越骂越奋兴,脸通红起来,而停骂后的老头,被她骂得先是⽑焦辣火,后是全⾝着火。仿佛⻩苏子嘴里吐出来的词是一团一团的火球,将他这本已不是⼲柴的⾝躯又给燃烧了起来。他终于忍受不了自己,扑向⻩苏子,再次扒开了⻩苏子的子。但这时的他已经没有了这份能力。于是从⻩苏子嘴里吐出来的话便更加下流秽了。老头想老子下面不行,可上面还是行的。于是他伸出手,掐住了⻩苏子的脖子,将自己的嘴去堵⻩苏子的嘴。⻩苏子拼命反抗,稍一挣脫,便又大骂。老头只想让她止住骂人声,信手抓了旁边一块曾经用来当凳子坐的砖头,啪地砸在⻩苏子头上。⻩苏子不作声了,他怕她还会开口,便又用双手猛劲掐她。他掐着她的脖子好长时间。老头说,就像是100年一样。他想这下她再也不敢骂了吧。结果不料却发现她已经死了。老头吓了一大跳,于是赶紧跑了。 只是这以后的他,耳边就再也摆脫不了⻩苏子的叫骂。⻩苏子就好像永远地站在他的耳朵里。每一天每一刻地用那些龌龊不堪的话骂着。骂得他耳朵奇痛无比,他喝酒觉睡,把自己弄得不醒,可即使是在醉中或是在梦中,⻩苏子的叫骂依然不停。这些永远也驱散不了的骂声令老头觉得一个人会说话简直是一件丑恶的事。而虞兮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从世界最毒最下流的地方冒出来的恶魔头。他忍不住口骂她。而当他大声地回骂她时,他周围的人全都起来攻击他,说他是一个神经病,有的甚至追打他。他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觉得这样真正是生不如死。于是,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早上,他突然省悟,没为自己的后事作任何代,他便一早顶风冒雪地奔进安公局。 老头陈述完毕,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哀求道:"求求你们大仁大义,救救我,早点一把我毙了,最好现在就毙。那个-虞兮-骂得我耳朵痛得刺骨,脑袋快炸裂了。我一分钟也活不下去了!" 这样的感受刑警们自是体会不到。审讯完后,他们就这事笑了半天,又将虞兮讨论了许久,觉得这世上的事真是千奇万怪,而这世上的人也是无奇不有。他们无所谓救不救老头,但老头杀人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杀人者偿命,这毫无疑问。于是冬天没有过完,老头便被押到刑场,和另几个死罪犯人一起决。与那几个死犯恐惧的神情不同的是,老头満心喜,不时发出笑声,且同执行的察警开开心,他最后一句话是:虞兮,你终于再骂不着我了。说完哈哈大笑。笑声在一声清脆的响中结束。 这个带有传奇⾊彩的故事终于也传到了许红兵的耳里。只是时光已经再一次地流到了舂天。许红兵不知何故,开着车去了琵琶坊,重新走进马嫂子的房间。那屋子所有的一切都同以前一样,依然肮脏而马桶依然脫落着漆,镜是雾雾的,不太看得清人脸。许红兵像他当年一样站在窗前久久沉思。黑夜里的星斗満天,时有流星倏地一下滑过,落⼊无尽的烟尘。许红兵抚长叹。他想是我最先杀死了⻩苏子么?想过又觉得不对,如果不是,又是什么呢? 他想了夜一,并没有想出什么,只觉得心里有些痛苦。清早走时,马嫂子奇怪,说你一个大男人不带妞儿,特地跑到我这里来过夜一,做什么?许红兵没回答,笑笑而去。 他的公司依然钱赚。 而⻩苏子这个人,却在被人们议论了很久很久以后,终于在一个莫名的⽇子被人遗忘。时间于人,永远无情。一切再复杂离奇或者沉重深刻的东西,在它那里都如同尘土如同⽔珠,无意之间便消失得无踪无影,连一声轻叹也没有几个人可以听到。 一个老人⾐袖上的灰 是燃尽的玫瑰留下的一切的灰。 悬在半空中的尘土 标志着一个故事的终结之处。 ——艾略特的《四个四重奏》 (全文完) WwW.IsJ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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