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迦小说网给您更好的迷侠记阅读体验
沙迦小说网
沙迦小说网 架空小说 官场小说 推理小说 短篇文学 科幻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重生小说 同人小说 总裁小说 都市小说 综合其它
小说排行榜 历史小说 穿越小说 武侠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耽美小说 军事小说 竞技小说 灵异小说 网游小说 经典名著 仙侠小说
好看的小说 帝王时代 覆雨翻云 天龙神雕 风玥大陆 纵横曰本 华佗宝典 艳绝乡村 窥狌成瘾 红楼真梦 女神攻略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沙迦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迷侠记  作者:施定柔 书号:42946  时间:2017/10/28  字数:10840 
上一章   ‮章一十第‬    下一章 ( → )
  荷⾐倒下时她所看见的天空是红⾊的。红⾊的雪,红⾊的树,树上远远的,有一个⽩⾊的⾐影。渐渐的,一切又都变成了紫⾊,淡紫⾊,淡紫⾊的星空,淡紫⾊的雪,淡紫⾊的梧桐树下,是一群群在草丛中飞来飞去的萤火虫。蜻蜓扑闪着透明的薄翼,通体发着妙曼的蓝光,优雅地从耳边斜掠,那声音就好象蜂儿一样鸣叫着。橘树上的橘子被月光照得格外澄亮,每一个橘子上都歇着一个小小的,穿著⽩⾐,提着红灯笼的女孩子。她们伸着腿,拢着手,张开樱桃般的小口,款款地唱着一首似曾相识的歌…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她糊糊地似乎睡去许久,却被一阵尖锐的疼痛‮醒唤‬。

  一只手在轻轻地摸着她的脸。手是冰凉的,居然,比她渐渐冷下去的脸还要冰凉。

  她缓缓地,艰难地睁开眼,看见一张悉的脸,苍⽩而俊俏,眼眸如秋山般深邃,看着她时,却有一丝说不出的暖意。慕容无风一袭⽩⾐,坐在她面前。

  她勉強地笑了笑,不敢看,却知道剑还揷在自己⾝上。

  “你是…怎么…下来的?”她着气,问道。

  她并没有躺在雪地里,而是躺在慕容无风的怀里,他正小心的抱着她,似乎要用自己⾝体里所有的热量去暖她。

  “当然是爬下来的。”慕容无风在她耳边轻轻地道。

  “你…会爬树?”她居然想笑。

  “往下爬还是会的。”他神⾊苍⽩,却很冷静地看着她。

  “我怎么…没有看见?你爬树的样子一定…一定…”她咳了两声,咳出一口⾎沫。

  “你晕过去了。”一边说着,他一边用袖子轻轻擦掉她嘴边的⾎痕。

  “慕容无风,趁我还没死,咱们聊聊天吧。”莫名地,忽然有了一丝惆怅,为什么相聚总是这么短,离别却这样长?她轻轻地道:“你说,我穿红⾐裳…好不好看?”

  “好看。”他深深地看着她,道:“你穿什么⾐裳都好看。”

  “我怕看见我自己的⾎…”

  慕容无风心中一阵酸痛,难道,她竟是抱着必死的念头来的这里?

  “荷⾐,你看着我。”他的脸几乎是贴在她的脸上了。“从我们见面的第一天起,你就象一条鲜鱼一样活蹦跳。”

  “你一说…说起鲜鱼,我倒是想喝…喝鱼汤的。”看着他伤心的样子,荷⾐不免又要开玩笑了。

  “你不会死。”他的目光深深的,好象一潭深不见底的湖⽔:“倘若你死了,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无风,别管我,你要…要快些想法子离开这里啊。这里太冷…”她有些着急了。

  “不冷,和你在一起,一点也不冷。”他搂着她,喃喃地道。

  “无风,为什么我⾝上…一点也不痛?”她忽然问道。

  “我点了你所有止⾎的⽳道。还有…还有一些会让你全⾝⿇痹的⽳道。”他轻声道。

  这些能让全⾝⿇痹的⽳道荷⾐也略知一二,但却极其危险,江湖上从没有人谁敢在自己⾝上轻易尝试。一旦失了轻重,便会立时毙命。这种轻重,也许只有慕容无风才能够掌握。

  “无风,听我说。”口一阵急痛,她忽然感到一阵窒息,一时间,话变得急促了:“你是可以离开的。拿着这个哨子…我来的时候,以为可以把你救出来,所以…所以预先在树林里蔵着一辆…一辆马车。”

  “车上有没有金创药?”他立即问。

  “没有,只有一些,一些你常用的药。是崔大夫给我的。他们…总管们不同意我来…救你。我是悄悄地来的。”她带了好些包他每天必需服用的汤药,心疾发作时必用的药丸,治风的药酒,风寒之类的成药。

  他吹响了哨子,果然,从林中跑出来了一辆马车。这马大约是跟了荷⾐多年的老马,已有了灵,一听到哨音,居然把马车正好停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慕容无风把荷⾐轻轻放在地上,双手支地,拖着⾝子,辛苦万状地爬上马车。

  脑子里,忽然闪出了许多“如果”如果他有一双健康的腿,如果他也会武功,如果…,荷⾐就不会…。

  他咬了咬牙,強迫自己把这些“如果”赶出脑外。

  这世界上原本没有“如果”总是说“如果”的人,并不明⽩人生的艰难。

  马车里有他平时外出时需要的所有东西,一个装満炭的火盆,几条厚毯,换洗的⾐裳,⽔,⼲粮,药箱,几包药,还有,最重要的,他的轮椅。

  他把所有的药包拆开,从中抓出他所需要的几种药,放到炭盆里,焙烤成粉末。接着把一件⾐裳全部撕成长长的布条。然后他抛下轮椅,抓了一条厚毯,带着粉未和药酒,来到荷⾐面前。

  她⾝后的雪是红的。嘴却是⽩的。在寒风中,她坚持不了多久。

  “怎么样?我是不是有备而来?”荷⾐看着他,有些得意洋洋地道。她的⾝子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脸⾊也变得愈加可怕。她知道如果能把慕容无风救出来,从这里慢慢走回云梦⾕,也要至少四天功夫。四天当中,他当然需要车上这些东西。

  “好极了。”他恢复了冷静,又恢复到了他平时那种冷淡的样子。复又从轮椅坐回地上,用厚毯将她一裹。

  “荷⾐,你是喝酒的。”他咬开药酒的瓶塞子。

  “这是…这是药酒,你擦⾝子用的,苦死啦,我才不喝呢!”她叫了起来。

  “味道不错的,不信,我喝给你看。”他一仰头,咕咚地喝下一口。

  “不。”她坚决地说:“不要给临死的人喝不好喝的东西,我的鬼魂会恨你的。”

  “听话,荷⾐。”他抬起她的头。

  “要不,先…先做个吕字?”她突然悄悄地道,脸红红的。

  “‘吕’字?”他惑然:“什么吕字?”

  “呆子,笨瓜!”她急红了脸“你…”话没说完,已被堵住,他开始深深地吻着她了。

  深深地,长长地吻着,好象呼昅都已全变成了他的。而‮部腹‬忽一阵绞痛,他已‮子套‬了剑。

  所有的粉末都洒在伤口上,在关键之处,涂上了荷⾐随⾝带着的一点金创药。然后他开始飞快地包扎好伤口,将她抱起来,送到了马车上。

  幸亏她带来了轮椅。不然,他只怕就算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一定能把她弄到马车上而不触动她的伤口。如果没有马车,他们也只好坐在树底下,活活冻死。

  聪明的女人在任何时候都是聪明的。

  雪轻,风冷,炉红。

  二月里刺骨的寒气似已被厚厚的车帘挡在了门外。荷⾐裹着好几层厚毯,横卧在椅座上,炉火暖融融地放在⾝旁,红红的火光衬着她的脸⾊愈发灰⽩可怕。

  她失的⾎太多,伤口太深,以至于包扎之后,连慕容无风都不敢肯定她的⾎是不是已经完全止住。何况,他们也没有⾜够的药。常人在这种情形之下,一个时辰之內就会死掉。因是习武之人,荷⾐才能那么久。

  “你觉得暖和么?”慕容无风神情镇定地问道——

  看到情况危险的病人,不论你自己心里会有多么紧张绝望,绝不能对病人有半点显示——

  一个大夫的手必须非常稳定,为了维持这种稳定,你必须要和病人保持距离。倘若你太同情他,你的手就会软,就会不肯试,不肯冒险,就会丧失许多机会。

  他经常这样教自己的‮生学‬。

  荷⾐点点头,轻轻地道“我来之前问过几个当地人,倘若我们往前走,走一整天,就会有一个大一点的村子。”她的眼睛还是明亮的,说话的声音虽小,却保持着和平常一样的语速。

  慕容无风点点头,心理计算了一下。回程大约要四天时间,而且一路上路途凶险,渺无人烟。看来只能往前走,走到村子里,停顿下来,或许有助。也许村子里有药铺,这样药也有了。

  “你会不会赶马车?”她忽然问道。总不能两个人都坐在车厢里,让车停在半路上罢。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还用问么?慕容无风一向是坐马车的人。只怕连马鞭子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果然他老老实实地道:“没赶过,不过,不应该很难。”

  “这是我的马,会自已往前走,你只用在它慢下来的时候打一鞭子就好。”她的声音开始越来越小,越来越细,几乎有些听不见了。

  慕容无风把自己裹在一件厚袍之中,爬到前座上,道:“你放心。躺着别动。”

  马车缓缓前行。山路崎岖,一条羊肠小道似乎是无边无际地向前漫延着。天上还飘着小雪,路渐渐地淹没在了雪中。走了大约三个时辰,慕容无风每隔半个时辰回到车厢里探视一次。虽然气息奄奄,荷⾐却硬撑着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明眼人却看得出,她的脑子已渐渐有些不大清醒,只是靠着一口底气顽強地坚持着。不想让他太过担心,毕竟,他自己的⾝子也不牢靠。两天前,他还是一个连起都困难的人,现在却要在这几乎能要了他命的天气里,一边辛苦地赶着马车,一边照料她的伤势。

  雪中的天地是如此的寂静。天渐渐地黑了。

  不远处,竟有一点灯光从树之中透了出来。

  难道荷⾐听错了?那村子其实并不远?可看情形,却不像是村子。因为灯光只有一点,小小的一点。走近一看,是两间破破烂烂的屋子,大约是猎人所居。

  有灯,当然有人。

  无论如何,他们得下车歇息一宿。一来荷⾐的伤口要合,换药。二来,马也累了。

  吃力地,把轮椅放到地上,坐上去,然后把荷⾐抱了下来。她的脸⾊愈加灰⽩,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怀里,微弱地,辛苦地呼昅着。

  他敲了敲门,门“哗”地一下打开了,出来了一个极精壮的大汉,开门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个烧饼。他穿著一件虎⽪夹袄,一副猎人打扮。

  慕容无风微微一笑,道:“这位兄台,我们是过路人,本想连夜赶路,不料遇见风雪。不知可否在贵处求住一宿,明早即离。到时自当依例拜纳房金。”

  猎人将二个打量一翻,沉声闷气地道:“我这里只有一张,两位要住,只能住在柴房里,若不嫌弃,就进来罢。”

  慕容无风道:“只需片处容⾝即可,不敢多扰。”

  猎人看见他‮腿双‬不便,便要接过荷⾐,慕容无风一让,淡淡道:“多谢。她有重病,不能轻易移动,还是由我来罢。”

  柴房里有一个⽔缸,一个灶台,地上却全是泥⽔,肮脏不堪。所幸墙角里堆了几垛⼲草。慕容无风只好将⼲草厚厚地铺在地上,垫上从马车带下来的毯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荷⾐放到毯子上。

  灶上还有余火,添了几把柴之后便旺旺地烧了起来,顷刻间,已烧好的一锅热⽔。门拴早已破损,两片门板轻轻地掩着,被风吹得吱吱呀呀地晃。慕容无风净了净手,用仅剩的药粉,兑着⽔,调出一碗黑黑的药膏。

  做了这一切,他‮开解‬在她‮部腹‬的绷带,洗净伤口,然后从药箱里,拿出一只薄而锋利的小刀,先放到火中烘烤,又放到药酒里浸泡。

  荷⾐看着他,浑⾝不噤发起抖来。小声道:“会很痛么?我…我从小就很怕痛。”

  慕容无风笑了,道:“楚女侠居然怕痛?说出去,只怕别人会笑死。”

  “就是怕痛我才苦练轻功,为的就是逃…逃得快些。”她神情紧张地盯着他手中的刀。

  “我已用针封了你的周⾝大⽳,现在你除了头能动一动之外,⾝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没有感觉。只怕你要象这样子躺上十天,等伤口愈合了,我才敢‮开解‬你的⽳道。”他一边说,一边开始触摸她的伤口。

  有始以来第一次,面对一个病人颇为踌躇,他迟疑了半晌,居然下不了手。

  咬着牙,用小刀重新剖开肿涨着的伤口,摆弄着羊肠线,一层一层地合着,顷刻间,已合完毕。自己的手,第一次,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涂上药膏,用热⽔将她冰冷的全⾝敷了一遍,然后套上一件⼲净的⽩⾐。知他有洁癖,她带来的⽩⾐竟有十件之多,而她自已的替换⾐裳却忘了。

  清理完了一切,掩好被子,他默默地注视着她,良久,忽然道:“荷⾐,小时候…有人常常欺侮你么?”她的背上有好几处浅浅的的伤痕,虽已年代久远,他却想象得出当时应该是什么样子。

  她笑了笑,避开他的眼睛:“我这么厉害,怎么会有人欺侮我?不过是小时候顽⽪,摔跤摔出来的印子而已。”

  她只顾自己说着,却忘了慕容无风是大夫,自然能够分辨各式各样的伤痕。他低头,沉默,不再追问下去。

  “你呢?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她反问道,努力想把轻松的气氛捡回来。

  他淡淡地道:“不大记得了。”——

  两个人之间,为什么总有一些谈论不下去的话题?她要隐瞒的是什么?

  “早些睡罢。你累了。”不等荷⾐再度开口,慕容无风果断地中断了谈话。

  他半躺在离她十尺之处的一个草垛旁,叮嘱道:“夜里如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叫醒我。”

  “恩。”她把脸朝向他,看着他闭上眼,迅速地睡着了。

  一灯如⾖。灯影里,他的脸苍⽩清俊,剑眉朗目之下是直的鼻梁和秀美的嘴。睡着时候,他的眉头是蹙着的,仿佛连‮觉睡‬的时候都在思索。荷⾐看着他,失笑了。心中涌起万般怜意。雪⽩的袍子歪歪斜斜地搭在他⾝上,愈发衬出他苍⽩得近乎没有⾎⾊的肌肤和苒弱的⾝子。十几天不见,他竟消瘦得厉害。

  她痴痴地看着他,过了很久,才感到一丝倦意。却无法⼊睡。

  ⾝子丝毫不能动弹。这绝不是一种好受的滋味。她很快就烦躁了起来,想动,想说话,哪怕是只是动一动脚指头也好。

  她只好转了转唯一能动的头,心头掠过一缕悲哀。难道这就是他风痹发作时的滋味么?

  门忽然开了。那个猎人忽然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她只看了他一眼,就明⽩他要⼲什么,因为他的手上拿着一把刀,一把砍柴的大刀。而他的眼却是死死地盯着自己。

  她不能动,一动也不动。她也不能叫。一叫,那把刀第一个要砍的人,就是慕容无风。

  猎人走到她⾝旁,掀开了她的毯子。然后一把脫光了她的⾐裳。他的眼中有一种近乎‮狂疯‬的神⾊,一种难以言状的‮奋兴‬,他开始脫自己的⾐裳,开始亲她的脸,亲她的⾝子,然后开始做…

  没有任何感觉。虽然恶心得要命。她看着他在她⾝上快乐地息着…

  她知道自己的伤口正在流⾎。合之处,正在崩裂。她只希望自己能快些免掉这份聇辱,快些死去!

  那息已快到了最‮奋兴‬的时候,猎人开始陶醉般地哼出了声音。

  一个⽩影扑了过来!

  两个人迅速地扭打起来。这是一种极原始的⾁搏,两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看不见谁究竟占了上峰,只知道猎人的刀一直都在狂劈着,却始终没有劈到慕容无风,倒是砍得地面上金星迸。

  很快猎人终于把慕容无风庒倒在地,柴刀向他猛劈了过去!

  “扑”的一声,慕容无风的肩上已中了一刀!鲜⾎顿时狂涌了出来。猎人胜利地狞笑着。举起刀,再次向慕容无风的颈部砍去!

  瞬时间,一只纤细的手指闪电般地拂过了他的致命要⽳!

  慕容无风没有內力,也不会武功,但他是神医。

  所以他不用费力就可以轻易封住一个人的⽳道,比任何一个练过武功的人还要有效。

  “当啷”柴刀掉在了地上。人却还在挣扎着。慕容无风翻起⾝子,拾起刀子,毫不留情地向他的头上砍去。

  ⾎,脑浆,溅了他一⾝。他却象着了魔似地砍着,一直砍到荷⾐在一旁喊道:

  “无风,住手…他…他早已死了!”

  他扭过头,爬到她的⾝旁。神⾊却暴怒得近乎‮狂疯‬!脸也因痛苦而扭曲着。

  “我没事…他没…没把我怎么样…”她平静地看着他,⾚裸的⾝体在寒风中颤抖着。

  “为什么不叫醒我?”他双目直盯着她的眼,目光尖锐得几乎要将她的灵魂挖出来。而他的声音却是抑制着的,冷酷无情的,好象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充満讥讽。

  她不说。只是宁静地看着他。

  “你不说,就让我来说。”他恶狠狠地捏着她的手,恶狠狠地吼道:“因为我是残废,保护不了你,对不对?”

  他的肩头是殷红的一片。而她的眼中已満是泪⽔。

  他用毯子掩住她的⾝体。将柴刀“砰”地一扔,坐上轮椅,冲出门外。

  而她,聇辱,委屈,愤怒,担心,竟晕了过去。

  *****

  辛家庄。

  辛大娘起得很早,她几乎总是村子里起得最早的人。早饭的炊烟还没有升起,她已开始蒸第三批馒头。辛大娘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寡妇,儿子一家人早几年前就跑到山外的城里谋生去了。一年也就回来一次。而她自己却靠着卖馒头和一点积蓄养活着自己。

  她通常一大早要蒸上五锅馒头,拿到集市里去卖。辛家庄虽小,在这远近几百里的山地中也算是最大的村落,每三天必有一个集市,远近几十里的山人都会挑着东西来这里买卖。

  勤劳的山人以打猎为生的居多。近几年来山里的貂子多,狐狸多,豹子也多,倒昅引了不少⽪货商人前来收购。是以有始以来,村子里渐渐的有了些外乡人。村子里没有客栈,外人来了,也是胡地敲着各家的门。山人良善,好客,也好奇,加之外乡人大多出手也大方,所以大家都喜外地人。

  辛大娘收拾起刚蒸好的一锅馒头就听见了敲门声。

  那是一种极斯文的声音。好象怕惊扰了谁,又好象不得不敲,是以敲了很久,辛大娘才把它从炉膛里哔哔剥剥的柴火声中分辨出来。

  她打开门,看见门前停着一个満是泥泞的马车,一个极清俊的⽩⾐人坐在一张镶着两个木轮的椅子上,怀里还躺着一个脸⾊发⻩的女人,也穿著⽩⾐,却双眼紧闭,显然是在昏当中。

  山里人很少有长得好的,大家都在辛苦地讨着生活,牙⻩,眼黑,満头的恶疮,⾝子也因长年辛苦劳作而歪歪斜斜。而这⽩⾐人却是令人惊叹的英俊,令人羡慕的⼲净,甚至他的指甲都雪⽩得没有一丝污垢。他的轮椅虽在泥地里行了一段,却是巧制之作,居然没有在他雪⽩的袍子里溅出一点泥渍。

  两个人的脸⾊都苍⽩得可怕。而⽩⾐人的微笑却十分人。他原本有一双冷俊的眸子,笑的时候却如光普照,舂回大地般地温暖。

  还没等他张口,辛大娘就笑了起来,道:“客人是来求宿的罢?”

  ⽩⾐人点点头,道:“不知…”

  “有,有,我儿子的房子就在隔壁,有自己的厨房,倒还⼲净。我马上替公子收拾一下就可以住了。”仿佛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生怕丢了这个客人,她抢着答道。

  “如此,多谢了。大娘贵姓?”

  “姓辛,公子怎么称呼?”

  ⽩⾐人正是慕容无风,他迟疑了一下,道:“姓吴。这一位是…”他看了看怀里的女人,有些发窘,似乎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辛大娘笑了,道:“如果两位想分开住,我可以和这位姑娘住在一起。她好象病得不轻,我这就去把炕烧暖起来。”

  慕容无风想了想,结结巴巴道:“我们是…是住在一起的。”

  “那她就是你的老婆。”辛大娘向他挤着眼睛。

  他的脸微微有些发红。过了一会儿道:“我的腿不大方便,能不能…”他望着脚下的门槛。

  “这个好办。”辛大娘一闪⾝从房子里拿了一个柴刀,把两个房子的门槛立时拆了下来。慕容无风转动轮椅,来到客房里,将怀里的女人轻轻放到上,盖好被子。

  辛大娘给他端来一杯热茶,两个馒头。他很客气地接过,道:“多谢。”

  他吃馒头的样子也很斯文。喝茶的样子更斯文。辛大娘从来没见过一举一动都这么斯文讲究的人。

  “大娘,这里附近有没有药铺?”慕容无风忽然问道。

  “有,不过不大。大夫是从外地请来的,姓刘,医术怪好。每隔九天才来一次呢。那时候方圆几十里的人都赶过来瞧病。你要去,得早早地起来才好。他不在的时候,坐堂的是他的徒弟,⽔平要差些。你们来得巧,今天他正好在,要不,我这就带你们去看病?”

  慕容无风淡淡一笑,道:“看病倒不用,我只想去抓些药而已。”

  烧上炕,安顿好了一切,两个人一起来到药铺门前。

  大夫还没有出来,门口已排了长长的队,有背着孩子的,有赶着马车拖着病人的,扶老携幼,辛大娘⼲脆把自己的馒头摊子也摆在了药铺旁边。

  还没有瞧过病开过方子,买药的人当然就很少。

  辛大娘带着慕容无风来到柜台边,招呼着道:“阿⽔,你爹爹在么?”村子小,人人都认识。阿⽔是个十六七岁的健壮小伙子,阿⽔家是村子里少数能识字的几家之一。阿⽔的爹自然就是药铺的老板。

  “阿哟,辛大娘,您老怎么来了?怎么?瞧着我们这里人多,把馒头铺子也搬过来了?”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走了出来,热情地和辛大娘说着话,却拿眼不停地打量着慕容无风。

  山里人好奇,倒也罢了,阿⽔爹是村子里唯一见过些世面的人,却也噤不住为⽩⾐人淡雅如菊般的气质所折服。

  ⽩⾐人沉静地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一言不发地等着他们说完。

  辛大娘道:“这位吴公子是我家刚来的客人,他娘子的⾝子有些不大好,想找你萧老板抓点药。”

  萧老板哈哈一笑,道:“你们今天来的正好,刘大夫已经到了,正在我屋子里喝茶呢。吴娘子在哪里,请大夫瞧一瞧岂不更妥当?”

  ⽩⾐人轻轻咳嗽了几声,脸⾊有些煞⽩。萧老板心里道,莫说你娘子,就是你自己看上去,都像是有病的样子。⽩⾐人轻轻地道:“多谢,这个却不必。药方子我记得住。”

  “阿⽔,过来抓药。”萧老板扯着嗓子喊道。

  “劳驾,我要当归、泽泻各五钱,川芎、红花、桃仁、丹⽪各三钱,苏木二钱,杜仲一钱。一式十份。请问,有没有七厘散?”⽩⾐人口齿清晰地说道。

  萧老板道:“七厘散…这种贵重的成药小店没有。”

  ⽩⾐人笑了笑,道:“成药没有不要紧,可以现配。请给我朱砂一钱二分,麝香一分二厘,梅花冰片一分二厘,净啂香一钱五分,红花一钱五分,明没药一钱五分,⾎竭一两,粉口儿茶二钱四分。研末之后,照原量做上十份。”他说得很慢,阿⽔倒是手脚很快,拿出一叠纸,从药柜子里飞快地抓着药。

  ⽩⾐人静静地看着他,指了指其中的两种药,道:“这两个…不对。这不是苏木,这也不是⾎竭。”阿⽔吐了吐⾆头,连忙更换。

  萧老板笑着道:“看来公子对药所知不少。”

  ⽩⾐人笑了笑,道:“我自己也常常生病,所以药见得多。”

  萧老板飞快地打着算盘,道:“一共是二十一两银子。”

  ⽩⾐人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他,道:“这是五十两银子。”

  萧老板笑了,没有接,道:“山里人不知道银票是何物,我们只收现银。”

  ⽩⾐人一愣,想了想,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兑换银票的?”

  “没有。银票是城里人用的东西。这里没有人相信银票。”萧老板道。

  ⽩⾐人道:“抱歉,我没有现银,连一文都没有。可不可以…”

  “本店从不赊帐。”看着他要了一大堆贵重的药,到头来却没有银子,这药早都混到了一起,研成了末,萧老板的心里,便十分不⾼兴起来。

  辛大娘看着慕容无风失望的样子,道:“公子,我们村子小,从来都没有人见过银票,也不知真假,不如,我这里还有三十文钱,先买些简单的药,凑合着用一用?”

  她卖馒头,一天也不过挣个十文二十文的,三十文钱对她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慕容无风道:“多谢。不过,能不能这样?萧老板。这些药,我先拿回去,算我赊帐,我在这里帮老板⼲几天活,再把钱挣回来?”

  萧老板一翻⽩眼,道:“我这里不缺人手。”

  慕容无风道:“你请外地的大夫来看病,诊费,路费,招待费,应该不少罢?如果你请我,我只要诊费,其它的费用都可以免掉。我还可以⽇⽇都来,用不着让病人等九天。”

  “你也是大夫?”萧老板将他从上到下地打量。这人可不是疯了,脸⾊苍⽩,‮腿双‬残疾,倒也罢了,还不停地咳嗽。连自己的病都看不好,哪里还有病人肯来找他?

  ⽩⾐人点点头。

  “要不这样,你今天就和刘大夫同台诊病,如果你真的有病人,也治得好病,我就请你。不过,诊费只能是刘大夫的一半。人家是大镇子里的名医,年纪大,有经验,而公子你…”“我的诊费一分也不能比他少。”⽩⾐人淡淡地道:“老板是生意人,当然知道是什么货就得卖什么价。”

  “你…”萧老板一时结⾆,那⽩⾐人看上去明明欠了他的帐,却摆出一幅带价而沽的样子。

  “咳咳。”刘大夫从內屋里踱出来,一边捻着胡子,一边捧着手里的紫砂壶,道:“萧老板,时辰到了,我开诊了。”

  ⽩⾐人拧转轮椅,冲着他一拱手,道:“刘大夫,敝姓吴,是萧老板新雇的坐堂大夫。今天病人多,我们同时出诊,到时还要多多请教。”

  萧老板心中暗暗诧异。这⽩⾐人原本话很少,很文静的样子,一到挣钱的时候,却是咄咄人,当仁不让。

  刘大夫出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他说诊费一分不少的话,心下颇不⾼兴,再瞧瞧他一幅苒弱的样子,更是不宵。不噤冷哼一声,⽩眼一翻,道:“年纪人轻狂,你师傅是谁?”

  ⽩⾐人见他翻⽩眼,神⾊更加冷淡,道:“家师仙去多时,名不见经传,不提也罢。”

  刘大夫道:“那好,请。”  wwW.isJxs.cOm 
上一章   迷侠记   下一章 ( → )
沙迦小说网提供了施定柔创作的小说《迷侠记》干净清爽无错字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沙迦小说网给您更好的迷侠记阅读体验.尽力最快速更新迷侠记的最新章节,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