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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锐舞派对  作者:骆平 书号:42756  时间:2017/10/21  字数:15727 
上一章   ‮本文的义主构解个一 章十第‬    下一章 ( → )
  (A)

  我陪幻和鸟买换季的⾐服,街上流行波希米亚,幻与鸟挑了大量吉普赛韵致的服饰,流苏垂缀的边饰、精细的蝴蝶、花朵‮丝蕾‬的刺绣,叫人想起卡门。那些东西全是当季正品,顶尖的牌子,我从来不给我的孪生妹妹买打折货。

  路过模具店,我花一百多块钱买了一个奔驰500SL的车模,晚上林梧榆来的时候,我送给他。林梧榆虚眯着眼睛,举起来,着光线,转来转去地看了一阵,然后放到鼻子底下,仔仔细细地嗅了嗅。

  "⼲嘛送这个?"他信手扔到书橱里,"我宁愿你给大⽑买个伴。"给大⽑买个伴?这个笨蛋。如果他够实力,他不仅能够收蔵一部‮实真‬的名车,还可以在房子里养一只纯⽩的俄国狗,一只大似狗熊的黑⾊蔵獒,八只猫,几十只各⾊各样的鸟,百余尾观赏鱼,还有青蛙、蜥蜴,甚至一条蛇,只要他喜

  "大⽑又在发情了。"他说。

  "岂止三木头,"我叹息一声,"你简直当得了三十、三百木头。""是是是,"他举手投降,"我承认我可以用来修一幢木头房子。"我哭笑不得,疲倦地靠进沙发中。林梧榆走过来,吻我,沿着我的面孔一路吻下来,他把头埋进我的口,吻我受过伤的肋骨,他的头发漆黑浓密,庠着我的⽪肤。我忍不住把手指揷进他的头发中间,轻轻‮摩抚‬他。我必须承认,我是依恋他的。

  没办法,一个孤独的人很容易眷恋上另一个人的体温,以及源自肌肤的‮感触‬。那种眷恋直观而且強烈,深⼊你的⾝体,仿佛吃药上瘾,在一些虚弱的时刻,你必须吃进去许多无谓的药片,以确保某种清晰的存在。

  我们绕在一起,‮爱做‬。他微微踹息,温柔地贴紧我。他的眼神是缭的,在黑夜里有静止的蓝⾊光焰与⽩⾊碎羽逐一闪过。天使张开翅膀,抵达我的灵魂,悠悠闪闪地飞翔。在狂的望中,‮实真‬的林梧榆被分解成一些斑斓的泡沫,留在我眼前的只有他⼲净的嘴与清澈的躯体。

  "我明⽩,我什么都明⽩,"平息过后,林梧榆喃喃说,"但我真的没办法做你所希望的那种男人。"他转过⾝,隔一会,他发出了沉沉的鼻鼾。

  我摸黑点起一棵烟,昅了一口。我已经变成了彻底的嬉⽪,我想。我茫然地昅着烟子,那烟很奇怪,有薄荷跟檀木的味道,比较浮,在肺里打个圈,自动地就出去了。我记起一名宇航员对太空生活的描绘,开始的时候,感觉像在泥浆里,一个星期后,感觉是在⽔银里,又一个星期,感觉是在⽔里游泳了。学会昅烟就是那样的一个过程。现在我是在⽔里,整个人放松,但没什么特别的刺。即使是最烈的烟,也不能够撩逗我。你知道,那是很闷的。

  夜其实并不太深,有繁杂的市嚣,混杂成的一整块,就像庞大的风一样,我分不清里面有些什么。我抱住自己的手臂,突然间我无聊得要命。我摇晃着林梧榆,他睡眼惺忪地问我怎么了,我掀开被子,把⾚裸的⾝子凑向他。

  再来一次吧。我说。我把他的耳垂含进嘴里,像一粒软糖一般昅着,同时模糊不清地恳求他,求求你,再来一次吧。

  每周一下午都有个部门例会,头儿一本正经地传达老总对我们部门的种种挑剔,老总是个愤世嫉俗、孤芳自赏的家伙,他似乎从没对任何事情満意过,当然那也许是策略,跑得再快的马儿,得空也还是要菗那么几鞭子的,林子这么大,谁叫你没出息,非吃他的草不可呢?

  散了会我胡翻看热线记录,看看里头有没有可供起哄的蛛丝马迹,有时候新闻就是在这样的胡翻翻里诞生的。咱们报老总的名言是:生活中并不缺少新闻,而是缺少一双发现新闻的眼睛。我呸!

  菜鸟任劳任怨地做她的接线生,接接电话、谈谈情,她那些男朋友忠心耿耿,每隔一个钟头就轮流打进来,与她⾁⿇几句。不断有人揭发菜鸟,头儿责备了她好几次,但爱情这玩意是烫手的烘山芋,烙得慌,不是轻易可以冷却下来的。我倒没闲兴管这档子小庇事儿,跟一个小姑娘较什么劲呀,别扭。

  "苏画姐姐,"菜鸟着我闲聊,"你听听,我真想找个这样的男朋友,"她捧着一本杂志,一脸陶醉地念给我听,"喜穿棉布衬⾐。平时用蓝格子手帕。只穿系带的⽪鞋。从不穿⽩袜子。不用电动剃须刀。用青苹味道的香⽔。把咖啡当⽔一样喝。很瘦。"我惊骇地笑起来。那样的男人,老天,八成功能有障碍。我接过菜鸟的书来翻了翻,那是专门教导小丫头怎样做⽩⽇梦的一本畅销杂志。这种教育受得越多,对男人会越失望。因为杂志里的伪专家们总是把男人的形象按照一个王子来设计,是,他们是有很多缺陷,但统统都是王子的缺陷。没人告诉菜鸟们,男人大半有口臭,⾼嘲的时候不是像一只猪,就是像一匹狼。

  "要是真遇到了,该有多好啊。"菜鸟犹自惆怅不已。

  "这样的男人没可能出生在一个正常的、习惯了勾心斗角、争抢私利的‮国中‬家庭,"我懒懒地说,"也许你可以试试结家住‮国美‬比利佛山庄的那帮混混。""那也太富有了吧,我不想有那么多钱,"菜鸟嘟起嘴,"再说我可不想被传染‮滋爱‬病。"嘿嘿。这姑娘。还真是菜鸟哪。

  林梧榆的‮长市‬请客,他庇滚尿流地跑来接我,我推说有采访,他连哀求带威胁,最后急得几乎没扬言立马剁了我。我可不想闹出人命,赶紧换了条VERSACE手工刺绣的吊带裙跟了他走。这是六月份,空气里漂浮着暖洋洋的金灰⾊光影,但我的裙子依旧是眩目的。

  林梧榆自己驾车,他找了部芙蓉‮府政‬行将淘汰的破烂皇冠。在红灯口,他掌着方向盘,皱眉瞧我的裙子。我知道,穿了这⾝行头,怎么看,都不是林梧榆这等小公务员消受得起的良家妇女。我直了脊背,故意对他微笑。

  我们去了‮长市‬家。‮长市‬住在芙蓉一幢普通的‮府政‬宿舍里,面积不见得太大,装潢也没什么风格,客厅里有一面墙全放着做工考究的书柜,不必走近,也知道那里头必然是最堂皇最正点的经济学、政治学、人文学著作。‮长市‬是我们的主婚人,认得我,跨前一步,与我握手。

  "大记者,最近忙些什么?""老样子,无头苍蝇,瞎转悠。"我直言不讳地说。林梧榆暗地瞪我一眼。但‮长市‬够风度,很捧场地呵呵笑起来。

  客人陆陆续续来了,都是市‮府政‬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包括司机、文员,携着家眷,黑庒庒的十几个人,他们大多出生于芙蓉本地,与林梧榆相似,说着一口与成都话略有差异的方言,脸上带着谦卑狡猾的笑容。

  ‮长市‬夫人在法院工作,刚从瑞士学习回国,亲手下厨,宴请同志们,感谢大家对‮长市‬⽇常起居的照应。想得周到的。‮长市‬夫人穿着寻常的铅灰⾊套装,她是个美丽的女人,不是略带琊气、让人惊的那种,而是含蓄、得体的,像一株明亮,修直的行道树。

  "小林,娶了这么好的太太,大姐敬你一杯。"‮长市‬夫人对着林梧榆举起酒杯,优雅地一口喝⼲。这女人酒量惊人,与満桌的人一一⼲杯,回敬的,她也⼲。‮长市‬倒没怎么喝,笑眯眯地注视着他酒量杰出的子。

  "小林,什么时候要孩子?"‮长市‬夫人关切地询问,"要不跟周局商量商量,把太太调芙蓉广电局来吧,他们那里好象也有一张报纸。"我一惊。叫我在芙蓉这种荒凉的小城镇里,对着林梧榆这样的男人生活一辈子,不如早早把我埋到⻩沙里去吧。

  "啊不不,"我忙谢绝她恐怖的好意,"我在报社是招聘的记者,体制不同,没办法调进机关的。"林梧榆狠狠掐我一把,我痛得牙齿里丝丝昅冷气。我借故起⾝到厨房里去添一点⾖芽排骨汤,‮长市‬家的厨房倒不赖,全套的德⾼厨具,是蓝⾊与米灰间隔的⾊调,微波炉上方甚至悬挂着一副油画,印象派的作品,颜料没弄散似的,糊在一团,景⾊可怕。

  一顿饭吃得虚情假意,菜肴也没怎么出彩,当我们全是灾民似的,尽是⾁,飞禽走兽都有份,扎实得很,撑得死十来个泥腿子了。

  "小林,婚假没休吧?七月份放你一个礼拜假,带小苏去把藌月补上,北戴河不错,就去北戴河。"‮长市‬大方地一挥手,那口气仿佛北戴河是他们家的后花园。我想笑。

  林梧榆举起杯来,一脸感。我不得不跟着应应景。我对海滨没什么好感,我生在海岛上,平生最讨厌酷热、沙子,还有海鱼。

  "苏画,你还不了解,我们芙蓉市的班子在‮国全‬都是有名气的,尤其我们‮长市‬,"林梧榆开始侧面阿谀逢,他这方面的功力倒是直修炼成精的老狐狸,"不单是杰出的管理家,最难得的是,他有开拓创新的气魄与胆识,看得准,上得快,你不知道,这儿流传一句话,大家都说,假如咱们也有那个政策优势,‮长市‬会把芙蓉建成西部的深圳…"‮长市‬微微笑着,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他老人家每天的⽇常工作有一项,就是接受马庇,形形⾊⾊的马庇,像洗桑那一样,情而过瘾。

  "我们小苏在报纸⼲了好几年,跟各媒体都有情,"林梧榆拽上我,"什么时候给芙蓉做几篇大的专访,芙蓉的成功经验应该在全省推广推广。"这个提议,‮长市‬倒来了劲,和颜悦⾊地问我一些报界的事情,在林梧榆虎视眈眈的监视下,我略略说了些基本规律,并被迫表态,一定为芙蓉的宣传工作两肋揷刀。‮长市‬夫人揷嘴道,小苏,芙蓉可是你的婆家呢。一桌人呵呵呵笑起来,仿佛她说了句多么幽默的话。

  ‮长市‬夫人侧过⾝来,询问我的家世,我最怕的就是这一招。但林梧榆又忙着炫耀我的博士妹妹们了,他有那个夸夸其谈的本事,把我和我的妹妹们形容成"出生于美术世家,教养极其严格"的三名⽩雪公主,尤其我的妹妹们,是一对粉妆⽟琢的博士。‮长市‬和夫人不由得肃然起敬,假意教训一声不响埋头苦吃的儿子要向唐家的阿姨学习,那男孩子念⾼一,瘦棱棱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红木镯子,闻言斜过眼睛朝我飞了几眼。

  "小林,安排个时间,请两位唐博士到咱们‮府政‬作几场报告。"‮长市‬下达指示。林梧榆连声应承,趁势又给我介绍‮长市‬的创举——邀请海內外知名学者、教授、博士为‮府政‬机关的工作人员作专题讲座,提⾼大家的人文科技修养。

  "苏画,这条消息一出来,价值可就大了,"林梧榆耝嘎地对我说,"你筹划筹划,争取上个大版面,弄小⾖腐块儿就没意思了。"我微微笑着,自顾自挑了凉拌⻩瓜条,送⼊口中,清脆玲珑地嚼响它。那感觉是绝望的,你明⽩吗,就像你不期然遇见一个草台班子,底下围一大帮人,兴致地看台上的小丑表演,齐声喝彩,小丑不断地翻跟斗,不断地做荒诞的鬼脸,突然间他的面具掉下来,你发现那竟然是你的丈夫。

  我坚决不去林梧榆那儿过夜。他绷着脸,驾车送我回成都。深夜的公路很静,间或有夜行货车呼啸而过。林梧榆喝了酒,车速反常地快。喝过酒驾车是那样的,眼前的道路像一宽阔无边的丝带,晃晃悠悠的,汽车如飞般轻飘飘地掠过。

  我害怕起来,叫林梧榆停下来,由我驾驶。殉情也得合适的伴,罗密欧那样的还行,林梧榆就太次了点吧,与其跟他去死,不如将就活下去算了。

  "下个月,他们那边的房子就整理好了,他们全都搬回去。"林梧榆开了车窗,风很猛地吹着。他是指他的家人,我知道。但我不想提及这个话题。

  "你的‮导领‬很和气。"我随口说。

  "不敷衍好贴⾝人员怎么行,谁没点儿软处捏在别人手里?!"林梧榆冷淡地回答我。

  我一楞。

  "你要学会与层次⾼的人打道,"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开始教训我,"别整天与你那帮跑江湖的流浪艺人混在一起。"我把方向盘打向紧急停车道,然后猛地踩住刹车。林梧榆整个人往前一扑,他着被碰痛的额头,恼怒地问我,⼲嘛呀,你!

  "请你尊重我。"我静静地说。

  "我怎么不尊重你了?!"林梧榆提⾼嗓门,嚷出一堆強盗逻辑,"你对我的⽗⺟不理不睬,我责怪过你没有?你在酒吧里一泡就是半夜,我责怪过你没有?你跟个男人似的菗烟喝酒,我责怪过你没有?你看看你,哪一点像个做子的?你自己说说看!"他别过脑袋,不肯看我。我错愕不已,我还真没料到,我以为只是我在鄙弃他,原来他也从来就没有満意过我。极度震惊,我点起一支烟来,他转过头来,无比厌恶地看了我一眼。

  我‮劲使‬地昅了几口,发动了车子。林梧榆醉得厉害,伏在窗边,剧烈地呕吐起来。我递了面巾纸给他,很奇怪,我的心里竟毫无怜悯,只有漫无边际的痛快。

  我赶在上午九点去参加一个大型拍卖活动,起得太早,人有种万念俱灰的疲惫。我去得早了点,大厅里空空的,但我信奉守时,从来不迟到。我坐在拍卖大厅的后排打瞌睡,其它媒体跑单帮的家伙们陆陆续续也来了,笑着打招呼,挤在我⾝边。有个小姑娘是新⼊行的,刚刚大学毕业,一板一眼地穿着老气横秋的职业装,正襟危坐。我们这几只老油条就逗着她说话取乐。

  十一点到报社了稿子出来,我搭上一辆空的巴士。下一场采访约在午后三点,去见一家百货连锁公司的老总,做专访。那其实是广告,他出资买下半个版面,我来当手。但这是值得的,因为广告经由我联络,报社那里可以领取三成回扣,万把块钱。我打算把上次看中的一款范思哲的时尚腕表买回来。

  这是塞车时段,巴士走走停停。有一个穿木板拖鞋的年轻男孩上来了,坐在我前面的空位。我轻佻地吹一声口哨,我认得他。漂亮的健⾝教练。我在闻稻森的诊室外也见过他。我拍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来,呵,他嘴的轮廓真是动人心魄。

  "你还在健⾝中心做?"我问。

  "啊是。"他有点惑地望着我。

  "我曾经在你的班里参加训练。"我说。他不记得我了,无所谓,这没什么好难堪的,健⾝班里多得是搔首弄姿的小丫头片子。

  "对,我想起来了,"他很礼貌地敷衍,"是上个月那个班?""是。"我顺着他说,没必要纠正那是去年。这其中没什么分别。我注意到他前戴着⻩澄澄的项链,很耝。⻩金饰物早已不流行,但配衬他黎黑的⽪肤倒是非常搭调。

  "你做什么工作?"他换到我旁边来坐。嘿,这膀子吊得有些意思了。我想。

  "电脑打字。"我撒了个谎。

  "唔,这很适合女孩子。"他煞有介事地说。我发笑,见鬼了。

  "我请你吃饭吧,教练。"我趁机进攻。我盯着他的手臂,舍不得移开视线。他褐⾊的肌肤与结实的筋骨有着无以伦比的感,这样好看的男人,天生是要遭遇扰的。

  我们下了车,附近有家著名的火锅城,我领着他进去。他迟疑了一下。也是,电脑打字员不该有这种派头,说不定碰到个捞女,蹭他一顿,中途开溜。

  领班与前台‮姐小‬均是面孔,过来跟我打招呼。健⾝教练略微释然。我们选了窗边的座位,邻座不住朝我们张望。健⾝教练无疑是惹人注目的,不笑的时候,他有点像拉尔夫o费尼斯,坏坏的、忧郁的样子。茶倌拎着长嘴茶壶过来斟茶,这里的茶倌穿着过膝的贴⾝中式⾐衫,衬得一个个眉清目秀,伶人似的,那服饰倒有法国复古派时装的调调。

  菜单送上来,我点了一些比较精致的菜品。垂手侍立的服务生看起来很稚嫰,穿着绘龙绣凤的红⾊裙装,年纪不会超过18岁,⽪肤很⽩,一张面孔⼲净清慡。健⾝教练漠然地瞅了瞅她,待她走后,轻蔑地说了句:

  "县粉。"我骇笑。我知道这名词,县城美女的意思。

  "模样倒是标致的。"我望着服务生的背影,她的⾝材很骨感,早两年风行的那种,纤细柔弱的手⾜,无限惹火。

  "这种女人是城市的毒瘤。"健⾝教练一脸的苦大仇深。我笑了笑。毫无疑问,他一定有颗吃不到嘴的酸葡萄,而且就是县粉。

  "绑大款的姿⾊是⾜够了。"我闲散地说。注意,鄙人说的是,绑大款。对于大款与小藌而言,一边是老男人垂死挣扎着的怜惜与望,一边是提把杀猪刀、虎视眈眈唐僧⾁的⽩骨精,相形之下,"傍"是太过软的修饰词。我一贯都用绑这个字眼,杀气腾腾,⾜以表现事件本⾝的劲道与琊气。

  "你有男朋友吗?"健⾝教练很直⽩地问。菜肴已经上来,我放一点到沸腾的汤锅中。我看着他,他有一双深黑的眼眸,像秋天的湖⽔一般安静。记住,别跟长得太好的男人纠在一起,那是危险的,尤其他又是那样年轻,男人尤其经得住岁月,女人则相反,时⽇一长,也许人家以为你是他老妈。

  "你们、"他误会了我的沉默,犹豫地追问,"感情确定吗?""没什么确定不确定的,"我帮他布菜,"我已经结婚了。""结婚?"他惊愕,"你?结婚?""你不会觉得我丑到了嫁不掉的程度吧?"我用手托住下巴,微笑着,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并且对他眨眨眼睛。我知道,我知道,若是10年前,这小动作叫做俏⽪,但换由此时的我来做,便是⾁⿇。

  "啊不不。"他尴尬起来,说不出话。我笑了笑,这小子嫰了点。我有什么不明⽩的呢,当他应允我的邀请,想必就已经有过衡量,如果我⾊情兮兮地问一句:"愿意跟我上吗?"他多半是不会拒绝的。你想想,我巴巴地请他吃这么昂贵的午餐,在他看来,多少也是想要捞点油⽔的表现,总不会眼睁睁来一场华丽的柏拉图吧。

  "已婚女人不该单独请男人吃饭,是吧?"我烫一片牛⾁,放在他的碟子里。

  "不,当然不是,"他说,"只因为你看上去是这样年轻。"我莞尔。40岁以上的老女人才接受这种奉承。我对自己的容貌有点信心,那些名贵的润肤霜并不是⽩‮蹋糟‬的。女人的钱花在什么地方,看都看得出来。比如头儿的老婆,她有一大堆七八糟的劣质⾐服以及最顶尖的摄影仪器——你看看,你看看,马庇这东西是所向披靡的魂剂,我还是中了招,兀自沾沾自喜呢。

  健⾝教练很香地吃着牛⾁,我再替他烫一片。他胃口很好,是个谗嘴的男孩子。我一直在照顾他吃东西,我喜他那种自然的样子,健康而‮实真‬。

  "你丈夫,是怎么样的一个人?"间中他抬起头,好奇地问。

  一块青笋梗在我的喉咙,我瞪着他。见鬼了,从来没人问过这个。是,关于该项问题,我该头头是道地分析出一二三,每条论点下面又至少要有五千字以上的论据作为理论支撑。

  我想了一阵,我认识他差不多一年时间,嫁给他也有五个月了,但我真的无法形容他。换作相的朋友,我反倒可以轻易说出黑⽩,譬如头儿,他是个慢呑呑的男人,你在早晨重重踩了他一脚,要到下午他才会发出叫声。譬如头儿的老婆,她是那种一踏进游戏场,立即问:"哪种游戏最危险?"然后马上跑去玩那种游戏的女人。可是林梧榆不同,他缺乏烈的个,含含糊糊地做人和做事。通常的政客也不过如此了。

  "他呀,"我斟酌字句,"属于面目模糊的类型。"闻听此言,健⾝教练呵呵呵笑起来,他的牙齿很⽩很整齐,跟他接吻一定是不错的。我胡地想。

  "你这人真有意思。"他笑着说,那口气仿佛我是个极力取悦他的16岁女孩。我耸耸肩膀。你逗小朋友说:BABY你真乖。他回答你:阿姨,你也很乖。嘿嘿,就是那种感觉。

  我叫的是啤酒,墨西哥的苏尔,瓶子小小的,很精致。啤酒就是这点好,可以大口大口咕嘟咕嘟地灌下去,充作豪饮的派头。健⾝教练不够定力,喝了两三瓶,便开始感怀⾝世。原来他果然遭遇了一名县城美女的‮戏调‬,那女孩子欺哄了他的钱财,逃之夭夭。他失眠、酗酒、自,用小刀在手臂上刺两只绝望的眼睛,把自己捆在厨房里。

  "有一段时间,我不得不去看心理医生。"他落魄地喝下一整瓶。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骗子吗?"我说,"你应该报告‮安公‬局。"他看着我,眼睛渐渐浸

  "我们是相爱的,"他‮烈猛‬
‮头摇‬,"她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我噴笑出来。那一瞬间,我忽然想到闻稻森,我是终于明⽩了闻稻森那痛苦的职业,他每天面对的,全是各式各样自以为是的傻子。

  "她真是爱我的…"他反复申辩,最后竟呜呜哭起来,像受了无限委屈的孩子。周围的客人都朝我们看,我赶快把视线移向窗外,老天,人家还以为我老牛吃嫰草,伤害了这无辜的小男孩。但他的故事也许可以做一条拼盘新闻,八、九百个字,匿掉真名。毫无疑问,我会这么做的。

  "够钟点上班了。"我温言劝慰他。

  "下午我没事。"他呜咽,満眼是泪。显然地,这辰光我可以带他去旅舍,用⾝体给予他至为切实亦是至为空虚的安慰。

  "对不起,我有事,先走一步。"我硬起心肠。我烦他那些眼泪,男人在公众场合莫名其妙地哭泣,怎么看都是龌龊相。

  "等等…"他泪眼婆娑地拽住我的⾐袖。我忽然记起菜鸟鼎立推荐给我的一部韩国剧集,里头扮演哥哥的男人动不动就是一脸逆来顺受的泪,恨得我差点拿石头砸电视机。

  "放心,我会结帐。"我轻轻拨开他的手,拍拍他裸露的肩臂。没有错,他的肌⾁结实而且柔韧,但我已经毫无念。看来给林梧榆戴绿帽子不是我想象中的容易。

  "你的电话号码…"他口齿不清地说。还在哭。我真想像周星星那样夸张地大叫,打雷啦!下雨啦!快收⾐服啦…好大一个棉花糖!

  我在速记本上胡写了一些数字,撕下来给他。我到前台结帐,然后叫了辆出租车,去见我的采访对象。正午的光有点烈,出租车驶⼊一条长満林木的街巷,树影大片大片地投在地上。我感到轻微的苍凉。

  (B)

  闻稻森在诊室的青瓷花瓶里揷了一片新鲜的荷叶,宽大的叶片舒张开来,有淡淡清润的香气。闻稻森唤护士替我倒茶,那年轻的护士是新换的,化了好整以暇的妆容,一双睡、烟⽔潋滟的眼睛,微微嘟起的小肿嘴。她携着茶叶与纸杯进来,对着闻稻森嫣然一笑,伶俐地泡好茶,顺便替闻稻森的杯子也续一点开⽔,风情万种地瞟他一眼,轻盈地走了出去。闻稻森望着她的背影,有刹那的失神。

  "Justdoit(想做就做吧)。"我低低说。

  "什么?"闻稻森没听明⽩。

  "荷叶很好看。"我说。

  "这小姑娘,"他的神情満蕴着温柔、略含着尴尬,"就喜弄些花草。"我仰起头,茫然地看了看天花板。我自顾自地笑了笑。没什么奇怪的,男人一旦荷包有点钱,几乎在每一个路口都会遇到狐狸精大派送的活动。

  "荷叶⼊菜之后非常清香,"我看着他,"闻医生,你可以试试。""是,我听说过,"闻稻森微笑,"但不知道怎样烹饪。""维嘉倒是很在行…"我轻声说。

  大一那年的初夏,气温特别⾼,维嘉的院落里全是茂密的野蒿草,我们在‮热炽‬的光里坐一会儿,会流一⾝的汗。我常常逃了课,在维嘉的房间里耗着,他那里有冷气机。维嘉喜吃芒果,冰箱里冻得満満的都是衰草⻩⾊的芒果,我一只一只地剥开来,将黏糊糊的果⾁细细剔下,盛在刻了花卉的⽔晶盆里。

  维嘉出门做事的时候,我就安安静静地念我的课本,在页眉上批注一行一行的感悟,记下大段大段深奥的古文,便是自那时起我开始恋古代的诗词歌赋,那些斩钉截铁而又异常扼要的字句与‮实真‬的情绪之间似乎阻隔着遥远的山⽔,你可以静静地、不带悲喜地一直一直读下去。

  有一天傍晚,维嘉在路边遇见卖荷叶荷花的小孩,他买了几片荷叶回来,我们就在厨房里做了一餐荷叶饭。我将煮的米饭晒晾冷却,维嘉把冬菇片、香肠、咸⾁末、苋菜切成碎末,撒上盐,最后把米饭摊开在荷叶上,菜末包进饭里,卷起来,放进锅中蒸,浓香经久不散。

  "后来,维嘉还教我做过荷叶冬瓜汤、荷叶蒜茸丁…"我怅惘地说。最繁琐的一道菜是荷叶粉蒸⾁,用梗米加上少许的丁香、桂⽪、八角,在锅里翻炒至⻩,把五花⾁切成小块,放在⻩酒、酱油、味精、葱、姜丝等佐料中浸渍,然后与米粉拌均匀,包⼊荷叶,在蒸笼里蒸煮两个钟头,其成品十分软嫰,荷香浓郁,是维嘉最喜的菜肴。

  "十年了,我清晰地记得每一道程序。"我看着窗外,诊室外的树荫里有一些料理草⽪的园艺工。

  那个夏天,午后我们常呆在露台,各自躺在一张竹子编制的凉椅上,维嘉缓慢地说着他自己的往事,他几乎说尽了他的一生。有时说得累极,维嘉就放一张叫做《GREEN》(绿)的唱片,非常具有‮国美‬味的摇滚曲,我们在狂的音乐与郁闷的天气中昏昏睡。⽩昼的露台被酷热所窒息,空旷的天空、眩目的光,间或从江中吹来的浑浊的风。我不停地起⾝,在风扇的扇叶中加⼊一些冰块,以趋散热气。维嘉在似睡非睡中伸手拉住我,久久地凝视我,忽然间轻轻微笑起来。

  "苏画,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孩子,"他模模糊糊地说,"我总是忍不住向你倾诉。"他松开手,睡过去。我⾚脚走进花圃中,摘一些菖蒲揷⼊花瓶,据说蚊虫很怕这气味。我睁着眼睛,躺在维嘉旁边,他睡着的脸好看极了,我的手指偷偷划过他的胳膊,他很瘦,⽪肤绷紧在骨骼上,丝绸一般粘密轻柔。

  "苏画,告诉我,"闻稻森专注地盯着我的面孔,"你确定,维嘉他爱你吗?"我发誓我在炎夏里听见了漫天雪花在空中飞舞的声音。有一枝来历不明的箭,掠过苍茫的慌的沙漠,携着速度与嘲的⾼温,不偏不倚地,击中我的心脏。

  "不,"我艰难地、虚弱地回答他,"并不。""那么,他爱上了谁?"闻稻森追问。

  "我不知道。"我的心里一阵挣痛。维嘉在做广告文案设计时,曾经在一张厚实的⽩纸上写到,新的爱情,正在颠覆着旧有的秩序、规则、荣耀与尊严。我偷走了那张纸,而维嘉一无所知。

  "闲得无聊了,我们就把雅子约出来。"我喝了一口茶,滋味甘冽。

  闻稻森这儿有上好的⾼原新茶。

  我和维嘉站在女生宿舍楼下,轮流大声叫着雅子的名字,一幢楼的人都探出头来看我们。雅子咚咚咚跑下来,脸有些红。我们一起去江岸边吃宵夜,我与维嘉喝冰镇啤酒,雅子叫的是果汁。周遭是恣肆的嘈杂,有小孩提着整篮的⽟米叫卖,小贩点起汽油灯,照着明晃晃的兔头、腊⾁。男人们光着上⾝,大呼小叫地猜拳,有人把整瓶的啤酒从头发上一路淋下来。雅子突然变得沉默,不说话,怔怔地出神。我和维嘉烈地碰杯,喝下去无数耝制滥造的啤酒,大着⾆头说笑话。

  后半夜气温渐渐凉慡下来,我们回到维嘉的家里。维嘉有一只古旧的木桶,我和雅子挤在里面‮澡洗‬。没有‮浴沐‬棉,我用手掌帮雅子擦洗,她有着细腻清凉的⽪肤,纤细的手腕、⾜踝。我很轻很轻地擦洗着她的⾝体,有一刻我的指尖失去控制,掐住她的颈骨重重拧了一下,雅子痛叫了一声,她以为我是闹着玩的,扑过来搔我的庠庠,我们又笑又嚷,弄了一地的⽔。

  漫长的⽩⽇里维嘉取出他收蔵的银元宝和蔵书系,让我们逐一观看。维嘉有上百年历史的元宝,譬如河北十两的十⾜⾊马蹄银、云南的牌坊银、甘肃的靛,⾊泽温润自然。而维嘉的蔵书差不多在扉页都贴了蔵书系,是薄薄的近乎透明的特制草纸,只有普通书签的一半大,有若隐若现的草纹,古朴雅致,画面上印了寓言故事、动物、花草图案,有一些甚至是希腊、罗马神话。雅子一样一样地细细察看,时不时发出惊叹声。维嘉背着手,耐心地把每一件珍品的价值解释给她听。

  雅子自小学过二胡,我和维嘉是知道的。维嘉在播放器里镇⽇放着一些二胡名曲,空山鸟语、听松、江河⽔、关三叠、二泉映月,我靠在沙发里倾听那些萧瑟的旋律。二胡是很奇异的乐器,任是多么‮热炽‬的音调,演绎出来也总有一种无边落叶萧萧下的悲怆。我厌恶二胡,还有元宝什么的,我跳起来,打断他们。

  "雅子,要‮试考‬了,下午有复习课,"我不动声⾊地说,"我们得赶回去。""啊是,我还得把我的笔记给补全呢。"雅子忙着找她的课本,头天夜晚她是带着一本现代汉语跟我们出来的。

  我们仓促地离开维嘉,沿着晒得发软的柏油马路匆匆走回学校。我逃了太多的课,所有的笔记本都遗漏着断断续续的空⽩,像一些言又止的倾诉。

  在教室里,我和雅子坐在一块,拼命地飞快地抄写着友子的记录,友子是320寝室最用功的乖小孩。间中雅子突然很孩子气地碰碰我的手臂,低声地、犹豫地问:

  "喂,你们,你们做过了吗?""什么?"我不明⽩。

  "你和维嘉,"雅子的脸⾊发红,"你们——"我微笑了,暧昧地静默着,没有回答她。我曾故意让她看见我留在维嘉那里的‮人私‬小物品,例如內⾐、卫生巾,相信她会非常留意。她把头伏进臂弯中,闷了一会。我慢慢地、心不在焉地继续抄写友子的笔记。雅子抬起头来,自言自语地说:

  "我还是比较喜张爱玲的《十八舂》,像曼桢和沈世均那样⼲净、刻骨铭心地精神恋爱…"我耸耸肩膀。那又怎么样,含蓄地、婉约地、強烈地越地爱过一场,曼桢与沈世均仍旧没能‮存温‬地过上一辈子。我没有说话,走笔如飞。但并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雅子茫然地看了我一眼。

  "伍辰呢?"她不甘心地问,"伍辰怎么办?"我终于停下笔,收敛了笑容,认真地回视她。

  "雅子,别管我,"我一句一句地说,"我和你不同,我‮立独‬惯了的,懂得处理好自己的事。"雅子立即噤声。

  偏偏下课以后伍辰就在教室外等着我,整个人斜斜靠着一部脚踏车。雅子笑着掐了我一把,我很烦,撇开她走向伍辰。伍辰平静地说,我们去透透气吧。我坐在脚踏车的后座,抱住他的,他把车蹬得很快,背心渐渐浸出汗⽔。他载着我去了江边,我们选了一块稍稍凉的沙滩坐下来。

  "功课准备好了吗?"伍辰淡然地问。

  "还好,"我眯起双眼,眺望归航的渔船,"维嘉的家里有冷气机。"我没有隐瞒过伍辰,他知道我住在维嘉那里。我猜想,关于我爱维嘉这件事,他也是明⽩的,只是他从来就不曾提起。

  "维嘉这几期节目介绍了很多蔡琴的歌,"伍辰说,"我喜蔡琴。""是的,我知道。"我送给伍辰唯一的礼物便是一张蔡琴的歌带,里面有一支歌叫做《你的眼神》,还有一支翻唱的歌叫做《恰似你的温柔》。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我轻声哼出来。

  "我爸爸,在唐山,走丢了。"伍辰猝然说。我呆住。

  "他患了老年痴呆症。"伍辰不看我。我想起他的⽗亲,那个只会做两道菜巴巴送来给儿子的老人。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隔了很久很久,伍辰站起⾝,拍拍⾝上的泥沙。

  "走吧。"他轻描淡写地说。

  伍辰骑着车,载上我,在越来越浓重的暮⾊里飞驰,而山峦都模糊。他拼命拼命地蹬车,仿佛那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我们一直到了铁轨边上,一列火车正轰鸣着驶过。伍辰停下来,他全⾝都是汗。他回过头来,突然抱紧我,疯了一样地吻我。

  "你常常见伍辰吗?"闻稻森问我。

  "不,"我告诉他,"后来,我总是与维嘉在一起。""只是你和维嘉?"闻稻森审视着我。

  "有时候,"我捧住纸杯,⽔并不烫,但我的手有点发抖,"还有雅子。""雅子跟你们在一起?"闻稻森无意识地反问。

  "维嘉是个骄傲的男人,"我茫茫然地说,"他没有亲密的女朋友,除了我,以及雅子。""雅子也是维嘉的朋友?"闻稻森看着我。我怔了怔,然后崩溃般地说:

  "像雅子这样的女孩,应该被绑在柴堆上活活烧死。"

  (C)

  勇敢者的脚步有点儿踉跄6月18⽇,晴。

  9:45,我收到维嘉的传呼,他说想见我。他说,苏画,我已经讲完了我的故事。

  10:00,我去图书馆,查晏殊的资料。古代文学的论文预备选他。晏殊不是个太大众化的人物。

  11:30,我碰到一只老鼠,我们在小路上相逢,它居然不跑。我是跑了,扭伤了脚。

  12:00,我煮了一大锅土⾖烧排骨,伍辰的爸爸添了两碗饭。他学我一瘸一瘸地走路,⾼兴得直笑。

  12:08,他泻肚子,可能吃太多,我给了他三颗止泻药,他转眼就玩得不见了。

  18:40,我去电台。走廊换了新的地毯,踩上去很软。维嘉要我在直播间陪他,导播面有不豫。维嘉问我,今天上午9点你在哪里?

  上课。我有课。

  上午9点,有个男人从这幢楼的13层跳下去,把窗子都挤碎了。

  他死了吗?

  死了。趴在地上,像折断了翅膀的鸟,两条手臂伸得很开,没有流⾎,但沾了不少灰尘,鱼鳞一样闪闪发光。

  19:30,我没有留在直播间,在导播室我问导播是怎么一回事,她矢口否认,她说没有吧,谁说的,我都不知道。

  23:00,播音结束。起了风,风里碎花纷飞。维嘉送我到车站。我说明天来吃晚饭吧,他笑,你的手艺?!我作势打他,他赶紧说好。

  23:20,伍辰在看武侠小说,靠在上。他望着我微笑:"如果维嘉是女孩子,你们更不知道要怎样得紧。"我但笑不语,去‮澡洗‬。

  23:40,我想对他讲述从维嘉那儿听来的恐怖事件,可是他睡着了。我失眠,辗转、辗转、辗转地‮腾折‬了‮夜一‬。

  6月19⽇,晴。

  6:10,天已经快亮了,没来由地,我记起一句诗,让我的爱情像光般照耀你,又给你光辉明朗的自由。我回忆作者是谁,但想破头都想不出来。

  6:30,有人吹笛子,悲凉且哀伤,似在众多的音孔间哭泣。

  6:50,伍辰的爸爸拍门叫我起,他说苏画起来,他说苏画帮我穿⾐服。我跳下,他果然只穿了內⾐,张嘴着鼻涕。

  7:10,我去买菜,选了维嘉喜吃的⻩花鱼。经过‮夜一‬,伤脚更痛。

  8:00,维嘉在我的传呼上留言,让我9点正在电台门口等他。

  8:20,我到医院包扎,脚背肿起来了。只好穿着拖鞋,很滑稽。

  8:56,打的去电台。维嘉还没有到。

  9:00,我看见有人从13层楼跳下来,挤碎了窗子,玻璃纷纷掉下来。我尖叫。落下来的人趴在地上,像只折断翅膀的大鸟。有几辆救火车经过,红得耀眼,一时间満世界都是警笛声。维嘉还没有到。

  目击者把地上的人翻过来,那是个男,脸上全是泥,没有⾎迹。

  他是维嘉。

  12:00,我到‮安公‬局。我拦住一个人,我说,有人推他,是谋杀。那人不理我。

  14:00,我到伍辰的学校,向他借几千块钱。他给我三千,我来不及听他说的话。

  15:10,我找了一位大学同学,她在‮安公‬局工作,我请她帮帮忙,她说这事会调查的。

  16:00,我带着简单的盥洗用品搬去‮安公‬局那个同学的家,她很吃惊,但没拒绝,让我住她弟弟的房间,她弟弟在外地上学。我对她说,你得帮我,我一定要知道真相。  Www.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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