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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我的丁一之旅 作者:史铁生 | 书号:43229 时间:2017/11/4 字数:778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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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的故事 “现在,除了我和老刘,”姑⽗叹道:“没人知道她到底是谁了。” “现在,除了老刘,”姑⽗又说:“也没人能证明她是谁了。” “她,不是烈士吗?”丁一问。 “只有我这么看。”姑⽗说:“只有我认为她应该是烈士。” “她怎么死的?” “可我的话没用。一个叛徒,怎么能证明一个烈士呢?” “那老刘呢,老刘在哪儿?” 姑⽗沏一壶茶,请丁一坐下。 姑⽗说有一朵昙花就快开了,不是今夜就是明天一早。 姑⽗说丁一猜得不错,照片上那女人是他的恋人。但马上姑⽗又改口说不对不对,应该说他是照片上那女人的恋人。 “到底该怎么算呢?”姑⽗问丁一:“我是她的呢,还是她是我的?” “互相的。恋人嘛,当然是互相的。” “唉——!”姑⽗长叹一声,苦笑道:“可要是你爱着一个姑娘,可她至死都不知道,你说,这可怎么算呢?” 那女人名叫馥,姑⽗⾼中时的同学。真可谓是一见钟情,姑⽗说自打他第一眼看见馥他就爱上馥了,一直到现在。但是馥并不知道,姑⽗从来没跟她说过。那时的馥短发齐耳,一⾝素⽩的⾐裙,除了歌声就是笑声,纯洁得就像个天使。姑⽗说“你连多看她一眼都会觉得是亵渎,可怎么跟她说呢”?终于有一天,姑下决心无论如何也得跟她说了,鼓⾜勇气都走到她跟前了,寒暄之后话都到了嘴边了,可就这功夫来了个别人…姑⽗说什么叫命呢,这就是命!这一没说可就再也没机会说了,此后馥忽然就不见了。 “不见了?” “不见了。” 也许有三四年,也许更要久些,馥就像是没了。哪儿都找不到她。姑⽗到处打听,逢人就问,可是没用,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什么她的消息也没有。这个人真的就像是蒸发了,凭空地就没了。 “老刘呢,他该知道吧?” “爷们儿!”姑⽗不合适跟丁一论哥们儿,即是男人对男人,那就叫爷们儿吧。“爷们儿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听我慢慢儿跟你唠唠。” 我能听懂姑⽗这话中的苦涩,他是说:哪怕庇都不顶呢,也让我痛痛快快说一回吧! 姑⽗说后来,有一天,老刘跟他说馥要是死了呢?姑⽗说不可能,死也不能死得谁也不知道!再后来,老刘又说:就算馥还活着,那种无情无义的人你也不如就当她死了吧。姑⽗还是不能接受,姑⽗不信馥会是那种人。姑⽗想不出她能去了哪儿。最让姑⽗想不通的是,不管去了哪儿,她也不会忍心就这么一句话都不留下。 “那,她到底是去了哪儿呢?” “好几年之后我才知道,她去了一个⾼官的府上。” “⾼官?她是不是嫁给那家伙了?” “别急,爷们儿,你听我说。” 噢,我懂了!我碰碰丁一,同时对姑⽗说:“准是她被派到敌人內部去卧底了,比如说当个秘书什么的…” “你怎么会想到的?”姑⽗脸上露出孩子似的惊喜,就好像如果他发现得早历史原是可以推翻重来的,只可惜他不曾有丁一这般敏捷的反应。 “要不,”我说:“她怎会成了烈士的呢?”我捅捅丁一:忘了吗,有个电影不就是这样吗? 但姑⽗的笑容渐渐消失,一脸的懊悔随即深重:“唉,我可真是笨哪!我当时怎就没想到会是这样呢?事后想想,老刘一直都在暗示我呀,可我这猪脑子偏就一筋。” 我心说这老头真也是够笨的!——我那是从谜底推出谜面的,你当时又不知道馥的结局嘛。 对,卧底,或者叫地下工作者,总之,就是打进敌人內部。不过呢,姑⽗说馥当的不是秘书,是保姆。 “怎么是保姆?” “说得好听点儿是家庭教师,其实就是保姆。再说得不好听点儿,就是老妈子。管着仨孩子,一个姐小俩少爷,都还不懂什么事呢。” 姑⽗实在是不能理解。姑⽗心说怎么了这是,馥你平时不糊涂呀?至少说这是大材小用,莫非你不明⽩?馥聪明漂亮又能⼲,有思想有志向,在姑⽗心中她简直就是公主,就是女王,就是真理!上学时馥的功课门门名列前茅,姑⽗暗暗劲使也总是赶不上她。⼲吗你非要去当什么家庭教师呀?⼲吗你非去当个老妈子呢?所以姑⽗就不停地去找馥,劝她离开那儿。你上哪儿不好?你⼲吗不行?馥,你就听我句劝行不?但馥总是东拉西扯地搪塞他,表情也似多了几分神秘或警惕,没有了以前的明朗,好像从头到脚换了个人。 姑⽗说:“我可真是笨哪!” 姑⽗是在一条小街的拐角处找到馥的。完全的不期而遇,完全是芝⿇掉进了针眼里,说句耝话:完全是姑⽗的一脬屎给憋出来的。那天姑⽗去逛旧书摊,逛着逛着忽觉下紧,不行,非得找个地方解决一下不可。姑⽗就钻进一条小巷,钻了一条又一条,谢天谢地总算有个公厕了。痛快完了,姑⽗慢慢在小巷中走,蓝天⽩云,红桃绿柳,小巷幽幽,兼有童歌阵阵…好一派太平景象。姑⽗正自感慨,谁知就走到了命运要他走到的那个地方。——馥!正站在一家大宅门前,跟两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一起唱着歌谣: “打花巴掌呔,正月正,老太太要看莲花灯…打花巴掌呔,五月五,老太太要吃烤⽩薯…” 姑⽗说他至死忘不了那声音,忘不了馥蓦然回首时那一脸惊愣的神情。蓝天⽩云之下,红桃绿柳之间,馥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微风飘起她一⾝素⽩的⾐裙…那情景至今也还常常走进姑⽗的梦中。 两个人互相看了老半天。没等姑⽗开口,馥急忙领着孩子进了⾝后的大宅门。俩孩子正在兴头上“吴妈,吴妈”地叫个不停“吴妈咱再玩会儿吧!” 哈,吴妈!——姑⽗差点没晕过去。 自那以后,姑⽗便总去那条小街上等她。姑⽗说:馥,你一辈子就这么给人当保姆了?姑⽗说你原来是多么有理想、有志向啊!你缺钱吗?缺钱也犯不上⼲这个呀!姑⽗说你应该上大学继续深造,钱不够我去跟我爹说。姑⽗他爹是家商号的老板,但在家里,姑⽗敢说是他爹的老板。可是馥一概拒绝,也不说为什么。馥说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我只求你一件事:再也别来找我了。馥说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馥说我庒就是个俗人,只图过个安生⽇子。但姑⽗还是总去找她。馥不出来,他就在那小街拐角上等。馥一整天都不出来,他就在那儿等一整天。但姑⽗从不进那个大宅门,怕给馥惹事。 这么着,直到有一天老刘来跟姑⽗说:你别再去找馥了。姑⽗说咋啦,这有你啥事吗?老刘说没我事,是组织上让我跟你说的。姑⽗说我喜什么样的女人也得由组织上说吗?老刘说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组织上希望你断了跟那个女人的关系,不信你去问!姑⽗就冲老刘喊:我还能去问谁?我只有你这个上级!老刘板起面孔道:知道就好,我也只有一个上级,他怎么跟我说我就怎么跟你说! “你说我有多笨吧,”姑⽗说:“就这,我也没想到馥是打进敌人內部的。” “没有比我更笨的啦,”姑⽗说:“就这,我也没想到馥早就是我的同志了。” “不过呢,”姑⽗说:“好像有那么一阵儿我也怀疑了一下,可我怎么也不会相信,那么天真烂漫的馥会瞒着我跟老刘他们认识。” “笨死了呀我都快!”姑⽗说:“从此我就強使自己不去想她,再也不要去想她,就当那个庸俗的女人、堕落的女人,那个敌人家的老妈子已经死了吧!” 当然,姑⽗却一直都不能忘记她。 临快胜利了,有天老刘给姑⽗一个地址,让姑⽗扮成磨剪子磨刀的,到一条什么街什么巷多少号,去跟一个叫“吴妈”的人接头。姑⽗问什么事?老刘说暂时没事,先接上头再说。姑⽗再叮问一句:是不是吴妈?老刘说对,那家的保姆。 “没准儿是天意,除非是天意,”姑⽗懊丧地拍一下自己的脑门:“直到这会儿我都没想到这个‘吴妈’会是谁!” 姑⽗找到了那条街,找到了那条巷,找到了那个门牌。姑⽗在那大宅门前一声一声地吆喝“磨剪子磨刀”时这才一愣:哎哟,这是哪儿呀?小巷幽幽,红桃绿柳,吴妈?吴妈是谁?不是领着俩孩子唱“打花巴掌”的那个女人还能是谁?姑⽗“扑通”一下坐在台阶上,⾜⾜愣了有半点钟。 姑⽗说:“我这么一算哪,爷们儿你猜怎么着?都七年啦!自打我最后一次去找她,已经又过去好几年啦!” “那您,”丁一问:“一直就没结婚?” 咳咳,丁一你可添的什么呀!“不结,你能叫我姑⽗?”姑⽗呆滞的脸上又浮现一缕酸楚。 “那么姑,是馥吗?”丁一仍不识趣。 “可是馥已经死啦!” “啥时候?” 姑⽗望着那个大宅门,劲使让自己镇静下来。姑⽗叮嘱自己:千万不能露出一点动,一点特别的表情都不行,都会给馥带来危险。姑⽗又跟自己说一遍:馥,现在还是吴妈;我,一个磨剪子磨刀的而已。姑⽗长出了几口气,感觉没问题了,这才又一声一声地吆喝起来。 可大宅门里出来的不是馥,是个男人,递两把菜刀给姑⽗。姑⽗埋下头来磨刀,轻声问那男人:怎么,吴妈正忙着?那男人反问:您跟吴妈?姑⽗说是老乡:吴妈照顾我,总把磨刀的活儿给我留着。那男人瞄姑⽗一眼:这么说您还不知道哪?姑⽗说不知道什么?那男人说:吴妈殁啦。什么?!吴妈殁啦。姑⽗手里的刀差点没掉在脚上。上个月,那男人说,是上个月的事。 “怎么回事?”丁一问。 当时姑⽗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说漏了嘴:馥…馥…馥死了?幸亏那男人听拧了:富死了?这年头还有富死的?说她是穷死的还差不多。那男人告诉姑⽗:吴妈病了好几年了,整宿整宿地⼲咳,后来就吐⾎。吴妈挣的那点儿钱全都看了大夫了,可就是治不好。这家人怕她的病传染,想辞了她,吴妈就托人买了药,顶着,她说她无论如何不能丢了这份差事。 “你该知道是为什么!”姑⽗一脸苦笑,望天望地,望着丁一。 “这是她的任务呀!”姑⽗说:“这好些年她为了什么?除了侍候姐小少爷和收拾屋子别的事她什么也不⼲,这都是为了什么?为的就是装得像个大字不识的文盲,啥也不懂,啥也不问,啥也不关心,只有这样敌人才能放弃对她的警惕。” “可这样,”丁一问:“她还有什么用呢?” “等到最后,最关键的时候,组织上会给她指示。到那时候,比如说她就可能接触到一些机密…而谁也不会怀疑到这么个老妈子⾝上。” 可她没想到她会生病呀,姑⽗说,人都是会生病的呀!地下工作者也是人,也一样有病不治是会死的!而馥又知道,她不能跟组织上要钱去治病,一个老妈子要是花好些钱去治病,你说,是不是会引起敌人的怀疑? “什么病?” “这不重要。这已经不重要了。” “那,后来呢?” 姑⽗连喝几口酒,眯起眼睛,好像在端详正前方的一朵花,表情变得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仿佛无奈,仿佛自嘲,仿佛陷⼊深深的荒诞… “馥留下一个纸条,五个字:我到底是谁?” “啥意思?” “丁一你聪明,非让我说破了吗?” 姑⽗说,终于有一天馥觉得自己是不行了,活不了几天了,不死大概也做不了什么工作了,可组织上还没有派人来——磨刀人依旧杳无音讯。可能是深夜没人的时候吧,馥左思右想,就写下了这句话,把纸条蔵进了一把菜刀的刀把。姑⽗说我猜她一定是想:磨刀人要是真来了,要是聪明,也许能发现这个纸条。 “可她这话是啥意思呢?” 要是不巧这纸条被别人发现了,别人也不会明⽩这是啥意思。要是组织上来人发现了呢,这话就是说:我一直都在这儿等候任务,死不甘心呀!要是到底也没人发现这纸条呢?姑⽗说:我想这话就只能是对她自己说的了。 “对自己说的?” “或者,是对着天问的。” “姑⽗,我还是没懂。” 喂喂丁一,你比这老头儿还笨吗? 姑⽗沉了沉,问丁一:“爷们儿你说,馥,她应该算是什么人呢?” “不是烈士吗?” “那是我说。可她并不是被敌人杀害的呀?” “那就算是一个…一个普通的地下工作者?” “可她庒又没能提供任何一点儿报情。” “那,那她就是馥,就是她自己不行吗?” “是呀,她上了十二年学,门门功课都学得好,可在随后的七年里,直到离开这个世界,她总共就写了那五个字。” “至少,她是您的恋人。” “可我从来都没告诉过她。” “但是您永远都记得她,都爱着她,不是吗?” 姑⽗,丁一,还有我,我们一起看那墙上的照片,仰望馥,仰望那一张年轻、纯真但是朦胧、愁苦的脸。她是一个实真的人呢,还是只是一幅照片?她是一个传说呢,还是一段确曾有过的心魂?当她拍下这幅照片的时候我在哪儿,历史正走到了哪一个环节?这美丽的人形已然消散,但那一缕确凿、虔诚、坚定、执着并且焦灼着的心魂也已经无影无踪了吗?——我看出,丁一正陷⼊这漫无边际的疑问中,或正在这无尽无休的历史长途上跋涉。 好啊丁一!我悄悄对他说,这样你就会懂得我是谁了。 这跟你有啥关系? 譬如你走过一年就长大一岁,我呢,经历一种事件,听闻一种消息,便丰盈了一步我的存在…怎么,你不信? 丁一犹豫,似信非信。 好吧,你会信的。总有一天你会信的。 是吗,哪天? 这时候姑⽗猛地一拍腿大,惊叫道:“哎哟喂,我的花!” 不知何时,有朵昙花已经开过,已经凋谢。 更新的必要 其实不用等到哪一天,就当我和丁一听着上述故事的时候,我们的生命已经成长,我们的心绪已经改变,我们看这世界已非同以往。 灵魂就是这样蔓展着它的旅程,就是这样延续着它的脚步,丰盈着它的存在的。灵魂即那千古不尽的消息,有如江河,不断地诞生,不断地有所汇合,即兴地蔓展与必然地流传,编织成一张玄奥莫测的网…而在其一个网结上,我伫望于丁一。比如“丁一是一个网结,我便是其牵牵连连不知何来何去的千丝万缕;比如丁一是这网的一部分,我则牵系于这网的全息。 有时候人会忽然间觉得自己长大了,怎么回事?⾁体是不可能长大得那么快的,但是心魂能!心魂一旦融⼊那千古流传的消息里去,一个人就会忽然间觉得自己长大了——尤其是当你从那纷的流传里听出了某种亘古不变的消息,或从那芜杂的历史中看见了某种永恒难解的事物之时。 后来丁一问姑⽗:“那个老刘呢,他可以证明馥呀?” 姑⽗却已闭上眼睛,仿佛还在为错过了那朵昙花的开放而懊悔不迭。 “要是馥终于什么事也没做就死了,”姑⽗说:“老刘又能证明什么呢?” “馥在等待,这,老刘他是知道的呀?” “谁都可以证明她在等待,可谁能证明她在等待什么呢?相反,要是有人想用吴妈的事来证明老刘招降纳叛,听起来是不是更合逻辑?” “那也得实事求是,不是吗?他老刘也不能太自私了呀!” “可是他忽然病倒了。” “病了也可以说呀?” “中风。中风不语,你懂吗?老刘差不多是个植物人了。” “那…那…那他的那个上级呢?” “是呀,我就开始找他那个上级,为了找老刘那个上级我可是没少费周折。可等我终于找到了,爷们儿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你得信命。你得相信,这世间有一种东西是任何人也抗拒不了的。” “他死了?” “还应该加一句: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中。”姑⽗一脸苦笑。 天已经亮了。姑⽗收拾起酒菜——残酒灌回酒瓶,剩菜折箩成一盆。看他那任劳任怨的样子,仿佛往事概不存在。我悄悄说给丁一:瞧见没?在有些地方,灵魂就是这样熄灭的。 你指什么? 比如某些网脉,就像某些须已经枯死,不再有任何消息流传。 但丁一的思绪还在某些传说中徘徊。 “那您呢?”他鼓⾜了勇气问姑⽗。 “我怎么?”姑⽗并不停下手里的劳动。 “您,真的是叛徒?” “真的。”——这两个字之出口轻率,会让人以为他是在说别的事。 “怎么会呢?” “怕死。”——这声音简直可以算轻浮,以致我和丁一都怀疑他是在说别人。 姑⽗开始浇花,一盆一盆地认真又耐心。 最早的太走进屋里,先是照在墙上,然后照亮了摆在⾼处的花,再后便把姑⽗的⽩发一都照得鲜明。 这时候,我听见光里颤悠悠地飘起一句话:“但我不知道,是我怕死,还是你们叫他姑⽗的那个人怕死。” 这话让我感动至深。我知道在姑⽗里面,灵魂还在徘徊,比如说有些枯萎的须,仍然埋蔵着悠久的消息。而且,这些消息,必将使出卖者丁一被流放得更为深重。 比如说丁一忽然感到了自己与姑⽗的同病相怜。 比如说丁一相信,自己不过是比姑⽗侥幸些罢了。 比如说他又想到:依呢,她现在怎样了?依,她将来又会怎样呢?当有一天,依也变成了一张照片,谁还会知道那美丽的形象后边曾有过的心魂? 以及那美丽的心魂,是怎样被一个好友出卖的。 那丁不语,唯有愧羞,唯有満面的愁容。 我开始热爱丁一了,他没把责任推给别人,甚至没有推卸给我。那么我呢?唉唉,这可真是件值得警惕的事了:一个久历沧桑的行魂也可能被雕磨得狡猾,倒不如一个崭新的生命来得纯真、率直了!我开始懂得了更新的必要:上帝之所以一次次更生新命,就是怕这漫长的行旅或丰富的经验,会把纯真和率直、惊讶和荒诞,一并改造成老奷巨猾与神机妙算;那样,你就会看什么都是正常——就像有部电视剧的标题:动什么别动感情。 你说,丁一悄声问我,依,这会儿在哪儿? 不知道。 你说依,咱还能找到她吗? 是呀,不知道。 wWw.iSj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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