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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百草 作者:Neith | 书号:42514 时间:2017/10/15 字数:5262 |
上一章 戏傩 章66第 下一章 ( → ) | |
被沉重的石门封锁的密室之中,榻桌椅一应全无,唯独正中铺着一张简朴竹席,四角各燃一盏犀角灯。 而就在这么个堪称简陋的石室外面,有一名元婴后期修士亲自镇守,石室里面,三个人盘膝而坐。 姜云舒⾝着素⽩单⾐,坐在竹席之上。 距他丈许远之处,姜宋双手结印,维持着隔在两人中间的灵力流转稳定。 屋子里的第三个人是个⽩发红⾐的女子,单看脸孔,不过二十余岁的样子,但通⾝却散发着经世事的老者才有的淡然与威严。 她坐在姜云舒⾝前,神⾊凝重,手中执着一支昅了红⾊墨汁的竹笔,在姜云舒眉间、咽喉与手心等地方画下形状奇特的咒符,每当竹笔⼲涸时,便将笔尖探⼊自己左手腕上鲜⾎淋漓的伤口之中再次蘸満⾎。 她将每一个咒符都仔细描画了九次,然后回头望向姜宋。 待到对方点头确认笼罩在石室內外的结界坚不可摧之后,红⾐女子微微启,冷然的嗓音化为难以理解的真言从她口中缓慢地吐出。 随着咒言的累积,姜云舒全⾝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眉头紧锁,十指也渐渐扣进了竹席之中。 一声细微的声音突然响起,红⾐女子口中的咒言顿了顿。 姜云舒却恰在此时睁开眼睛,略微平息了下紊的呼昅,几乎是从牙里挤出来几个字:“请真人继续。” 红⾐女静静看了一眼折断在竹席隙间的那片指甲,眼帘轻垂,继续念起中断的咒言。 … 姜云舒不记得自己中途被疼晕了几次,最终清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被送回了上次来太虚门时借住过的小院。 她艰难地挪了挪⾝体,只觉全⾝都像是被人绞烂了又重新拼回去似的,相比之下,连指尖钻心的疼痛都显得微不⾜道了。 许是听到了响动,卧房的门被推开,走进一个人来。 姜云舒虽然虚弱,精神却不错,笑着唤道:“叔祖。” 姜宋依旧面如霜覆,眼中却蕴含感慨万千,他坐到边,在姜云舒枕边放下一瓶丹药,叹道:“我未曾料到——不仅是我,连师尊听到你的决定时也极为惊讶,好在洗魂之术虽然一时难捱,却不至于留下后患。” 见姜云舒像是要说什么,他摆手打断道:“你现在静养就好,记得按时服药,有什么事都⽇后再说。”又向待在门口的道童吩咐几句,便起⾝离去。 姜云舒也没有什么力气去客套,看着房门重新关上,便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说来也巧,她本是为了天心忘尘丹的事情才来太虚门找姜宋的,没想到这线头后头牵着的事情越来越多,一发不可收拾,到了最后竟然惊动两位元婴大修与数位结丹真人结阵施术,这才探得她体內果然蕴有异种。 而查遍了典籍,最后推测出的结果却是,这异种乃是在⽩栾州销声匿迹已久的魔元。 姜云舒几乎可以想象,此事一旦传开,必定天下哗然。 ⽩栾州上一次有魔修现⾝,还是两千余年前,当时不知多少修士与无辜生灵惨遭屠戮,最后正是包括清玄宮与太虚门在內的几大门派合力,以掌门和长老尽数殒落、门中弟子十不存一为代价,才将倾巢而出的魔修连驱逐出去,换来了此后近两千年的安宁。 然而,也正是因为那一场古早而惨烈的大战,所有资质上佳的修士非死即伤,无数⾼深修炼心法失传,两千年来,⽩栾州再未有任何修士冲破元婴壁障,进阶出窍期,近千年中,更是连进阶小境界的元婴修士都没有几人了。 这样的代价,无论是⽩栾州的修仙门派也好,还是普通百姓也罢,都再也承担不起了。 姜云舒沉思了数⽇,便最终决意接受太虚门秘法洗魂,剖除体內魔元。 这法子虽然一劳永逸,但并不好受,古往今来不知多少误⼊歧途之人或被迫或自愿受术,其中不乏元婴境界之上的大修,其中活下来的不⾜三成。 姜云舒倒知⾜,她觉得自己一辈子运气不佳,难得这事上走了屎狗运,居然撞上了不到三成的生机。 又歇了几天之后,施术的空蝉长老亲自前来探望,也带来了个古怪的消息。 她的意思是,那一缕魔元之內似乎不含怨憎,甚至也与提升境界的秘法无关,若解离其中施术手段,层层倒推回去,竟仿佛只与记忆之事联系密切,只可惜古法失传太多,已无法再做更深的推测。 没人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魔修图谋已久的反扑,就只是让一个普普通通的婴儿掌握一点记忆而已?哪怕这记忆全是精深的修行心法,可若这婴儿不具灵又该如何?没有焠骨锻筋的步骤、⼊不得修行道,掌握再多的法门,也不过是个尘世容不下的教书先生罢了… 这简直太不像是老谋深算的钟浣的风格了! 姜云舒想破了头也没想明⽩中间的关窍,便索撂开不想了,而姜宋再见到她的时候,便见她正坐在个温泉池子旁边,光着脚划⽔。 他纵使情清冷,也忍不住失笑,无奈斥道:“不知愁!” 姜云舒转头见到他,笑道:“叔祖,我愁什么呀,你和空蝉长老不是都说了,洗魂之后,肯定不会再有隐忧了,剩下的事情就留给你们琢磨了呗!” 姜宋又板起脸:“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见姜云舒老老实实地穿好鞋袜,才问道:“你来找我固然有理,但此事关系重大,师尊与掌门已与你们丹崖长老传讯,想来明年年初,他就应该到了。” 姜云舒蓦地一怔,像是骤然从毫无挂碍的悠然自得之中被扯落凡尘似的,神⾊微微有些恍惚,重复道:“明年年初?” 姜宋道:“正是。你可有何打算?” 姜云舒不明所以地茫然道:“我的打算…你是指?” 姜宋不快地晲她一眼:“你和叶含光究竟是怎么回事?” “啊?”姜云舒更懵了“什么怎么回事?” 姜宋这辈子可能也没与人说过这些废话,闻言了眉心,说道:“你这十年究竟是怎么死里逃生我就不问了,但直到我们传讯,清玄宮都没有一个人知道你还在人世,你来了太虚门这么久,更是不曾提到叶含光一句…想想之前你着他的那个样子,你当我傻么!” 姜云舒没料到,第一个将她这点盖弥彰的心事挑破的居然是姜宋,她张了半天嘴,硬是没找出来说词,便果断地怂了,苦笑道:“还能怎么回事…不就是我给的他不想要,我想要的他不给么。” 姜宋不置一词地冷冷瞅着她。 姜云舒颈后一凉,觉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赌咒发誓道:“叔祖你别多想,不是听起来那样!我还不至于那么没羞没臊…” 见姜宋表情缓和了一点,她才硬着头⽪说:“我是喜他,可我真没想死⽪赖脸地怎么着——其实我早就知道他看不上我,心里想要的,也就是他能信我,如果有一天真到了危急关头,他能毫不防备地用后背对着我就行了。” 她无意识地揪下一枯草拨弄着⽔面,自嘲道:“可惜,后来突然发现,他原来从来就没信过我,我一伤心,就跑了呗。” 她说完,便沉默下来,面上已不见当初的悲⾊,却仍有些空洞。 姜宋忽然道:“你可知道,这十年里含光真人离群索居,寸步不出院门,似乎⾝体也出了些问题。” 姜云舒:“…”姜宋目光掠过快要被她掐断的草叶,说道:“他过阵子会与丹崖长老一同来这里,你且好好考虑下如何应对。” 他本就对这些七八糟的事情毫无趣兴,此时耐着子说了半天,一是看在姜云舒是自家晚辈的面子上,二来也是得丹崖长老私下托付,不得不忠人之事。 既然说完了,便一刻也不想多待。 姜云舒在他走后,又怔忪良久,最终意味不明地低低叹了声,也起⾝回房。 这夜一,她房里的犀角灯燃了整夜。 第二天一早,她便主动去找了姜宋,将手中厚厚一叠纸到他手里,解释道:“这上面写着我从进⼊南海秘境之后所见闻的事情,大约会与丹崖长老与我师尊一直追查的一个人有关,还请叔祖来⽇转。” 姜宋没料到她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诧异道:“你不见他?” 姜云舒淡淡一笑,摇了头摇。 姜宋道:“你还心存怨恨?” 姜云舒好似有些怅然,却很快头摇笑道:“有什么可恨的?他当初又不知道这事究竟能不能解决,也算不上做错了什么。我是伤心,可又有谁规定了不能让我伤心呢?” 晨光透过温泉⽔上升腾而起的雾气,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的笑容显得有点模糊:“如果只要喜上了一个人,就能理直气壮地要求对方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不能让自己受一点委屈,那这天底下岂不要套了么?” 她闭了闭眼,笑容散去:“我不想见他,是因为见面毫无意义——他呀,被只有他能做的事情庒着,所以心就越来越像石头一样硬,再觉得愧疚,也不会动摇分毫,而我若再像过去似的当个小跟庇虫,就算不恨,也没法快活,只会越来越钻牛角尖,矫情得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既然这样,倒不如趁早放开手,一别两宽。” 许多年前,姜宋便曾教过她,脚下最微小处亦有动人风景,即便心中有大挂碍,也不该将其忽视。而如今,正到了把自己从那些求不得的障中解脫出来,去看看这长生途上更多风景的时候了。 姜宋思索片刻,清冷的眉眼间看不出究竟是叹息还是欣慰,静了片刻,忽然说道:“既如此,你略等一等。” 盏茶光景过后,他重新回来,手中拿着一只小巧⽩⽟八卦盘,与清玄宮弟子的传讯法器很是相像,说道:“我听闻你原本所用的损毁了,便和掌门报备了一声,给你取了个太虚门弟子所用的,⽇后若有急事,联络起来也方便些。” 姜云舒谢过,旋即毫不留恋地告辞离去。 她离开太虚门的时候,还并没有觉得如何,可没走多远,便路过了山脚下一处小镇。 镇子是真小,站在南边,能一眼看到最北边,也没有什么城墙,像个红红火火的寨子。里面到处都点着通红的灯笼,几个小孩子举着也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破锣,敲敲打打地装作唱戏玩耍,而离他们不远的另一头,正好也开始了一场真正的傩戏。 姜云舒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天居然又是一年除夕。 小镇央中有一大片空地,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満了人,傩戏便在此处开场,锣鼓与助喝的人声汇成了一道苍凉而悠长的调子,姜云舒在云驾之上俯首观望,便见一拨穿着花红柳绿、头戴狰狞鬼面的人张牙舞爪,唬得周围的小娃娃差点哭出来,而随后又出来了另一群黑甲⾐⽩面具的,手持各式兵器,走罡按诀,打头的还张口噴出一团火焰来,引得围观者大声喝彩。 然而,正在这群后来的人与之前那些喜庆的活鬼踏着舞步打成一团的时候,周围的人声与锣鼓乐器的调子却蓦地一顿,随后再度响起之时,竟愈发生出了几分悲意,与年节的气氛十分不相称,就好像这不是场驱鬼吉的把戏,而是在隐喻着什么被尘埃掩埋的旧⽇恩仇似的。 没过多久,天⾊渐渐暗下来,腾折了好些时候的傩戏终于散了场,姜云舒看够了热闹,正准备离开,但正当最后一声锣鼓收调之时,镇子中心却突然大亮。 就见围观的镇民纷纷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火把,彩⾐鬼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那几个黑甲人手持火种,口中大声唱了一段听不清楚的祝词,火种依次撒下,将镇子中心的篝火燃起来,镇民便井然有序地凑上去,借着腾起的火焰,将自己手里的火把也逐一点燃。 一个弯驼背、几乎只剩下了半人⾼的黑瘦老者排众而出,一手拄着耝糙的拐杖,另一手中也执着明火,带着差不多整个镇子的男女老少,用方言反复呼喝着几个短促的词句,火龙一般,浩浩地跟着黑甲人往镇子另一端的小山坡上去了。 姜云舒仗着眼神好,远远地往那个方向瞧了一眼,见那山坡上别无他物,唯独孤零零地坐落着一间小庙,古老却整洁,此时背衬斜,便显得两旁雕像上石刻的蛇尾粼粼生辉,竟给人一种遍历沧桑的圣洁之感。 不多时,火龙已然远去,姜云舒默然片刻,终于收回了目光。 人家的除夕和庆典到了⾼/嘲,可她却是个不请自来的旁观者罢了,她眼眸微敛,催动飞剑,须臾之间便将小镇抛在了⾝后。 一路行来,脚下偶尔有爆竹声声传⼊耳中,而夕已沉,星辉初起,黑暗里幽然微光浮动,洒向人间便成了村落城镇的万家灯火,浅浅地缀在山川莽原之间,愈发显得天远地阔。 而这万里河山中,从不乏独行之客,半生逆旅,不知归途。 WwW.IsJ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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