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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官场小说 > 抉择/张平  作者:张平 书号:44192  时间:2017/11/22  字数:1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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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从“青苹果‮乐娱‬城”出来,已经快晚上九点了。

  被室外的冷气一,脑子立刻清醒了许多。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今天晚上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物在等着他,那就是中午在市委常委会上打电话给他的省委常务副‮记书‬严阵。

  严阵要他开完会后就立刻到他家当面给他汇报,他等着要常委会研究的结果,而且他还要知道对中纺问题如何处理的具体步骤和措施。严阵说了,这是件大事,是一个事关政治稳定和社会稳定的重大问题,所以一定要谨慎小心、三思而行。

  当时李⾼成对严‮记书‬的这些话还是颇为赞同、深有同感的。几万工人的一个大企业大公司,稍一不慎,就会出现难以预料、甚至难以收拾的局面,以致谁也难以保证它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所以第一要谨慎,第二要谨慎,第三还是要谨慎。

  然而仅仅只过了几个小时,李⾼成脑子里的观念和看法就整个的改变了。并不是说中纺的问题还要不要谨慎处理,而是对严阵‮记书‬说这番话的目的,严阵为什么会对这件事如此关心的原因和看法整个的改变了。

  在他到“青苹果‮乐娱‬城”以前,他已经通过几个关系,大致地了解了一下“特⾼特”⾼速公路客运总公司的基本情况。他所了解到的情况同杨诚告给他的基本相符,甚至比杨诚所讲的一些情况还要让他感到意外和震惊。据知情人讲,不仅严阵的內弟和原‮行银‬行长参与其中,而且市里的一个原副‮长市‬的亲戚和市经委的一位负责人也参与了“特⾼特”的营运业务!尤其是“特⾼特”的客运业务要比预期的好得多,由于“特⾼特”的出现,连火车的客运业务也颇受影响,因为火车需要十几个小时的路程,汽车只需要几个小时,虽然汽车的票价比火车卧铺票价要⾼出十几块钱!人们留省时省事不耽误事,所以大都选择坐汽车而不坐火车。因此“特⾼特”的营运情况出乎意料地好,只1995年一年的营业额就已达到了将近三千万,纯利润超过二千万!然而“特⾼特”所占用的中纺织集团公司“新嘲”有限公司的数千万资金,截至目前,仍然没有归还过一分钱和上缴过一分钱的利息。这就是说,在“特⾼特”营运公司的利润早已超过无偿占用的本金后“特⾼特”仍然占用着这笔巨额资金,那么另一个疑问自然而然地就产生了:他们用这笔数千万元之多的巨额本金又做了些什么?

  就算是存在‮行银‬里,每月的利息也有几十万之多,每年有数百万之多!

  但以他们的⾝分和能力,他们绝不会把这样的一笔巨款存在‮行银‬里只生利息!他们不会这么傻,也绝不会这么蠢,更不会这么笨。一块钱的资金在他们手里一年很可能变成两块钱、三块钱,甚至十块钱!

  金钱加上权力,金钱便可以几倍几十倍地翻番,几倍几十倍地膨,而且完全不必担什么风险,即使有了风险也可以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顶多也是个不了了之。

  这大概就是官商的优越之处,因为权力不仅可以使金钱快速增值,而且还可以保证快速增值的金钱不会受到任何损失。

  但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属于不属于官商的范围?

  是的,应该是的。第一因为他们是官,第二因为他们有权力,第三他们的企业确实是利用了他们的影响和权力。企业中他们的亲戚、亲信,仅仅只是他们的代理人!事实上对这些企业起了决定作用的人物还是他们自己,也就是这些当官的‮导领‬⼲部!

  这种作为是‮家国‬和‮央中‬三令五申、严格噤止的,文件的措辞相当严厉,对这种违法纪行为的处理也相当严峻。

  问题是,对这种违法纪的行为,应由谁来揭发,由谁来处理?民不告,官不究,这是一方面;饿死不讨饭,屈死不告官,这是另一方面。然而这里说的都是民和官的矛盾,只有当老百姓被急了的时候,才会铤而走险状告他们的地方长官。一般来说,最后事情的处理,都应是由更⾼一级的长官出面,从而把事情摆平。

  但眼前的局面却迥然不同,工人们的揭发材料给了市委市‮府政‬,也就是给了他和市委‮记书‬杨诚。按程序来讲,市里的企业,市里的公司,应该由市里来解决。但工人们的揭发材料里,却揭发出了省一级‮导领‬违法纪的行为,而这个省一级的‮导领‬分管的正是工业和经济,而且实实在在地还是你的‮导领‬和顶头上司。尤其是这个作为顶头上司的‮导领‬,还清清楚楚地指定必须由你来处理工人们‮访上‬告状的事情!每一步都还必须给他汇报!

  他们告我,你来处理,而我管着你。说穿了,也就这么一个极为简单而又极不简单的怪圈。

  李⾼成明⽩,自己眼下就正处在这样一个怪圈里。

  当他发现自己所处的怪圈时,他对他的老‮导领‬严阵的看法几乎一下子就全部改变了。

  就像对自己的子难以理解一样,他对他向来非常尊重的严阵‮记书‬也一样无法理解。

  就只是为了钱吗?

  如果只是为了钱,那他要那么多的钱⼲什么?

  工资不⾼是事实,但严阵曾不止一次地给好多人说过,虽然咱们的工资不⾼,但咱们的工资“含金量”却相当⾼。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导领‬⼲部的一块钱,尤其是位尊权重的‮导领‬⼲部的一块钱,比起老百姓的一块钱来,要耐用得多、顶用得多。尤其是像严阵这样省一级的‮导领‬⼲部,看病不掏钱,住房不掏钱,用车不掏钱,保姆‮家国‬雇请,家里的一切设施都有专人负责修理,再加上各种各样的补贴和照顾,可以说他的“含金量”相当⾼的工资基本上花不了多少,即使是在退休后,他依然还会保持现在的这种待遇和生活⽔准,而且会一直保持到他百年之后。

  如果确实是为了钱,他捞那么多钱究竟要⼲什么?

  如果这一切还是解释不了他目前的所作所为,那么他捞这么多钱的意图或者目的大概就只剩了一个:为了留一条后路。

  什么样的后路呢?想想大概也只有这么一条:假如有朝一⽇出了大的变故,甚至于就像前苏联和东欧那样,当政的‮导领‬⼲部的权力、地位、名誉、⾝分一下子全都没了!一切的一切就都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但如果在那时你⾝后还蔵着一大把钱,还有着一个雄健的实体,还有着一批不断地给你带来滚滚财源的工厂和企业,那你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需要权的时候我有权,需要钱的时候我有钱!这才叫真正的不倒翁。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才是正儿八经的⾼瞻远瞩!

  这可能便是他们內心深处的那一条后路,也可能是他们大把大把捞钱的最实际最不可告人的想法。

  严阵是不是就是这样想的?

  如果他真是这么想的,真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在不择手段地大把大把地捞钱的话,那么对他的这个人,对他的这个员⾝分,对他的这个‮导领‬⼲部的位置,就得重新予以审视!

  当一个政中的一员,当一个‮权政‬中的‮导领‬⼲部在他的所作所为中已经表现出了对这个政和‮权政‬的极度不信任甚至完全绝望时,那么他怎么还可以继续成为这个政中的一员,继续成为这个‮权政‬中的‮导领‬者呢?

  毋庸质疑,以他的这种行为,已⾜以证明他随时都会成为这个政的叛逃者和颠覆者!

  不!他现在的行为其实早已经成为地地道道的叛行为!同样也完全表明了他其实是正在瓦解和颠覆着这个政

  对一个政来说,这种行为真正是罪不容诛、十恶不赦!

  粉饰太平的是他们,暴珍天物的是他们,欺天班地的是他们,祸国殃民的也是他们!

  一个政里如果滋生出这样的一批人来,这个政可就实在是太危险了。

  严阵是不是这样的人呢?

  如果不是,那当然好说,一切还会像过去一样,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但如果是呢?那你将会怎么办?又将会怎样面对他?

  他不知道。

  当他走进严阵的家里时,严阵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了。

  在李⾼成的印象里,严阵几乎就不看电视,甚至连新闻联播也很少看。严阵曾说过一句话给他的印象很深:看电视是一种堕落的表现。一来看电视太浪费时间,二来电视让人懒惰,第三电视的品味太低,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电视容易让人失去‮立独‬思考的能力。即使是获取新闻,报纸上几分钟就可以完成的事情,在电视上就得用几十分钟,甚至更多。严阵的这些话对李⾼成很有影响,以致他后来也极少看电视,电视剧看得更少。特别是他当了‮长市‬以后,看电视的时间就更少了。即使有他的镜头,他也很少去看。他总觉得电视是一种让人做作的东西,让人装腔作势的东西。子有一次也对他说,你当然可以不看电视,因为你们每天就在制造着新闻,你还看它⼲什么?其实当‮导领‬的有几个整天闭在家里看电视?要有时间看电视,也就不是‮导领‬了。

  然而今天晚上的严阵,却全然出乎李⾼成的意料。他眼前的严阵,正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一部相当俗气的港台电视剧,以至当李⾼成走进屋子里去的时候,他还在乐呵呵地笑着,不想把眼光从电视上拉过来。

  严阵摆了摆手,示意让李⾼成坐下来。他一边仍旧看着电视,一边跟他好像是随意地寒暄着:

  “下午是不是又开会了?常委会不是早就结束了嘛?”

  “没开会,跟杨诚在一块儿坐了坐。”李⾼成实话实说。

  “跟杨诚?”严阵的脸猛地扭了过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问“是他让你去的?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是我主动去的,杨诚是市委‮记书‬,我想多听听他的意见。主要谈了谈中纺的问题,商量了商量究竟该怎么办。”李⾼成几乎下意识地对严阵说了一句假话,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在中纺的问题上他会有意地不想牵连杨诚。也就在这一刹那间,他突然觉察到了他同严阵之间的一种距离感,而这种距离感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以前,严阵要这么问他的话,说不定他会把杨诚说给自己的那些话全盘端给严阵的。肯定会的,一切都会说得清清楚楚,不留余地,而且绝不会感到有什么不妥,更不会感到这样做是否卑鄙。但不知为什么,当眼下严阵这么问他时,他却什么也不想给他说。

  这种距离感,主要是来自于一种对这位上级的不信任。

  但如果换了别人,又将会怎么去做呢?李⾼成不知为何突然竟想到了这个问题。

  这实在是一个绝好的“贴近”‮导领‬的机会!同时也是改变自己仕途的一个最佳际遇!比你送给他几万几十万的东西更顶事。更有用,轻轻地只需几句话就够了,圈子将会更牢,关系将会更铁,感情将会更近!何况还是一个前程如此看好的省委‮导领‬,何况还是一个如此有恩于他的‮导领‬!即便是事后有人知道了这件事,也绝不会有人骂他卑鄙无聇、卖友求荣,反过来还会有人说他讲义气、够意思,为人忠诚,做人就得这么做。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人们对此也完全可以理解。杨诚你算什么?市委‮记书‬本来应该是人家李⾼成的,严阵又是李⾼成多年的老关系,当时如果严阵要是不在‮央中‬校学习,市委‮记书‬还会有你杨诚的份?你居然敢在李⾼成面前说人家严阵的坏话!那岂不是自投罗网、自找苦吃!

  何况现在的‮导领‬⼲部其实最反感的就是那些状告他的上级的人,即使你告得没有一点儿问题,也一样让人瞧不起:别有用心、辜恩背义、心术不正、浑⽔摸鱼。告状的老百姓还可以理解,告状的⼲部和下级绝不会有几个好东西!

  你杨诚的所作所为,岂不是就是如此?

  事是由人做的,话是由人说的。到了时候,你既达到了最佳目的,又得到了最大实惠,名利双收,一箭双雕,此等好事,又何乐不为?

  想到这儿,李⾼成的脸突然有些灼热起来,他为自己居然有这种卑鄙下作的想法而感到脸红和吃惊。

  你能有这些肮脏龌龊的想法,就至少表明了你思想深处的卑劣和堕落。

  他坐在沙发上默默地看着电视里的画面,一个他看着很悉的很英俊的面孔,正在演着一个坏人的角⾊,住一个并不年轻的演员扮演的年轻姑娘,好像要让她就范⼲什么事情…

  严阵也一样在默默地看着,他仍然显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李⾼成突然觉得,像这样的电视剧,严阵是绝不会喜看的。严阵现在之所以摆出一副喜看的样子,也许就一个目的,就是要让你看到他现在的情绪和心态非常轻松,他没有任何庒力,也没有任何担心。他也不多问你,就只等着你说,只等着你给他怎样汇报,也就是说,他要先看看你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和立场。

  看来严阵的心情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李⾼成明⽩既然是你自己来到了这个地方,而且早就说好了要给人家汇报,所以也就必须由你来先说,由你来打开这个僵局。

  “严‮记书‬,是不是换个地方?”李⾼成摆出一副确实要认真汇报的样子。

  “那好那好,我本想着把这一集看完了再说,就听你的,咱们到我的书房里去。”严阵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站了起来。

  严阵的书房在二楼。书房里⾼大的书架长长地排了一大溜,一进来就给你一种強烈的学术气氛。李⾼成知道,严阵的书房,是很少接待客人的,除非是一些⾼级的客人。能在严阵‮记书‬的书房里受到接待,是一件相当荣幸和难得的事情。据李⾼成所知,市委‮记书‬杨诚曾来过严阵家里两次,但都没有能走进严阵的书房。

  严阵对市委‮记书‬杨诚有看法,这是人所皆知的事情。据知情人说,杨诚被任命为市委‮记书‬,唯一有保留意见的就是当时分管组织的严阵。

  但严阵对杨诚究竟有什么看法,这就不得而知了。有人曾对李⾼成说过,杨诚在下边当地委‮记书‬时,因为⼲部的提拔问题曾同严阵发生过矛盾冲突,两个人甚至争吵过一次,闹得沸沸扬扬,人人皆知。所以就有人这么说,要是那一年有严阵在,杨诚是无论如何也当不了市委‮记书‬的。

  李⾼成对这些传说和消息从来也没有真正往心里去过,他觉得既然一切都已经成为事实,再去瞎想打听只能是自寻烦恼。

  然而当他一坐到严阵的书房里时,却好像有一种下意识不由自主地让他想到:关于中纺的问题,会不会最终演变成杨诚和严阵之间的一场较量?

  如果是,他在这中间将会是一个怎样的角⾊?

  从目前来看,至少杨诚没有给他说假话,杨诚给他谈的两件事都可以说是事实,而且杨诚的看法和观点都给他亮得清清楚楚,他还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地方瞒了他。

  而现在,他迫切需要知道的就是严阵将会对他怎样说,他尤其希望严阵能把“特⾼特”的事情给他解释清楚。

  问题是怎样才能把话题引到这儿来,同时又能让严阵把实话都说出来。即使他不可能说出实话来,也希望能听到他对此事的解释和辩解。

  其实也就是只想听到一点,严阵确实知道这个“特⾼特”公司的存在,也确实知道是自己的內弟参与了此事,只要严阵能说出这些来,对李⾼成来说也就⾜够了。

  李⾼成现在最担心的一点就是,严阵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对“特⾼特”客运公司的事情一无所知?如果严阵也确实像他一样对此事毫无知晓的话,那么不管这件事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子,他将会打心底里仍像过去那样一如既往地对待他和尊重他。他还是他心目中的好‮记书‬、还是他信任的老上级。

  李⾼成紧张地思考着他究竟该怎么说。他明⽩,只有先说透了这件事,别的事情才有可能说透。对中纺的问题怎么看,中纺的问题怎样解决“特⾼特”看来是一道必须越过的关口。否则一切都只会是假的,都只能是一场装腔作势的演戏而已。

  严阵也仍在默默地等着。李⾼成明⽩,以他同严阵多年的接触,在这种情况下,严阵是绝不会先于你发话的。严阵的工作风格向来都是在你说完、介绍完、汇报完,并且表明了你的立场和观点后,才会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发表他自己的看法和想法。于是所有知道这一点的人都有个一致的看法,严‮记书‬的工作方法就是后发制人。

  今天当然也一样。

  但不一样的是李⾼成的心理,他已经不再像以往那样,一股脑把自己所有的看法和观点毫无保留地全盘端出来,而是考虑着究竟该怎么说,究竟怎样才能引出自己想知道的话题来。

  “严‮记书‬,今天常委会一开完,我就让市委秘书长先给你汇报一下,是不是他已经来过了?”李⾼成觉得这些话实在说得很别扭,这种感觉是以前很少有过的。

  “来过了。”极简单的一个回答,便什么也没有了。然后就默不作声地直直地盯着你看。严阵向来就是这样,接待客人的时候,尤其是接见下级的时候,就常常这样直直地盯着看你。一般来说,是没有人敢着他的目光也一直这么往下看的。而一旦当你避开他的目光时,在气势上你也就被他庒倒了。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他是你的上级,是你的‮导领‬,他可以这样看你,而你则不可以这样看他。

  “严‮记书‬,基本情况是不是你已经了解了?”看着严肃而又威严的严阵,李⾼成觉得自己今天好像连话也不会说了。

  “嗯。我现在只想听听你的。”严阵直视着李⾼成,李⾼成不噤感到了一种庒力。隐隐约约的,他好像意识到严阵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他知道了什么呢?知道了我已经打听过“特⾼特”的內幕?还是知道了我已经掌握了“特⾼特”的內幕?会的,很可能会这样。既然能有人给你提供‮报情‬,自然也会有人给严阵提供‮报情‬。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如果你想知道什么事情,就必然会付出可能被别人知道的代价。正像古人说的那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所得就必有所失。当然也许他什么也还不知道,但不管怎样,也只能直来直去地同他谈一谈了。

  “严‮记书‬,我觉得情况是这样。按目前中纺的情况来看,问题确实是相当严重的,有些问题严重得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范围。如果不尽快下决心和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带来的后果将是难以预料的,尤其是它很可能会影响到社会的稳定,影响到国有企业的深化改⾰。所以在常委会上经过讨论后,大家一致认为,应该尽快委派一个较大的工作组进驻中纺,首先从财政上进行一次大的审核和清查…”

  “好了好了,这些我都知道,下午你们的秘书长都已经给我详细地汇报过了,不就是有几个工人想闹事嘛?”严阵好像一反常态,还没等李⾼成把话说完,就揷进来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现在我们一些‮导领‬就好像得了‘恐告症’,大大小小只要有个什么人找来说要告谁谁谁,立刻就觉得天要塌下来一样,就好像真是不得了了。这到底是怎么了?究竟有什么可怕的?当‮导领‬的还会不被人告状?在咱们‮国中‬这块地盘上,不管是哪一级,也不管是什么职务,哪个当‮导领‬的没有被人告过?什么叫工作?工作就是管理,管理就有矛盾,有矛盾就有意见,就有抵触,就有冲突,再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短兵相接、各不相让。过去贴大字报,现在就是告状,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严‮记书‬,中纺的情况并不一样,问题确实非常严重。”李⾼成竭力想把严阵的看法扭转过来,尤其是想让他真正了解到中纺问题的严重“那天我在中纺的时候,⾜有一两万工人都走了出来。⼲部和群众的关系已经紧张到千钧一发的地步,如果我们再掉以轻心的话,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很可能会恶化到…”

  “开口就是一两万工人,开口就是一两万工人,真是危言耸听、夸大其词!充其量不就那几个有意见、爱闹事的吗?”严阵再次打断了李⾼成的话,嗓音也渐渐地⾼了起来“有那么一伙人想闹事,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我就实在不明⽩,现在的这种普遍的悲观论调究竟是从哪儿来的?改⾰是什么?改⾰就是⾰命,就是要摧毁旧的,建立新的,就是要打破铁饭碗,创立一个新的经济秩序。所以这也就必然地要影响和触及到许许多多人的利益,同时也必然要影响和触及到一些深蒂固的习惯势力以及惰观念。改⾰改什么,就是要改掉这种习惯势力,就是要改掉这种惰观念。如果说要有问题,这才是最本的问题,如果说严重,这才是最大的严重。所以我们的国有企业改⾰,势必要涉及到一些人的既得利益,因此也就必然要触怒一些既得利益者。这是我们国有企业深化改⾰必然会带来的反应,要不怎么能叫阵痛呢?没有痛苦、没有矛盾、没有斗争的改⾰还能叫改⾰?像中纺,这不就来了么?亏损负债、停工停产,这就着我们必须加大力度,下大决心进一步深化改⾰。这也一样需要我们的奉献、需要我们的付出、需要我们的牺牲。但也有人会利用这一机会,什么闹事呀,什么‮访上‬呀,什么告状呀,从而达到他们各自不同的目的。生活困难的想要点钱,没有工作的想找点活儿⼲,对‮导领‬不満的想发发牢,再加上那些想当‮导领‬结果没有被提拔了的、想长工资结果没有给长上的,想⼲坏事结果被处分了的,这样的一些人结合在一起,那还不盼着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当然,也确实有很多生活条件非常差的工人,由于不明真相,认识⽔平又低,成为闹事的积极分子那也是难免的。所以你想想,除去这些人,真正闹事的人能有几个?何况又是在自己家门口,反正停工停产也没什么事⼲,跑出来看热闹的又有多少?一两万,这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自己吓唬自己?再说,就算一两万,那又能怎么样?你一个人去了不就全把他们给说服吗?不就把他们全给震住了吗?不管怎么说,毕竟还是共产‮导领‬的‮家国‬,‮权政‬是在我们手里。老李呀,你也年纪不小了,咱们都是同龄人,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经过?又有什么样的事情能吓倒咱们?关键是要多想多分析,你是公认的实⼲家,但你现在是一市之长,你要再像以前那样只善于⼲事,不善于动脑,那可就真危险了。如果上一次是你当了市委‮记书‬,那么所有的一切还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吗?你就没好好想想,这次中纺闹事的背后就没有什么别的背景?‮访上‬材料一个上午就撒遍了市委市‮府政‬、省委省‮府政‬,几个工人就有那么大本事?这都是冲着谁来的?你认真想过没有?位置不同了,要搞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政治,每件事都应该多问一个为什么…”

  李⾼成一边默默地看着严阵那张富有表情的脸,一边默默地听着严阵抑扬顿挫的话,心里也好像渐渐地悟出了点什么。严阵今晚的表现,似乎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并不想听你的什么汇报,而是只想听到你的态度,看到你的立场,尤其是需要你的忠诚!其实你从他的话里,完全可以肯定对中纺事情他什么也清楚,什么也了解,但他就是什么也不说破。作为一个省委常务副‮记书‬,苦口婆心地说了这么多,就是再笨的人也应该明⽩其中的意思了,莫非你李⾼成就真是一个傻子,听了这么半天还是什么也听不出来?但问题是严阵在他这犹如悬河泻⽔的言谈中,你本了解不到有关他的一点儿信息。在他这既有思想,又有哲理,既有深度,又有广度的看上去非常随意的话语里,其实把他自己包得很严,让你找不到任何不利于他的地方。就好像他已经把你的心理活动和意图掌握得清清楚楚,你想知道的事情,他绝不会给你流露出一丝一毫。末了,李⾼成还是有点不甘心地说道:

  “严‮记书‬,我不是没想过,对一些事情我还多多少少地做了一些了解。像‮访上‬材料上反映的一些问题,我觉得我们有责任去进行核实。比如像中纺‘新嘲’有限公司的一些问题,就涉及到了市一级的⼲部,甚至还涉及到了省一级的⼲部,而且问题还相当严重,其中有一个…”

  “那又怎么样!”严阵厉声断喝,再次打断了李⾼成的话“涉及到了就能证明有问题?涉及到了省级市级的‮导领‬⼲部,就能说明问题严重?真是岂有此理。其实有些问题本就是哗众取宠、似是而非的东西,怎么就叫涉及到了,怎么就叫没有涉及到?拐弯抹角、七凑八凑,也不知道从哪儿拉出个什么关系来,就能说明涉及到‮导领‬了?简直就是莫明其妙、无事生非嘛。退一万步说,‮导领‬⼲部的七大姑、八大姨,凡是跟‮导领‬沾点边的关系就什么也不能做了?当然,对‮导领‬⼲部参与经商,我们历来是严厉噤止的,而且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从不手软…”

  李⾼成再次陷⼊到一种只能默默倾听的窘态里,但这一次李⾼成则是彻底地沉默了。因为他已经非常非常地明⽩,这个问题对严阵来说,绝对是一个噤区,他是绝不会让你随随便便地进去的。

  他不会给你谈这个问题,也不会让你谈这个问题。

  一切都已经清清楚楚地表明,严阵肯定知道这件事情。

  严阵也清楚李⾼成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还有,严阵的口气之所以如此強硬,对李⾼成如此严厉,没有别的,因为严阵也肯定知道李⾼成的事情。

  一个“特⾼特”一个“青苹果”谁也知道谁,所以谁也奈何不了谁。

  你自己一庇股屎,还有脸给别人擦庇股?何况我还是你的上级,只有你来给我解释,我本没有必要跟你解释,我也本用不着!

  严阵是不是就是这样想的?  Www.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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