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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我的丁一之旅 作者:史铁生 | 书号:43229 时间:2017/11/4 字数:91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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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ED 有一天丁一跟娥说起了秦汉的独⾝,说他会不会是因为ED? “什么是ED?”娥问。 “无能的缩写,英文缩写。” “我是说什么!是无能?” “这你不懂?” “障碍,起困难,是吗?” “不是吗?”丁一反问。 “那我问你,”娥说:“会配的,就一定不无能?” “我不明⽩你想说什么?” “你认为,,仅仅就是吗?” “那当然不。” 那种简单的事畜生都会呀,哥们儿!猿鱼⽝马都会!甚至于花草树木,都会! 娥说:“你还记得那个电影里,格伦是怎么说的吗?” …安问格伦,你能为我做吗?格伦说不行。安问为什么?格伦说,因为我不能。安说是不能,还是不愿意?格伦说不愿意,所以不能。安说可你说过,你并不真的是无能。格伦承认。安说,就是说你也跟别人做过?格伦说是。安问他,你是不是感觉羞聇?格伦说不,我的问题不在这儿。安说,那,你的问题是什么?… 娥说:“你认为格伦的问题是什么?” “是什么?” “你还记得影片的最后,约翰对格伦说了什么吗?” “约翰说他跟伊莉莎⽩上过。” “而且是在格伦跟伊莉莎⽩还好着的时候!” “而且看样子格伦早就知道了,”丁一说。 “对!”娥说:“约翰还以为他不知道呢,约翰还想用这个来报复格伦,可其实格伦早都知道了。而且正是因为这个,格伦才离开了故乡的。所以我想,也是因为这个,格伦才ED的。” “秦汉呢,”丁一说:“秦汉也是因为这样的事吗?” “他也许走得更要远些。” “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问题是格伦,问题是格伦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成了ED?你还记得格伦说过的一句话吗?——那种时候,我总是不能用语言来表达感情。他是指不能用俗常的话语来表达,他是说必须要用⾝体,用违背一切规则、不顾一切羞聇的语言,或爱的仪式,来表达。用⾚裸的⾝体,来表达你放弃防范的心愿…” “那话!” 娥一时莫名其妙:“那话?什么那话?” 丁一便——据我的记忆和理解——把“那话(儿)”的历史和意蕴说给娥听。 “噢,极了!”娥喊道:“‘名可名,非常名’!语音和文字之外的话语,流与沟通的另一种可能,素常言词难于企及的心愿!,透了!你想出来的?” 那丁嗫嚅,不敢贪天之功为己有——那可是古圣贤们的先知先觉呀! 娥说:“是呀,即便‘那话’,也已经让伊莉莎⽩给弄成了谎言,这才是格伦最不能忍受的,才是他离家出走的原因,和他ED的原因!” 丁一:“所以他说‘我总觉得自己忍不住要说谎’。” 娥:“所以他说‘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这让我很难再和别人沟通’。” 丁一:“他是说:要是‘那话’也被滥用,还有什么不是谎言?还有什么能够让亚当和夏娃终于相认?” 娥:“他是说:要是一切语言都告失效,人不ED那才是有问题呢。” 丁一:“所以你说,ED的,很可能都是些伟大的失望者?” 娥:“你说,为什么,格伦要拍那些录像?” 丁一:“是呀,安也是这么问的。” 娥:“他的心并没有死。他仍然盼望听到真话,尤其是在爱情中,那种极端的时刻,人们,真心想要说的,都是什么?” 丁一:“可当安真心向他表示爱情的时候,他却说‘我花了九年时间来构造我的生活,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 娥:“也许他是想,不如就这么活在虚幻的真话里吧!他已经让实真的谎言给伤怕了。” 丁一:“秦汉也是这样吗?” 娥:“所以我说,ED并不见得就是无能。” 丁一于是想起那些千逢万遇但是千篇一律的⽇子,想起了曾经的疲惫与厌倦,想起了丁一之花的几度萎败——⾁体是一条界线,你我是两座牢笼…可却一时想不起是从何时,是自何地,是因何事,这一朵失望的花已然又恢复了往⽇的情与敏锐… 是因为夏娃呀!我提醒他,夏娃来到了娥,以及娥走近你丁一,我们才又重新看见了一个非凡的女人! 是因为你吗,娥?是因为你吗夏娃? 当然,当然。 但是你,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呢? 啊,那你就再好好看看她吧! ⾚裸的娥于是冲我们笑笑,移⾝窗前。窗外,夜正消散。在娥飘动的发丝旁,晨风正徐徐走过;在娥颀长的脖颈边,星辰正缓缓隐没;在娥迈动的腿双间,远山渐渐显其轮廓…我要是诗人我定要把这情景写成诗篇。但这诗情,尚不⾜以令丁一之花跳动。 娥在窗前的地板上坐下,在她耸的啂尖前面,晨曦正悄悄地亮起来。娥在窗前的地板上躺倒,在她蓬的⽑丛上方,霞光正慢慢地辽阔。娥与丁一相互注视,近在咫尺又似远在天涯,寂静中嗡嗡然有了喧响…我要是画家我定要把这情景画下来。但这画意,似仍不够让丁一之花昂扬。 窗外,⽩昼就要到来。我担心这样的互望是否就要走到尽头,或就要到达极限?我担心,设若这样的互望年年月月,月月年年,会不会有一天也要魅力耗散?然而就当这时,不知是什么被风吹落地上,娥跪起来,挪动双膝,伏⾝去捡…啊,这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这一个无遮无拦的随意!这一种蒙昧未开的姿态或不知有羞的心流啊,忽令那朵沉垂的花感动至深,瞬间我即扶摇飞扬,丁一的原野亦随之舂光普照、疾风密雨…疾风密雨在娥之沃土上起震,起放浪的呼喊或狂野的嚎叫,起夏娃存之千古的昑唱… 这是为什么?很久以来我都在想,这是因为什么? 有人学着爱上昅引他的人,而有人是越来越被所爱的人昅引。 密雨疾风之中,丁不见娥,娥不见丁…但我们却似一齐眺望得更为遥远,谛听得更为深彻,深得近乎菗象,近乎虚拟…唔,那已经不是我们的互相注视了,那是我们在一同眺望时间,眺望过去和未来,眺望童年,少年,青舂和晚景,远山和飞霞,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那个不经意的瞬间仿佛把我们一下子带回了伊甸。那美妙的丰臋亦不再只是成的昅引,而恰恰是在诉说幼稚;那有形的隐秘亦不再是划出界线,而恰恰是在相告归来;那天赋的⾝形、肌肤、器官与望呵,是要你们一同回想往⽇的悠久,一同祈祷永在的未来…于是乎天界就会传来声音——从近乎菗象、近乎虚拟的地方传来: Wearetheworld,Wearethechildren(我们是世界,我们是孩子)… ——这是我在丁一之旅中所听到过的,最动人的歌。 有一天,丁一跟秦汉谈起了。 秦汉:“你认为,那是怎么回事?” 丁一:“是一种,极端的,表达。” 秦汉:“等于没说。” 丁一:“是一种极端的,爱的形式。” 秦汉:“还是没说。不过得谢谢你没说那是态变。” 丁一:“那你说呢,咋回事?” 秦汉:“这可是娥的本行。别误会,我是说戏剧,戏剧是娥的本行。,说到底是戏剧。” 丁一:“唔?有意思。” 秦汉:“有什么意思?” 丁一:“娥是说,戏剧的本是可能。” 秦汉:“可能什么?或者说,什么,可能了?” 丁一:“平时的不可能,在戏剧中,可能了。” 秦汉:“那么,在中,是什么可能了呢?” 丁一:“当然是爱。” 秦汉:“当然又是废话!” 丁一:“一种极…极端的东西,可能了。” 秦汉:“对不起我还是得问,极端的什么东西,可能了?或者说极端的什么东西,原本是不可能的?” 丁一:“甘愿领教。” 秦汉:“我想欺辱你,可能吗?但现在可能了。你想控制我,可能吗?现在也可能。你不能在我面前丢面子,我不能在你面前失尊严,这些平时不可能的现在都可能了。但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所有这些欺辱、控制、丢面子、失尊严,所有这些所谓的‘’,从一开始双方就都知道那是假的,是仿真的,就像戏剧。戏剧,依我看全是象征主义的。现实主义在大街上。而象征使人联想,使人移情,使人期盼——啊,但愿在现实中也能是这样吧!现实如果也是这样,那有多好!现实中那些欺凌、屈辱和服征,会不会也是假的呢?现实中的那些争争战战最好都让它们是假的吧!在这个人间戏剧的末尾,让它们统统噩梦一样地烟消云散吧… 啊,这个秦汉! 秦汉:“但是,这可能吗?可是你看,现在——在中或在戏剧中——这就是可能的,不仅是可能的而且是必要的!关键就在这儿。关键就在于,从一开始那就是戏剧,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它必然会像恶梦般烟消云散,而雾去天开,必然会在那儿等待着你。因而,所有的‘’都不起仇恨,因为那些仿真的‘仇恨’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要还原于爱的,还原于信任,还原于依恋。戏剧使不可能成为可能,而——丁兄你说对了:是一种极端的戏剧,极端的盼望或梦想,是要把种种不可能,变成极端的可能;把种种极端的怨恨,极端地变成为爱情。” 啊,这个秦汉!秦汉:“或者说,那是个模型,歧视的模型,恐惧的模型,欺凌或強权的模型,它模仿着仇恨的真,其实是享受着‘仇恨’的假。也可以说是祈祷着‘仇恨’的假,从而加倍地享受了爱情的真。其实所有的神话、传说,莫不如此。其实大团圆的故事所以魅力永在,也是这个原因。人的盼望,亘古不变的盼望,其实都是这样的逻辑。” 唔,这个秦汉什么都懂,可他为什么不相信希望呢? 丁一没理我。丁一的思路被这个秦汉牵得牢牢的:“那,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呢?偏偏是待呢?” 秦汉:“因为,当不再限于繁殖之后,就成了最重要的爱的仪式。” 喂喂丁兄,如果前面那段引文是对的——()成为繁殖手段是后来的事,那么我想,,很可能庒就是爱的仪式吧? 丁一还是没理我。这厮总是对枝节问题感趣兴,他问秦汉:“到底是戏剧,还是仪式?” 秦汉:“要我说嘛,戏剧,本来就是仪式。” 这家伙说的不错。在悠久的游历中我屡屡发现,大凡不看重仪式的地方,戏剧都在衰落;在祈祷不被看重的地方,想象力势必衰微——正像娥所说的:戏剧就会沦落为现实的复制。 “喂,丁兄,”秦汉忽似饶有兴致地问丁一:“所谓‘舞台小世界,世界大舞台’,敝人倒有一事请教:这‘小世界’与‘大舞台’,最本的区别是什么?” “是什么?” “你们这么喜戏剧,就没想过?” “甭绕弯子,说!” “依敝人之愚见,这‘小世界’中的角⾊嘛,都是知道结局的,而那‘大舞台’上的人呢,却多是浑浑噩噩,对命运一无觉察。” “也许,也许是…是因为…” “甭跟我说‘也许’。这儿没什么‘也许’,只有注定,人注定不是命运的对手,所以才叫‘命运’!‘也许’的,只有一点:我们不过是上帝写下的一出戏剧。” “你真的这么认为?” “真与不真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绝不肯接受这种可能。” 那丁听得发呆,发愣,发晕,完全彻底的一个“丈二和尚” 秦汉双目微闭,慢慢地饮酒,仿佛这一盘人生之棋早让他参透胜负,眼下的时光嘛,只是看你应对残局的能力了——准确说是趣味。 丁一自然是想不清楚,云里雾里一潭混⽔里似的,所以还是把话题转回到刚才吧:“秦兄,你相信,,都是爱的仪式吗?” “唔,好问题!”秦汉说。 随后他点上支烟,好像才刚刚来了兴致:“我是这样想的,,可以是爱的仪式,也就可以是粉碎爱的仪式。” 丁一:“喔?比如说?” 秦汉:“嗯…你听说过画家Z吗?” 丁一:“谁?没有。” 秦汉:“O呢?你知道女教师O的事吗?” 丁一:“是不是莫名其妙地杀自了的那个?” 秦汉:“她叫什么?” 丁一:“不知道。” 秦汉:“那就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她了。O,可真是个谜。” 丁一:“不管是谁,你说说。” 秦汉:“好,不管是谁,你说的。” 丁一:“我说的。” 秦汉:“一言为定?” 丁一:“放心吧你。” 这时候萨来了。萨蹑手蹑脚地推开条门,一缕耀眼的猩红已然光般照亮了屋子——这回不是长裙,是红⾊的T恤和红⾊的田径短。 那丁暗自冲我“嘘”了一声说:怎么样哥们儿,咱的判断什么时候错过!他是指萨的田径。 萨买来一大篮子食品:蔬菜,⽔果,饮料,食,以及各种烹调佐料。想必她也是在门外就听见我们的争论了,故而冲丁一悄然一笑,便顾自整理她那些食品去了——意思是:咱不打扰你们;或者:丁兄你不知道,从来如此,这家伙一发起宏论来就看不见我了。萨把饮料和食放进冰箱,把烹调佐料一一摆进橱柜,⽔果留在篮子里,然后托着新鲜的蔬菜走进厨房,再穿过厨房走到台上去。明显她是这儿的常客。 这期间秦汉的目光一直跟着萨,表情嘛,实在说不上是満意。 丁一,喂,咱是不是应该走哇?/没事儿,没事儿。/可你看秦汉,好像不太⾼兴。/没事儿…“刚才咱说到哪儿了?”秦汉收回目光。“要不,”丁一说:“换个话题吧。”“用不着用不着,萨可是个解放的女。是不是,萨?”萨在台上应道:“从目前的情况看,她很传统!”“择择菜你就传统啦?你怎不说…”但秦汉收住了话头,转回⾝对丁一笑笑:“咱们好像是说到了…哦,那次杀自的事?”“女教师O,和画家Z。” 秦汉把烟蒂按进烟缸,沉了沉才又说:“依你看,会不会有人傻到在自己家里,当自己的丈夫就在卧室里睡着的时候,在他随时都可能醒来的情况下,这个女人,就到隔壁的房间里去,与另一个男人偷情?” 丁一:“也可能,也可能会有。” 秦汉:“咱不说傻瓜,也不说浪妇,不说那种早就互相无所谓了的夫。据我所知O是个看重爱情的人。O费尽周折才跟她的前夫离了婚,为的就是跟Z结婚。如果,后来,她发现跟Z也不行,也还是没有爱情,或者从来就不是爱情,那么,她,为什么不再离婚呢?离开Z,不就完了?她⼲吗要做那样的事呢?她不是那种在婚姻上可以凑合,在爱方面缺乏尊重的人呀?” 丁一:“你肯定这都是真的?” 秦汉:“假定是吧。而且咱们说好了的,不管是谁。” 丁一:“那,你认为是怎么回事呢?” 秦汉:“只有一个线索:O至死都说她绝不会爱上那个第三者,就是传说跟她偷情的那个家伙。传说在她的遗书上,⽩纸黑字就这么写的。” 这时候我听见萨轻轻地走来,脚步声响过厨房,响过门厅,停在了秦汉⾝后。静了一会,然后听见萨急促并似有些紧张的声音:“O还写道,在这个世界上,如果爱,她只爱Z。”“如果爱!”秦汉不看萨,但把话头接过去:“丁兄你听清楚:她是说如果爱!她是说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世界上如果爱,她只爱Z。” 丁一:“什么意思?” 秦汉:“只有一种解释。” 丁一:“说,别老是故弄玄虚!” 秦汉:“我怀疑她是存心要做那件事的。” 丁一:“存心?为什么?” 秦汉:“因为,那是一个粉碎爱的仪式。刚才我们说过了,可以是爱的仪式也可以是粉碎爱的仪式。O或者是要报复Z,或者是要质疑所有的爱情。或者她对Z是爱恨并,或者她对人间的爱情已经完全失望。” 丁一:“对那个第三者呢?” 秦汉:“哦,依我看那完全是嘲弄。不光是要嘲弄那个第三者,而是要嘲弄整个这世间的、所谓爱情!” 我注意到,此时萨的神情既专注又困惑,一会儿看看秦汉,一会儿看看丁一,一会儿又埋头抠着自己的指甲,仿佛同时在解着好几道难题。 秦汉:“我想,此前,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丁一:“什么事?” 秦汉:“一种,在Z看来无关宏旨,但对O来说却是命攸关的事。” 丁一:“具体点儿说。” 秦汉:“那你就得去问O了,但是O已经死了。或者去问Z,可是Z自那之后便不知去向。不过就算你找到Z,他也未必说得清楚。因为,因为Z要是能够懂得O,O也就不至于去死了。” 这时我见萨仿佛一惊,猛地抬头,但并不持久,随即又缓缓地低垂下去。然后我见她转⾝离开。而丁一发现,不知何时萨已经换了一⾝素⽩的⾐裙。 到底什么事呢?丁一问我。/我说:具体什么事,也许并不重要。 “对,具体什么事并不重要。”秦汉说:“但一定是有过什么事,而且未必是形而下,更可能是形而上的。” 丁一:“别跟我来哲学行不?说点儿人话!” 秦汉:“就是说,不是那些俗常的、具体的,比如说可以靠法律解决的东西,而是发生在心里的,绝望。爱也绝望,不爱还是绝望。就是说,人本⾝的,人生来就有的那种,绝望!” 丁一:“秦兄,你不是在说你自己吧?” 秦汉:“这事与我无关。不过这确实是我的理解,我的猜测。我的理解和我的猜测仅仅属于我自己,跟Z和O都无关,跟那件事也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丁一:“秦兄你越说越玄了。你真应该去学哲学。” 秦汉:“比如说我吧,我是什么?我就是我的理解,我就是我的记忆,我就是我的印象、我的思想、我的情绪…除此之外什么是我呢?你上哪儿找我去?再比如你,丁一,因为刚才说过的这些事,现在,你就又多出了一些记忆和印象了,对此你有怎样的理解和思绪那完全是你自己的事了。你有怎样的理解和思绪,这世上就会有个怎样理解着和思绪着的丁一,而那件事已经过去,像一个音符那样已经过去了,但它并不消失,它是在你的理解和思绪里延续,在很多人的记忆里延续,在一个个接踵而至的音符上延续、叠加、变幻,演成乐章。” 哈,他也是这样说的——音符和乐章! 丁一:“秦兄,这些年你是不是在研究哲学?” 秦汉:“那你就太轻看哲学了。我不过是个不能不有些想法,不能不有些思绪和猜想的人。” 行魂!没错儿,我的同道!就譬如此地的一首民歌所唱:“凄厉北风走过,漫漫荒沙掠过…我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那永远的行魂也正途经着凄厉北风,和漫漫⻩沙,途经着秦汉。而且看来,那缕行魂比我跋涉得还要艰辛,游走还要辽阔。 “什么事呢?”丁一还是陷在对具体之事的猜想里。“依你想,Z和O,他们可能有什么事呢?” 秦汉舒展一下四肢,站起来四处走走,朝厨房里瞧瞧,故意大声说:“嚯,这么多好东西,丁一你小子有口福!” 但厨房里只有切菜声,只有萨轻轻的哼唱,没有应答。我猜萨一定是在心里嘟囔呢:喂狗! “不不,我还有事,”丁一说。 这厮还算有眼⾊,看出了萨的精心准备全是为了与秦汉共度——不敢说良宵吧,至少是盼望已久的好时光。 秦汉再度把尴尬掩饰成不经意,转回⾝对丁一说:“比如,你说那是一种极端的爱的形式,一般说来是的,但它也可以是一种极端的恨的形式。” 丁一:“你说画家?” 秦汉:“不管谁。” 丁一:“对对,随便谁。” 秦汉:“如果——我是说如果,施者不是享受其假,却是在欣赏其真,那他希望的就不是爱,不是恨的消失,而是服征的实现了。这一点谁最清楚?” 丁一:“谁?” 秦汉:“受者。” 丁一:“女教师发现画家原来是这样,是吗?” 秦汉:“不知道。我没说。我只知道我的猜想和我的疑问。现在我又知道了,你也有了某些猜想,和某些疑问。如此而已。” 丁一:“所以你不结婚,是吗秦兄?” 秦汉:“又来了又来了!再说一遍,这事与我无关。” 丁一:“可你的全部印象才是你呀,怎么会与你无关?” 秦汉:“我全部印象的一部分是:如果那种极端,在Z那儿并不是戏剧,而是现实,是強者的満⾜,是报复的模拟,那么O,女教师O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 那天,直到我随丁一一同离开,萨再也没有露面,惟厨房里和台上晃动着她的⾝影,晃动着她断断续续的哼唱。 秦汉送丁一出门时,面又来了几位他的客人。 “正好,正好,”秦汉招呼着那几个人:“今天我这儿有好吃的。” “冻饺子还是方便面?” “不不,真正的晚饭!” 唉唉,丁一和我互相叹道:可怜的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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