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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刺客正传(刺客三部曲) 作者:罗宾·荷布 | 书号:44046 时间:2017/11/19 字数:285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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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我也爱你 "那我怎么敢说我懂你的最后一句话,然后相信它是真的?"莫莉大声质问。 她的语气中透露的讯息让我转过⾝来。我们四目相对片刻,然后她忽然笑开来。我稳稳地站在那儿勇敢面对她,只见她走过来继续笑着,然后举起双手抱住我。"新来的。你可真是绕了一大圈,最后才表态说你爱我。先是闯进我的房间,然后站在那儿用打结的⾆头努力说出‘爱‘这个字。你为什么在多年以前不直接说出来?"我傻傻地站在她的臂弯里俯视着她。对了,我迟钝地感觉出来自己比她长⾼了许多。 "然后呢?"她迅速发问,我却纳闷了一会儿。 "我爱你。"毕竟这是很容易说出来的,也让我如释重负。接着,我缓慢谨慎地举起手抱住她。 她抬头对我微笑。"我也爱你。"我终于吻了她。在那同时,公鹿堡附近某处的一匹狼正愉快地⾼声吠叫,使得每一只猎⽝和看门狗也齐声呼喊,谐和的叫声响彻冰冷的夜空。 费德伦所陈述的梦想,我有时很能了解。要是照他的方式来做,纸张将会像面包一样普及,而每个孩子也将在十三岁之前学会写字。但是即便如此,我却不认为这样做会达到他所有的期望。他叹息每当有人逝世,知识就会随之⼊土为安,即便是最普通的人也难以幸免。他提到将来如果能把铁匠制鞋或造船工人作刨刀的方式记载下来,识字的人就能够从中学习,但我不相信现在或未来会是这样。有些事情可以从书本的文字中学习,但其他技艺必须先经由双手作和心领神会,再由头脑记清楚。自从我看到樯鱼把第一片与他同名的鱼形木头,砌上惟真的第一艘船之后就深信不疑,因为他的双眼在鱼形木头成形之前就看到它了,然后用双手将心中所知的形状付诸成型,这样的技艺是无法从文字记录上学习到的。也或许这些技艺无从学习,而是像精技或原智般传承自祖先的⾎。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下来看着壁炉中的余烬,等待城堡中其他人醒来。按理说我应该是累坏了,然而我几乎因为窜流全⾝的精力而颤抖。就算我坐下来一动也不动,还是可以感受到莫莉温暖的双臂环绕着我,而我也清楚记得我们双颊碰触的位置。我的衬衫因彼此短暂的拥抱而绕着她的一丝气味,使得我十分苦恼,不知该穿着它让那芳香伴随着我,或是该小心地将它放回⾐橱里存放。我不认为如此悉心呵护有什么不对,回想起来,我不觉得自己愚蠢,反而因自己的明智而发出会心一笑。 狂风和飘雪在清晨降临公鹿堡,我却感觉室內更温暖了。或许,这是个让我们从昨⽇的疲惫中复原的机会。我不去想那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和清洗一张张静止不动的冰冷脸庞,更不愿记起烧掉凯瑞⾝躯的熊熊火焰。我们可以在公鹿堡中充分运用这宁静的一⽇,而大家或许会在傍晚时聚在壁炉边说故事、听音乐和谈。我原先以为可以这样。我想下楼去找耐辛和蕾细。 我确知莫莉何时会下楼去拿耐辛的早餐,也知道她何时会上楼送早餐,却为此磨折着自己。我会在楼梯或走廊上等待她经过,虽然这只是微不⾜道的巧合,但如果我太常这么做,那些监视我的人将毫无疑问地注意到这种"巧合"。不。我得留心国王和切德的警告,让莫莉知道我拥有成年人的自制和忍耐。如果在追求她之前,我能做的只有等待,我会等的。 所以,我內心煎熬地坐在房里直到确定她已经离开耐辛的房间,然后下楼敲敲耐辛的房门。当我等待蕾细来开门时,想起了自己必须加倍看顾耐辛和蕾细,虽然说得可比做得容易,但我确实有些想法。我昨晚就让莫莉承诺绝不把不是自己准备的食物送上楼,或者从一般的食物罐中直接取用。她对此嗤之以鼻,因为我在给了她最热情的道别之后才提出这个要求。 "你现在可真像蕾细。"她责备着我,然后轻轻地在我面前将门带上。过了一会儿她开了门,只见我还站在那儿盯着门瞧。"去睡吧!"她责备我,接着红着脸继续说,"别忘了,梦中有我。希望我在你梦中,如你在我梦中般如影随形。"这些话让我飞也似的逃下楼回房去。 之后,每当我想起当晚的情景,就会脸红。 现在,我一边走进耐辛的房间,一边试着将这些思绪从脑海中移除,因为我是来这儿办正事的,耐辛和蕾细也确实相信这是个社拜访,所以我必须把心思放在我的任务上。我看着紧锁房门的门闩,还真合我意,没有任何人能用刀把它撬开溜进房里。至于房里的窗户,就算有人爬上了外墙,也得经过紧闭的木质百叶窗、一幅织锦挂毯,和在窗前如军队般排列成行的盆栽,才能冲破紧闭的窗户,就连技⾼一筹的好手也不愿轻易尝试。耐辛招呼我的时候,蕾细又静下来做些针线活儿,而耐辛也无所事事地像个女孩般坐在炉火前拨弄着煤炭。"你知道,"她忽然问我,"公鹿堡的历史上多的是个坚強的王后吗?而且不仅是出自瞻远家族的人,许多瞻远家族的王子都和功绩盖过王子本⾝的女子结合。""您想珂翠肯会成为这样的王后吗?"我礼貌地问着,一点也不知道接下来的对话会是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耐辛柔和地说道,又懒洋洋地撩拨炭火。"我只知道自己不是这样的王后。"她沉重地叹了口气,抬头以近乎道歉的眼神看着我。"又是个恼人的早晨,斐兹,我的脑中只想着过去可能发生和应该发生的事。我不应该让他逊位,如果他没逊位,我敢打赌他现在一定还健在。"我几乎无法响应这样的陈述。她又叹了一口气,拿着煤炭搅轻敲着壁炉上的石台。"我今天是个充満望渴的女人,斐兹。昨天当每个人都为珂翠肯的作为而欣鼓舞时,这一切却醒唤了我內心最深处对自己的不満。换成是我的话,就会像现在一样躲在房里,但你的祖⺟可不会。公鹿堡曾经有位和珂翠肯相似的王后,那就是坚贞。她也很能励别人奋起行动,尤其是其他的女。当她还是王后时,超过一半的皇家侍卫都是女,你知道吗?你可以找时间向浩得打听打听,我知道她在坚贞嫁给黠谋时也跟着一道来。"耐辛沉默了,让我以为她将用这片刻的宁静结束谈话。然后,她轻柔地补充道:"她喜我,坚贞王后喜我。 第50节:比想像中的更糟 她近乎涩羞地微笑。"她知道我不喜接近人群,所以有时会单独召见我去她的花园陪着她,而我们也谈得不多,只是静静地在光下翻动着土壤。这是我在公鹿堡最愉快的回忆之一。"然后,她忽然抬起头看着我。"我当时只是个小女孩,你的⽗亲也还是个男孩,我们还不算见过面。虽然我的⽗⺟知道我不热衷宮廷生活的琐事,但仍不时顺道带我来公鹿堡。坚贞真是位不寻常的女,竟然会注意到我这么一个平庸安静的女孩,也愿意花时间和我在一起。但是,她就是这样的人。公鹿堡当时可说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和现在的情况大不相同,那时候的宮廷生活也更愉快。但后来坚贞去世了,而她的小女婴也因出生后⾼烧不退,与她一同离开人间。过了几年黠谋就再娶,然后…"她顿时停下来叹了一口气,然后紧闭双轻轻拍打着⾝旁的壁炉。 "过来这里坐着,我们得谈些事情。"我依着她的吩咐,也在壁炉旁的石台上坐了下来。我从未见过耐辛如此严肃专注,而这所有的情况都让我觉得事有蹊跷。这本不像她平⽇异常奋兴的闲聊方式,几乎快吓坏我了。她在我坐下的时候靠了过来,我便急忙往前移动,几乎坐在她的双膝位置旁。她倾⾝向前悄声说道:"有些事情最好别张扬,但我们有时候总得讨论一下。斐兹骏骑,亲爱的,不要觉得我不怀好意,但我一定得警告你,你那位帝尊叔叔对待你的方式,可能比想像中的更糟。"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耐辛立刻恼火了。"你一定要注意听!"她更急迫地轻声说道,"喔,我知道他总是⾐着华丽,很昅引人也充満机智诙谐。我也知道他很会吹捧奉承,宮廷里所有的年轻仕女都深深为他着,而所有的年轻男子也都模仿他的穿着和仪态。但是,他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隐蔵着強烈的野心,恐怕还伴随着多疑和嫉妒心。我以前从未告诉过你。但是,他跟我把你教养出来的样子完全相反,而你学习精技也让他眼红。我有时觉得你在精技上失败也好,假设你成功了,他更可肆无忌惮地将嫉妒心发挥到极致。"她停了一下,看到我严肃倾听又继续说着:"时局动不安,斐兹。不仅红船持续侵扰我们的沿海地区,就连像你这…像你这样出⾝的人也更要留神。虽然有些人在你面前总是和颜悦⾊,但他们很有可能就是你的敌人。当你⽗亲还健在时,我们深信他的影响力⾜够保障你的全安,但是在…他过世之后,我明⽩了当你逐渐步⼊成年之后,所承担的风险也与⽇俱增。所以,我尽可能強迫自己回到宮廷看看是不是真有需要我的地方,而我发现你真的有需要,也值得接受我的协助,所以就发誓要竭尽所能来教育和保护你。"她露出了満意的微笑。 "我可以说自己到目前为止都把你照顾得蛮好的,但是…"她靠得更近了,"但有时连我也保护不了你,所以你必须照顾自己,一定要复习和反复演练浩得教你的技艺。还有,吃喝时也要很谨慎,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更要提⾼警觉。我不是吓你,斐兹骏骑,如今你已成年,一定得开始思考这些事情。"真可笑。几乎是场闹剧。我从六岁开始就得在残酷的现实中存活下来,但这位像隐士般备受呵护的女士,此刻怎能如此诚坦地描述我所面临的险境?我的眼角満是泪⽔。我一直不了解耐辛为什么回到公鹿堡,在一个她显然毫不关心的社会中过着隐士般的生活。如今我明⽩了。她是为了我而回到这里保护我。 博瑞屈也在保护我,切德也是,就连惟真也用他自己的方式护着我,当然也包括很早就视我为己出的黠谋。但我的存活多少都能让他们从中获利。就拿博瑞屈来说好了,如果我在他的保护之下仍遭谋杀,可真会让他丧尽尊严。但耐辛就不同,只有这位全天下最应当厌恶我的女士不为别的,专程过来只为了保护我。她有时真是很傻气,爱管闲事又烦人,但我和她之间的最后一堵墙就在彼此相视时瓦解了。我曾深深怀疑她的出现是否能阻止厄运降临在我⾝上,认真地看来,她对我的趣兴反而时刻提醒帝尊我是谁的儿子。但是,令我感动的并不是她的作为,而是她的动机。她放弃了宁静的生活、美丽的果园和花园林木,来到这沿海峭壁上嘲的石头城堡,在一群她漠不关心的宮廷群众之中,看顾她丈夫的私生子。 "谢谢您。"我诚恳平静地说道。 "嗯,"她迅速地别过头去,"嗯,不用客气,你知道的。""我知道,但老实说,我今天早上来这里是想警告您和蕾细要小心。这儿局势很混,而可能有人会视您为…障碍。"此时耐辛大笑出来。"我!我?古怪懒散愚蠢的老耐辛?十分钟以后就把脑里的事情忘光光的耐辛?因丈夫去世而变得疯疯癫癫的耐辛?小子,我知道人们如何对我议论纷纷,但大家都认为我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威胁。我只不过是另一个在宮廷里任人看笑话的傻子,所以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即使我会有这方面的顾虑,我这一辈子所养成的习惯也能护卫我。何况,我还有蕾细陪着呢!""蕾细?"我的语气透露出隐蔵不住的惊讶,不一会儿就笑了出来,然后转头对蕾细眨了眨眼,她却觉得我的笑容冒犯了她而生气地瞪我。当我还来不及从壁炉边起⾝,蕾细就从摇椅上跳起来,子套⽑线堆里的长针往我的颈动脉刺戳,另一只针戳着我肋骨间直对心脏的空隙。我吓得差点尿了子,我抬头看着这位我几乎已不认得的女士,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就别再逗这孩子了。"耐辛温和地责备她。"是的,斐兹,就是蕾细。即使她在成年之后才拜浩得为师,但却是浩得最得意的门生呢!"蕾细在耐辛说话时将她手中的武器从我⾝上移开,回到座位上练地再度穿针引线,继续她的针线活儿,而我发誓她绝没有因此而漏掉一针一线。当她完成之后,就抬起头对我眨眨眼,然后又继续编织,我这才重新恢复了呼昅。 于是我这受了罚的刺客稍后离开了她们的住所。当我在回廊上走着时,不噤想起切德警告过我可别小看了蕾细,我皱起脸纳闷这到底是他表达幽默的方式,还是他要我多多尊重看似和善的人。 第51节:向強风和飞雪 想念莫莉的思绪又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我毅然地阻隔这思绪,却忍不住低头嗅着她在我衬衫肩部留下的微弱清香。我自顾自地傻笑,然后动⾝去寻找珂翠肯。我有任务在⾝。 我饿了。 这思绪毫无预警地侵⼊我的脑海中,心里也涌上了一股愧羞的感觉。昨天接踵而来的种种事件让我忘了喂它。 饿一天肚子没什么,更何况我在小木屋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老鼠窝。难道你觉得我一点都不能照顾自己吗?但是,如果有更多食物,那是再好不过了。 很快就会有的,我答应它。但我得先做一件事情。 我在珂翠肯的起居室发现两位仪容整洁的年轻侍童,他们一看到我进来就咯咯笑着,也说不出珂翠肯人在哪里,于是我走进急惊风师傅的编织房瞧瞧。这是个温暖亲切的房间,堡里许多仕女经常在此聚会,但珂翠肯不在这里。芊逊夫人告诉我,她的女主人早上找惟真王子谈话去了,或许她人就在那儿。 但是,惟真既不在房里,也不在地图室,只见恰林在那儿依照品质好坏将一张张羊⽪纸分类。他告诉我惟真今天很早就起,接着马上动⾝前往他的船棚。没错,珂翠肯早上也在他房里,但在惟真走了之后才来,她听到恰林告知惟真已经出门之后,也跟着离开。到哪儿去了?他不确定。 我现在可饿坏了,告退之后立刻走到流言最多的厨房找点吃的,或许会有人知道王妃到哪里去了。用不着担心,我告诉自己,还不是时候。 公鹿堡的厨房在寒冷起风的时节最是热闹,炖⾁的蒸汽混着烘面包和烤⾁的香味四处飘逸。 冷得发抖的马童在这儿和厨房助手们闲聊打发时间,偷窃刚出炉的面包和啂酪,更不忘品尝美味的炖⾁,直到博瑞屈在门口出现才像雾般消失不见。我从早上煮的食物里割下一块冷⾁布丁,沾着蜂藌和一些厨娘为了做猪油渣所准备的碎屑,一边品尝一边听着人们谈话。 奇怪的是,很少人直接提到前一天发生的事,让我觉得堡里的人应该需要时间才能对这些事释怀。然而,我却感受到如释重负般的气氛,也想起了曾经亲眼目睹的一些情况,比方说一个人的腿被截肢,或是一个家庭发现自己孩子已经溺死了,终于鼓起勇气面对最坏的情况,坦坦接受事实然后说着:"我认得你。你伤害了我,让我差点儿丧命,但我还活着,而且会继续活下去。"这是公鹿堡的群众给我的感觉。所有的人终于承认了红船所造成的严重伤害,此时此刻油然生起一股疗伤止痛后奋起复仇的意识。 我不想在这里直接打听王妃的去向,碰巧的是刚好有位马童正在谈论轻步,他说昨天看到轻步肩上的⾎,其实有一部分是它自己的,然后一群人就开始谈论起它如何在博瑞屈试着医治它的肩伤时张嘴猛咬,还有它这个样子得要由两个人抱住头才能加以制止,于是我设法加⼊谈话的行列,"或许情温和的马比较适合王后?""喔,那可不。王后喜轻步的傲气和精神,这可是她今早来马厩时亲口告诉我的。她亲自前来探望她的马儿,然后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再骑着它出去。是真的,她直接跟我说的。我告诉她,没有一匹马儿想在这种天气被人骑着到处跑,更何况它的肩膀还有道深深的伤口。然后珂翠肯王后点点头,又站着和我聊了一会儿,还问我的牙齿是怎么不见的。""然后你告诉她说,有匹马在你骑着它的时候突然向后甩头,把你的牙撞掉的!因为你不想让博瑞屈知道我们在⼲草棚里摔跤时,你却跌落在那匹灰⾊小马的厩房里!""住嘴!是你推我的,所以你和我都有错!"然后这两个家伙就互相推打着对方,直到厨娘大吼一声让他们跌出厨房。不过,我可打听到了我想知道的消息,于是赶紧朝马厩的方向前进。 外面的天气比想像中来的冷冽,呼啸而过的风,尖声地从每一道门中吹进来,即使在马厩里,寒风也不放过门打开时趁机窜进来的机会。马儿的呼昅在空气中形成一道道⽩烟,马厩里的人们也相互紧靠着取暖。我找到阿手然后问他博瑞屈在哪里。 "在砍柴,"他平静地说道,"为着丧礼用的柴堆砍柴,而且,他天一亮就一直喝酒。"这几乎让我忘了自己的任务,我也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情况。博瑞屈有喝酒的习惯,但都是在晚上工作告一段落时才喝。阿手也看出了我的疑虑。 "是他那只猎⽝⺟老虎昨晚去世了。不过我可没听说过得替狗儿搭柴堆。他在运动畜栏后面。"我转⾝走向运动畜栏。 "斐兹!"阿手急忙警告我。 "没事的,阿手。我知道它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在他照顾我的第一个晚上,就把我安顿在它旁边,然后代它要看着我。它⾝旁有只小狗,是大鼻子…"阿手摇头摇。"他说他不想见任何人。别问他任何问题,也别让任何人跟他说话。他从来没有这样代过我。""好吧!"我叹了口气。 阿手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它都一把年纪了,他应该想到的。它本没办法再跟他一起打猎,早该在几年前就把它换掉了。"我看着阿手。即使他无微不至地照顾动物,也拥有温和的脾气和良好的直觉,却仍然无法真正体会人与动物之间的感情。我曾因自己独特的原智感知力而震惊,这时若要揭穿没有原智能力的阿手,简直等于指责他的瞽盲。我摇头摇把心思拉回原本该执行的任务上。"阿手,你今天有看到王后吗?""有啊,但那是好一阵子前的事了。"他担忧地用双眼扫视我的脸。"她来问我惟真有没有把真理带出马厩往城里走,我告诉她没有。王子虽然有来看它,却把它留在马厩里。我告诉她街上的石板路一定都结冰了,所以惟真不会冒险让他最心爱的马儿走在那样的路上。他最近可不怎么常步行到城里去,虽然几乎每天都会来马厩探一探。他还告诉我这是外出呼昅新鲜空气的好借口。"我的心一沉。我的洞察力使我深信珂翠肯尾随惟真到公鹿堡城去了。步行?没有人陪伴?在气候如此恶劣的一天?当阿手严责自己没看出王后的意图时,我牵出了一匹有个好名字且脚步稳健的骡子伙伴,来不及赶回房里添加保暖⾐服,就借了阿手的斗篷套在自己的斗篷外面,然后拉着这只心有不甘的动物离开马厩,向強风和飞雪。 第52节:简直荒谬之极 你现在要来了吗?不是现在,但快了。我一定得先办一件事情。 我也能去吗?不。这不全安。现在安静下来远离我的思绪。 我在城门边直截了当地质问守卫。没错,今早是有位女子徒步朝这儿走来。是有些人因为做生意的关系必须风雨无阻地走这段路。王后?守卫们互换眼神,却没有人响应。我说或许有位披着厚斗篷的女子,戴着帽子遮着脸不让别人看出她是谁?帽子上有⽩⾊的⽑边?一位年轻的守卫点点头。斗篷上有刺绣,还有⽩紫相间的褶边?他们互换着不安的眼神。的确有这样一名女子经过这里,他们却不知道她是谁,不过既然我提到了那些颜⾊,他们应该就知道…我用冰冷的语调严责他们真是群傻瓜⽩痴。不明⾝份的人可以不经检查就通过我们的城门?他们看到了⽩⾊⽑⽪和紫⾊刺绣,难道猜不到那可能是王后吗?也没有人陪她?没有人担任她的护卫?尤其是经过昨天的事件之后?公鹿堡这么一个好地方,竟然没有一位步兵能伴随王后在风雪天走到公鹿堡城,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轻踢着伙伴离开,让这群人相互指责。 这段路可真难走。寒风反复无常地吹着,我得用斗篷应付这变幻莫测的风向。雪不停地飘落,风也不断吹起地上冻结的薄冰,让它飞旋起来钻进我的斗篷里。伙伴也很不⾼兴,但仍吃力地走过厚厚的积雪。危险的冰层覆盖着雪地下的崎岖道路,而这骡子屈从于我的固执,步履艰难且郁郁寡地走着,我眨眨眼抖落睫⽑上的飞雪,催促它以更快的速度前进。王后倒在雪中被飘飞的雪花覆盖的影像不断侵⼊我的內心。真是荒唐的念头!我坚定地告诉自己。 简直荒谬之极!我来到公鹿堡外围之后就追上她了。我认得她的背影,就算没穿紫⽩相间的⾐服我也认得。 她带着优雅的冷漠在飞雪中前进,好像群山的成长背景让她对酷寒免疫了,就像我无惧于含盐分的微风和气一样。"珂翠肯王后!吾后!请等等我!"她转⾝看到我的时候微笑地站在原地,我就从伙伴的背上滑下来与她并肩站着,直到看见她毫发无伤才松了一口气,但这股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让我明⽩自己有多么担心。"这风雪天您独自在这儿做什么?"我不噤发问,稍后才加上一句,"吾后。"她环顾四周,好像现在才注意到周围的狂风飘雪,然后转⾝对我露出带着悔意的微笑。她可一点都没有着凉或不舒服,反而因步行而面⾊红润,脸庞四周的⽩⾊⽑饰更衬托出她鲜明的金⻩头发和蓝眼。在这一片银⽩中,她非但没有苍⽩地毫无生气,反而显现出金⻩和红粉般的朝气,蓝⾊的双眼炯炯有神。昨天当她骑着马的时候如同死神,而在清洗遭她亲手杀害的尸体时是如此悲怆。但在此时此地的风雪中,她却是逃离公鹿堡走在雪地上的快乐女孩。"我在找我的丈夫。""一个人?他知道您就这样徒步而来?"她看来颇为惊讶,然后抬起下巴昂首说道:"难道他不是我的丈夫吗?我需要先预约时间才能见他吗?我为什么不能单独步行?难道我看起来这么无能,会在前往公鹿堡城的途中路?"她继续前进,我不得不拉着伙伴跟上她,但它可一点儿也不奋兴。"珂翠肯王后。"我才开口,她就打断了我的话。 "我可真受够了你这样子。"她忽然停下来转⾝看着我。"昨天是我这些⽇子以来第一次依着自己的意愿生活,而我不想让这种感觉消失。如果我想在我丈夫工作时探望他,我就应该探望他。我不知道那些仕女们对这样的出游有何感想,无论是在这种天气徒步或是在别的情况下,我都不清楚她们是否愿意跟随,所以我就自己一个人上路了。我的马儿昨天受了伤,而这崎岖的路对动物来说也不好走,所以我没骑马。这一切都很合理。那么,你为什么要跟踪我,还质问我?"她选择了直言不讳当作武器,而我也欣然接招,但仍昅了一口气,然后用礼貌的口吻回答她:"吾后,我跟踪您是想确定您毫发无伤。既然只有一只骡子在这儿听我们说话,我就不妨直说。难道您这么快就忘了,是谁想在您自个儿的群山王国抢夺惟真的王位?难道他会迟迟不策划谋?您相信两个晚上前在林中路只是个意外?我可不这么认为。还有,您觉得您昨天的行动让他感到喜悦吗?刚好相反。您认为这是为了民人所做的事情,他却认为您图谋夺权。所以他恼怒地喃喃自语,然后断定您将比以往更具威胁。您一定要知道这一切。所以,您为什么让自己成为刀剑毒手的目标?在这地方没人会发现您的!""我可不那么容易就成为目标,"她反驳我,"技艺⾼超的弓箭手才能在如此強劲的风雪里中目标。至于刀子嘛,嗯,我也有一把刀,想要发动攻势?我可是会反击的!"她再度转⾝迈开步伐前进。 我毫不留情地继续说下去:"然后会发生什么事?您杀了一个人,接着引起整个城堡动,惟真不得不惩戒他的守卫,只因他们的疏忽让您有⾝陷危机之虞?那么,如果杀手的刀剑本领比您还強呢?如果我现在将您的尸体拖离这一片飞雪中,将为六大公国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呑了口口⽔然后补上一句,"吾后。"她慢了下来,但仍抬起下巴轻柔地问我:"如果我⽇复一⽇地在堡里坐着,像只蛆一样变得愈来愈软弱盲目,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斐兹骏骑,我不是棋局中的棋子,只管坐在棋盘上等着玩家动手。我是…有只狼在看我们!""在哪儿?"她指了一指,但它像飘着打转的雪般消失了,只在我心中留下鬼一般的笑声。过了一会儿,风恶作剧地将它的气味传送给伙伴,接着这骡子就哼着鼻息拉扯最耝的那条缰绳。"我不知道我们离狼群这么近!"珂翠肯惊讶地说道。 "只是城里的狗,吾后。或许只是一只肮脏的流浪⽝在村里的垃圾堆中翻嗅着找东西吃,它可什么也不怕。"难道你认为我不饿吗?我饿得可以吃下这头骡子了。?回去等着,我马上过来。 垃圾堆离这里很远,且挤満了海鸟和它们的排怈物,及其他脏东西。这头骡子应该新鲜美味的。 回去,我告诉你。我呆会儿会带⾁给你吃。 "斐兹骏骑?"珂翠肯小心谨慎地问着。 第53节:不可能有⾝孕 我仓促地回神看着她。"请原谅我,吾后。我分神了。""那么,你脸上愤怒的表情不是针对我啰?""不。那是…另外一件事在⼲扰我。对您我只有担忧,毫无愤怒。您能否骑上伙伴,让我带您回公鹿堡去?""我想见惟真。""吾后,他看到您这样子会不⾼兴的。"她叹了一口气缩了缩⾝子,将视线从我这儿移开,然后更平静地问道:"难道你从来不想和别人一起消磨时光,斐兹,不管对方是否?难道你不了解我的寂寞?"我了解。 "我明⽩⾝为他的王妃应该为公鹿堡牺牲献祭,但我好歹…是个女人,也是他的子,更愿意尽为人的义务,但他很少来找我,就算有,也是讲没几句话就离开了。"她转过⾝来看着我,睫⽑上忽然闪烁着泪光。她将眼泪擦⼲,然后愤怒地说道:"你曾说我的责任只是做公鹿堡王后该做的事。那么,我可告诉你,我这样夜复夜一独自⼊眠是不可能有⾝孕的!""吾后,请息怒。"我脸孔发热地央求她。 她毫不留情地继续。"我昨晚等都没等就直接走到他房门前,但守卫说他已经离房开间到烽火台去了。"她别过头去,"就连那份差事都比与我同共枕还重要!"她那満是痛苦的话语,确实无法掩饰心中所受的伤害。 我为了自己不想知道的事情而眩晕。珂翠肯独自躺在冰冷的上,惟真在夜里克制不住精技的惑。然而,我不知道哪个情况比较糟,只得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您可别告诉我这些事情,吾后。告诉我这些事情是不妥的…""那就让我去找他当面说清楚。我知道他需要听听这些,而我就是要说出来!即使他心中有千百个不愿意,他也得为了责任义务陪伴我。"有道理。如果要让狼群的数量增加,她一定得传宗接代。 别管这件事。回家。 家!我心中响起了一声嘲笑似的吠叫。家是同一个狼群聚集之处,而不是冷清空的地方。 听听她说的,每句话都很有道理。我们都得和我们的首领在一起,而你为了这匹⺟狼担忧简直愚蠢极了。她的狩猎技巧⾼超,又有锐利的牙齿,捕杀猎物时也⼲净利落。我昨天看到她了,真的配得上我们的首领。 我们不是同一个狼群。安静。 我是。我的眼角捕捉到了一些动静,快速转⾝之后却没看到任何东西。我回头看见珂翠肯在我面前站着不动,我感受到她之前的怒火已沉浸在痛苦之中,她坚定的决心也如淌⾎般慢慢消退。 我在风中平静地说道:"吾后,请让我带您回公鹿堡。"她没有响应,只是戴上帽子拉紧了好遮住她的脸,然后骑上骡子勉強让我带她回公鹿堡。她那庒抑的沉默让这段路变得更长更冷,而我并不因她这样的转变感到自豪。我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上,没多久就找到了小狼。它像树梢的一缕⽩烟般偷偷地尾随接近我们,用风吹起的落叶和飘落的雪掩护自己。我无法确认自己真正看到它,只不过用眼角捕捉到些许动静,还有它在风中留下的一丝气味。它真是有绝佳的本能。 你觉得我可以打猎了吗?等你准备好服从才可以。我严厉地回答。 那么,当我这孤单的狼独自狩猎时该怎么办?它因受刺而生气。 我们走近了公鹿堡的外墙,而我却纳闷它是如何不经城门走出城堡的。 要我做给你看吗?它平和地提议。 或许等我带⾁来的时候吧!我感觉到它同意了。它不再跟着我们,反而迅速跑开,等我到小木屋时就看得到它了。城门的守卫尴尬地质问我,于是我正式表明自己的⾝份,而士官也识相地不要我表明⾝旁那位女士的⾝份。我在庭院里让伙伴停住好让王后下来,而当我伸手扶着她爬下来时,感觉到有人正看着我,一转⾝就看到莫莉。她提着两桶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像只准备跳跃的鹿般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我。她的双眼深沉,面容肃穆,转⾝时有种僵硬感,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穿过庭院走到厨房⼊口,让我心中产生了一股寒冷的不祥预感。接着,珂翠肯放开我的手拉紧⾝上的斗篷,没有看我但柔和地说道:"谢谢你,斐兹骏骑。"然后慢慢走向大门。 我把伙伴牵回马厩然后照料它,这时阿手走过来对我使了个眼⾊,我点点头之后,他就去做自己的事了。有时候我就是欣赏阿手这一点,那就是他不理会与他无关的事。 我鼓起勇气为下一步做准备。我走到运动畜栏后面看着一丝炊烟升起,也闻到了刺鼻的焦⾁⽑⽪味,走近时只见博瑞屈站在火旁看着它燃烧,虽然风雪一直想把火吹熄,博瑞屈却下定决心要让火熊熊地烧着。他看我走来,并没有注视我或与我谈,双眼像两个黑洞般満是⿇木的痛苦,如果我胆敢说话他就会生气,但我不是来找他的。我从际菗出刀子割下一小绺手指长度的头发,放进柴堆中看着它燃烧。⺟老虎,一只最优秀的⺟猎⽝。接着,我想起了一件事然后大声说道:"它在帝尊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就陪在我⾝旁,坐在旁边对他咆哮。"博瑞屈过了一会儿就点点头表示赞同,只因他当时也在场。于是我转⾝慢慢离开。 我的下一站是厨房。我偷拿了些昨天剩下来的带⾁骨头,虽不怎么新鲜,但还差強人意。小狼说得没错,它马上就得独自在外狩猎觅食,而博瑞屈的痛苦更促使我再度下定决心。⺟老虎在猎⽝里算长寿的了,但是对博瑞屈来说还是活得太短。和动物产生牵系等于替自己招致⽇后的痛苦,而我的心已破碎够多次了。 我一边走向小木屋,一边思索着该怎么做才好。我察觉不对猛然抬起头时,只感觉它全⾝的重量庒在我⾝上。它像飞箭似的冲过来,穿越雪地将全⾝重量往我的后膝推挤,搭在我肩上把我庒了下去。它強劲的力道使得我整个脸都埋在雪中,当我抬起头用手臂支撑⾝体时,它又赶紧速加猛扑过来。我挥着手但仍挡不住它的攻势,然后它一边跑,一边把尖锐的爪子刺进我的⽪肤。抓到你了,抓到你了,抓到你了!它生气蓬。 我才刚要站稳,它又发动攻势把我扑个満怀。我举起前臂不让它咬到喉咙和脸,它就假装忧虑地咆哮着,而我在它的攻击下再度失去平衡跌在雪地上。我伸手抓住它把它抱在怀里,然后我们就在雪地上一直打着滚。它不断咬着我,虽然有点儿痛,但它总是在表示好玩。 第54节:我是个人,不是狼 好玩,好玩,抓到你了,抓到你了,又抓到你了!在这里,你死定了,我就在这里咬碎你的前爪,这里这里,你流⾎了!抓到你了,抓到你了,抓到你了!够了!够了!我终于吼了出来:"够了!"它就放开我跳走了。它跳着逃到雪地里,绕圈圈后又跑回我这里。我举起手挡住我的脸,它却抢走我那一袋骨头跑开了,看看我敢不敢追它,而我才不会这么轻易就让它赢呢!所以,我在它⾝后跳起来擒住它并抢走那袋骨头,然后我们就胡扯拉地扭打起来。它假装放掉然后咬着我的前臂我松开手,接着又抢到了那袋骨头,使得我不得不追着它跑。 抓到你了。我拉了它尾巴一下。抓到你了!我用膝盖庒它的肩膀让它失去平衡。抢到骨头了!我拿了骨头转⾝就跑。接着,它四肢并用地扑上我的背,又让我脸朝下地跌⼊雪地里,然后抢了骨头就逃。 我不知道我们玩了多久,最后,我们终于在雪地上停了下来,肩并肩着气躺在地上,什么也不想。装骨头的袋子破了好几个洞,让骨头都露了出来,然后小狼就摇晃绑紧的袋子,从里面咬了一骨头出来。它扑上去用牙齿将⾁撕咬下来,接着用爪子按住骨头啃着末端酥脆的软骨,我就伸手从袋中拿出一⾁厚髓多的骨头往前丢。 突然间我又还原成一个正常人,感觉就像大梦初醒,也像是哔啵作响的肥皂泡。小狼动扭着耳朵转⾝看着我,好像我对它说了些什么,但我没有,只是把自己从它⾝上菗离,一时之间忽然全⾝发冷,原来雪跑进了我的靴子、际和领子里,而我的前臂也有它用牙齿拉扯过的一道道伤痕。我的斗篷破了两个洞,感觉像从遭下药的睡眠中苏醒般无力。 怎么了?衷心的关怀。你怎么走远了?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这样子跟你玩。这是不对的。 一脸疑惑。不对?如果你都做了,那还有什么不对?我是个人,不是狼。 有时候,他同意。但你犯不着时时刻刻都当人类啊!但是,我一定得这样。我不希望像这样和你牵系着。我们不能这么亲近,因为我必须放你过你该过的自由生活,而我也得过我该过的⽇子。 它嘲笑般地哼了一声,露出牙齿冷嘲热讽着。就是这样,兄弟。我们就是这样。你凭什么认为你知道我该过什么样的生活,甚至还威胁強迫我就范?你本还不能接受你也是只狼的事实,就算是了也不断否认。你这些模棱两可的话本是胡说八道,不让你自己的鼻子四处嗅着,也不让你的双耳倾听。我们就是这样子,兄弟。 我没有松懈自我防卫,也没让它走远,但它就像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房间的一阵风般略过我心头。夜晚和雪。还有我们嘴里的⾁。听着,用你的鼻子嗅嗅看,我们和这夜晚一样生气蓬!我们能生龙活虎地打猎到黎明,而这整个夜晚和森林都属于我们!我们双眼敏锐、牙尖嘴利,而且可以赶在天亮前捕捉到许多猎物餐一顿。来吧!回归你原有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我就回过神来,却从头到脚全⾝发抖,然后举起双手检视,忽然觉得⾝上的肌⾁既陌生又束缚,就像⾝上穿的⾐服般那么不自然。我可以走,我可以走,现在,今晚,走得远远地寻找我们的同类,没有任何人能跟着我们,更无法找到我们。它带给我一个闪烁着黑⽩月光的世界,有充⾜的食物和睡眠,既简单又完整。我们锁定彼此的视线,然后它用柔和光亮的绿⾊眼神召唤着我。来吧!跟我来吧!我们何必跟人类以及他们所有的猜忌谋穷搅和?在他们永无休止的争吵中本没⾁可吃,他们的谋诡计也无趣得很,然而连最单纯的快乐都得处心积虑才能获得。你为什么选择这样的生活?来吧!跟我一起远离吧!我眨了眨眼。雪花粘在我的睫⽑上,而我此刻正站在一片漆黑中冷得发抖。一匹狼在离我不远处站立着抖动全⾝,尾巴平伸、双耳竖起,然后走过来用头磨蹭我的腿,鼻子也轻轻触碰着我冰冷的手。我单膝蹲下抱住它,用双手感觉它颈部温暖的⽪⽑,还有強健的肌⾁及骨骼。它闻起来好的,既⼲净又充満野。"我们就是这样子,每个人都该服从各自的天。"我告诉它,稍微摸抚它的双耳然后起⾝。当它衔起那袋骨头拖进它那温暖的窝之后,就拖着脚步走到小木屋下面。我转⾝离去。公鹿堡的灯火几乎让我睁不开眼睛,但我仍朝向这片灯火辉煌前进。我当时说不出个所以然,却这么做了。 在太平盛世时,精技的知识仅限传授给拥有王室⾎统的人,以确保这项魔法的独一无二,避免落⼊他人手中成为对抗国王的利器。因此,当盖伦成为殷恳的精技学徒时,他的责任包括了协助完成骏骑和惟真的训练,那时除了他们之外无人接受这样的指导。帝尊的⺟亲断定她那养尊处优的孩子过于虚弱,无法承受精技的严苛训练。因此,在殷恳过早地逝世之后,盖伦就成了精技师傅,但却没什么任务,至少有些人认为他在当殷恳的学徒时,所受的训练不⾜以让他胜任精技师傅,其他人则坚称他从未拥有成为精技师傅所需的精技功力。无论如何,他在那些年里都无法证明自己的能耐,也无法反驳那群批评他的人,只因在盖伦担任精技师傅时,王室里并没有年轻的王子或公主可以接受训练。 唯有在红船⼊侵之后,精技的训练范围才得以拓展,然而好几年都不见称职的精技小组出现。据传统,以往当外岛人来袭时,拥有三个或四个精技小组是很寻常的事。一个小组通常有六到八位成员,都是他们自己相互挑选出来而可以合作无间的成员,且至少有一位和执政君主关系密切的关键成员。这位关键的成员将其他成员传达或收集而来的讯息直接向君主报告,而其他不负责传达讯息的成员则集合力量将他们的精技资源延伸给君主备用。人们通常将这些小组中的关键成员称为国王或王后的吾王或吾后子民。在极少的状况下,会有不受小组和训练束缚的人出现,只因他和王室的密切联系,可以让君主透过肢体接触来直接获得他的精技力量。君主可以从这关键成员⾝上获得耐力以维持执行技传的精力,而按照习俗,一个精技小组通常以其关键成员的名字来命名,我们也因此拥有如火网小组般的传奇典范。 第55节:徒劳的奔波 盖伦在创设他第一个也是唯一的精技小组时,选择忽略所有的传统,以创立小组的精技师傅、也就是他自己的名字来命名,而小组在他死后也一直保留这名称。不像以往聚集精技使用者而从中形成小组,盖伦自行选择小组成员,因此他的小组缺乏那些传奇团体所拥有的凝聚力,各成员仅对精技师傅而非君主效忠。所以,原本的关键成员威仪向盖伦报告的次数,也等同于他向黠谋国王或王储惟真报告的次数。在盖伦逝世和威仪的精技能力破功之后,端宁异军突起地成为盖伦精技小组的关键成员,而其他幸存的小组成员包括择固、意、愒懦和博力。 我在夜晚时像狼一般奔跑。 我起先以为这只是个生动无比的梦境,泼墨般的树影在一望无际的雪地上延伸,我闻到冷风中那股与世隔绝的气味,也感受到跟着钻出过冬洞⽳的鼩鼱边跳边挖的荒谬乐趣,醒来后只觉一阵神清气慡。 但隔夜当我再度体验生动的梦境后,醒来时终于明⽩我不但在梦中封锁了惟真,同时也封锁了莫莉的梦境,让自己的內心向狼的夜间思绪彻底开展。这是一个惟真或其他精技使用者无法跟随的情境,完全没有宮廷错综复杂的谋诡计,也没有担忧和永无止境的计划。我的狼活在当下,心中没有杂的记忆片段,⽇复一⽇只凭着⽇常所需过活。它并不记得自己前两晚杀了多少只鼩鼱,只记得像哪条路可以追捕最多的兔子,或哪儿的气候像舂天一般从不结冰等重大事件。 这就是我第一次教它如何狩猎的情形,但我们起初做得并不好。我还是每天早起喂它⾜够的粮食,并且告诉自己,这只是我生命中为自己保留的密私小角落,就像狼儿跟我说我是出于天才这么做。此外,我向自己保证不让这个连结成为完整的牵系,而它很快地就会独自狩猎,我也会放它远走⾼飞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有时我告诉自己只能允许它进⼊梦境,或许顺便教教它如何打猎,就能尽快放它走,而我也拒绝思考博瑞屈对此事做何感想。 我从清早的探险活动归来,发现两位手持练武的士兵,在厨房庭院中不怀恶意地彼此挑战,在寒冷清静的空气中呼气、移动和截击对方。我完全不认识其中那位男士,有好一会儿我还以为这两位都是陌生人,结果另外那名女士看到了我。"嘿!斐兹骏骑。有话对你说。"她握着子对我喊着。 我瞪着她试着认出她,这时对手闪躲不及就挨了她重重的一击。当他用单脚跳起来时,她就蹦蹦跳跳地退后用一种⾼八度的嘶声大声笑着。"哨儿?"我难以置信地发问。 名叫哨儿的这位女子露出著名的缺齿微笑,挡下同伴挥来的一击,然后又蹦蹦跳跳地退后。"是啊,如何?"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着,而她那练武的同伴见她有事耽搁,便礼貌地放低他的子,但哨儿却立刻举起子击向对方。他几乎轻而易举地扬起子反击,接着她又笑着举起手求和。 "是的,"她转头对我重复,"我是来…事实上,大家推派我来请你帮忙。"我指着她⾝上的⾐服。"我不懂。你离开惟真的侍卫队了?"她稍稍耸着肩,但我看得出来这问题让她觉得⾼兴。"但也没差多少,我现在是王后的侍卫。雌狐的勋章,看到了没?"她拉着⽩⾊夹克的前襟,并且紧握住那块布料,让我看清楚那上好的羊⽑手工织品和紫⾊底的⽩⾊刺绣,是一只咆哮的狐狸。她⾐服上的紫⾊刚好搭配紫⾊厚⽑长,宽松的脚翻边塞进了及膝的靴子里,而她同伴的服装也和她的极为相称。王后的侍卫。珂翠肯的冒险事件造就了这⾝制服。 "惟真决定她需要拥有自己的侍卫队?"我⾼兴地问道。 哨儿脸上的微笑黯淡了些。"不完全是。"她避开不答,然后站直⾝子像报告似的说着,"我们决定她需要自己的侍卫,是我和两天前跟着她一块骑马的人决定的。我们一起讨论…什么都谈,不过那是之后的事了。我们谈论她在场战和回到这里之后的表现。我们当时谈到应该有人获准组织王后的侍卫队,但没人知道该怎么做。我们了解这是必须的,但别人似乎毫不在意…可是我上周就在城门那儿听到你对她独自徒步出城这件事发脾气。对了,就是你!我在隔壁那间房里听到是你说的!"我有点想议抗,但还是草率地点头。哨儿继续说道:"所以呢,我们就决定要这么做。我们将人员平均分配,而且穿上紫⽩相间的制服以示区隔。惟真的侍卫大多略显疲态,且因呆在堡里的时间太长而失去战斗力,所以也该是注⼊新⾎的时候了。于是我们重新组织,颁授官阶给那些早在几年前就该升官的人,然后征召新人递补空缺。这计划完美极了,新人让我们有机会磨练技巧,而我们也可以教导他们。王后将有自己的侍卫队,不论是她自己想要的,或因应现况都没问题。""原来如此。"一股不自在的感觉油然而生——"那你要我帮什么忙?""向惟真解释,王后有自己的侍卫队了。"她简洁平静地说道。 "这很接近不忠,"我同样简短地回答,"惟真自己的士兵把侍卫队的制服摆在一旁,却要换成他的王后的…""有些人会这么认为,另外一些人或许也会这么说。"她坦然面对我,脸上失去了笑容。"但你知道那不算不忠,而是必须做的事情。你的…要是骏骑看到了这个需求,也会在她来这儿之前帮她组织侍卫队,但王储惟真…这么说吧,这不是对他不忠。我们因为敬爱他而效忠他,到目前为止都是一样的。我们总是在他⾝后守卫,这次我们退了几步之后又重新整装再度防守,就是这样。我们认为他有位好王后,也不想看到他失去她,如此而已。我们还是一样尊敬王储,你知道的。"没错,但我还是觉得不妥。我不顾她的恳求,摇头摇试着思考。为什么找我?我有些恼火。然后我就懂了,当我大发雷霆指责侍卫没有好好保护王后的同时,就已自告奋勇护卫她了。这时,我想起了博瑞屈警告过我千万别忘了自己的处境。"我会告诉王储惟真,如果他允许的话,我也会告知王后。" 第56节:其他的转变 哨儿露出了微笑。"我们就知道你会帮这个忙。谢谢你,斐兹。"她很快地转着圈离开我,握好子威胁似的对她的同伴挥舞,而他只得勉強让步。我叹了口气离开庭院,想到了莫莉这时候应该会来打⽔,而我也希望能看看她。但是她没出现,真让我失望透了。我知道我不应该玩这种游戏,但有时真的无法抗拒这惑。我离开了庭院。 这几天简直像特别的自我磨折般难熬,我拒绝让自己再度探望莫莉,但仍无法抗拒地尾随她。所以,我在她离开之后不久来到厨房,幻想着还能在空气中捕捉到她的一丝香⽔味。或者,我也会在某个晚上守在大厅,试着找个能看她而不被发现的地方,无论有什么余兴节目,不管是昑游歌者、诗人或傀儡师傅的献技,或是边聊天边做手工艺的人们,都无法阻止我将眼神投在她可能出现的地方。她穿着深蓝裙子和短布衫时,看起来很严肃端庄,而且从不抬头看我。她总是和城堡中的其他女人谈话,或者在耐辛难得下楼亮相的晚上,极度专注地坐在她⾝边陪伴她,完全拒绝承认我的存在。有时我会觉得和她的短暂相遇是一场梦,但每当我晚上回房拿出蔵在⾐橱底的衬衫贴近脸时,就会幻想自己仍嗅到她的一丝香⽔味。我就靠这个来支撑自己。 在火葬被冶炼者之后的几天,除了王后的侍卫队组织起来之外,城堡內外也有其他的转变。 有两位未受传唤的造船师傅自告奋勇贡献技艺协助造船,让惟真非常⾼兴,就连珂翠肯王后都深受感动,只因他们亲自向她表示愿意效劳,而他们的学徒也跟着一起来到船坞,成排成列的造船工人数目也因此扩增。如今,船坞在黎明前和⻩昏后都灯火通明,大家也以异常紧急的速度赶工,所以惟真更不常在房里,而当我拜访珂翠肯时也发觉她愈来愈庒抑。我试着用阅读和外出走走引起她的趣兴,但一点儿都没用。她大多呆呆地坐在编织房里,⽇渐苍⽩且无精打采,而她那深沉暗的心情也影响到陪伴她的仕女们,所以来到她的房里可就像守尸般无趣。 我不指望在惟真的书房看到他,所以也就不觉得失望。他和往常一样在船坞那儿忙着,而我留话给恰林表示只要惟真有时间,我愿意随时接受召见。我决定让自己忙起来,于是遵照切德的建议,回到房里拿骰子和计分,然后走到王后的房间。 我决定教她一些贵族仕女们喜玩的博赌游戏,希望能拓展她的乐娱活动范围,也希望这些游戏能让她多和别人往,而减少我陪伴她的时间。她凄凉的心情开始让我觉得是个沉重庒抑的负担,所以时常衷心期盼能远离她。 "先教她欺骗,当然,你必须告诉她这是游戏规则许可的,告诉她这游戏容许参与者欺骗。 只要在手上耍点诡计,这很容易教的。如此一来,她就可以轻易地在帝尊怀疑她之前把他的口袋清空,只消一两次就够了,他又能如何指控公鹿堡的仕女在掷骰子时作弊?"这当然是弄臣说的。他在我手旁陪着我,鼠头令牌在他肩上轻轻震动。我并没有真正吓一跳,但他知道又让我吃了一惊,眼中因此闪耀着悦愉的神采。 "我想如果我没教好,我们的王妃一定会出错,不如你跟着我一起逗她开心?我可以把骰子丢开,让你玩玩杂耍。"我建议着。 "为她玩杂耍?为什么?斐兹,那是我每天的例行公事,而你却只看到了我愚蠢的言行。你把我的工作视为玩乐,而我看你如此认真玩游戏,恐怕被设计了都还不自知呢!不妨听听弄臣的建议,不要教她掷骰子,倒可以教她谜语,这样你们俩都可以变得更聪明。""谜语?那不是缤城的游戏吗?""有个在公鹿堡流行的谜语,如果你知道的话就回答。当一个人不知如何召唤一样东西时,该怎么召唤这样东西?""这从来不是我的拿手游戏,弄臣。""你的⾎亲也是,我是这么听说的。那么,就试着回答这个谜语。在黠谋的卷轴上的什么东西有翅膀,在惟真的书里有火焰般的⾆头,在瑞尔城的羊⽪纸上有对银⾊双眼,而在你房里有着金⾊鱼鳞般的⽪肤?""那算谜语吗?"他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不。我之前问你的才是谜语,而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是古灵。让我们回到第一个谜语,你该如何召唤它?"我缓慢地大步走向他,并直直地盯着他瞧,但他的眼神总是很难捕捉。 "那也算谜语吗?还是个严肃的问题?""是的。"弄臣的样子很沉重。 我停了下来,简直给弄糊涂了,只得瞪着他瞧。他和他的鼠头令牌鼻子对鼻子相视假笑,用这方式回答我。"你看看,鼠儿,他知道的可不比他的叔叔或祖⽗还多。他们没人知道要如何召唤古灵。""用精技。"我猛然回答出来。 弄臣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你知道啊?""只是怀疑罢了。""为什么?""我不知道。现在想想似乎又不是这样子。睿智国王长途跋涉寻访古灵,如果他靠技传就可以接触他们,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没错。但有时冲动的答案也蕴含着真相,所以回答这个谜语吧,小子。有一位仍然健在的国王,而王子也是,况且两人都会精技。但是,当初和国王一起或在他之前受训的人在哪里?为何当我们迫切需要精技使用者时,却一个也找不到?""很少人在太平盛世时受训。盖伦直到临死前都不适合训练别人,而他创设的精技小组…"我忽然停下来,即使走廊没人我也不愿说下去,只因我不想透露惟真告诉过我有关精技的任何事情。 弄臣忽然在我⾝边跃地绕着圈子。"如果鞋子不合脚,不管是谁帮你做的都不能穿。"他宣称。 我勉強点点头。"的确。""而制鞋者也离开了。悲哀,真是悲哀。比桌上热腾腾的⾁和杯子里的红酒还悲哀。但是,离去的人可是另一个人教导出来的。""殷恳。但她也走了。""喔。但黠谋可还活着,惟真也是。看来她还有两位门生仍活得好好的,一定还有其他人。问题是,在哪里呢?"我耸耸肩。"走了,老了,死了。我不知道。"我庒抑住心中的不耐烦,试着思考他的问题。"黠谋国王的姊姊欣怡,也就是威仪的⺟亲可能也受过训练,但她早已去世多年。黠谋的⽗亲慷慨国王是最后一位拥有精技小组的人,我相信,但那个年代的人很少还活着。"我不再说了。惟真曾告诉我当时殷恳尽可能大量地训练有精技天分的人,当然一定有人还活着,而且顶多比惟真年长十岁… 第57节:太多人死了 "死了。太多人死了,如果你问我的话,我的确知道。"弄臣揷嘴回答了我没说出口的问题,而我只能茫然地看着他。他对我吐吐⾆头,踏着华尔兹舞步稍稍远离我,然后把令牌握在下巴底下钟爱地轻抚鼠头。"你看,鼠儿。就像我告诉过你的。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聪明地提出问题。""弄臣,难道你不能有话直说吗?"我感到挫败地吼着。 他受惊似的忽然停了下来,踮着脚旋转半圈时放低脚跟,然后雕像般地站在那儿。"会有帮助吗?"他严肃地问道。"如果我不跟你说谜语,你会相信我吗?那会让你停下来审慎推敲每个字,稍后再回房反复思索那些字?非常好。我还真应该试试。你知道‘六位智者前往颉昂佩‘的韵文吗?"我仍像往常一样惑地点点头。 "那么朗诵一遍让我听听。""六位智者前往颉昂佩,爬上山坡下不来,化成石头飞走了…"这首古老的童谣忽然使我困惑。"我不记得全部。无论如何这是一篇胡说八道的韵文,就像其他韵文一样总是在你的脑海中打转,却不具任何意义。""那就是为什么它会和知识诗歌,共同记载在卷轴上的原因。"弄臣下了结论。 "我不知道!"我反驳他,忽然觉得恼怒得难以忍受。"弄臣,你又来了。你所说的都是谜语,全部都是!你老是说你要把话讲清楚,但你所说的一切却仍不清楚地困扰着我。""谜语,我亲爱的斐兹小子,是用来让人们思考的,从古老的谚语中发现新的真相。但是,这么说来…你的脑袋瓜可真让我困扰。我该如何让你明⽩?或许我应该在黑夜里站在你的窗户底下唱着:"私生的王子,我可爱的斐兹,你把时间浪费在自己的挫折中。 当所有努力即将开花结蒂时,你却半途而废,还努力庒抑。"他晃动一边的膝盖,假装令牌上有弦般拨弄着,精力充沛地唱歌,而且还唱得好的,是一首流行情歌的曲调。他看着我,戏剧地叹了一口气,嘴继续哀伤地唱着:"为何瞻远家族的人无远见,仅只看到事情表象的浮现?沿海受困遭攻击,汝等生民忧愁困倦。 我再三警告催促,汝等却说时机未现!噢,私生的王子,⾼贵的斐兹,莫非要等众民尸骨无存才将行动实践?"一位女仆停下来困惑地站着聆听,另一位侍童也在房间门口张大嘴笑着偷看我们。我的双颊逐渐发红发热,只因弄臣既温和又热情地抬头看着我。我试着轻松地走远,但他双膝跪地跟随我,还抓住我的袖子,我不得不忍受他,否则就得可笑地挣扎才能脫⾝。我站在那儿真觉得愚蠢极了,他却对着我傻笑。那位侍童同样咯咯笑着,走廊也传来两个人饶富兴味的谈话声。我拒绝察看是谁居然如此以我的不安为乐,弄臣却作态吻亲我,然后把音量降低到像是秘密的耳语般,继续唱着:"命运女神的惑可教你向她低头?用你的精技竭力奋斗!召来同伙,找出有训练的人手,淋漓尽致发挥內在所有。 未来打造汝辈来谋,但看诸君热忱驱首。 若以原智赢得战果,则为我族拯救公国。 屈膝弄臣来此恳求,莫教黑暗前来降临,不让民生化为尘土,端赖汝辈奋拋头颅。"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愉快地大声唱着:"诸位若错过大好时机,便如同肚⽪儿怈了气,请让我带着万分敬意,观看这场难得的战役。"他忽然放开我的袖口,跌跌撞撞地翻着筋斗远离我,然后露出光溜溜的臋部作为表演的结束。它们看起来惊人的苍⽩,而我再也无法隐蔵內心的诧异和羞辱。弄臣蹬着腿双穿好⾐服,而他令牌上的鼠儿则极尽谦恭之能事,向停下来观赏我受辱的观众们鞠躬致意。大家笑成一团,掌声也此起彼落,而他的演出可真让我哑口无言。我别过头去试着走开,但弄臣又跳过来挡住我的去路,然后忽然态度严肃地对咯咯笑着的人们说话。 "呸!你们真该感到羞聇,这么⾼兴⼲吗?咯咯发笑还对一位心碎的男孩指指点点!难道你们不知道斐兹失去了最亲爱的人?噢,他用脸红隐蔵悲伤,而她的⼊土为安让他难以平复自己的热情。谁过世了呢?就是最固守贞洁和最狠毒的老处女,亲爱的百里香夫人,毫无疑问地因自⾝的恶臭丧生。有人说这是因为吃了腐烂的⾁,可你也说腐烂的⾁有股恶臭,让人闻了就不敢吃。所以,我们也可以说百里香夫人没闻到这股恶臭,或许她以为这是手指上的香⽔味。别再哀悼了,可怜的斐兹,你还会找到另一个人的。而今天我将奉献自己,以鼠儿绅士的脑袋发誓,请求你加紧达成任务,只因我已拖延太久。再会吧,可怜的斐兹。振作你那忧伤的心!勇于面对你的孤寂!既可怜又郁郁寡的年轻人!噢,斐兹,可怜可怜的斐兹…"接着他远离我在走廊闲逛,悲哀地摇着头,然后和鼠儿商量他应该为了我和哪位富孀往,他如此张扬等于是背叛了我。即使他是个伶牙俐齿的鬼灵精弄臣,我也没料到会成为他公开的笑柄。我等着他回头说最后几句话,好让我理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没有。当他经过转角时,我以为这场磨难总该结束了,于是充満困窘疑惑地在走廊上走着。我的脑海中満是他韵文中的打油诗,也知道我将在接下来这几天一直思索着他的情歌,试着发现言外之意、弦外之音。但是百里香夫人呢?他当然不会无中生"有",但切德为什么要让他塑造出来的公众人物就这样死去?哪位可怜女子的遗体会代替百里香夫人的遗体被抬出来,让马车拉到遥远的亲戚家埋葬?难道这就是他悄悄离开公鹿堡展开旅程的方式?但为什么要结束她的生命?是不是这样才能让帝尊相信自己下毒成功?如此决绝?我困惑地来到珂翠肯的房门前,站在走廊上恢复先前沉着的表情,这时对面的门突然打开,只见帝尊迈步朝我这儿走来。他的气势把我挤到一旁,在我还来不及恢复之前就风度翩翩地说道:"没关系,斐兹。我几乎不指望像你这么垂头丧气的人还能道歉。"当他站在走廊上拉直他的短上⾐时,一群年轻人跟着他走出房间、饶富兴味地窃笑着,而他也报以微笑然后靠近我恶毒地轻声说道:"老女百里香死了,看现在你要喝谁的⽔?喔,我知道了。你一定会找到其他老女人抱抱你,还是你想哄骗年轻女子?"他大胆地对我笑着,然后优雅地挥舞袖子扬长而去,后面还跟着三名马庇精。 第58节:三名马庇精 他对王后的羞辱真把我气坏了。我从未经历过如此突如其来的震撼,感觉口和喉咙因怒气而发肿,一股可怕的力量充斥全⾝,我的上也因而扭曲。我察觉到远方传来的声音,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我向前走了一步然后跳起来,知道自己的牙齿几乎就要陷⼊他的喉咙和肩膀接处。 但是,"斐兹"。有人惊讶地唤着我。?是莫莉的声音!我转⾝看着她,情绪从愤怒转为喜悦,但她很快地退到一旁说道:"不好意思,大人。"然后就快步走过我⾝旁。她的双眼下垂,态度就像仆人般谦卑。 "莫莉?"我边说边跟着她,而她也就停下来了。当她回头看着我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声音也很平淡。 "大人,您有事代吗?""有事代?"当然。我看看四周,发现走廊并没有其他人,于是上前庒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没有,我只是很想念你。莫莉,我…""不会吧,大人。请您让我离开。"她骄傲镇静地转⾝走远。 "我做了些什么?"我惊愕又愤怒地问着,不期待会得到什么回答,但她停了下来,⾝着蓝⾐的背影直的,头发上绑着花边马尾衬,昂首地站在那儿,没有回头但平静地说道:"没事。您什么也没做,大人。绝对没事。""莫莉!"我提出议抗,她却绕过转角离去。我站在那儿凝视她的背影,过了一会儿才明⽩我刚才发出了介于呜咽和咆哮般的声音。不如咱们一同打猎吧!或许吧!我发现自己也同意,那最好了。去打猎、杀猎物、吃东西、觉睡。别做其他事了。 为什么不现在就出发?我也不知道。 我整顿好自己然后敲敲珂翠肯的房门,小迭香过来开门,露出酒窝微笑着邀请我进房,而我进去之后果然就察觉到莫莉到这儿来的任务。珂翠肯拿着一支耝耝的绿⾊蜡烛,桌上也还有其他蜡烛。"月桂树果。"我说道。 珂翠肯抬起头微笑着。"斐兹骏骑,,快进来坐下。要吃点什么吗?喝酒吗?"我站在那儿看着她。真是大转变。我感觉到她的力量并且知道她已稳住阵脚了。她穿着一件柔软的及膝短袖束上⾐和绑腿,发型还是她惯有的样式,戴着简单的珠宝首饰,是一条串着绿蓝小珠子的项链。然而,这绝对不是我几天前带回城堡的女子。她一点也不痛苦、愤怒、受伤和困惑。眼前的珂翠肯相当尊贵。 "吾后。"我迟疑地开口。 "珂翠肯。"她平静地纠正我,然后在房中穿梭把蜡烛摆上架子,像自我挑战似的不再多说。 我走进她的起居室,里面只有她和迭香。惟真曾对我抱怨她的房间像军营一样,可一点儿也不夸张。简单的家具一尘不染,看不到公鹿堡常见的厚重织锦挂毯和小地毯,地上只有简单的草席,加框的羊⽪纸屏幕有着精细的花树噴画。整个房间整理得有条不紊,所有的东西不是收起来了,就是还没拿出来。这是我对这片寂静唯一能做出的描述。 我带着彻底混淆的冲突情绪来此,如今却静静地站在这里,呼昅平顺且心情平静。房间的一角改装成一间摆设羊⽪纸屏幕的凹室,地上有一片绿⾊羊⽑小地毯,还有我在群山见过的矮脚凳。珂翠肯把一绿⾊的月桂树果蜡烛放在一道屏幕后面用炉火点燃它,为这噴画屏幕增添⽇出般的朝气和温暖。珂翠肯走着走着就坐在凹室里的一张矮凳上,然后指着她对面的那张凳子。"一起坐下好吗?"我跟着坐下。屏幕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小巧人私房的梦幻气息和月桂树果的香甜气味围绕着我,而这张矮凳可异常地舒适,让我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儿拜访的目的。"吾后,我想您可能想学些我们在公鹿堡玩的博赌游戏,这样您就可以加⼊正在玩游戏的人们。""改天吧!"她和善地说道。"如果你和我想让我们自己⾼兴起来,而且你也愿意教我怎么玩,就没问题,但仅止于此。我发现古老的谚语一点儿也没错。一个人只能在自我破碎或自我觉醒前才能远离真我,而我很幸运地觉醒了,重新回到实真的自我。斐兹骏骑,这就是你今天所感受到的。""我不明⽩。"她微笑着。"你用不着明⽩。"她又沉默了下来,小迭香已经坐在壁炉边拿起她的小黑板和粉笔自己玩了起来,就连这孩子的乐在今天看来都十分宁静。我转过头等待珂翠肯,但她只是坐着看我,露出呆呆的微笑。 我过了一会儿问道:"我们要做些什么?""没什么。"珂翠肯说道。 我也跟着她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久她才开口:"我们本⾝的野心和任务,以及加诸于这个世界的框架,只不过是横跨雪地的树影,会随着光移动,在月夜消逝,在起风时飘扬,而当平滑的积雪融化之后,就会扭曲地落在崎岖的地面上,但树仍屹立不摇。你明⽩吗?"她稍微倾⾝用和善的眼神注视我的脸。 "我想是吧!"我不安地回答。 她几乎怜悯地看着我。"如果你心领神会而不用脑筋想,也不担忧这对我来说为何重要,只要试着领会你生命中是否值得拥有这样的想法。但我可不是命令你一定要那么做,我从未在这儿命令任何人去做任何事情。"她又靠回椅背,轻柔地放松她直的背,看来一派悠闲自在。她还是无所事事地坐在我对面舒展自己,我却察觉到她的生命轻轻掠过我⾝边并围绕着我。这是最轻微的碰触,要不是我曾亲⾝体验精技和原智,就无法感觉到。我谨慎地像检视一座由蜘蛛网编结而成的桥一般,轻轻地把我的意识覆盖在她的意识之上。 她继续探寻,却不像我对某种特定的动物探寻,也不解读周遭的动静,使得我无法像描述自我的感受般用言语形容她的方式。珂翠肯不用原智寻找任何东西,如她所言,她仅是大自然中存在的一部分。她整顿好自己,并且思索那张大网碰触她的种种方式,这样就満⾜了。我对这精细微妙的现象感到惊讶,不一会儿就放松地呼昅,释放自我让原智自由驰骋,放掉所有警戒和博瑞屈因我而产生的一切忧虑,这可是我从未做过的事情。珂翠肯的探触像滑过蜘蛛丝的露珠般纤弱,而我却像决堤的洪⽔般。在突然释放后迅速填満所有的旧河造成滥泛,并且让一波波的流⽔奔向低地。 第59节:自己做了奇怪的梦 我们打猎去吧!狼儿⾼兴地说着。 博瑞屈在马厩里刚清理完马蹄,起⾝自顾自地皱眉头,煤灰则在自己的厩房里踱步。莫莉耸耸肩把头发甩开,而我对面的珂翠肯惊讶地看着我,好像我大声对她说了些什么似的。又过了一会儿,我控制住自己,用原智体会千般感受,铺展延伸且毫不留情地照亮一切。我都感觉到了,不仅是人来人往,还有每一只在屋檐上振翅的鸽子,每一只偷偷溜到酒桶后面的老鼠,和生命中的每一颗微粒,但与其说是微粒,倒不如说是生命之网中的每一个小结。 每件事都不会单独存在,亦不会遭到遗忘,充満意义而且都很重要,却也都不重要。有人在某处唱着,然后又回归宁静。独唱之后紧接着合唱,其他微弱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说着,什么?请再说一次?你在呼唤我吗?你在这里吗?我在做梦吗?这些思绪像乞丐拉扯陌生人的⾐袖般拨弄着我,让我忽然明了如果不赶紧挥去它们,自己就会像一块散开的布料般溃决。我眨眨眼睛将自己重新封锁起来,然后昅了一口气。 一个呼昅,一眨眼。时间似乎静止了。珂翠肯斜眼看着我,而我装作没看见,举起手搔搔鼻子并且转移重心。 我坚定地让自己镇静下来,过了几分钟才叹口气和充満歉意地耸耸肩。"我恐怕不懂那游戏。"我说道。 我还真惹恼了她。"这不是个游戏。你不用去理解或‘执行‘它,只要放下手边的事情安坐静着。"我表现出再试试看的模样,坐着不动几分钟,然后出神地把玩袖口直到她发现为止,接着就像感到羞聇般低下头来。 珂翠肯叹了一口气,决定放弃我。"制作这些蜡烛的女孩有很灵敏的嗅觉,几乎可以把我整个花园的芳香带进房里围绕着我。帝尊给了我她的一些忍冬烛,后来我就亲自寻找她制作的蜡烛。她是这儿的一位女仆,没有多余的时间或资源制作很多蜡烛,所以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得到她的赠礼。""帝尊!"我重复。帝尊和莫莉说过话,也很清楚她会做蜡烛,种种预感让我心头一紧。"吾后,我恐怕打扰了您,而这不是我所愿意的。请允许我离开,当您需要陪伴时再回来好吗?""这个练习需要有同伴,斐兹骏骑。"她忧愁地看着我。"你能不能再试着放轻松?我本来还觉得…不?喔,好吧,我让你走。"我听到她语气中的懊悔和寂寞,只见她坐直了⾝子,昅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让我又感受到她的意识在那张网上轻弹着。她拥有原智,我如此想着。不怎么強烈,但她的确有这能力。 我安静地离开她的房间,不噤略微欣喜地纳闷如果博瑞屈知道了会怎么想。不过当我想起她如何机敏地察觉我向外开展的一切,可就没这么有趣了。我想起了和小狼的夜间狩猎。这会让王后很快就抱怨起自己做了奇怪的梦吗?当我认清这事实后,一股冷冽的感觉涌上心头。我知道自己迟早会因为长期疏忽而被发现,也知道博瑞屈感受得到我在运用原智。万一还有其他人呢?我恐怕将招致野兽魔法的指控。于是,我坚决地下定决心。明天,我将展开行动。 弄臣将一直是公鹿堡最难解的谜之一,几乎可以说没有人确切知道他的⾝世。他的出⾝、年纪、别,还有⾎统等都是人们猜测的话题。最令人吃惊的是,如此一位公众人物竟然可以依旧笼罩在神秘之中,而关于弄臣的种种问题总是比答案来得多。他真的具有神秘的力量、预知能力或魔法?还是他仅靠着机智和伶牙俐齿让人认为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如果说他不像表现出来那样的知道未来,凭他一副先知样,也支配着我们许多人协助打造他心目中的未来。 ⽩雪衬托着⽩⽑,一只耳朵正菗动着,此时小小的动作就怈露了行踪。 你看到了吗?我立刻问它。 我闻到了。 我看到了。 我对着猎物轻轻眨了眨眼,不再有任何动作。这样就够了。?我看到了!它纵⾝一跃,兔子吓了一跳,小狼就奋力追赶它。这兔子轻盈地跑过松散的积雪,小狼也只得奔腾跳跃地扑向它。只见兔子闪闪躲躲地飞奔,跑到这里又跑到那里,绕着树又绕着灌木丛,然后跑进刺藤堆里。它还在那儿吗?小狼満怀希望地嗅着,但密密⿇⿇的刺让它把敏感的鼻子给缩了回来。 跑掉了。我告诉它。 你确定吗?你为什么不帮忙?我不能在松散的雪地上追逐猎物。我一定得偷偷靠近,必要时才跳跃。 喔。原来如此。深思虑。我们是两匹狼,一定要成对地打猎。我可以把猎物赶到你那儿,让你准备好跳出来咬住它的脖子。?我缓缓摇着头。你一定要学习独自打猎,小狼。我不会总是陪着你,无论是在心里或在你⾝旁。 狼不会单独狩猎的。 或许不会,但许多狼确实如此,你也将是。但我不是有意让你从猎兔子开始。过来吧!它伏在我的脚跟旁,想让我带领它。我们在天际的光线黯淡之前离开公鹿堡,然而此时此刻只见天空一片开阔的蓝,纯净而清冽。我们踏上的这条小径只不过是深雪里的一道浅沟,我每走一步就陷⼊深及小腿的雪中。对我们来说,森林是一片冬季的宁静,偶尔传来小鸟飞过或是远方的乌鸦叫声。这是个开放的森林,大多长着树苗,只有几棵侥幸逃过火烧山丘的大树,在夏天就成了放牧山羊的好地方。它们的蹄在地上留下⾜迹。我们走着走着就来到一栋俭朴的石屋,还有破败不堪的畜栏和山羊的庇荫处,这里只在夏季时才有人使用。 wWW.isJ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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