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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木剑惊鸿 作者:玉翎燕 | 书号:44021 时间:2017/11/19 字数:47978 |
上一章 鸿惊杳剑木 雨烟叙湖南 章六十第 下一章 ( → ) | |
回忆对某些人来说,是充満了甜藌。可是,回忆对戈平来说,却是充満了苦难的哀伤。 正如戈平自己一开始就说,那是⾎泪斑斑的历程。 戈平望着自己的爱女,再看看帮助爱女踏遍江湖的好友,觉得上天还是公平的,能让他在一十八年之后,还能见到长大成人的爱女,一切辛苦和磨折,对他个人来说,已经有了偿付,何况未来的成就,说不定能为多难的家国,能作更大的贡献,因而青史留名,也就不枉此生了。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始说道:“江湖上都知道我保了一趟暗镖红货到北地,其实內情并非传说中那样。到现在要我保镖的人,他的实真姓名是什么我毫无所知。” 朱火⻩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说一句话。 倒是戈易灵忍不住问道:“爹!那多奇怪呀!” 戈平继续说道:“奇怪的不只是如此。待我暗保红货,到了地头,一位⽩发苍苍的老大爷,本没有点收,先摆开一桌上等的酒筵,并且有数位姿⾊不恶的美女陪酒。照那位老大爷道貌岸然的样子,这种酒筵太不调和了。老实说,对于像我这样练武保镖为生的人来说,这种酒筵,使我如坐针毡。当时我就向老大爷说,请他点收清楚,我要回南。” 马原此时说道:“戈爷!照我看来,宴无好宴,会无好会,他是必有所为,你这样走,恐怕不会让你走的。” 戈平点点头说道:“不错。这位老大爷连说不忙,珠⽟已经到了地头,他信得过威远镖局,信得过戈总镖头,此时不谈珠宝。得饮酒时且饮酒,一则聊表谢忱,再则人生难得几回醉,他要我不必太拘谨。如果我认为这些穿红着绿的姑娘在这里不便,他可以换人相陪。” 马原叫道:“早就准备好了换人相陪?这是什么意思?是成心要把你戈爷灌醉么?” 朱火⻩此时忽然抬起头来说道:“马原快人快浯,这‘成心’二字,说得⼊木二分。” 戈平点点头说道:“这位老大爷果然挥退那几位美女,请来两位斯文的先生,这时候我发觉有一点奇怪之处,这位老大爷和这两先生都是一⾝明朝穿着,没有雉发,完全是上国⾐冠。” 朱火⻩仰天长吁,说了一句:“好一个上国⾐冠。” 戈易灵姑娘却于此时翘着嘴说道:“爹!你方才还说时不我予,要长话短说,尽说这些琐碎的事做什么?” 朱火⻩笑笑说道:“小灵子,你爹说的不是闲事,是关系重大的正事。” 戈平没有注意戈易灵瞪着惊讶的大眼睛,继续说道:“老大爷和这两位斯文先生不但博学多才,而且,对于江湖上的掌故,都能够历历如绘地道来,调和了当场的情绪。而且他们三位都能豪饮,如此推杯换盏,不觉我就有了八分酒意。” 戈易灵姑娘自从见到了自己的亲生⽗亲,人变得活泼多了,而且童稚之气盎然。她义问道:“爹!听说你有千杯不醉之量,而且还单独地和别人较量过,怎么那么快就有八分醉意呢?” 戈平笑笑说道:“傻丫头,传说的事,有多少可靠的啊? 如果成心比酒,那就没有酒的味道了,何况谈得投机的时候,一杯接着一杯,人情味浓,那就很容易有酒意。” 戈易灵嗯了一下,说道:“爹!后来你醉了没有呢?” 戈平说道:“没有。因为就在这个时候,老大爷说了一段话,使我的酒化作一⾝冷汗,可以说是酒意全消了。” 戈易灵问道:“那一定是使爹十分意外,也十分愤怒的话,才会如此的,是吗?爹!” 戈平点点头说道:“正是大家谈兴正浓,酒兴遄飞的时刻,老大爷忽然对我说:戈总镖头,你想获得一套不世的大富大贵吗?如果你有趣兴,我可以奉送你一套享用无穷的大富大贵!” 戈易灵又忍不住揷嘴说道:“这真是奇谈,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了呢?” 马原说道:“恐怕不是冒出来的,而是事先早就计划好了的。” 朱火⻩点点头,传来赞许的眼光。 戈平说道:“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话出来呢?我静静地等待下文,没有表示意见。那位老大爷见我没有说话,就接着告诉我:他的东家是前朝遗老,运来的珠宝,是准备在江湖上广结善缘,等到一旦时机成,复明大业就可以起事。” 戈易灵问道:“爹!他告诉你这些事做什么?” 戈平说道:“他要我前往官府告密,便可以获得大富大贵。” 戈易灵急着问道:“爹!你是怎么回答他们的?” 戈平说道:“我告诉他,这种事我不能。按说,我应该将这三个卖主求荣,背信寡义的人,杀死在现场。但是,对三个手无缚之力的人,我下不了手。我只是告诉他,一个人不要把富贵二字看得太重,那将是⾝败名裂的由。今天我不杀他,如果他们仍然利熏心,会有别人来取他们的命。我告诉他,我是一个保镖为生的江湖客,不懂得什么舂秋大义,但是,至少我还懂得什么事当为不当为。我最后问了他们一句话:读圣贤书,所学何事?我就掉头走了。” 戈易灵眼神里流露着无比的尊敬,轻轻地说道:“爹!你真了不起!你的一席话,要让很多人愧煞!” 朱火⻩反复咏哦着“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这两句话,点头赞道:“戈平兄!这两句话,真是神来之句,用得恰到好处。” 马原说道:“戈爷!你这样走,分明是犯了忌,他们会就这样让你一走了事吗?” 戈平说道:“马原兄说得对极了,当我掉头而走的时候,那两位斯文先生在后面告诉我说:戈总镖头!你走不了的。” 戈易灵问道:“怎么?他们要动手?他们是会家子?他们原来是装猪吃虎?” 戈平头摇说道:“没有。他们本没有任何武功,但是,他们告诉我,方才饮的酒里面,渗着有慢毒药,如果我不接受他们的意见,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断肠而死。而且不能行功,一旦行功运气,毒发得更快,立即七孔冒⾎而死。他们劝我:听他们的话,立即可以有一套大富大贵,唾手可得。不听他们的话,就要毒发⾝亡,他们要我慎重选择。” 戈易灵骂道:“可恶!无聇之尤。” 但是她立即又小心翼翼地问道:“爹!你接受了他们的利和威胁吗?” 马原说道:“戈爷是顶天立地的奇男子,一定当场拔剑,将他们杀死,然后找到了解药。” 戈平说道:“老实说生命的威胁,是很吓人的。但是,如果为了保全生命,而玷辱了自己的人格,那时候生命就不是最重要的了。我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是,我曾经听说过,孟子说过一句话,意思是说生命在必要时,可以不兼顾的。” 戈易灵接着说道:“爹!孟子说:生命是我所重视的,义也是我所重视的,当这两者不可同时兼顾的时候,只有舍生命而取义。” 戈平点头赞道:“孩子!海慧寺老方丈的教诲是成功的。” 讲到海慧寺,戈易灵一阵心痛,眼泪几乎流下。 马原打岔问道:“戈爷!你是怎样处置当时的情况呢?” 戈平说道:“我的心情在一阵动之后,趋于平静。我告诉他们,他们太小看了一个真正的江湖客,也真正低看了人的尊贵。大概命中注定我要送命在小人之手,我昂然掉头朝着大厅之外走出去。” 戈易灵紧张地问道:“爹!他们是不是埋伏了杀手,在门外等你?” 戈平说道:“没有埋伏杀手,可是我在大厅门口,顶面遇见一位老者,当门而立,伸着双手…” 戈易灵抢着问道:“他要怎样?要擒拿你吗?” 戈平说道:“这老人流着眼泪向我说道:富贵不能、威武不能屈,金钱美⾊不能动心,酒不能其,是真正的英雄豪杰,是他真正要找的人,他终于找到了。” 戈易灵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戈平说道:“大厅里的三个人,也赶上前来,向我屈膝为礼,请我原谅他们方才的一连串试炼与考验。” 马原不解地问道:“无缘无故试验什么?又考验什么?戈爷与他们并不相识,这样千山万⽔,将你戈爷弄到此地,来这样考验,为的是什么?这岂不是太不合情理吗?” 朱火⻩这时候说道:“马原!关键就在这里了。” 戈平点点头说道:“我当时倒是有了气愤之意,无缘无故,试验我的人格,所为何来? 后来那位老者请我再度⼊席,把酒敬我三杯之后,沉痛地说出了他的用心。朱大哥! 我可以全部说明⽩吗?” 朱火⻩神情黯淡地说道:“说吧!要不然,我们的情节怎么衔接下去呢?创痛的伤痕总是要康复的,怕碰也不行啊!”戈平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是的!其实这是我多余的一问,如果我不说出这后半段的经过,以前说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包括朱火⻩在內,大家都缄默了,静静地等待着戈平说出这一段奇特的经过。 戈平说道:“老者再度邀我回到大厅,肃客⼊座。我请教他的尊姓大名。老者摇头摇回答我:一个国破家亡的人,还有什么面颜说自己的姓氏呢?说出来无非是有辱祖先罢了。” “接着他告诉我,那酒里面没有丝毫毒药,他称赞我,美⾊、金钱、名位动摇不了一个人的心,已经是了不起。至于无视于自己生死的人,就更了不起。” 朱人⻩叹道:“其实还有更了不起的,连自己十八年不见的独生女儿的命,都可以牺牲,只为了一诺,戈平兄!你是至诚君子啊!”戈平摇头摇说道:“朱大哥!只要是一个有良心⾎的人,都能做到这一点的。”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老者的话很沉痛,我被他的沉痛心情感染了,没有再追问他的姓名。他告诉我:他是大明朝的一名臣民,他在福王事败之前,逃离了。他的逃离不是贪生怕死,而是领有旨意,福王殿下要他隐姓埋名,致力于一件事,这件事就是把驱逐鞑虏,光我华夏的种子,散揷在民间,散播在江湖上。因为江湖上每多忠义之十,只要他们能记住这八个字,华夏重光,终必成功有⽇。” 戈易灵忍不住问道:“就凭着他这样一位与江湖上毫无渊源的老人吗?” 戈平说道:“傻丫头!精卫填海,愚公移山,凭的就是一股契而不舍的耐力。一个人只要真诚立下一个志愿,没有不能成功的事。” 戈易灵悄悄地应了一声“是”承认自己错了。 戈平又接着说道:“其实,真正要做的不是他,福王殿下给他一柄折扇和一枚⽟坠。” “啊!就是爹你所保有的那柄折扇!也是江湖上大家都在追寻的那柄折扇。” 戈平点点头,他开解⾐襟,一直翻到里面,从贴⾁的前,取出一个⻩绢制的布袋,两头各用⻩⾊的丝绶紧紧地住。他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开解丝绶,从里面取出一柄长约五寸的折扇,扇子下面系着一枚⽟坠子,一眼看上去,就可以认定是和朱火⻩所保有的那枚⽟坠,型式一模一样。 戈平恭恭敬敬地将折扇捧在手里,给了朱火⻩,然后率领着戈易灵、马原、冷月三人,行大礼参拜了,朱火⻩再将折扇还给戈平,含着眼泪,也行礼参拜。 然后,戈平将折扇慢慢地展开,扇面上画的是淡墨山⽔,题了一首诗。诗是一首古诗: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山。” 题诗的人没有落款,朱火⻩泪⽔如断串的珍珠,洒落而下,轻轻地说道:“是⽗王的亲笔。” 戈平默然地收拢起折扇,良久,才擦⼲泪⽔,缓缓地说道:“老者说:福王殿下告诉他,叫他设法隐蔵自己,然后让两位世子去找他。” 戈易灵又忍不住问道:“爹!你还没有说折扇有什么作用?” 戈平说道:“这柄折扇是一幅蔵宝图,蔵的是两种宝蔵。一是一笔大巨的珠宝,数目价值连城。另一个是一本秘芨,里面记述的是一套拳术,没有什么奥秘,但是,人人可学,人人可以強⾝,可以御敌。” 戈易灵说道:“原来人言不差。” 戈平说道:“珠宝的用途,是用来团结武林,在江湖上结帮成派,暗蔵复明的力量。秘芨拳经是给每一个参加帮派的人,強⾝御敌。” 马原在一旁说道:“那老头怎么费这么大的周折,找上戈爷?” 戈平说道:“老者领着旨意离开不久,福王殿下就发生了事变…” 朱火⻩泪⽔泪泪而流,戈平黯然良久才说道:“两位世子下落不明,老者暗暗寻访,得不到一点消息,他自知自己在这方面不行,于是决心找一个代他来做这件事情的人。” 戈易灵接着问道:“于是他选上了爹。” 戈平说道:“那时节爹在江湖上有名望,而且为人声誉不坏,于是他选上了我。假借保镖的名义,将我引到此地,并且一再的试炼考验…” 戈易灵说道:“经过访察查问,难道还信不过爹的为人吗?” 戈平正⾊说道:“孩子!这是何等的大事,万一所托非人,后果何堪想象?” 戈易灵说道:“爹!女儿以你老人家为荣,你真了不起!” 朱火⻩低低地说道:“小灵子!你爹了不起,却付出了⾎泪的痛苦代价。” 戈平哽咽住了。但是,他立即抬起头来,朗声说道:“⽟坠三枚,合成一块才可以解得开蔵宝图。两位世子各蔵一枚,唯有寻访到两位世子,才能有所作为。最重要的是有了珠宝和秘芨之后,还要有人出而导领,所以老者把这份大责重任,给了我。” 戈平说到此处,脸⾊沉重,几度哽咽不能成声。停了半晌,才接着说下去。 “这副担子庒得我几乎寝食难安。镖局的事,我是不能再⼲下去了。携带着你娘和你,迁回上蔡。明曰隐退,实则我要从此设法寻访两位世子。” 冷月静静地在一旁,轻轻问道:“戈伯伯!你又为什么将戈…” 戈易灵抢着说道:“冷月!叫我易灵姊!” 冷月温柔地驯服地望了戈易灵一眼,轻轻地说道:“易灵姊!我在问戈伯伯,为什么要把你送到海慧寺去?让你吃那么大的苦?” 戈平叹道:“对灵丫头我是永怀歉疚的,可是,我是不得已哟!” 他垂着头,表现出他內心的悲痛。终于他抬起头来说道:“自我承诺那位老者的以死相托之后…” 朱火⻩浑⾝震颤,抢着说道:“戈平兄!你说什么?什么是以死相托?” 戈平神情在哀伤中又流露出肃穆之情,黯然说道:“当我接受老者的托付之后,他郑重地把折扇给我,严肃地说着:这是一副千斤重担,要我好好地挑起,不要负他之托。而且他说这是长时间的事,不急于一时,但是不可一时或忘。他说,要我尽心尽力,否则,死后在曹地府不好相见。说毕,他们四个人…” 马原疑问道:“四个人?” 戈平说道:“连同先前的三个人,一齐朝我下拜。他说:拜的不是我,是拜的复明大业,我慌不迭地还礼。这时候,老者告诉我,这种事恐怕难以密不怈露,为了坚定我对他们的托付忠诚,他们四个人几乎是同时撞墙而死,头破⾎流,形状极惨!” 朱火⻩大叫哭道:“老师!你死得太壮烈了!” 戈平惊问道:“他…是朱大哥的老师?” 朱火⻩点头泣道:“我早就猜想到是我的恩师,为了尊重他老人家的遗言,不说也罢! 戈平兄!你说下去吧!舍生取义,给孩子们是一次教育。” 戈平回头望望,连同马原在內,三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神情庄严肃穆,表现出无比的哀思。 戈平说道:“做人一诺千金,何况是以死相托,又何况是所托如此大事。我当时就已经抱定,事成则已,不成我就以⾝相殉。可是,我的女儿不能这样小小年纪死于非命,我也知道这件事终久会被人知道,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来找我。于是我为女儿找到一个可托之人…” 冷月轻轻地说道:“戈伯伯!你这一托,我易灵姊受了十年的磨折!” 戈平几乎是呻昑着说道:“我是不得已啊!冷月!” 戈易灵轻轻地走到戈平⾝边,跪在地上,依靠着戈平的腿说道:“爹!你不必难过,女儿吃苦算不了什么!” 戈平用手摸抚着女儿的头说道:“可是…唉!…” 戈易灵摇着戈平的腿问道:“后来呢?爹!” 戈平神情惨淡地说道:“送走你以后,我才知道不出所料,江湖上有多少人来打我的本意,包括了倭人在內。他们只知道有珠宝,有秘芨,并不知道有其他的秘密,我还不担心。 后来连这一点也瞒个住了。” 朱火⻩问道:“是大內的人吗?” 戈平摇头摇说道:“我不知道。有一天,家里来了几个人,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要我将折扇出来,他们说:凭这柄折扇可以找到两个重要的人。” 朱火⻩“啊”了一声,神情显得紧张起来。 戈平接着说道:“我没有理会他们,而且我告诉他们,不必耍狠,我戈平吃镖局的饭吃了那么多年,刀头上⾎,狠人狠事见过多了。” 戈易灵紧张地问道:“他们耍狠了没有呢?” 戈平说道:“没有。他们当中有人告诉我,不要糊涂,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名利吗? 只要我把折扇拿出来,如果蔵的是珠宝,悉数归我,而且还可以再增加金银给我。如果我想做官,马上可以封我做上蔡的县太爷。” 马原说道:“喝!口气真不小。” 朱火⻩叹气说道:“马原!他们是有那份权势的,你不晓得大內护卫的权势有多大,就是当朝显贵,有时候也要怕他们几分,尤其是汉人。” 戈易灵说道:“爹!你是怎样回答他们的呢?” 戈平说道:“我很坦⽩地告诉他们,不要跟我谈折扇的事,我没有什么话可以跟他们说的。同时,我也告诉他们,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除了名利之外,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义…” 戈易灵抢着说道:“跟那些人谈义,爹!你是在对牛弹琴嘛!” 朱火⻩叹气说道:“小灵子!你说错了。对牛弹琴,牛至多是不懂,它不会因为你对它弹琴,它就拿角抵你的。可是这些人不同,他们不懂,恐怕还要用角抵你,用蹄踢你。小灵子!为什么有些出世的⾼人,有人叹息地说,人不如畜牲,就是这个道理。” 戈平点点头说道:“他们见威胁利都无效,最后在临走之前,留下了狠话。他们说,如果不把这柄折扇拿出来,三天之內,他们要把我这个庄子翻一个⾝。” 戈易灵开始流下眼泪。 马原开始叹息。只有冷月轻轻地说道:“戈伯伯!你有什么打算没有?对这些人,要作最坏的打算,又要有最妥善的对策。戈伯伯!你不会没有妥善的安排的。” 戈平沉重地说道:“为这件事,我确实做了最坏的打算,我也作了很慎重的考虑。考我虑的不是我的生命全安,不是全家人的全安。就在我刚才说过,自从承诺了这件事,我把灵丫头寄托在海慧寺之后,我就有以⾝相殉的决心。冷月! 戈伯伯没有读过多少圣贤书,但我也知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活一百岁,最后还是一个死字,因此,生死之事,我已经看得很开,唯一要注意的,是要死得其所,死得其时。” 冷月眼里流露着崇敬与虔诚,轻轻地说道:“戈伯伯!你自谦说没有读过多少圣贤书,可是我觉得你是第一等的读书人,你真正做到了圣贤所教诲的事。冷月学到戈伯伯的一句话,终⾝受用。” 朱火⻩却于此时接口说道:“戈平兄!你在那个时候,不能死啊!任务未完,死不是其时的。” 戈平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如果只是一个不怕死,那就简单了。我的问题不是在不怕死,而是在如何人负那四位不知姓名的遗老的以死相托。因此,我又想到一句话说:自古艰难唯一死。以前我不懂,人要死不是很容易吗?不对! 人要死在该死的时间和地点,那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冷月坐在戈易灵的⾝边,轻轻地搂着她的肩,说道:“戈伯伯!你当时是怎么应付的呢?” 戈平说道:“我在深思之后,告诉自己,我不能死,我这一生只有一件事可做,就是保护这柄折扇的全安无恙,而且要设法找到所要找的人。当我有了这个决心之后,我决定了当时的行动,我要离开家…” 戈易灵着红红的眼睛,哀声问道:“爹!娘有没有随着你一块离开家?” 戈易灵的话,问得有如巫峡猿啼,令人泣⾎。 戈平说道:“当时我没有打算带你娘一同出走。” 戈易灵凄厉地叫道:“爹!你好狠心…” 朱火⻩正⾊说道:“小灵子!让你爹把话说完。” 戈平黯然地说道:“是的!孩子!从道理上我送走自己的亲生女儿,抛弃自己的子,确实是狠心!可是,我不能不狠心。我为什么要离开家?我不是逃命,是保护折扇不落人手。孩子!在决定离家之前,还有一件感人肺腑的事情。” 他仰起头,眺着远空,似乎在调整內心纷的情绪,停顿了半晌,才又接着说道:“我要离开家的事,有两个人知道。” 他转向戈易灵说道:“一个是你⺟亲,其实在我决定离开金陵威远镖局的时候,你⺟亲就已经知道了。这就是你⺟亲了不起的地方,她没有话可说,用自己的行动,来支持我的决定。当我告诉她,我要离开的时候,她很冷静地说,这次一别,极有可能就是永别,她要我珍重,要我不要忘记海慧寺还有我们一个苦命的女儿。” 说到此地,戈平也噤不住流下了眼泪,戈易灵早已经哭得如泪人一般。 冷月搂住戈易灵,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易灵姊! 我真羡慕你,你有一位了不起的⽗亲,又有一位了不起的⺟亲,看我,连自己亲生⽗⺟是谁,都不知道,该哭的是我啊!”戈易灵反抱着冷月,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倒是做了无声的安慰。 戈平用长袖擦去眼泪,说道:“还有一个人,是我的亲信长随,跟我走镖多年,我已经将他看成自己的弟兄手⾜,而且,我们之问年龄仿佛,长得也有几分相象。在我将决离去之前,我把事情告诉了他。他反对我这样的离去。” 朱火⻩“啊”了一声,脸上露出惊讶之⾊。 马原此时忽然说道:“这位老哥能跟随戈爷⾝旁多年,人是一定错不了的。他反对戈爷离开,一定有他的一套见解。” 戈平说道:“说的正是。我问他为什么反对?他说,我这次离开的目的,是为了保护折扇,可是,当人们发现我走了,就会罢手吗?当然不会,从此将演变成我在江湖亡命,各路人马在江湖上追踪,永无安宁之⽇,这不是我所希望的。” 朱火⻩点点头说道:“对呀!戈平兄你当时是当局者,为什么我们事后都想不到这个问题呢?” 戈平点点头说道:“朱大哥!你说的真对,我是当局者。在当时我只一心想到,逃离上蔡,就可以保护折扇,就可以在江湖卜访察两位世子。从没有想到,亡命江湖,引来万里追踪的后果。” 马原这时候接着说道:“戈爷!依马原在江湖上闯的经验来看,万里追踪,尚在其次,怕的是有心人利用你作饵,来顺风吹火式的寻找到两位世子。” 戈平黯然说:“一点也不错。我一经点透,立即就想到这一个更大的错误。于是,我真正的彷徨了,我不知该怎么办!” 朱火⻩意味深长地说道:“戈平兄!你那位亲信长随,能在这样的紧急关头,提供出这样的意见,想必他已经是有成竹了。难道他没有提供你可行的建议吗?” 戈平点点头,又惨然地流下眼泪说道:“朱大哥料事如神,他确是有成竹。他告诉我,办法是有,但是,他要我同意他的冒渎与无礼。他说,他自幼跟着我,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却也在江湖磨练中,增长不少见闻。他说,从前汉⾼祖被围困的时候,有一位大臣想出一个脫困的方法…” 朱火⻩及时击掌道:“戈平兄!为什么忠孝节义都让你们一家占全了呢?你一再说你没有读多少书,可是你们一家的所做所为,愧煞千古多少读书人!” 戈易灵急忙问道:“爹!又怎么啦?我那位叔叔出了一个什么主意呢?” 戈平擦去眼泪,黯然神伤地说道:“他要假扮我的⾝份,留在上蔡,与许多的敌人周旋,而他要我携带着你⺟亲,悄悄地离开上蔡。换句话说,他是抱着牺牲的决心,代我而死,断去许多敌人的歹念。” 戈易灵流着泪说道:“结果…结果…” 戈平叹了一口气,半晌没有接下话去,停顿了一会才说道:“结果,孩子!你是已经知道了。上蔡戈家,遭到了灭门之祸,你那位叔叔求仁得仁,死在当场。从那时候起,威远镖局总镖头戈平,消失在江湖之中。” 这真是叫人哀痛而又感动的事,义仆代主而死,岂止是壮烈,而且也表现了江湖上有这样忠心耿耿、大义凛然的烈汉子,反观吴三桂、洪承畴之流的人,真正叫人叹息说“礼失而求诸野”了。 戈平的叙述,感染了在场的人,大家都觉得心头庒了一块铅,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 还是朱火⻩打破沉闷,问道:“戈平兄!这十多年,你是隐居,还是在不停地寻找你所要寻找的人呢?” 戈平说道:“我带着灵丫头的娘,携带着一些珠宝,连马也不敢骑,悄悄地离开了上蔡。当时我没有悲痛,我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肩上背负得更沉重了。为了我,已经有多少人付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如果我不能做好这件事,我何以对那些因我而死的人?” 朱火⻩叹气说道:“小灵子!听到没有?这叫做活着的人比死的人更要苦痛,你爹承当了这份无处可诉的苦痛,并不比你那苦难的十八年好过啊!”戈易灵倚在戈平的膝上,低低的叫道:“爹!” 马原接着问道:“戈爷!这十多年你一直没有在江湖上露面,是隐居在何处呢?” 戈平头摇说道:“没有。我固然要为使命珍惜自己的生命,如果我因此隐居,那岂不是与死去没有两样么?我和內人扮成乡下人,我们下定决心,也就是我前面说的,我这一生只有一件事,就是寻找两位世子,把折扇给他们,为此,我和內人商量,我们要往何处去?” 冷月轻轻说道:“茫茫人海,戈伯伯!这真是不知从何找起呀!” 戈平说道:“我们商量的结果,通衢大邑,我们不去,一则容易被人认出我们的⾝份,再则两位世子决不会栖⾝在热闹的市廛。我们专走深山,专找人烟杳至的庙宇。” 戈易灵忍不住说道:“爹!那样的路程,我娘受得了吗?” 戈平沉痛地说道:“是的。那样的路程,三五天你娘尚可以勉力支撑,⽇子一久,她实在是承受不了这种的辛苦。可是,你⺟亲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反倒时时安慰我、鼓励我,直到有这么一天…” 戈易灵紧张地叫起来问道:“爹!有一天怎么样?我娘她没事吧!” 戈平拍拍戈易灵的头,満脸肃穆之情说道:“灵丫头!孩子!不要这么动。人的一生注定就是要受磨折的,我们必须要有这种打算,这样你才能活卜去。要不然,我们随时随刻都会倒下去的。” 戈易灵咬着自己的嘴,⾎丝从口角溢出来,她坐起来,没有再说话。那意思是说: “你说吧!我准备承当最大的苦痛和磨折。” 戈平点点头说道;“灵丫头!你放心,你⺟亲并没有那么容易的就死去。” 戈易灵这才哇地一声哭出来,満嘴鲜⾎,其状极惨。 冷月用手绢轻轻地拭着戈易灵的⾎渍,她轻轻地拥抱戈易灵,低低地在耳边说道:“易灵姊!你不觉得伯⺟是多么的伟大吗?你应该坚強得像她的女儿啊!”戈易灵闭上眼睛,微微地点点头。 戈平接着说道:“有一天,我们走在一个不知名的深山,因为我远远地看到深山里有一缕浮云,像是炊烟。我想,这样的深山,人迹杳至,如果那是炊烟,那真是好的隐居所在。 即令找不到世子,说不定也可以遇到世外的⾼人,请他为我指点津。就冲着这么一股信念,我牵扶着你⺟亲,朝深山的更深处前行。可是这时候你⺟亲却坐下来了。” 戈易灵睁开了眼睛,瞪着。 戈平说道:“这是你⺟亲告诉我,是她第一次告诉我,她实在不能走了。” 冷月倒是急了,连忙问道:“那一定是伯⺟到了实在不能忍受的地步了。” 戈平黯然说道:“她是一直在忍受着痛苦在瞒着我,其实她的脚早就已经磨起了⽔泡,⽔泡又破了,又没有敷药治疗。唉!在那样的深山里,也没有法子治疗啊!当她开解了鞋袜和脚布,真叫我吓得叫起来。” 戈易灵忍不住叫道:“可怜我娘…” 下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戈平说道:“她的一双脚,已经是⾎⾁模糊,简直就不成脚的样子了。我痛心地埋怨她,为什么个跟我早些讲,要让她忍受这样的痛苦。我当时只是要匆忙地去采摘草药,为她敷脚止痛。你⺟亲拦住了我…” 戈易灵低低呻昑呼唤着:“娘!…” 戈平说道:“你⺟亲告诉我,是她拖累了我,往后还有更长的路要走,她不能再这样拖累我下去。” 戈易灵急问道:“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戈平说道:“我也这样责问她,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亲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认真地告诉我,不要灰心,不要气馁,皇天不负苦心人,一定可以找到两位世子的。” 冷月低低地说道:“戈伯伯!戈伯⺟说这样的话,是事出有因的呀!戈伯伯!你应该有这个警觉!” 戈平叹道:“好孩子!你说得对极了。可是当时我没有想到这些啊!我只是安慰她,我要去找草药。就在这个时候,灵丫头的⺟亲,爬起来,奋⾝一跳,跳下万丈深壑里去了。” 言犹未了,戈易灵一声问哼,人就昏了过去。 冷月忙不迭地为戈易灵推拿,半晌戈易灵才“哇”地一声哭喊出来。 戈平说道:“灵丫头!孩子!你要好好听下去,情形不像你所想的那样坏,虽然也不那么好。” 戈易灵用手捂着嘴,极力止住自己的哭声。 戈平说道:“当时我几乎没有思考地就想立即腾⾝跟着跳下去。可是等我到了绝壑的边缘,我止住了脚步。我告诉自己,我没有资格这样跳下去,因为我有大责在⾝。” 朱火⻩叹了一口气。 马原却在一旁说话了,他说:“戈爷!难道你没有将尊夫人的尸体…唉!万丈深壑也无法处理的了。” 朱火⻩说道:“戈平兄!是不是有了意外的发现?” 戈平说道:“我站在深壑边缘,正是心情如嘲的时刻,我发觉灵丫头的⺟亲没有跌下去,就在两丈多深的悬崖上,被一棵树,一堆蔓藤将她兜住了。” 戈易灵睁大了眼睛啊了一声,又惊惶地叫道:“爹!我娘没事吗?” 戈平点点头说道:“她没有事,可是她人也晕过去了。现在的问题,是我怎么样才能将她救上来。” 马原说道:“戈爷!虽然你有一⾝武功,恐怕还很不容易将人救上来的。唉!真是叫人着急呀!” 戈平说道:“不管如何困难,我还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救人。正在我撕下⾐衫,结成布带,系稳岩石,准备垂下去的时候,奇迹出现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地从绝壑的云雾里,上来一个人。” 冷月说道:“不会是神仙吧!” 戈平说道:“当时我真以为是神仙,可是这个世间上哪里真有神仙呢?我呆住了。后来我留神一看,原来在绝壁之上,不知怎的钉了一一的铁钉。铁钉之上,还有铁环。 在铁环上边着有细细的铁链子…” 冷月说道:“多奇怪呀!” 朱火⻩正⾊说道:“冷月姑娘!让戈平兄说下去。” 戈平接着说道:“我留心看那铁钉、铁环、铁链,没有一点磨蚀的样子,而且还用漆漆过,分明是常用的,这个人就是利用这个铁钉,攀上来的。” 戈易灵揷嘴问道:“他可以救我娘上来吗?” 冷月也忍不住问道:“看样子他是经常上下深壑的,为的是什么呢?这样的深山中的绝壁深壑。” 朱火⻩也揷嘴问道:“来人是什么装束?多大年岁?” 戈平环视了一眼,先答复朱火⻩说道:“来人和我差不多的年纪,是一个出家人。” 朱火⻩追问了一句:“是和尚吗?!” 戈平点点头说道:“是和尚。他的出现,使我大喜过望,我请求他帮助我,将我內人救上来。他朝着內人看了一下,一言不发,又从铁环攀⾝下去,过了一会,他再度从云雾中出现,手里拿了一绳子。很快地将绳子绑妥在石头上,然后他垂下⾝去,将內人救了上来。” 戈易灵忍不住合掌念着:“阿弥陀佛!感谢上苍。” 戈平接着说道:“当时我已经是神心俱疲,几乎整个的人都失去了力气,我呆呆地看他救上你⺟亲,才大梦初觉似的,向他叩谢救命之恩。” 冷月低低地在戈易灵耳边说道:“易灵姊!吉人自有天相啊!”戈易灵的一双手和冷月紧紧地握住,她向着戈平细声地问道:“这位大和尚叫什么名宇?” 戈平摇头摇说道:“当时他本没有和我说话,只是看看你⺟亲晕过去的情形,以及那双脚的惨状,他从⾝上取出一小瓶药末,深⻩颜⾊,给我,只说了两句话,他说:给她服一半,再用⽔调溶涂抹在脚上。” 戈易灵抢着问道:“药有效吗?” 戈平说道:“有神效,我用⽔袋里的⽔,喂你⺟亲服下,再用⽔调溶涂抹在脚卜,你⺟亲立即苏醒过来,而且脚不痛了。老实说,保缥的人,除了习武之外,一些外伤的医疗,也要懂一点,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神效的药。我真把他当做大罗神仙,我再次向他叩谢,他却一言不发地朝着深山走去。” 戈易灵急道:“爹!你难道问不到人家的法号吗?他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冷月说道:“戈伯伯当然不会不问的。” 戈平说道:“我跪在那里,⾼声请问大师的法号。可是他漠然未听一样,只是缓缓地朝着深山里面继续走去。这时候我急了,大喊一声,请大师留步。就展开⾝形追过去,拦在他前面,跪在地上。” 冷月间道:“戈伯伯!他停下来没有呢?” 戈平说道:“他停下来。他皱着眉头问我还要做什么?我说救命的大恩大德,实在不敢言报,至少也应该知道大师的法号,以便终生怀德,没齿不忘。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必。 他就继续向山里走去。这时候我急了,大声说道:大师!救人需救彻底,你这样撒手不管就走,倒不如不救我们。他立下来,回头看看我。我继续告诉他,我的子如今寸步难行,停在这深山之內,最后不是饿死,就是被猛兽所噬。他这时问了我一句:你想怎样?我说,惜用大师一席之地,数⽇之粮,养好了伤,我们就走。” 朱火⻩问道:“他答应了吗?” 戈易灵说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他一定会答应的。” 戈平说道:“他顿了一下,再看你⺟亲那样不堪的情形,叹了一口气,才点点头说了一句:随我来吧!” 戈易灵又合起手念了一声佛。 戈平说道:“我背起你⺟亲,随在他⾝后,朝着深山里走去。山路、唉!应该说本没有路,看样子他还是尽量找好走的地方走。” 冷月说道:“在这里的险恶深山,他何以为生?” 戈平说道:“冷月,你问对了,我也如此怀疑。我在想:我是秉持着一念之诚,遍探深山巨泽,是有所为的。像他这样一个人在深山之中,何以为生?可是我这个怀疑,没有顿饭时辰,获得了答复。” 戈易灵间道:“是他自动说明⽩的吗?” 戈平摇头摇说道:“没有。我问他的话,尚且不予回答,如何会自动说明呢?那是我亲眼看到的。” 朱火⻩意味深长地问道:“你看到的是什么?戈平兄!” 戈平说道:“当我艰难地爬过一怪石隘路,顶上只有一线天光,里面可勉強通人,几经曲折,出得隘口,豁然开朗,面呈现的是令人不能相信的景象。” 戈易灵和冷月几乎是同时抢着间道:“是什么惊人的事情发生了呢?” 戈平说道:“面竟然是一片方圆数丈的平地,而且正是小麦成的季节,一片金⻩,微风起处,麦浪翻滚。在麦田的尽头,一丛桃林,拥簇着两间草屋,屋的后面,有几丛竹林,有几只鸭,正倘祥在桃林之中,这简直就是一幅农村美景,哪里像是深山绝岭之中呢?” 朱火⻩坐在那里暗自点点头。 马原叹口气说道:“对于一个浪迹江湖的人来说,能够有这么一处地方,享享清福、神仙也不羡了。” 戈平叹道:“神仙生活如何,我们不晓得,不过,当我们历经苦难之后…看到这样一个优美恬静的地方,令人立即有一种超尘脫俗的念头。一切的名利之心,淡得没有丝毫痕迹。” 戈易灵问道:“后来呢?” 戈平说道:“进得草屋,一榻一几,别无他物。另一间却是灶锅俱全,最重要的有一缕泉⽔,浙浙沥沥引滴⽔到⽔缸里。我把你⺟亲放置在木榻之上,随着这位奇特的和尚,四周走一遍以后,他指指后屋里的两大缸,说是米面俱全,⾜够我夫一年之需。说完他就飘然离去。” 说得大家怔住了,怎么这样一声不响就走了啊! 戈平接着说道:“我在一怔之后,立即追到屋外,拦住他的去路。他显得有些不⾼兴,皱起眉锋,望着我。那意思是说:‘你还想⼲什么?’我认真地告诉他,这里我们待不久,三五天之后,就要离开,请他指点途,好让我们离开深山,继续我们的路程。” 朱火⻩问道:“他怎么说?” 戈平说道:“这回他说话了,他很注意我所说的继续路程四个字,他告诉:‘至少要休息一两个月,否则,你的子就会送命在路途之中。’我告诉他,我们没有办法停留这么久的时间。” 朱火⻩摇头摇说道:“戈平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当然能了解,你所负的大责重任,以及你急于完成这项任务的心情。但是,老实说,像这种大海捞针的情形,是不能急于一时的。而嫂夫人在那种情形之下,你能撇得下她吗?或者你能再让她随着你这样奔波跋涉吗?” 戈平低下头说道:“朱大哥!你只说对了一半。” 朱火⻩不解地望着他。 戈平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不能这样撇下她,对一个普通朋友,尚且不能这么做,何况她是结发的子!当然,我也不能勉強她再随着我这样跋涉受苦,因为我不忍心再看到她惨遭磨折。” 朱火⻩说道:“那就对了。为什么说我只说对一半?” 戈平说道:“另一半是我和灵丫头的⺟亲,打从心里不能延搁我们的行程。就算是大海捞针,我们也要不停地捞下去。” 马原抢着说道:“戈爷!那你就难了!” 戈平说道:“不难。我当时想到一个两全的办法,我向这位救命恩人,坦⽩地说出了我的一切…” 朱火⻩讶然,立即问道:“包括折扇的秘密吗?” “包括了折扇的秘密,包括了我惨遭灭门的大祸,也包括了我跋涉深山幽⾕的决心。” “戈平兄…” “我知道这是一种极不应该做的事。” “可是你做了。” “因为我自己告诉自己,这位出家人是一位正人君子,虽然他看来冷漠不近人情,实际他是一位充満慈悲心肠的方外人。” “你告诉他这样大的秘密,是为了什么?” “我让他了解一切之后,我只求他一件事,请他救人救彻底,让灵丫头的⺟亲在这里疗养,请他找一个人来照拂,我要一个人继续我的行程。” 戈易灵忍不住叫道:“爹!…” 下面的话她说不下去,她不忍心再埋怨自己的⽗亲,她可以想到,当时的决心,是何等的痛苦。 马原却想到另外一个问题,问道:“那样的深山,能找到人吗?” 戈平说道:“当时我没有想到这个。” 朱火⻩追问道:“那和尚会答应吗?” “他答应了。” “哦!这倒是叫人想不到的事。” “他不但答应了,而且他很快的离去,又很快地回来,和他一同回来的是一位老婆婆,鹤发⽪,可是步履稳健,精神矍铄,我可以看得出,这位老婆婆是一位⾼人。” “于是你放心地走了!” “没有。和尚向我提出一个要求,他要我将折扇给他看一看。” “啊!你同意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是那么的有信心。我只稍微地迟疑了一下,便从⾝上拿出折扇。 还没有等到我开解⻩绢捆扎的小口袋,那位和尚突然脸⾊一变,仰天长啸,啸声历久不歇,引起深山一阵如嘲的回音。” “啊!他是一位具有极深功力的⾼人!” “等他转过脸来,我看到他脸上的泪痕。” “戈平兄!不要再兜圈子了,快说下去。”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他从⾝上取出一枚⽟坠…” 没等戈平说完,朱火⻩突然凄厉地叫道:“大哥!…” 人随着一个踉跄,几乎要摔在地上。马原抢上来扶住他。朱火⻩甩甩头,忽地一挥手,几乎将马原摔倒。他上前两大步,伸手一把抓住戈平的领口,厉声叫道:“戈平!为什么你要这样慢慢地兜圈子说!你…”倏地他松下手,凄然低声地说道:“对不起!戈平兄!我太动了。我感你!终生感你。由于你的一份心虔,居然先后找到了我们兄弟俩,上天不负苦心人。戈平兄!那座山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启程,去找我大哥,一切事情都可以开始了。” 戈平缓缓地说道:“朱大哥!是不是还让我慢慢地说完?” 朱火⻩立即心生警觉问道:“怎么?事情有了变化了么?” 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对不起!戈平兄!这么多年的磨练;仍然没有磨平我的急子。说来也是令人伤心,算来如今就剩下我兄弟二人,按捺不住我的急躁。戈平兄!你还是慢慢说吧!” 戈平很认真地应了一声“是”接着说道:“当时他制止了我叩见,他告诉我两件事。” “是关于如何纠合人心,号召武林的事吗?” 戈平头摇了。 “不是。他告诉我,如果我要以世子王爷相待的话,他立即就走,我将永远再也见不到他。” “啊!”“第二件事,叫我留在那里,陪伴灵丫头⺟亲休养。” 戈易灵问道:“爹!你接受了吗?” 戈平说道:“我还没有说话,他就告诉我,他说他了解我的忠诚和心情,但是,他说这是一件大事,绝不能急于一时。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只要我们此心不变,终有重光华夏之⽇,而且成功不必在我…”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唯有如此,才能个急不躁、不疑不惑,坚持下去。” “爹!那为什么要让你闲在那里呢?” “没有闲。他请那位老婆婆指点我的武功。” 朱火⻩问道:“老婆婆是何许人?从来没有听说过啊!”戈平说道:“是当年救大世子脫险的人。” “啊!是武林名人吗?” “我没敢多问。” “你在那里待了多久?” “十年。整整的十年。” “深山十年,心无旁骛,怪不得你的武功竟有如此精湛。十年以后呢?” “十年以后,我带着茫然的心情,离开了那里。” 戈易灵问道:“爹!我娘呢?” 戈平缓缓地说道:“你⺟亲随着那位老婆婆学內修的功夫,⾝強脚健,后来在那里又独自斩荆披棘建造了一座小茅庵,她和老婆婆在小茅庵里带发修行,就在我离开前几天,她闭关潜修,不再和我见面。” 朱火⻩叹道:“那是为了断绝你的挂念。戈平兄!没有关系,我们现在回去,相信嫂夫人已经修満出关,你们夫、⺟女重逢,我也可和大哥见面。” 戈平头摇说道:“不行!我找不到那地方。” 朱火⻩睁着眼睛说道:“怎么会呢?岂有找不到地方的道理!” 戈平说道:“朱大哥!实不相瞒,十年深山习艺,非但没有离开过那一小块地方,连世子殿下到底居住在什么地方,我都没有去过。” 朱火⻩说道:“你没有问过吗?” 戈平说道:“十年之中,难得见到他一两次。十年的岁月,使我从鼎盛壮年进⼊垂老之境,可是世子殿下没有一点改变,唯一使我感觉到不同的,他那种超尘出世的神情,与我初见面的时候,又更深了一层。” “你们难道不谈话?” “他的话本来就不多,加以老婆婆指点武功,督责极严,决不容许练功之时,心神不能集中。” “这么说来,十年之间,你几乎没有跟他谈什么。” “只有我离开的那一次。” “啊!你向他道别!” “不是。是他为我送行。他为我蒙上眼睛…” “什么?蒙上眼睛?” “他很坦⽩地告诉我,他不愿意有人来扰这里的清静,不得不如此。⽇后如果要见面,自然会有见面的方法。 他带着我以极快的⾝法,盘旋曲折,忽⾼忽低,约莫走了顿饭的光景,他停下了。开解蒙着的手巾,停在一道山涧之旁,四周仍然环着山峦。” “嗯!山涧陡峭吗?” “陡峭。” “他告诉我沿着山涧前行,自然就可以找到道路。最后他用手搭住我的肩,用深沉的眸子注视着我,说了一段话,让我终⾝难忘。” “他说些什么?” “他停顿了很久,然后缓缓而又深沉地告诉我,他对我一诺千金,任事忠诚,表示感、表示敬佩。他说,他惭愧他不能和我一道去寻二弟…” “啊!大哥!” “他说他相信我一定可以找得到你,他郑重地告诉我,如果有一天找到你,必须转达他的意见:重光华夏,必定成功,但是不能急躁于一时,这是一件长远的事,而且这不是朱家复明的事,是要天下人都能起来重光大汉天威。因此,我们要竭尽所能的做,特别他说你— —朱大哥,他要你毕生唯一职志,就在于斯。” “可是他呢?” “他也说到了他自己,他说他也没有置⾝事外,只是走的方向不一样,他并且向我保证,他不是一个偷懒的人。但愿将来能殊途同归。” “殊途同归!殊途同归!戈平兄!你走出来以后,可曾知道那是什么地境?” “安庆府梅城县境。” 朱火⻩沉思了,良久,他霍然抬起头来说道:“戈平兄;如今老天有眼,三枚⽟坠会合,你已经完成了使命,但是,目前的当务之急,已经不是如何解破折扇之谜…” “朱大哥!可是…” “戈平兄!我大哥说得很清楚,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珠宝也罢,秘芨也罢,都不必急于这一时,从现在起,如何把重光华夏的种子,遍植在江湖上武林中,让忠义之士都能归于这个长久远大的事业,在我们恐怕要分道而行了。戈平兄!你应当…” 他的言犹未了,倾听了一会,便笑道:“戈平兄!分道扬镳的事,恐怕要暂时搁置一下了。” 戈平点点头说道:“应该怪我,为了让朱大哥了解全盘经过,短话长说,耽搁了时间,要不然我们已经离远了,少掉这次⿇烦。” 朱火⻩突然扬起头来朗声说道:“不!戈平兄!我不认为这是一次⿇烦。你记得我大哥所说的话吗?” 戈平说道:“当然记得,我说过那是我终⾝难忘的箴言。” 朱火⻩点头说道:“我大哥说,这是长远之计,不可之过急。但是,万丈⾼楼也要从地起,让我们就从现在开始吧!如果对方来的是小人物,也就算了,如果真是大內一等⾼手,尤其是他们领头人物,让他们给我们做一次宣扬吧!” 戈平接着说道:“遵照朱大哥的意思理办,这件事应该让我来处理,朱大哥坐在一旁为我掠阵,马原兄、冷月姑娘,还有灵丫头站在我的⾝后,为我助威吧。” 戈易灵跃跃试地说道:“爹!让女儿试试好不好!”冷月适时阻止住说道:“易灵姊!刚才你听到朱伯伯说的,恐怕这回对付来人,不完全是斗狠比⾼,还有其他的目的,我们还是等在一旁听戈伯伯的指使做事也就是了。” 戈平刚一点头,表示对冷月的赞许,不远的来路,出现了一批人。 原本是奔驰着的,可是此刻已经缓慢了下来。两边有五六匹马,走在道路的两侧。马上乘坐的都是三四十岁左右的壮年,一个个都长得十分的剽悍。一式抹额⻩头巾,当中嵌着一块⽩⾊的⽟,紧⾝玄⾊排扣劲装,外罩紫⾊大挡风,遮掩住一切,座下马匹都是万中选一的良马,此刻都踏着轻快的小碎步,显得平⽇的训练有素。 在路当中,有一顶奇特的轿子。其实真正说来那也不能算是轿子,仿佛是一个平台寿凳,上面罩着一顶鹅⻩⾊的绣帐,紧密的封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这个着绣帐的平台,是由四个人前后抬着的。这四个人长相非常的特殊,一个个都是裸露着上⾝,只套着一件又短又小绣花⻩背心,露出筋⾁怒张的手臂,黑⽑蓬虬的膛。 下⾝穿着⻩⾊灯笼,用红⾊的丝带扎着脚,脚登软⽪长统薄底快靴。四个人一式的⻩巾头,浓眉凹眼,下额黑黝黝的落腮大胡子,四个人站在那里,个个有如半截黑塔。 四个彪形大汉抬着平台,步履一致,如果照方才听到马蹄震地的声音看来,他们四个人跑得跟奔马一样的快。此刻,步履从容、肩若无物。 突然,左边领头的那匹马上的人,轻微地一声呼哨,左右两边的马,立即分从两侧奔驰而开,绕道两侧,朝着戈平所站的地方,包抄而至。 马好、骑马的人骑术更精,快速的一阵奔驰,每隔十步左右便自停了下来,二十丈方圆之內,形成了一个天罗地网。 那四个抬平台的彪形大汉,仍然踩着沉稳而缓慢的步子,对着戈平正面走过来。在平台的后面还跟着另外的一匹马,因为给平台绣幔遮住了,看不到马上坐的是何许人。 四个大汉抬着平台来到戈平面前大约有一丈多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四个人极有默契地站定,一翻手腕,将平台稳稳地从肩上卸下来,一折,放在地上。四个大汉双手环抱,立在原地,连眼⽪子都不曾眨一下。 这时候从平台后面转出来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个齿⽩红的少年男子,一⾝玄⾊紧⾝⾐,坐在银鞍黑骠之上,黑⽩分明,十分惹眼。 这骑马绕到平台之前,一夹马腹,冲到戈平之前三步的地方,突然一带缰,坐骑前蹄双扬,唏聿聿一声长嘶,稳稳地停在戈平面前。 戈平站在那里动也没动,脸带着微笑,注视着马上那人,没有出声说话。 骑在马上的人,目光流转,四下里一看,朝着戈平问道:“你就是金陵威远镖局什么总镖头戈平吗?” 戈易灵第一个忍耐不住,叱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问话!太放肆了。” 戈平伸手拦住戈易灵说下去,含着微笑说道:“灵丫头! 我辈做人,宁可别人没有礼貌,不可我们没有修养。这位小哥!你是在找总镖头吗?” 马上的少年眼睛一转,微微皱着眉锋问道:“老头!你叫我什么?” 戈平微笑说道:“方才说话的是我的女儿,看起来她的年龄不比你小,以我的年纪,叫你一声小哥,并不算错,小哥!你有什么意见吗?” 那少年摇晃着脑袋,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道:“从来还没有人敢叫我小哥,你赶快叫我一声小爷,这件事就算了啦!要不然有你好受的。” 戈平依然含着微笑问道:“如此说来,小哥!你平⽇大概是嚣张惯了,才使得你这样目无尊长。看你有一副美好的外表,骨子里却是一个満腹糟糠的绣花枕头,可惜可惜!为什么就没有人来教导你呢?” 那少年人突然嘻嘻笑了一卜,指着戈平说道:“老头!你可真会骂人,不带一个脏宇,可把人骂惨了。看样子在口头上我占不到便宜了。现在你看这个吧!” 这个“吧”字刚一出口,人从马上一弹而起,滴溜溜像极了一个正在旋转中的陀螺,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手法,人还没有落地,却打来一蓬暗器,就如同一张网,罩向戈平的头。 大凡在江湖上闯的人,对于和尚、尼姑、道人、乞丐、老妪和小孩,都要抱几分戒心。因为这等人能在江湖上走动,必然都有一⾝不可轻侮的功夫。戈平对于这个看去不知人情世故的少年人,尽管他微笑从容,随意应答,却不敢在內心稍有大意。 当对方从马背上一弹而起的瞬间,戈平立即提⾜功力,一见一蓬暗器闪电罩至,立即双脚一个绞动,以一发之先,闪⾝退到两尺以外,只听得嘶嘶一阵响,一圈银⾊的绳索,正好落在戈平方才站的地方。如果不是戈平心有准备,正好被套个正着。那绳子上都有闪亮的斜钩倒刺,套索的另一端,正握在少年人的手里。不用说,一旦套中了,就成了瓮中待捉的猎物了。 少年人一击落空,不觉一怔,随即又嘻嘻笑道:“老头! 你还真有两下真本事,怪不得他们灰头土脸的回去。” 戈平还没有答话,⾝后的马原接着说道:“戈爷!要是说玩套索,我马原可以奉陪他玩两下。” 戈平说道:“马原兄!不可…” 话还没有说完,马原的套索已经从后面飞出。 马原的一手套索功夫,是江湖上知名的,快极!准极! 套人、套马、套脖子、套手…一经套中,束手待擒。此刻马原套索一出手,少年人嘻笑了一声,只见他站在那里没有动,只随意一挽手花,索头正好落⼊他的手中。 说声迟,那时快,戈平一翻⾝双手一把抓住套索的中段,只听得砰地一声作响,这鹿筋人发而成的套索,被戈平和对方少年拉得笔直,戈平的脚下⼊土几分,而对方那双漂亮的薄底快靴,可以看见的是靴鼻梁上裂开线。 马原自然了解这种情形的厉害,如果不是戈平从中这样一揷手,马原恐怕右手手腕就要作废了。 少年人笑嘻嘻地一松手,放下套索,朝着马原问道:“还要不要换点别的玩玩!” 马原脸⾊苍⽩,嘴发抖,但是,他知道自己走了眼,对方功力太⾼,没有找回这个面子,可是这一口气忍受不了。 戈平随手将套索丢还给马原,淡淡地说道:“马原兄!你今天真是有幸啊!能够和江北⽟面红孩儿一较短长,而且平分秋⾊,真是难得呀!” 马原一听恍然,他曾经听说过,大江南北有许多怪人,其中有一个名叫红孩儿的,一⾝內力和小巧功夫,已经臻⼊化境,如果今天是他,那就难怪了。 他用感的眼光,望了戈平一眼,感谢给他下台阶的机会,默默地不再说话,收回套索。 对方歪着头问道:“老头!我们见过吗?” 戈平微笑说道:“说实话,我们没有见过面。” “那你凭什么指出我是⽟面红孩儿?” “道理很简单。老实说,凭尊驾外表,年纪不到二十,可是尊驾功力却是如此惊人,那只有一个原因,尊驾青舂永驻,游戏人间,那只有一个人才能有此能耐,大名鼎鼎江北⽟面红孩儿!” “说得有理。” “可是我为尊驾可惜!” “说吧!别兜圈子。” “以尊驾在江湖上的名望,虽然不是一派宗师,却也受人尊敬,独来独往,无拘无束,为什么要陷⾝当今大內呢? 岂不是令人可惜吗?” ⽟面红孩儿不再有嬉⽪笑脸的表情了,他努着一双眼睛,盯着戈平说道:“戈平!你说我陷⾝大內,这个‘陷’字用得欠妥吧!” 戈平说道:“我说你陷⾝大內,是有原因的。据我所知道,你在大內并不是有很⾼的地位…” ⽟面红孩儿立即说道:“我是客位!” 戈平微笑说道:“是吗?你是客位,为什么今天要受人驱使?还不是一句老话:捧人饭碗受人管。叫你来,你就不能不来。其实真正说来,你与我有什么仇恨?值得你前来和我以死相搏吗?你不是受驱使是什么?你和那些人…” 戈平指着转在四周的骑马者。 “…有什么差别?” ⽟面红孩儿突然叱喝道:“戈平!你不要再说了。” 戈平望着他,顿了一卜,接着说道:“怎么?说到你心里去了吗?” ⽟面红孩儿暴喝道:“够了!够了!我叫你个要再说了。” 戈平说道:“我可以不说,可是有一件事,我不能不告诉你,否则你做了糊涂事,败坏了你的名头,你自已还不晓得。” ⽟面红孩儿睁着眼睛问道:“什么事我不晓得?” 戈平问道:“你知道道你今天赶到河间来,为了什么?是单纯为了捉拿我戈平吗?我戈平是什么人?有这么重要吗?要劳动你们这些大內的⾼手来拿人吗?” ⽟面红孩儿瞪着眼,没有说话。 戈平接着说道:“告诉你,是为了我保有的一柄折扇。因为这柄折扇可以寻找到大明福王殿下的两位世子下落。你知道当今为什么要这样重视寻找福王殿下的两位世子,因为两位世子是大明朝的,江湖上忠义之士,也都在找他们,只要找到了,就可以拥他们出来,号召仁人志士,为重光华夏大业而献⾝。如今一切关键,就在这柄折扇之上,⽟面红孩儿!以你在江湖上的行为,你断然不会做一个摧残大明后裔的杀手,所以,我相信你原本不知道。 是吗!” ⽟面红孩儿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半晌,才问了一句:“你说的都是真的?” 戈平正⾊说道:“我为什么要骗你呢?再说,这种事我可以说着玩的吗?照当今条律,我可以灭九族的。另外,凭我的功力,你也可以看得出,你要想赢我,也不是易事,我为什么要骗你呢?归结底一句话,我还不是为了你阁下吗? 如果传出江湖,⽟面红孩儿成了当今鹰爪,做了灭绝大明后裔的毒事,试问,你的半世英名何在?你还能在江湖上立⾜吗?我说的话,句句实真,请你三思。” ⽟面红孩儿面无表情,紧闭着嘴,没有说话,和方才那种嬉笑的情形,完全两样。 戈平也转过⾝去,对着马原说道:“马原兄!我说的没有错吧!⽟面红孩儿是当今江湖上的一个人物,你能在套索的功力,和他较量,是你值得自傲的一件事。” 马原不是一个耝鲁的人,他自然了解戈平说话的意思,当时拱拱手说道:“马原方才鲁莽了!…” 他的话似乎没有引起⽟面红孩儿的注意,只见⽟面红孩儿默默的转过⾝去,清理起套索,扳鞍上马,微微一带缰,竟朝着回路走去。 这时候,平台⻩⾊绣幔中传出来声音,银铃串空、骂声燕语:“老五!怎么就走了呢?” ⽟面红孩儿没有答腔,马儿缓缓地挨着平台边走过去,他的面部木然没有表情。 ⻩⾊绣幔里又传出声音:“老五!你这样子的走,是回去呢,还是另外有去处?无论如何,你总得去向老大打个招呼吧!” ⽟面红孩儿⼲净利落地回了一句话:“不必了!” 绣幔里的人又说道:“听别人一席话,就改变了你的心意,这未免太过分了吧!你把老大和我们的情,搁在何处?” ⽟面红孩儿一面走着一面说道:“当初我来的时候,就有约在先,我的行动不受约束。” 绣幔里的人说道:“老五!我们尊重彼此的约定,我们对你没有任何约束。这次到河间来,可是事先征得你的同意的。” “不错!是我同意的。可是现在我要走,不行吗?” “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我也好向老大待呀!” “既然我的行动没有约束,就不必问我的原因。” “是因为戈平的一段话吗?” “既然你问到我,我就要反问一句,戈平的话是真的,还是他杜撰捏造的?” “关于戈平这老小子…” “虽然你现在供职在大內,毕竟你还是江湖上的人,这假话可不能说的。” “老五!这件事与我们之间的约定有什么关系呢?” “有关系,太有关系了!因为我可以在江湖上横行耍狠,我不能让江湖上的朋友说我一声无聇。我可以不管这档子事,但是,我不能让人家在背后说我一声助纣为。” “哟!⽟面红孩儿居然讲起忠孝节义礼义廉聇来了。” “那也不是什么奇谈,常言道是盗亦有道,何况我⽟面红孩儿只是一个江湖客,不是一个強盗。” “那你是成心与老大为敌了!” “无所谓。你们要是认为我是与你们为敌,我也不在乎。⽟面红孩儿江湖上早已树敌太多,再加你们一两个,也坏不到哪里去。如果你们觉得我还不是敌人,以后大家见面还有余地。” “老五!你为什么不将这些话,跟老人说清楚以后再走呢!反正你是来去无碍的。” “好了!好了!不要跟我来这一套了。你的鬼点子多,我的主意也不少,别在⽟面红孩儿面前掉花。” “老五!” “说来说去,已经证明了一点,戈平说的话都是真的。” ⽟面红孩儿本来勒住马,停在平台后面不远几步的地方,此刻已经催动马,缓缓地向前走去。他并没有回头,但是口中却是朗朗地说道:“因为你叫我一声老五,我不能不对你尽一份情义。戈平的话是实在的,你呀!就该悬崖勒马,对我辈来说,富贵显赫,算不了什么,其实真正说起来,你们这能算是官吗?别把做官的给骂惨了!” ⽟面红孩儿的马走得很慢,这一会工夫,离开平台约有十来步远。 突然,绣幔里面一声尖锐的呼叫:“老五!” 就在叫声中,⻩⾊的绣幔微微一掀,闪电飞出一阵亮光,数点在上,数点在下,连人带马,都罩在內。 这一阵暗器打得太毒,没有任何预警,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手所应该有的作为。同时这一阵暗器打得太霸道,相距太近,人即使能闪躲得开,舿下的坐骑是完了。 ⽟面红孩儿几乎就和那雪亮银光飞出的同时,轻笑一声:“来得好!”顺手一勒马缰,人从马上折翻⾝而起,着那上下两簇暗器一个旋动。 当时只听得笃、笃、笃…一阵响声,那亮光顿如泥牛⼊海。大家还没有看清楚⽟面红孩儿的⾝形是如何动的,只见他飞快地旋动,有如一阵风,人已经回到马背上。 ⽟面红孩儿很平静地说道:“是你不讲情,不是我⽟面红孩儿。下次见面,咱们不是朋友;是不是敌人,就看你的表现了。” 坐骑踏着轻快的小碎步走了。 平台里的人,没有动静,可是绣幔上面,整整齐齐钉了十把雪亮的柳叶刀。 戈平没有讲话,回头和朱火⻩远远地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心里都是同样的想法:“⽟面红孩儿真是名不虚传,小巧功夫了得,就凭他方才那一手,数当今武林,暗器⾼手都难望其项背的。” 另一方面,朱火⻩心里想的更深一层:“象⽟面红孩儿这种人,算不得是什么正派人物。可是面对着民族大义,他居然能表现出不苟从、不妥协!可见得人心的向背。如此,前途大有可为。” 戈平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站着,但是,他全神贯注,不敢有一点懈怠,因为,他知道事情的危机并没有过去。 平台里面仍然是寂静无声。 四个抬平台的彪形大汉,抱着膀子,矗立在那里,像是四尊石像。 只有四周十多匹马,在那里不安地踢着蹄。 戈易灵忍不住了,她正要上前一步说话,却被马原伸手拦住,低声说道:“姑娘!” 戈易灵皱着眉,也低声说道:“马叔!这么⼲耗在这里,叫人受不了。反正要在功夫上见真章,⼲脆给他硬掀上去。” 马原摇头摇低声说道:“姑娘!当双方都是⾼人的时候,大家在没有动手之前,互较一个‘定’字,也是种拚斗。” 戈易灵有些不服气,说道:“⽟面红孩儿一举手之际,就将对方涂得灰头土脸,还有什么了不起的。” 马原不以为然地说道:“戈爷说这⽟面红孩儿是小巧功夫第一,对方输在暗器上,其他方面还不知道。” 冷月在一旁轻轻地揷嘴说道:“听这布幔里说话的声音,是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莺声燕语,年纪这么轻,能有多大了不得能耐!” 马原说道:“我不晓得。不过照⽟面红孩儿的情形来看,说话的声音恐怕代表不了真正的面目。让我们等着看吧!” 突然,绣幔里轻轻地咳了一声,平台前站着那两名大汉立即躬⾝向內,伸手分开绣幔,并且打开平台沿,放下一个红丝绒的脚踏凳。 从绣幔里缓缓而又举止优雅地走出来一个妇人。 穿着一⾝湖⽔绿的绸衫,宽大长曳,没有一点皱纹折。肩上披着一件鹅⻩⾊的丝织披肩,这件披肩十分别致,四四方方,当中一个圆洞,正好套在脖子上。 在这件鹅⻩披肩的当中圆洞边缘,缀了许多细小的珠子,闪闪发光,这两种颜⾊配在一起,真是美得飘逸、美得超尘! 长衫曳地,看不到脚,长袖随风,看不到手。 头上⾼髻云环,戴着一顶露心的遮。四周有一圈湖⽔绿的绸巾,将面目和脖子,都遮了起来。 这妇人走下平台,轻移步履,走了几步,面对着戈平说道:“戈平!你很厉害!” 戈平微微地笑道:“恕在下眼拙,虽然你能直呼名,在下却不知道芳驾是何方⾼人,现在大內居的职位?” 妇人哦了一声,接着含有笑意地说道:“我们以为你戈总镖头见多识广,既然如此,也就不必道名称姓的了。戈平!我不知道你的武功是不是也能和你的心计一样的⾼明!” 戈平微笑说道:“我戈平为人,但知一个诚字,芳驾这心计二字,戈平不敢承当。” 妇人格格地笑了一下,遮绸巾随着笑声抖动了一阵,像是湖⽔泛起一阵涟漪。 “哟!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装起糊涂来居然还象是真的。” “戈平直,请有话直说。” “说你装得像,你是愈装愈像。⽟面红孩儿的事,不是你的心计成功么?” “我不懂你的意思。⽟面红孩儿是他自己要走,他的话你也听得很清楚,与我戈平何⼲?” “你不说那一套话,他会走吗?” “啊!你说的是这个。” “怎么样?承认了吧!” “如果芳驾指的是这件事,我应该说那是⽟面红孩儿的良知表现,他区分了是非善恶,与我无关,我只是告诉他一些事实而已。” 妇人突然声调一变,严厉地说道:“戈平!我不是⽟面红孩儿,不要在我面前耍这一套,我很坦⽩地告诉你,此刻随着我走,将折扇给我,我可以保证你死罪活罪,可以一并减免!” 戈平笑笑说道:“哦!那我倒是谢谢你了!” 妇人冷哼了一声说道:“不要自以为忠心耿耿,义气凛然,告诉你,⽟面红孩儿走了,还有我在。” “你在又怎样?” “你以为威远镖局总镖头那几手庄稼把式,能经得起几下吗?就凭我这四个轿夫,就够你承受的。” “是嘛!威远镖局总镖头,连芳驾一个轿夫都不如吗?” 妇人没有答话,只说一声:“去一个。” 站在前面左边那个彪形大汉,立即迈步上前。 ∴邸⑧邸⑧邸涣⽗鼋庞∽樱鹊玫厣仙惩疗敕桑吹礁昶矫媲埃谎圆环ⅲ茁聿剑舻匾蝗兆鸥昶降亩亲拥防匆患恰? 戈平本没有闪让,只听噗地一声,这一记重拳就好象捣在棉絮上一样。大汉一怔,随即左拳又是直捣而来。 这回戈平嘿了一声,大汉的拳头刚一接触到戈平的肚⽪,仿佛遇到弹簧,一股反弹的劲道,有如嘲⽔涌出,大汉噔、噔、噔,马步不稳,一连退了好几步,兀自把稳不住,一个踉跄,几乎跌坐在地上。 妇人咦了一声,接着轻笑出声说道:“戈平!是我把你给瞧扁了,想不到你居然有这么两下子!” 这几句话可怒了一个人。 戈易灵姑娘开始对这个神秘蒙面的女人,就没有好感。 听她说话年纪轻轻,却是这般没有教养,口口声声把戈姑娘的爹,当做后生晚辈看。如今那妇人刚说了这几句话,姑娘可按捺不住了,一声断喝:“无聇狂妄的东西,你家姑娘要教训教训你。” 声出人起,姑娘怕她爹阻挡她,特从右侧,腾⾝斜掠,双手伸指如钩,抓向妇人的面巾。 戈平大惊叫道:“灵丫头!不可…” 言犹未了,只听妇人娇滴滴地叱道:“大胆!” 只见她左手一拂,两尺多长的⾐袖,突然舞起一阵风,向戈易灵姑娘。 只听得“砰”地一声,戈易灵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落到地上,顿时闭过气去。 戈平飞⾝过去,立即照着后心拍了一掌,哇地一声,戈易灵吐出一口紫⾎,睁开眼睛,微弱地叫了一声:“爹!” 戈平随即伸手点了她⽳道,抱起她来,给马原。 马原不待吩咐,转⾝就送到朱火⻩⾝前。 妇人说道:“女孩儿家不要这么冒失,只是给她一点惩罚,要不了她的命。” 戈平说道:“惭愧得很,也感得很!” 妇人说道:“戈平!你的功力比我所料的要⾼。我这四个轿夫都是在冰天雪地横练外五门硬功夫的⾼手,你居然能运用內力反弹,伤了他的手臂,老实说,是我低估了你。” 戈平仍然是那么平静地说道:“多承谬奖!” 妇人笑了一笑说道:“不过,你不要以为就这样你就可过关,那就是你自己又⾼估了。” 戈平说道:“我从来不⾼估自己。” 妇人说道:“人贵自知,你能不⾼估自己,那是很不错的。这样吧!不必随我回京,只要你能将折扇给我,其他一切我都保证不追究。” 戈平朗声答道:“芳驾的话真正是错了!” “我错了么?你对在哪里?” “我不⾼估自己,但也不妄自菲薄。最重要的芳驾如果要从我这里取得折扇,只有一个方法,将我击毙在当场。但是,据我自己估计,要将我毙命当场,恐怕芳驾也没有多大把握的。” “好吧!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必多说无益的话了。” “不错。⽟面红孩儿说的对,虽然你今天是大內的人,仍然是一个江湖客。按照江湖上的规矩,最好的办法,人家手底下见真章。” 妇人移动了脚步,⾝上湖⽔绿的绸衫,无风自动,仿佛波纹阵阵。 戈平举手说道:“还能容我说一句话吗?” 妇人冷冷地说道:“说罢!不过休想动坏心思!” 戈平正⾊说道:“我是个见识不广的人,不能知道芳驾真面目和大名,但是,我可以相信自己的眼光,你的內外兼修的功力,超过了⽟面红孩儿。” 妇人冷冷说道:“就是说这个吗?” 戈平说道:“因此!芳驾明事理的心,也绝不比⽟面红孩儿差。” 妇人说道:“说下去。” 戈平说道:“大明江山虽然已经失了,但是,大明的人心没有失。只要有人登⾼一呼,终必能重光华夏…” “这人是你吗?” “戈平何许人?哪里有这样的能力!但是,福王殿下的世子不同。他可以纠合人心,他可以使群伦响应。在事机没有成之前,他的行踪,应该是秘密的。折扇就代表着福王世子的行止图,把这个图给当今大內,那样我戈平还能算人吗?” “我的看法正好与你相反。” “愿意聆听你的⾼见。” “据我所知道的,这柄折扇并不在于人的行止…” “是珠宝吗?是秘芨吗?江湖上都这么传说,还有没有其他新的意见?” “有!珠宝秘芨都不会假,另外还有福王的一封亲笔诏书,号召勤王。如果没有诏书,谁都可以冒充王子,你可能是,他也可能是…谁能相信?” “啊!这一点我倒是没有想到,而且也不知道。” “不论你说的话是真是假,现在我都已经告诉你了,说明我对这件事的决心。戈平!给你一点时间思考这件事情的利弊得失,然后再来告诉我。” 她说完话,缓缓转过⾝去,走回到平台之前,就要踏上红丝绒的脚凳,戈平站在后面说话了。 “不必了!” 妇人闻声回头,虽然隔着网巾,看不见她的面部表情,但是可以断定的,她的眼睛,一定充満惊讶。 “你连思考一下都不愿意吗?” “谢谢你给我思考的时间,我以为大可不必了。” “戈平!你的经验、以及刚才我所看到你的武功,你不止是一名区区保镖走江湖的,十几年以后,你算是一位⾼人。” “多承谬奖!愧不敢当。” “我的意思是说,你应该可以衡量当前的情势,是对你十分不利的。” “承你说我戈平是⾼人,⾼人是不怕威胁的!” “不是威胁。我这样心平气和与一个对手讲话,不是我平常的为人作风。” “谢谢你对我的例外。” “戈平!你可以试试,你和我斗,至多可以支撑到一两百招。剩下我这四个轿夫,还有十个大內的快弩手…” 她的话说到此处,四周十匹马上骑士,人人从大披风里取出一小巧精制的弩,端在手上,搭上箭镞,对准着场里面的人。 妇人接着说道:“这些弩,一次可以连续出十支劲矢,十个人十张弩,连续以最快的速度出一百支箭,你估计你们几个人有多少活命的机会。” 戈平四周看了一下,脸⾊平静,嘴角含着微笑,并没有说话。 妇人此刻已经转过⾝来,继续地说道:“这些弩手,都是我们老大亲自教调的,不要把他们当做普通弓箭手看待。” 她说着话,朝着左手边的一名骑士微微一点头。 只见那马上骑士一抬手,嗖、嗖、嗖…快得如同一瞬,一连出十支箭,中对面一棵树⼲上,每一支都深⼊树內,只留一点箭镞露在外面,十支箭成碗口大的圆圈。 箭的人,劲道固然惊人,技术更是了得,可见得她的话,并没有夸张。 妇人停了一下,似乎在等戈平的反应。 戈平没有任何表情,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她。 终于妇人说话了。 “有什么意思吗?” “我已经说过,在正常的情形下,没有人愿意接受威胁,如果十张劲弩就威胁我妥协了,那样的戈平又值得你重视吗?” “你可以不怕,你的女儿呢?” “如果她怕,她就不配做我的女儿,如果因为女儿的生命受到威胁,我就妥协了,我愧为头圆趾方的人。” “话说到此地已经到了尽头,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话,大內的⾼手,包括我们老大,将会源源不断追到此地,你戈平永远不能全⾝而去,除非你留下折扇。” 戈平哈哈一笑说道:“在我接受折扇的当时,我就已经置生命于度外,你这些话,对我没有用处。不过,我也提醒你一句:我这样不顾生死是为了什么?而你同样也濒临在生死边缘,又是为了什么?同样的是以生命作搏斗,所为的却不相同。是谁的生命有价值?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妇人浅浅地笑了一下,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的价值就在此。本来我可以立即下令,你们一阵箭雨…” “请便!看看着名的弩箭,到底厉害到何种地步!” “现在我要斗斗你,看你的功力是不是和口才一样的凌厉!” “请吧!我随时奉陪。” 妇人不再说话,缓缓地向前移动着⾝子,突然,双袖挥舞,带动一阵劲风,有如汹涌的嘲⽔,排山倒海而来。 戈平不知道对方的袖里乾坤,当他感受到拂出的劲道大得异常的时候,他就决心不与之硬接。 顿时长啸一声,飘⾝而起,非但没有退后,反而投⾝于那飘飘长袖挥舞的层层⾐影之中。 一个是⽔逐波影,一个是粉蝶穿花,使人眼花缭,成为难得一见的奇观。 这妇人果然⾼明,她将武林中传说的铁袖功,练到挥动之间,其利如刀,其沉如铁,真是少见。 戈平以游斗的⾝法,随着两只大袖挥舞的劲风,从容借势飘动在空隙之间,一时间只守不攻。 转眼间双方手已经二十招过去,妇人的两只长袖挥舞的速度愈来愈急,嗖嗖的冷风,搅起方圆数丈之內,飞沙走石。戈平仍然仗着灵巧的⾝形步法飘忽穿梭,双方都没有破绽。 这时候朱火⻩已经将戈易灵调治复元,并将马原和冷月召集在一起,待他们:“照护小灵子,小心弩箭。以你们二人的功力,舞剑自保,任凭对方弩箭如何厉害,应该没有问题。” 朱火⻩停了一下说道:“我去替下戈总镖头。” 冷月怯怯地问道:“是不是…” 朱火⻩笑道:“不要猜。戈总镖头的武功,显然要越过我许多,对手虽然厉害,两百招之內难分⾼低。但是…” 他庒低声音轻轻地说道:“此事应速战速决,拖下去对我们不利。” 他说着话,昂首阔步上前,朗声说道:“二位请暂停一下,我有两句话要说。” 戈平一折⾝,正好趁着两只长袖叉的一个空隙,斜⾝飞掠,直扑而回,停脚在朱火⻩的⾝边,问道:“朱大哥!有什么特别待吗?” 朱火⻩没有答话,只是含着微笑,注视着对方的妇人,在双方烈力拼二三十招之后,非但脸不红、气不,而且。 站在那里一⾝宽大的绸衫,连一点飘动都没有,出落得那样的潇洒悠然。 妇人淡淡地问道:“你是谁?” 朱火⻩微笑说道:“笑面屠夫朱火⻩。” 戈平不觉愕然,这个时候说出这个名号做什么呢?不噤叫道:“朱大哥!” 朱火⻩笑笑说道:“不要紧,笑面屠夫也不是一个藉藉无名的人物呀!” 对面的妇人哦了一声,说道:“我似乎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在边睡地带,小有名气。 你想做什么?要替回戈平,和我斗两百招吗?不过我斗戈平,是有彩头的,如果是他输了,他必须带着折扇跟我到京城一趟。你呢?你能替代戈平吗?” 朱火⻩只是微笑着说道:“很抱歉!我什么也不能替代他。” “那你来做什么?” “我要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这个“目”宇刚一出口,朱火⻩右手一伸,人向前一个抢步、五指如钩,就要扯下挂在遮四周的绸巾。 对方妇人然大怒,叱道:“大胆!狂徒!” 右手向前一挥,花袖抖出笔直,有如一条,点向朱火⻩的面门。 妇人在愤怒中出手,既快又狠,朱火⻩本收拾不及,也闪躲不及,当时连哎呀一声都没有叫出来,随着长袖凌厉的来势,人向后一翻,倒在地上直地。 戈平大惊失⾊,连忙屈膝在朱火⻩的⾝边,马原和冷月也都抢上来。 对面的妇人这时候忍不住呵呵地笑起来,仰着头笑得非常得意,良久,她才说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彩!名満四海的笑面屠夫,也不过如此不堪一击。” 戈平这时候突然站起⾝来说道:“我劝你得意不要太早!” 那妇人说道:“看样子你并不甘心,还要和我拼个结果出来。” 戈平微微一笑,说道:“要跟你拼的不是我,是他!” 他用手一指躺在地上的朱火⻩。 妇人略有讶意不解地说道:“是他吗?” 朱火⻩霍地一个翻⾝,盘腿坐起来,笑嘻嘻地应声说道:“不错!是我。” 妇人始而一怔,继之大怒,叱道:“原来你是假装的?” 朱火⻩缓缓地站了起来说道:“不错!我是假装的。如果笑面屠夫就这样不堪一击,那也太不应该了。” 妇人怒道:“笑面屠夫!你胆敢戏弄于我,我要你尝到痛苦的滋味,要你为这种戏弄付出代价。” 她说着话,双臂忽然抬起,朱火⻩却在这个时刻,摆着手说道:“慢来!慢来!” 那妇人双臂停住,没有说话。 朱火⻩说道:“请你现在运气行功试试看,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那妇人双臂缓缓垂下,停了一会,说道:“你在弄鬼!你…”朱火⻩笑着摆摆手说道:“你忘记笑面屠夫除了有一⾝不错的功力之外,还有一手莫测⾼深的弄毒伎俩。” 妇人顿了一下说道:“你没有机会,我这一⾝⾐裳,也不是等闲之物,你没有弄毒的机会。” 朱火⻩笑笑说道:“这就是笑面屠夫的⾼明不同凡响之处。你一出手将我击倒,名震边陲的笑面屠夫,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是值得你哈哈一笑的。” “啊!你怒我、又故意倒地引发我的笑意!…你…真是诡计多端。” “不如此我不能让你在不知不觉中昅进我放的毒,如果你不中毒,我们如何结束今天这场拚斗?又如何能了结今天这件事?” “你…”“我劝你不要再想动手伤人了,只要你行功运气,毒发作得愈快,如果你倒在当场,对你的面子上是多么不好看啊?” “说罢!你要怎么样?” “你放心!我可以放毒,也就可以解毒,我们彼此之间并没有任何仇恨,为什么一定要刀头见⾎才肯罢休呢?” “你说吧!你想⼲什么?” “请你回去,只当没有发生这件事。” “不行!办不到。” “难道在这种情形之下,你还要带人带扇回京城吗?你又能办得到吗?” “我…可以…我可以死在这里,却不能空手回去。” “是这样的吗?这件事居然值得你以⾝相殉吗?” “那是我的事。” “当然是你的事,我们管不着。但是,站在朋友的立场,我们讲几句话是可以的吧!” “我们不是朋友!” “错了!我们并不是敌人!只要不是敌人,就应该是朋友。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这一句话,是有道理的。” “如果你不再反对,我要向你说几句话。” “我在听。” “方才你说,你可以死在这里,却不能空手回去。如果你真的死在这里,是值得的吗? 你是为何而死?” “那是我的事。” “古人说:死有重如泰山,有轻于鸿⽑。你为了替清廷彻底清除大明朝后裔,为了消灭汉人光复华夏的本,因此而死,你以为是重于泰山,或者轻于鸿⽑?” “那是我的事。” “现在我并不知道你是何人,但是,以你的武功修为来看,绝不是藉藉之辈。将来你死之后,人家自然知道你是谁,到那时节,江湖上的人说你死在此时此地此事,是重于泰山,或者是轻于鸿⽑?” “方才听到⽟面红孩儿说的一句话,你这样表面上威风显赫,实际上算不得是做官,何况像你这样的人,也断不会对清廷效忠。至于你所说的老大,他拉你进大內,淌这滩浑⽔,真是冒天下人聇骂的大不韪,这种人你还值得和他讲信守义吗?对于我辈江湖客来说,除去忠义二字,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重视和固执的。” “你真的是笑面屠夫吗?” “我虽然被号称为屠夫,却不会胡杀人!” “可是你今天将要杀错一个人了。” 那妇人说着话,缓缓转过⾝,朝着平台走过去。 朱火⻩站在那里说道:“我要再重复一遍,我虽然号称为笑面屠夫,却不曾胡杀过人,包括今天在內。” 那妇人停下脚步。 朱火⻩接着又说道:“我弄毒成名,那就因为我可以收放自如。方才那一份毒,只是轻微的维持一盏茶的光景…” 那妇人突然一转⾝,左手长袖一挥,将⾝旁一块斗大的石头卷将起来,上飞四五尺,就在这个时候,她右手长袖忽又一挥,将那上飞的石头卷住,倏地一吐一送,哗啦啦斗大的石头变成一阵石雨,飞开两三丈外。落在地上大小只有拳头一般。 戈平看得脸上变⾊,马原和冷月以及正在调息中的戈易灵,几乎为之咋⾆。 朱火⻩站在那里稳然不动,面不改⾊,只是赞美道:“真是好俊的铁袖神功,令我们开了眼界。” 那妇人没有讲话,只是对四周马上的骑士点点头,她自己又朝着平台走去。 四周的十匹马各自带转缰绳,缓缓地移动了。那妇人也自踏上了平台的脚凳。 朱火⻩忽然说道:“我们可否请你留下大名,即使⽇后没有机会见面,也让在场的晚辈怀念!” 那妇人站在脚凳之上,转过⾝来,缓缓地抬起手,突然一拉细小的绳子,挂在遮四周的绸巾,霍然而开,露出一张脸。 这是一张苍老而丑陋的脸,満脸皱纹,⽪肤黝黑,朝大鼻,菠罗状眼⽪,左脸颊上还有铜钱大小的一块黑斑,上面长満了浓浓的黑⽑。 这么美丽而动听的声音,却配上这样丑陋的脸,使人没有办法相信,也没有办法适应。 她缓缓放下手,绸巾又遮住了整个面孔,人已经坐进平台之內,放下绣幔,四个壮汉缓缓地抬起。这时候从绣幔里传出依然美极了的声音:“从我这张脸去寻我的底细吧!” 平地转过一个弯,走了。 大家都在怔怔地望着,半晌没有人说话。 突然,戈平顿⾊说道:“原来是她!真叫人想不到的事。” 朱火⻩说道:“中原武林怪人,我和马原都不悉,她到底是谁?” 戈平说道:“她的姓名没有人知道,因为她的容貌生得奇,而声音又特别甜美动人,所以大江南北武林同道还给她一个绰号叫烟雨⻩莺。又因为她为人孤僻,行事狠毒,开罪于她的人,很少能够活命,又叫她恶面罗刹。” 冷月问道:“戈伯伯!像她这样的人,如何成为大內的鹰爪?她不像是一个甘心听命于人的人。” 戈平说道:“这种人不能以常情常理来衡量的,就像今天这样,谁又能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冷月又问道:“戈伯伯!照你和朱伯伯的推断,如果今天的情况一直恶化下去,会有怎样的后果。” 戈平摇头摇,没有讲话。 朱火⻩笑笑说道:“那是很难预料的,我们不作预料也罢。” 戈平忽然接着说道:“老实说,朱大哥今天突出奇兵,说之以理、动之以义,并且晓之以利害。否则,在场的人,非死即伤,绝没有现在这样美満。” 朱火⻩正⾊说道:“不!我和你的看法不一样。老实说,今天的事我不能居功,如果烟雨⻩莺本对我所说的话,没有一点趣兴,任凭我⾆泛莲花,也无法让顽石点头。” 戈易灵坐在那里,她把今天的经过,看得清楚明⽩,因此她忍不住说道:“朱伯伯!这是你的谦虚,如果没有你用毒控制在先,用真理感动于后,这位烟雨⻩莺恐怕不好善与的。” 朱火⻩摇头摇说道:“这都是枝节问题,真正重要关键,是在于烟雨⻩莺本人,如果不是她自我內心的真正省悟,像她这种人,毒是控制不住的,她可以死,而且在死前,她还可以狂疯的一拼,结果她没有,她居然和⽟面红孩儿一样,选择最让我意外的,也是最为我们所希望的结局。” 他回过头来对戈平说道:“戈平兄!经过这样先后三个人的拦截,而其结果居然都是一样,这件事给我很重要的启示。” 因为他说话时态度的严肃,戈平自然起了肃穆之心,正⾊说道:“朱大哥!也并非我们愚鲁,只是我们一时不曾想到,请你为我们指点。” 朱火⻩并没有谦让,背着手,仰着头,感喟无限地说道:“从大內出来三个⾼手,每个人都是武功⾼強,情乖僻的怪人。可是,他们都是在极端敌对的心情之下,最后都转变为同情我们的立场。戈平兄!我用这同情二字,恰当吗?” 戈平严肃地说道:“朱大哥!我以为他们最后的态度,不止是同情而已,应该是和我们完全一致才对。朱大哥!我敢这样说,将来一旦时机成,江湖上有人举事,包括烟雨⻩莺、⽟面红孩儿在內,他们都是重光华夏阵容中的鼎力人物。” “是啊!象烟雨⻩莺这样极端孤僻的敌对人物,她都能转变过来,可见炎⻩世胄,对于重光汉家邦的心情,是人同此心,而心同此理啊!从这件事的启示,使我对于未来的前途,充満了信心。” 说着话,他的眼睛都润了。但是他立即又拭去泪痕,望着大家说道:“据烟雨⻩莺的说法,大內⾼手还会源源不断追踪而至。当然,烟雨⻩营此此去,对他们中一次严重的打击,也为他们带来极大的困扰。暂时,此地是平静的,但是,此地决不可多留。” 此言一出,大家都整装待发。 朱火⻩摆手说道:“现在情况既然有了转变,我们的行程就应该重新计划了。戈平兄! 你以为呢?” 戈平连忙说道:“朱大哥!我们自然一切都听你的。” 朱火⻩看了大家一圈,先对冷月说道:“冷月姑娘!按情按理,都应该先陪你回上蔡,骆非⽩和骆家的情形,与你有⾎⾁相关…” 冷月抢着说道:“朱伯伯!这一趟河间之行,我真正懂得了太多以往不懂的道理。在重建邦国大业的道理上,个人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朱火⻩感动地拍拍冷月的肩,说道:“冷月!你真是一个好孩子!但是邦国大计来⽇方长,而你的事是目前的急务。 我不能陪你,我请戈平兄陪你一同前去。戈平兄!…” 戈平连忙说道:“朱大哥的心意,我能体认。上蔡骆家是一股力量,我们不能让它落到外人手里。再说,灭门之后,我也没有回去,一杯浊酒、三柱清香,我应该献上的。” 戈易灵姑娘顿时有一股凄凉袭上心头,黯然叫道:“爹!” 戈平叹口气说道:“灵丫头!愈是伤心之地,愈要回去。 但是,你不要这次。你朱伯伯还有嘱咐。” 朱火⻩望着戈易灵,问了一句:“小灵子!想念你⺟亲吗?” 戈易灵被这句话问到伤心处,立即流下眼泪,点着头说道:“想!” 朱火⻩说道:“十年没有见,⺟子连心是应该想的。我陪你去见你⺟亲可好?” 戈易灵几乎跳了起来,说道:“真的!朱伯伯!我们马上走吗?” 但是,一转瞬问,她又黯然地望着戈平,低低地说道:“可是,爹他…” 朱火⻩正⾊说道:“小灵子!冷月是你的好友,而且是患难生死之,你爹陪冷月前往上蔡,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何况,上蔡骆家将来对我们有重大的帮助,因此,于公于私,你爹此次上蔡之行,都很重要。” 戈易灵低下头说道:“对不起!朱伯伯!我只是一时的情不自噤。” 朱火⻩微笑说道:“⽗女也是天,我会怪你吗?” 戈平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朱大哥!虽然有折扇在⾝,我却记不住那里的地点。” 朱火⻩微笑说道:“我从你的叙述中,心里已经有了大概。你放心,我会找得到的。只是对马原兄,我又要抱歉了。” 马原立即拱手说道:“朱爷!马原是个耝鲁汉子,能够听候朱爷的差遣,是马原毕生的荣幸。朱爷尽管吩咐。” 朱火⻩说道:“马原兄!你还记得南湖烟雨楼的约会吗?” 马原应声说道:“天婆婆原是马原的旧主,清江小筑的事,不敢稍忘,朱爷莫非要马原跑一趟南湖?” 朱火⻩点点头说道:“天婆婆伉俪虽然不是武林中的名门大派,他的名头还是受识者所敬服,如果能得到他们的鼎力相助,就已经奠下良好的基础。马原兄!你对这件事的重要內容,都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以你的关系,前去说明,一定可以获得天婆婆的信任。” 马原満脸肃穆之情,拱手说道:“朱爷!马原是何许人? 能得朱爷付这样重任,马原敢不尽力而为。” 朱火⻩道声“好”他回对戈平说道:“五月初五,南湖烟雨楼之会,希望戈平兄和冷月姑娘也能赶来。还有上蔡骆家!” 冷月抢着说道:“朱伯伯!冷月虽然少读诗书,还能知道事情的轻重。不论上蔡骆家情形是如何,五月初五,我一定随戈伯伯赶到南湖烟雨楼。” 朱火⻩说道:“姑娘恕我说一句宽你的心,非⽩老弟吉人天相,相信你们是双双而来的。戈平兄!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戈平望着戈易灵姑娘,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触,迟疑了一会,说道:“灵丫头!看到你娘,就说…” 说什么呢?戈平的心里仿佛有一种预感,一种说不上来的预感。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再又缓缓地说道:“按说,无论青灯古佛、贝叶梵红也好,终老泉林、耕读余生也好,都是我向往追寻的。但是,我们全家已经失去这个资格了。” 戈易灵叫道:“爹!” 戈平继续说道:“因为我们一家三人,都可以说是劫后余生。我们所以能够渡过这个劫数,是有多少人为我们捐出了命,如果我们不能善自利用我们的劫后余生,我们对不起的人是太多了。” 戈易灵问道:“爹!你说这些话做什么?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朱火⻩说道:“走吧!小灵子!你爹的话你听不懂,我也听不懂,等以后见到你⺟亲的时候,说给她听去。” 马原已经将各人的马匹都准备好了,突然间一种依依离情,弥漫在每个人的心底。 终于戈平跃⾝上马,冷月也跟着上马,只是微微一拱手道声“再见”纵马去了。 马原也走了。 朱火⻩说道:“小灵子!你听说过‘以杀止杀’这句话吗?” “没有。” “強盗恣意杀人,是为恶。我们去杀強盗,是为善。同样是刀头饮⾎,却有两个不同的评价,端看杀的用心是什么。強盗是为了填満他的,杀人放火。而我们杀強盗,是为救人,而以杀止杀。这种杀是属于‘仁’的一种行为。” “啊!”“你觉得是一种歪理,是吗?”朱火⻩哈哈大笑“今天我们谈了许多离题太远的话,不谈也罢。你看天⾊已经不早,我们也有些渴饥了,找处宿头歇下来,这种长途跋涉,是不能赶路的。” 他们走的不是官道,人烟稀少。从中午在一处野店打尖到现在,夕昏⻩,人饿马更乏。 缓缓地走了一阵,从马背上远远可以看到有一缕炊烟。 朱火⻩笑道:“好了!今天不致餐风露宿了。小灵子!我们赶一阵吧!但愿是一处村镇,我需来一个醉。” 双骑一阵疾驰,很快地来到近前,看到既不是市镇,又不是村落,而是一座极大的庄院。 浓密的树林,围绕着房屋,一片浓荫,拥抱着⾼大的围墙,有一分气派,也给人有一分神秘。 朱火⻩远远勒住坐骑,周围打量一下,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说道:“奇怪!” 戈易灵问道:“朱伯伯!你说什么奇怪?” 朱火⻩摇头摇说道:“不在通衢大道,远近又没有人烟,为什么在此地有这样一座气派十⾜的房子?我觉得太悖常情!” 戈易灵说道:“朱伯伯!管他合不合常情,我们进去讨一碗⽔喝,借一席之地,住过今宵,明天上路。” 朱火⻩笑笑说道:“说的也是!我们管他的闲事做什么?” 两人催动坐骑,缓缓向前走去。来到不远处,已经看到围墙的大门楼,和那紧闭的黑⾊大门。 朱火⻩突然的摆手,他和戈易灵都停住马,驻⾜不前。 这时候从围墙外面树林中走向前来一个人,劲装佩刀,右肋下挂着一个⽪囊,年纪约在三十上下,站在马前不远处问道:“二位是奉何人所差?” 朱火⻩翻⾝下马,将缰给戈易灵,拱手说道:“我们爷俩儿赶路,错过了宿头,正好路过贵宝庄,但愿能借一席之地,让我们爷儿俩免得餐风露宿。” 那人眼睛直在朱火⻩⾝上打转,然后摇着头说道:“不成!不成!” 朱火⻩拱着手说道:“我们爷儿俩随⾝没带⼲粮,只求一席之地。这位兄台,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可否请你代我通报一声。” 那人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道:“不成!不成!你们不但不能住这里,我劝你们趁早走远些,别尽在这里打转。 现在你是遇着我,换过旁人,没有工夫跟你们在这里多嘴多⾆的。” 朱火⻩说道:“人行在外,没有一个是带着房子走的。你们这么大的庄院,也不在乎我们爷儿俩一席之地。兄台!何不行行方便!” 戈易灵正要说话,叫朱火⻩不要跟这等人多费口⾆,策马夜行,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犯不着跟这等人讲好话。 那人瞪着眼睛说道:“不是我不肯跟你通报一声,搁在平时,我就做主了,将你们爷俩留下来,就在寨门楼子让一间房给你,也没有什么不得了,不过今天不同…” 朱火⻩问道:“今天有什么不同?” 那人还没有答话,树林里有人接腔说道:“吴老七!你连话都不会讲,你滚远些吧!” 这个被称吴老七的人,立即面露畏怯之⾊,一句话也不敢再说,快步退回,隐⾝到树林里去了。接着从树林里出来一个人。 清瘦而苍⽩,一双眼睛特别有神。穿着一袭长衫,透着几分斯文。他一露面就朝着朱火⻩拱拱手赔着笑脸,说道:“真是对不住!吴老七是个笨人,连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二位错过宿头,来借住一宵,还有什么不可以?这位兄台说得好,没有人会带着房子走的。” 朱火⻩拱拱手说道:“多谢得很!那位吴兄台也是位好人,只是…” 那人笑道:“吴老七是好人,就是因为他是好人,心眼太死,转不过来。我姓丁,是这里的內帐房,二位…” 朱火⻩连忙说道:“我姓朱,我们爷俩是游山玩⽔的,没想到在河间府这样大地方,错了宿头。” 那位丁管事摆着手说道:“没有什么,人总是有失算的时候。这里是河间府的一个小县治,离官道很远。现在别说这些,二位想必已经是又饥又渴,早些歇着吧!” 他带领朱火⻩和戈易灵,来到围墙的大门前,叫开大门,将朱火⻩二人安排在大厅右侧西厢房,有人侍候漱洗,有人送来酒菜,丁管事还特别过来打招呼:“仓促之间,没有什么好的招待,耝茶淡饭,略表心意,不能陪二位,明天再见!” 朱火⻩连声道谢,口称“不敢” 朱火⻩和戈易灵正是渴饥之际,这顿酒饭,吃得十分香甜。饭后还送上香茗,侍候的人并且告诉他们,马匹也有人照料,请他们放心,早些安歇。朱火⻩大声道谢之后,掩卜门,坐在椅子上沉思。戈易灵说道:“朱伯伯!这家人真是好客,那位丁管事为人真是古道热肠。对于一个陌生人,竟然会如此热忱的招待,真是叫人感动。朱伯伯!明天我们要怎么样好好地谢谢人家?” 朱火⻩抬起头来说道:“是的!他们待我们太好了,好得有些不近常情。” 戈易灵瞪大眼睛说道:“朱伯伯!你不会是说他们对我们有不怀好意吧!” 朱火⻩说道:“事有常情常理,超出常情常理,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都是值得注意的事。” 戈易灵说道:“朱伯伯!他们这样招待我们,是不合平常情常理吗?” 朱火⻩说道:“对一个错过宿头的人,予以接待,是合乎常理的,如果,接待的时候,视如贵宾,就不合常理。” “今天他们接待我们是过分了一些。” “招待在西厢房,人是上等酒食,马有最好饲料,而且口口声声招待不周。小灵子!如果易位相处,你对两个借宿的人,会这样接待吗?” “唔!” “其实,可疑之处,不止是这点。这样一个杳无人烟的地方,为何会有这样一幢大宅院?” “唔!” “一般人家的宅院,又何来这样的豪华?更令人不解的,在这些豪华家具之中,没有一件是旧的,换言之,一向少人使用,为什么?” “朱伯伯!照你的看法呢?” “照我的看法,这是某显要的一处别庄。” “显要的别庄?那自然是清廷的官吏了,哎呀…” “小灵子!如果是普通官宦,倒也罢了,就怕是那些鹰爪,而且他们已经发觉我们的⾝分,我们就⿇烦了。” 戈易灵不觉站起⾝来,朱火⻩说道:“小灵子!不必紧张,即令我们已经落⼊他们的手中,今夜,我们是全安的,我们尽管放心饮食。” 戈易灵说道:“如果他们真的已经发觉我们的⾝分呢?” 朱火⻩说道:“小灵子!你看过猫吃老鼠吗?当猫抓住一只老鼠之后,它要恣意地玩弄,一直到它认为玩弄够了之后,才把老鼠吃掉!” 戈易灵皱了皱眉头说道:“他们把我们当做猫爪下的老鼠吗?” 朱火⻩笑笑说道:“至少他们是有这样的看法。否则,他们是在等待。等那真正的主人来到之后,再对我们动手。所以,无论从哪一个情况来说,目前,我们不但是全安的,而且不会有人来惊扰我们。” 他说罢话,纵声哈哈大笑。 就在他笑声一落的同时,一阵人声嘈杂,远远从庄外近过来。接着步履杂,火把通明,照得西厢房也如同⽩昼。 戈易灵说道:“来了!看样子他们已经没有猫戏老鼠那种趣兴了。” 朱火⻩隔着窗子,朝外看去,摇头摇说道:“如果我说得不错,好戏正要上台。小灵子,我们留心看戏吧!” 他将椅子移到窗棂之前,手里端着一杯酒,真是有隔窗看戏的模样。 戈易灵也走过来看去,西厢房外面本是一个大广场,此刻站満了七八十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擎着一支火把。 正对着西厢房陈设着一排三个座位,宽大的红绒太师椅,披着一张虎⽪。此刻没有人坐,空在那里。 朱火⻩刚说道:“看样子今天晚上主持这场好戏的人,还不是等闲之辈,今天的戏码也一定精彩极了。你看,正戏快要上演了。” 窗外广场上突然一阵动,从人群外围又进来二十多人,紫红⾊大披风,散立在人群的第一排,这时候广场突然变得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 有两个人,从那一排三个座位后面出来两个人,朱火⻩不觉一惊,脫口说道:“原来是他们?怎么会是他们呢?” 出来的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面红孩儿和烟雨⻩莺恶面罗刹。 二人出来以后,分坐在左右两侧。 朱火⻩门中喃喃地说道:“会是他吗?会有这么巧吗?” 戈易灵也惊讶问道:“怎么会是他们两个?他们不是已经背离了清廷大內护卫头儿了吗?” 朱火⻩说道:“问题就出在这里,看样子我们低估了对手,而且我们今天落⼊了一个很危险的陷阱。” ⽟面红孩儿和烟雨⻩莺坐在两旁,表情木然。 这时候,后面又出来一个人,一式的紫红⾊大氅,⾝材不⾼,人裹在大氅里,越发地显得他矮小。削瘦的脸上,没有留胡须,头上也没有戴帽子,只是抹额扎了一条紫红⾊的带子,当中镶着一块晶莹光彩的⽟。两道眉锋浓而且长,配上细长的眼睛,给人有一种的感觉。 这人的步履很轻快,大氅都没有飘动,人就已经来到三个座位当中坐下。 那个姓丁的管事,躬⾝附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只见那人细长的眼睛一翻,眼光一扫,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微微的一点头。 姓丁的退到一边,此刻就有人⾼声叫道:“请粘可五粘三爷!” 朱火⻩“呀”了一声说道:“原来一个都没有走掉!那真是太厉害了!” 戈易灵说道:“朱伯伯!粘三当初在我爹的剑下逃命,是不是假意找台阶而去呢?” 朱火⻩说道:“不会!粘三虽非什么正派君子,但是,他毕竟是个成名的人物,他不会欺骗你爹。况且,他在临走之前,郑重告诉你爹,御前带刀一品大內护卫首领,有一⾝神鬼莫测的功夫,这是一种感恩图报的行为,不会是欺诈。你看吧!双钩双镖粘可五就要出来了。” 果然,粘可五在一前一后两个人夹卫之下,来到广场,独眼的光芒,已经没有了,显然有一分丧气的神情。 当中那人说道:“给粘三爷的座位。” 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每个字都很有力量的送到人的耳朵里,而且,给人有一种威严的感觉。 旁边有人“喳”了一声,立即有人抬来一张太师椅,放在粘三的⾝边。 那人一伸手,说了一个“坐”粘三果然坐下。 那人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冷笑,咳了一声说道:“粘三爷! 我只想请教你几个简单的问题,请你回答我,但是你回答的每一个字,希望都是真的。” 粘可五独眼忽然一翻说道:“大哥!你这是在审判我吗?” 那人笑了笑说道:“三爷!你能叫我一声大哥,表示你对于我们这里的规矩,还没有忘记,我们这伙人,没有审判那一套官场玩意儿,也不会搞什么开香堂的江湖上规矩。” 粘三说道:“对!只要大哥一句话,就可以决定生死。那今天晚上的排场,是为了什么?” 那人微笑道:“三爷!我只借重你一下。” 粘三问道:“借重我?借重我什么?是头吗?是四肢吗? 还是其他东西?” 那人笑道:“三爷!回答几个问题罢了!三爷!你不要想得太多太远!” 粘三说道:“大哥你尽管问吧!粘三就是不在眼前这种情况,我也是有问必答,而且是据实以答。” 那人点点头说声“很好”他说:“粘三爷在我们这伙人当中,是受尊敬的人物,你的话假不了。” 粘三说道:“大哥有话请问吧!这排场说不是审判,我觉得有审判的味道,我坐在这里不是滋味。” “粘三爷!承你叫我一声大哥,我要问你的第一句话,我这个做大哥的可曾亏待过你?” “没有。大哥待我,天⾼地厚。” “那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这件事与大哥你待我好,是两回事。” “说吧!歪理是说不服人的!” “对!大哥说的对极了,歪理是说不服人的,换句话说正理就不怕人不服。大哥你对我好,站在吃喝玩乐的方面,我想什么有什么,那是没话可说。” “够了!你还要怎样?” “大哥!我以前不懂,你应该懂的,那是不够的,如果一个人只是为了吃喝玩乐,做強盗也就可以了,又何必背上大哥你这笔人情债?” “那你还要什么?你可以向我说,我可以尽量満⾜你的需要。” “大哥!我要的这件东西,是你没有办法给我的。” “噢!朝廷大內还有无法给你的东西吗?” “我要人家在我背后、或者在我死后,不会骂我一声臣贼子!你能给我吗?” “哈!粘老三!你算老几?你是洪承畴吗?你还是史可法?你以为人家会骂你?或者会捧你?你的生或者是死,只不过路上的一只蚂蚁,没有人知道,没有人注意。因此,我们所要得到的,只是眼前的乐快活,你还想留个千古名彪吗?你这个糊涂蛋!” 粘三笑笑说道:“大哥!搁着以前,你这些话我不但听得进去,而且我会死心塌地接受你这套。现在不行了,大哥! 有人点了我的窍!” “啊!谁?” “就是威远镖局的总镖头戈平。” “他的话你就那么听得进吗?” “没法子,他说的是正理。他说我粘三也算得上是个小人物,人家可以骂我狠、骂我毒、骂我十恶不赦,那都没有关系。可是人家骂我粘三做了満人的狗…” 这时候人影一闪,啪地一声,粘三挨了一个重重的嘴巴!粘三的嘴角流出⾎,右脸庞肿起很⾼,而且红而变紫。 粘三艰难地笑了一笑,说道:“大哥不让我说,我就不说。” 当中那人脸⾊煞⽩,半晌淡淡地说道:“你说下去!” 粘三这才伸手,擦去嘴角的⾎,笑笑说道:“大哥!这一个嘴巴把你我的情打光了,你为我安排的吃喝玩乐,算我给了补偿。” 他的独眼进出光芒,回顾四周一下,才又缓缓地说道:“一个人坏到做贼做強盗,已经是丢了祖宗的脸;一个人如果做了満人的狗,那就连祖宗都卖了。我是扬州人,奇怪,我当初为什么没有想到扬州整整被杀了十天这件事?我为什么还要帮助这样的敌人,去寻找大明朝剩下来的一点?我没有想通这个道理,是我粘某人混球。现在有人告诉我了,我如果再没有觉悟,那我粘三岂不是狗彘不如的东西了吗?” “于是,你就离开了?” “那是我对大哥你最好的待。” “你有没有想到,你走得了吗?” “我想到了,不过我可以试一试,值得试一试。” “试的结果呢?” “没有关系,这就跟博赌一样,总是有个输赢的,输了也不过是一条命。像我们这种人,刀头上⾎,命是不值钱的。” “你说完了吗?” “大哥你问完了吗?” “粘三!我还要问你一句话。” “大哥请问。” “你愿意再回头吗?” “回头?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再回到大內来,只当没有发生任何事,你粘三爷在大內仍然是受人尊敬的人物。” 粘三仍笑笑说道:“谢了!大哥!我好不容易跳出了火坑,我不会再回头跳下去。” “那你是选择了死?” “我说过,我现在是输家,我本没有选择。” “很好!你粘三是条汉子,我会成全你。”他对旁边一点头,说道:“来两个人。” 立即从两边出来两个彪形大汉,站到粘三的椅子旁边,手在大披风里,已经握住了兵刃。 那人说道:“卸掉粘三爷的两条腿,让他滚了回去,去做他的忠臣孝子。” 两个人应了一声“是”立即只见寒光一闪,两柄刀同时落下,就在这一瞬间,两个人哎唷一声,呛啷啷两柄刀落在地上,两个人垂着打手,站在那里发呆。 那人哦了一声,笑笑说道:“粘三爷!我忘了你是⾼人,他们两个是侍候不了你的。可是你也忘了,我们这里也有规矩,这会你该知道有罪受了。” 粘三没有说话,那人又朝两旁一点头:“再去两个。这回将粘三爷的两条胳臂也卸下来,最重要的,不能让他死。听到没有。” 两旁一声暴雷样的喝道:“听到了!”两旁飞也似的出来两个人,亮刀掠⾝,直取粘三。谁也没有料到,人到刀落,就差那么一小段距离,两个人摔在地上,两柄刀摔得老远,粘三坐在那里纹风不动。 那人这次没有再向粘三说话了,他回顾一下坐在两旁的⽟面红孩儿和烟雨⻩莺。 ⽟面红孩儿面上没有表情,对于广场中所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 烟雨⻩莺仍然是戴着那顶透顶遮,薄绸面纱遮住面孔,看不到她的脸上表情。可是从她的格格笑声中,可以了解她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情。 当中那人盯着烟雨⻩莺,突然打了个哈哈,用手一拍自己的膝盖,开朗地说道:“这回真是糊涂到家了,我怎么会忘记有一位行家在旁边呢!二妹子!说真的,我还真没有想到你的玩意儿真不赖。我知道你行,可不知道你行到这种地步。二妹子!你是深蔵不露哇!” 烟雨⻩莺真正是莺声燕语地说道:“老大!你是在跟我说话的吗?” 那人也顿显一副嬉⽪笑脸,点着头说道:“你以为呐?” 烟雨⻩莺呵了一声说道:“这么说,老大是冲着我说了那么一大段了。可是为什么我听不懂呢?” 那人脸⾊变得真快,顿时笑容一收,脸⾊一沉说道:“⻩易青!你可要放明⽩一点,这种马虎眼能打得过去吗?” 说着话,右手一拍太师椅的扶手,咔嚓一声,紫檀木雕刻的虎头扶手,应掌而碎,变成一堆碎木片,掉落在地上。 烟雨⻩莺仍然格格地笑了一笑,说道:“承你叫出我二十多年的真名实姓,那是说老大还能记得我的为人。老大!请你也要放明⽩些,今天我烟雨⻩莺和⽟面红孩儿,可不是你捉住抓回来的逃犯。就算是被捉回来的,就凭你老大这两句狠话,露这一手大力重手印,我就吓住了吗?哈!哈!” 那人沉着声音说道:“二妹子!你是在向我挑衅?” 烟雨⻩莺立即回答道:“你这么说,我也同意。不过,老大你不要忘记了,真正起头的是你。” “粘三不是你动手脚救的吗?” “早就应该这么真截了当地说出来,为什么还要绕着弯子说俏⽪话呢?” “你救粘三,分明是破我的规矩,二妹子!这样的挑衅我能忍受吗?” “老大,你已经不行了!” “噢!” “你的眼力!你的判断力!你的自信!全都到哪里去了呢?” “二妹子你说不是你在暗中弄的鬼?” “你可以自己去看看你那几个宝贝手下,到底是伤在什么东西之下?我可不敢掠人之美,要是我出手,这四个人早就了帐。可是现在他们,人是全倒了,却没有一个人受了伤,而是被一种极⾼的功力,用摘叶飞花的手法,暂时击中他们的⽳道,闭住了气而已。从这里可以看出,动手的人,不但功力极⾼,而且,还有一分仁慈之心,不轻易伤害无⾜轻重的人。” 那人没有讲话,两双眼睛精光暴,在粘三的周围环视了一圈之后,満脸动得通红。 他霍然一起⾝,正要迈开大步,朝着粘三处走过去。就在他迈步的一瞬间,一点寒星闪电而至,快极!说明发暗器的人,功力精纯,已臻化境。 他一犹豫,一缩步,笃地一声响,就在他的脚前不到一寸的地方,揷着一柄剑,这柄剑是⽩杨木削制而成的剑,此刻深深地揷⼊地下一尺多深。 wWw.iSj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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