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迦小说网给您更好的风声鹤唳阅读体验
沙迦小说网
沙迦小说网 架空小说 官场小说 推理小说 短篇文学 科幻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重生小说 同人小说 总裁小说 都市小说 综合其它
小说排行榜 历史小说 穿越小说 武侠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耽美小说 军事小说 竞技小说 灵异小说 网游小说 经典名著 仙侠小说
好看的小说 帝王时代 覆雨翻云 天龙神雕 风玥大陆 纵横曰本 华佗宝典 艳绝乡村 窥狌成瘾 红楼真梦 女神攻略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沙迦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风声鹤唳  作者:林语堂 书号:42341  时间:2017/10/5  字数:14419 
上一章   ‮章一十第‬    下一章 ( → )
  老彭十一月八⽇前往南京,次⽇中‮军国‬队就全部撤出了‮海上‬西郊。丹妮和⽟梅在旅社送他,答应在汉口会晤。丹妮要他写信,他答应了,但不知信如何能寄达‮海上‬。老彭心情看来较外表更沉重,他尽量露出笑容,反复轻声地说:“没关系!我们会在汉口见面——在汉口。”天空已放晴了,丹妮和⽟梅站在旅社门口和他告别,直到看不见他蓬松的头和略驼的⾝子。看到这位中年人独自离去,毅然奔赴战区,两人都很感动,特别是想到他去的原因,就更加佩服。他走了以后,丹妮才知道自己已经习惯于和他在一起了。

  一星期后,博雅夫妇抵达‮海上‬。凯男的双亲住在佛奇街附近的一条小巷里,算是中等阶级的舒适房子。那是一栋灰砖⾊的建筑物,內有一个⽔泥铺设的台,外表令人难以置信地丑陋。房子太接近,二十户人家住在一英亩的街巷里。‮海上‬大多数有钱的保守人家都是这么住,宁愿周遭挤満邻居,好有‮全安‬感,也不愿意住市郊较为诗意而不很‮全安‬的地方。房內的陈列很舒服,因为凯男时常寄钱回家。博雅获得阔女婿应有的一切礼遇,凯男的⺟亲夏老夫人把三楼最好的南厢房给女儿女婿住。博雅本来想住旅馆,但是看太太娘家人如此费心,就决定暂住几天。

  夏老夫人对他非常热忱。“博雅,我们已三年没见了,可别说我的房子不配你住。当然喽,这儿可比不上你们北平大宅…”

  “好,我住下来,妈。”他回答说。

  那天下午他陪凯男到柏林敦旅社去探亲人。

  亲人见面通常是一阵喜。经亚和阿非两家人同聚在一个房间里,探询北平的情形。三个女人同时说话,声音又快又急,大家都一面听一面讲。这种谈如同网球选手赛前作热⾝运动一样,双方同时发球,每个人都⾼兴有舒活筋骨的机会,管不了到底对方的球落在哪里。原则是不断地活动,而非合理的竞赛。不管谁在听,一连串字穿透房间,若有时间看到相反的声浪,得第二次反弹回来才捕捉得到。

  “是呀。”暗香说。不知“是呀”是新话题的开始,还是前一话题的延续。“你们没见到我们眼看的情景。我们上岸的时候,河岸两旁都是炮声,天空布満黑烟…宛若,让妈说嘛,只有年轻人不害怕。宛平看到他表哥走,也想从军去。两个月前木兰和莫愁都在这儿,亲送阿満和阿通上前线。他⽗亲死命地阻挡他跟他们去…他才十八岁。你看他⾐服都穿不上了,他已开始帮他爹管账…”

  阿非建议男士们去经亚房內。“到那边我们才好说话,你们不觉得吗?”

  经亚穿着简便的长袍。他要博雅坐扶手椅,自己笔直地坐在书桌前的一张椅上。

  阿非坐在边说:“记得你的老朋友彭先生吧?”

  “记得呀,他在哪?”博雅急切地问。

  “他上个礼拜来过,留话儿说他要尽快去南京。他说他侄女在这儿,还留下她的地址。你该去看看她,或是打个电话。她住在张华山旅社,是位很美的‮姐小‬,她的名字好像是叫丹妮。”

  “丹妮?”博雅惊讶地问。

  “是呀,丹妮。”

  “她长得是什么模样?”

  “很人,很风趣,小孩子都喜她。她说她曾住过我们家,受过罗娜的招待。”

  “我知道了。”博雅笑容満面说“住过我们家的女子——你说的彭先生的侄女——名叫梅玲。但我相信你说的是同一个人。一切都很神秘。她计划跟我们南下,后来——她又改变主意,跟彭先生走了。她和⽇本人有点牵连,不过我庒儿不信。我有些为她担心,我得去看看她,打听彭先生是怎么走的。”

  他们谈了几件生意上的事情,博雅就起⾝告辞。

  “对了,”他对阿非说“凯男很不喜她。我会回来吃晚饭,但是可别告诉凯男我去哪儿,懂吗?”

  阿非看着他笑了笑。

  在另一个房间里,男人们才走五分钟,凯男就起劲地描述梅玲惊人的往事。

  “你们知不知道我们差点和‮察警‬惹上⿇烦?九月时罗娜舅妈请一位朋友来家住。她很神秘,住了好久还不走。她叫梅玲,她要和我们一道来,谁也没法叫她或罗娜舅妈说出她的⾝世。冯健她的,我看出博雅也同她眉目传情的,你们知道他对女人的态度。她很漂亮,有双乌黑深邃的眸子,人又活泼,颈子上有颗红痣。”

  “咦,那是彭‮姐小‬嘛!”宛若说。

  “什么彭‮姐小‬?”凯男问她“你们看到她了?”

  “我们都看到了呀。”其他小孩都大叫道。

  “她是响尾蛇‮姐小‬。咝——咝——咝!”银珠说。

  “让大人讲,”暗香骂孩子道“那是彭‮姐小‬,我敢确定。孩子们,她叫什么名字呀?”“丹妮。”宛若说。

  “什么丹妮,她是崔梅玲。我不是说她是个神秘的女人吗?她是一个逃妾,‮察警‬正在找她。”凯男故意庒低声音,并特别強调“逃妾”二字。

  “但她是位好可爱的‮姐小‬呢!”宛若揷嘴说。

  凯男继续描声绘影地说下去:“原来她改了名哪!她走没几天,‮察警‬到我们家来抓她。他们拿出一份天津拍来的电报,说她席卷丈夫的珠宝和金钞,我忘了是多少万。幸好当时她不在,不然我们会在警局惹下⿇烦。你们看,和这种女人往可真危险。谁都能看出她是那种女人——不像良家妇女。我告诉你们,她并非彭先生的侄女。⽇本人搜我们家的时候,她吓急了,当晚就逃到彭先生家去。”

  “噢!”宝芬对这段闲谈听得⼊神。

  “反正我喜她。”宛若热切地辩解着。

  “妈,”小宛珍问道“‮察警‬为什么要找那个说咝咝的‮姐小‬嘛?”

  “她告诉我们,她和游击队在一起过,还打过⽇本人。”银红说。

  “她怎么会是坏女人呢?”宛若‮议抗‬说。

  “我不晓得那种女人有过何种经历。”凯男说“她还在这儿?”

  “我不知道,”宝芬说“听外子说彭先生已经走了。”

  这时候阿非和经亚回来,看到女人们正谈得起劲。

  “彭先生不是来道别,说他要去南京吗?”宝芬问她丈夫。

  “是啊,他一星期前就走了。”

  “那他侄女还在不在?”

  “啊,你们是在谈她呀!她还在这儿。”

  “她住在哪里?”凯男问道。

  阿非看看她说:“我不知道…当然啦,你一定要留下和我们一起吃饭。博雅出去办点事,马上就回来。”

  博雅急着要见丹妮,就搭计程车到她的旅馆。柜台告诉他,彭先生已走了,但是家人还在。他上楼敲门,心中狂跳不已。

  ⽟梅来开门。

  “我要见——呃——彭‮姐小‬。”

  “她不在。”⽟梅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随即门突然又开了。“不过你是‮姐小‬的朋友,对不对?”⽟梅动地道歉说“请进,她这些天一直在盼着你,等你。”

  “你是谁?”博雅问她。

  “我和她住在一起,我叫⽟梅。请坐。‮姐小‬看到你,一定很⾼兴。”

  “她上哪去了?”博雅问。

  “她出去散步去了。”

  ⽟梅敬烟倒茶,他则一旁观看问话。他瞧不出她的⾝份,只知道她是乡下姑娘。

  “你和她住多久了?”

  “我们从北平时就一路在一起。”

  她跑到窗前看丹妮回来没有,然后又返⾝站在博雅面前,红颊上挂着微笑。

  “你是北平来的?”她说。

  “当然。”

  “你是彭先生的亲戚?”

  “不是,怎么?”博雅觉得有趣的。

  “彭先生带‮姐小‬南下,不是为你吗?”

  “你怎么这么想?”

  “喔,‮姐小‬说她不是彭先生的亲人,我不懂,那他一定是你的亲戚。那位彭先生真是好人。”

  博雅对她的问话颇不耐烦,但是她继续说下去,他开始感‮趣兴‬了。“从我们来后,”她继续说“‮姐小‬每天都在等你的消息。我听他们说话,就在心里幻想着哪一位少爷有福气结识这么漂亮的‮姐小‬。”

  “喔,你失望了?”

  “什么!你们真是天生的一对。她嫁你这样的少爷,也有福气。你是不是‮府政‬
‮员官‬?”

  “不是。”

  “‮姐小‬说你很有钱,住在一座大花园里。”

  “喔!只说这个?”

  “嗯,你一定很有钱,没有钱的人怎么会娶她这样漂亮的‮姐小‬呢?什么时候成亲?”

  博雅不太⾼兴,就没搭腔,⽟梅有点不好意思,就走到窗口去看丹妮。

  突然她听出走廊上是丹妮的脚步声,连忙跑去开门。

  丹妮一看到博雅站在面前,把手上的包裹抛在地上说:

  “噢,博雅,你来了!”

  “莲儿!”

  他们相拥互吻,⽟梅満面羞红,笑眯眯的。

  “她是谁?”博雅问道。

  “一个逃难的女孩子,我在西山碰到她。”丹妮说着,抓紧博雅的手,拉他一起坐在沙发上。

  “我等你真要等死了。”她说“你住在哪儿?”

  “我太太娘家。”

  ⽟梅吃惊地发出一阵怪声,博雅看了她一眼。丹妮说:“⽟梅,你出去逛一个钟头,我有话跟姚少爷说。”⽟梅红着脸走开了,显得颇为失望。

  他们静静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立刻感到长期相思的満⾜和未来聚的保证。

  “噢,博雅,终于见面了!你没把我忘了吧?”

  “怎么会呢?”

  “一分钟也没忘?”

  “一分钟也没有。”

  她再度吻他。“你瘦了。”

  “真的?告诉我老彭是怎么回事?”

  “他上个礼拜上南京去了…喔,别谈他,只谈我们自己。现在开始好吗?我再也不和你分开了。”她靠近他,对他,也是对自己说“彭大叔告诉我,我们可以过一种理想的生活。我们到內地去,跟他合作救难民。这是他现在要做的事。他说与你谈过了…我们要找个地方——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也不管别人怎么说…”

  “原来你已和老彭计划好了。”

  “是的。他说你同意他的做法,他说你很有钱,能帮助贫民及无家可归的人。那不是很快乐的生活吗?你有多少钱?”

  博雅最讨厌人家说他有钱,半小时內他已听到两次了。

  “你为什么要打听呢?”他无表情地说。

  “我以前没想过这些,但是彭大叔扩大了我的视野。钱能做许多善事——帮助人。我看到这儿难民的惨状,真可怕。”

  “你说要谈我们自己,现在你谈的却是难民。”

  “我是告诉你我们共同生活会是什么景况,那是老彭的主意。我们要到自己喜的地方——只有你、我和老彭。”

  “你想得太远了。”博雅略显冷淡地说。

  “你不赞成?”

  “我当然赞成,只是…一切并非如此简单。你真让我吓一跳…莲儿,你为什么要改名丹妮呢?”

  “为了‮全安‬。我告诉你我怕⽇本人。”

  “我正要问你。你肯不肯老实告诉我呢?”

  “好的,”丹妮颤抖说。她怕的就是她不得不说出⾝世的一天。她早就对自己说,她能告诉彭大叔,也能告诉他。但是灯光得柔和,气氛得恰当些。如今他开口问,她心里就害怕了。

  “莲儿,老实对我说。你当过别人的姨太太?”

  她望着他忧郁的面容,迟疑了一会儿才说:“是的。”

  “你真的卷逃,”他无法正视她,只好垂下眼睑“和报告中说的一样——卷走珠宝和现金?”

  丹妮生气了:“当然不是,你相信我会这样?”

  “别生气嘛,”博雅不安地说下去“我自己是从未信过。”

  “是的,是的!”丹妮大叫道“我逃了…我是一个姘妇…我告诉过你,女人所做的事永远都是错的…现在你居然相信了!”她泣不成声“我想告诉你一切经过,但却找不着机会。”

  他从没看她哭过,说也奇怪,他并不喜。他爱她,但是她的泪⽔令他心烦,因为一哭就无法澄清他心中的疑问了。

  “莲儿,”他柔声说“别哭…我全心爱你!但你得冷静下来说话…”

  她仍哭个不停。“报上说我卷走珠宝和现钞…你居然相信了…”

  博雅倾⾝吻她。他知道和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辩论是没有用的,最佳的对策就是香吻与爱心。

  “莲儿——你一定得听我说…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你以前做了些什么,我全不在乎。我爱你,来,抬起头看我。”

  她睁开眼睛,用手去。她觉得自己带来了坏的开始。她曾将⾝世原本地告诉彭大叔,却想不起是如何说的。博雅要她解释,他的态度引人生气,更令她失却信心。但是她能向老彭倾诉,在博雅面前却坏了事,主要的原因是她不在乎老彭的观感。她本就打算说:“博雅,我不能嫁你。”那么她立场就坚強多了。但是她说不出口,因为这不是真心话。她想象自己把讲了一半的故事接下去——她就是这样告诉彭大叔的。她不知道一个人在讲⾝世之时,听者与说者同样重要。老彭给了她自信心,博雅却不然。她早就感到她能向彭大叔坦承一切,他定会谅解的。因此她现在只向博雅说:

  “你从哪儿听说我是逃妾的?”

  “我正要告诉你,但你不给我机会。你走后五天,‮察警‬带委托状来抓你,指名找崔梅玲。他们拿出一份天津自卫队拍的电报。”

  丹妮揷嘴说:“你不能相信天津的‮察警‬——他们都是汉奷和⽇本人的走狗。就算⽇本人要抓我,难道我就有多坏吗?”

  “莲儿,我说过我不相信那些话,我只关心你的‮全安‬。事实上警方真的在找你。我知道这事,就替你担心——不是我相信他们,所以我才想问你——好知道要如何帮你。我要你亲口说出一切,你明⽩吗?我的傻丫头。”

  博雅的语气很温柔。他像从前在北平一样叫她“傻丫头”她很⾼兴,终于笑了。

  “你不能怀疑我对你的爱。”他又说。

  “不会,博雅,我们不能互相猜忌。”她说“我会告诉你一切。还记得你带我到彭大叔家那晚,我们在黑巷中发誓要永远相爱吗?”

  “嗯,我记得。你还要我打你的耳光呢。”

  “你下不了手。”她快活地说。

  “我宁可手烂掉,也舍不得打。”

  “噢,博雅,你是我的爱人,对不对?是的,我要告诉你…”“我不要听。既然彼此相爱,于我又有何异呢?”

  “不过我一定要告诉你一切。”

  “等以后吧,如果你愿意,等我们结婚后再说,我不在乎。”

  “真的没关系?”

  “没半点关系。”

  “噢,博雅,我误会了你…但是我现在一定要告诉你,我当过——姘妇。我离开丈夫后,曾和——好些人同居过…我觉得配不上你。我一想到你,就自惭形秽。我恨自己无法像其他女孩,给你一份纯洁的爱情。我暗想,我若嫁给你,你的家人和朋友会怎样批评我们,我会拖累你…”“莲儿,别傻里傻气想了。我何必在乎别人的说法呢?你从不要我说出过去的一切,我为何要你说?我一生中有过不少女人,你一生中也有过男人。你当过别人的姘妇,我养过别的女人。是不是我该说出和谁同居过?”

  “不,以后吧,等结婚以后。”丹妮重复他的话说。她自在多了,就继续说下去:“很怪,是不是?姘妇受人嘲笑,养姘妇的男人却不会,为什么呢?”

  “谁也不知道。”

  “谁能改变这种情形呢?”

  “谁也不能。”

  她掏出手帕,博雅接过,帮她擦眼泪。

  “噢,博雅,如果我没碰到你,”她说“我想我永远结不了婚。”然后她快活地说:“我们今天能不能共度⻩昏,我要尽量让你快乐。”

  “我答应到旅社和我的亲人一块吃饭。”

  “你不能说有事回不去吗?”

  “不,不成…可以,我要,我一定要!”他站起来,匆忙下楼打电话。

  他刚出去,⽟梅就回来了。

  “‮姐小‬,”她说“你哭啦?怎么回事?”

  “我太⾼兴了。”

  “但是,他已经结婚了?”

  “是的。不过,⽟梅!别多问,如果有人问你,你得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是的,‮姐小‬。”

  博雅回来了,⾼兴地说他已告诉叔叔,他饭后直接回太太娘家去,要凯男自己雇车回去。

  他们走出去,⽟梅问:“你们要上哪去?”

  “你不要多问,”丹妮柔声说“你自己吃饭,我马上回来。”

  ⽟梅又微笑脸红了。

  博雅带丹妮去另一家旅社。

  他们十点返回张华山旅社,⽟梅看到丹妮的眼睛闪亮,脸上又美又安详,正是相思债已了的表现。

  第二天丹妮坐在梳妆台前梳头,⽟梅发现她对镜良久,就上前去看她的红痣。

  “颜⾊没有变嘛。”⽟梅说。

  “当然没变,”丹妮说“这是天生的胎痣。”

  然而丹妮脸上失去了平静,呈现出思慕与‮望渴‬的表情。丹妮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部分自我。

  接下来一个星期是丹妮最快乐的⽇子,博雅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快乐。因为他的亲人已知道她的住地,他劝她搬进跑马场附近一家旅社的套房,几天后他也就近在另一家旅社租了间房间。他们每天至少见一次面,不过有⽟梅碍手碍脚,他们有时候到他的房里去会面,他们已视那儿为秘密幽会场所。有时候他过来待一个下午,有时候整个晚上都在。如果他早上也能来聊天,她最⾼兴,因为那样一天她就能见他两次面了。

  博雅是位慷慨的情人,礼物送得很大方。他对女人的服饰感‮趣兴‬的,最喜到雅姿路的大店替她买漂亮的晚礼服,她本穿不了那么多。他们很少一块外出。丹妮只带来几件最好的⾐服,她常常一个人上街买料子。但是博雅也给她买,总不忘买花边来搭配。有一件灰绒细料配上他精选的淡紫⾊花边,效果好极了。他天生喜珠宝饰物,若他需要去工作,他会成为杰出的服装设计家。他对女装自有一套理论,精于分辨⾊调和⾐料的触觉感,对劣等货⾊他看都不看一眼,如同好厨师绝不用坏⾁般;只有最好的纤维能不变形,同时又能衬托出女的⾝材与仪态,这样⾐服和体态才能融合成完美的整体,⾐服借体态生姿,⾝材也借服装产生美感——两者虽不相同却不可分。⾐料要好的,但珠宝等饰物仅用来增加效果,不一定要很值钱。相反的,丹妮却只爱真的珠宝,特别是喜⽟。但博雅的费心让她喜悦,她也就大方地接受了。

  她没有机会像照顾老彭般照料博雅的生活。博雅什么都有,他个人的服饰几乎完美无缺。她和他深些,就不再那么怕失去他了,但是她也开始悉他的脾气和心情,有时候他天真热情,使彼此很亲密。有时候他的心灵似乎又容不下她,这时她会‮坐静‬好些钟头,他却躺在上或沙发上看书。“关掉收音机,好不好?”他说着,她就关掉了。他书读得很多,桌上总堆満新书和杂志。偶尔他会要一杯茶,她就起⾝端给他,他甚至不看一眼。

  “我可以走了吗?”

  “不,我需要你。”

  “但是你正在忙呀。”

  “不错。我只要你坐在那儿,留在房间內。”

  “你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留在房里又有何用呢?”

  他甚至都没搭腔,继续看书,她还是留下来了。

  有时候他的脑子没想其他的事,彼此就疯上一阵。他会咬下几口⼲肫,要她自他嘴里咬出,他会把她的乌发拢在后面,双手捧着她満月般的脸蛋,轻轻‮摸抚‬她。她要等待这些时刻,也就忍受着他静不理人的情境,这是女人爱一个男人所须付出的代价。

  她有些遗憾自己不像子般照顾他;他的⾐服烫得笔,⽪鞋总是雪亮,袜子没有破洞,纽扣得很牢,领带配得很⾼雅,就连买手帕送他也无意义,他的手帕太多了,又永远是⼲净的。但是偶尔他也会要她绑袜带,系鞋带,打领结,穿⽪带,他则如孩子般‮摸抚‬她。

  有一次她发现他的脸需要重修一遍,就叫他躺在上,替他抹上面霜,用她柔软的手指爱怜地搽匀,然后悠闲地替他刮脸,直到他的脸孔光光滑滑的,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在上面去。然后她坐在边,抓起他的手摸他自己的面颊说:“怎么样?”

  “你是一流的理发师。”

  他把她拉过来,用脸去她的脸:“刮完脸,‮摩按‬一下。”她开始用嫰颊轻轻他的脸,最后竟倒在他的膛上睡着了。

  博雅是个战略家,具有完美的线条和形体感。他那套女⾝材的妙论令她觉得很有趣。有一次他们谈到图画仕女像中的“美人肩”由颈部慢慢下斜,而非方方直直的。博雅说丹妮唯一的缺点就是站得太直了,缺少一副“美人肩”丹妮说削肩才不美呢。

  “你不懂,”博雅说“我不是说你应该驼背,而是肩膀应该微向前倾,这就是我所谓的圆削肩,和背部的弧度相吻合。女人整个⾝体都是曲线,自然而然地织在一起。背部的第一个弧度自颈部开始,第二个由线开始。这些弧度渐渐消失,与前面‮部腹‬的弧线融成一体。矮小的女人⾝体一切弧度以肚脐为支点,⾼个子的女人重心则略往下移,在道家所谓的丹田的区域內。”

  “西方女人肩膀都是方方的。”丹妮辩解着。

  “这话不假。我真的觉得我可以当一流的设计家——别笑。服装设计是一门艺术,最⾼的造形艺术,以线条和形体成为基础,并和雕刻有关——只是雕刻家用泥土,服装设计却面对活生生的⾎⾁和天赋的形体。真正的服装设计家是不能以报酬来衡量的。他不能替体态不人的女子做⾐服,就像真正的画家不能画没有趣味的面孔一样。有时候我在街上看到一位女孩,就会说:‘嘿,我真想替她设计⾐裳。’理想的⾝体很罕见,除了两肩,你已接近完美了。”

  “但是现代都流行这种肩膀。”丹妮更感‮趣兴‬说。

  “错了,我说给你听。女美恰如书法,不是美在静态的比例,而是美在动态的韵味。太丰満的女人或许很⾁感,却失去了活动的暗示,太结实的⾝子更完全破坏了这种感觉。我看到一个女人轻移莲步,款摆前进,我就知道她有美好的⾝材。凯男走路、站姿实在可怕极了。你见过西方最好的雕像吧,肩膀总是圆的,不是方的。肩膀的弧线由颈部微微下斜,和背部曲线完全融合在一起…现在向下弯,轻轻的…记住微妙的曲线由肚脐开始,在颈上的背部放松…哪,这就完美无缺了…别拉得太紧。四边移动,向旁边、向前和向后移动,只记住中心就成了。”

  “你不是拿我当模特儿来实习吧?”丹妮轻松地说。

  “不,你具有完美柔和的韵味,所以我才不愿意看到大且方的肩儿来破坏这份韵味呢。不过,噢,莲儿,你真是十全十美。”

  在博雅眼中,她确实是一个完美的爱人。他对她细致的服侍甚表満意,她却不十分満⾜。她和别的男人同居时,只要能获得博雅所给的一半就够了。现在这种爱情游戏已嫌不⾜,这种爱情也不符合她的理想。旅馆小弟已认识她了,当她离开博雅房间时,他们会跟她道晚安,叫她“姑娘”这是旅馆对应召女郞的称谓,她不喜那调儿。

  博雅对⾁体的爱情十分満意,也很喜如此的安排。他绝口不谈离婚的事,她也不提。她是女人,她想的不只是感官的満⾜,她想要一个永久的家,一种生活理想,甚至是一群孩子。他讨论战事,但只是偶尔心⾎来嘲,不只是对她这样说,他对谁都会这样说,他眼中的爱情与他们的爱情毫无关系。

  她好多次提起他们的计划与未来。她结结巴巴地向他暗示老彭说过的至为⾼尚的战区工作,但是博雅不感‮趣兴‬,他甚至不赞成她带⽟梅来,因为⽟梅是他俩‮情调‬的障碍,使他不能在她房內与她幽会。⽟梅初自乡下来,天真未泯,对谁都一样,尚未学会都市佣人待主人的礼貌,既多嘴又好奇。

  丹妮热切地描述老彭在街上给难民食物,最后却不得不逃走保命的情景。

  “他就是这样,”博雅毫不在乎地说“你总不会叫我分馒头给难民吧?告诉你,我喜老彭。但是我希望不要提起他。”

  丹妮觉得他提到老友,似有自责的意味,也就不再多说了。

  但是她的不満十分严重。她又过着姘妇的生活——变成她自己所谓的“私家司机”而非“开车的主人”她第二次拜访博雅的女亲戚也失败了。

  “我已经见过她们。为什么不能以老彭侄女或你的朋友⾝份去看望她们呢?”

  最后博雅答应带她去,她还买了几样礼物给孩子们。阿非和经亚不在家,宝芬和暗香的态度完全变了。她进屋的时候,连宛若的眼光也不一样;脸上表情充満迟疑与矛盾。

  “我碰到彭‮姐小‬,”博雅说“叫她一起来。她说她要再看看你们和孩子。”

  “我们现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宝芬客气而冷淡地说“叫彭‮姐小‬还是崔‮姐小‬?”

  “就叫我丹妮好了。我带了几样小东西给孩子们。来,宛若,这是给你的。”

  宛若上前,丹妮握住她的手说:“叫我丹妮姐姐好了。”

  宛若和一个“逃妾”——一位神秘人物,她知道,因为大人说过这些字眼——握手,感到很困惑,很难为情。但是她说:“谢谢你,丹妮姐。”然后笑了笑。

  然后丹妮又分给每个小孩一包礼物。做⺟亲的人一再说她不该花钱买东西,暗示礼物是她強送的,并不受

  “既然丹妮姐带来了,就收下吧,谢谢她。”宝芬对她女儿说。丹妮羡慕她,希望自己也能雍容华贵,⾼⾼在上。

  “孩子们一直谈起你,”暗香稍微热情地说“你可别把她们宠坏了。”

  丹妮想和太太们说话,但是小孩围着她,要她再谈谈旅途和游击队的故事。暗香静静地听着,宝芬则和博雅在说话。丹妮感受得到她早就悉了的“子的眼光”她对孩子们说故事的时候,她们眼角偶尔投来专注的一瞥。没有人对她特别诚恳。博雅说要走,她就随他告辞了,感到她此行简直是自贬⾝价,她对自己常听闻的大家庭幻想也破灭不少。最糟糕的是博雅对这一点似乎浑然不觉。

  他提议到外边吃饭跳舞。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有一起出来过,怕他太太的亲戚看见。有一次他要她同上夜总会,她拒绝了。但是今天她倒没有异议。

  他们到一栋面对跑马场的大厦二楼舞厅去。虽然有战争,这儿反倒较平常热闹。整个‮海上‬都因有钱的难民而大发利市,东西贵了,店却不愁无人上门。

  他们在幽暗的舞厅侧面占了一个台子。一队菲律宾爵士乐团正演奏着,各⾊霓虹灯掩⼊嵌线內,中间有一个多面的大玻璃球,不断转动,在舞池中的男女⾝上投下细碎的光彩。五六十位舞女与两三位⽩俄妇人坐在內列,或与男伴婆娑起舞。⽩俄妇女⾐着及动作较为放,昅引了很多人的注意。音乐每隔一小段就停一次,好让舞厅尽量多卖些票。这群人和艾道尔第七街上的饥饿难民有如天渊之别。‮海上‬有两种面貌,一个是贫民世界,他们四处游,在垃圾桶中找东西吃(华公⽇报的一位通讯员曾气冲冲地为饿⽝在街头流浪、找垃圾桶而‮议抗‬,但是她信里没有提到难民)。另一个是锦⾐⽟食的‮海上‬,得意洋洋,连世故都谈不上,正在享受着外国租界內的假‮全安‬,猜测着战争的期限和‮国中‬货币未来的力量。而且‮海上‬的战争已经结束了。那天苏州挨了七百颗炸弹,敌人愈走愈远了。

  丹妮很沮丧,过了一会儿就说要走了。

  “咦,你今儿个是怎么啦?”博雅问她。“来,我们跳舞。我从来没有和你共舞呢。”

  丹妮服从地站起⾝来,撑着博雅的臂膀。乐队正在演奏一曲蓝调,灯光转换成淡紫⾊。他们在弱光下慢慢跳着,她的脸贴在他的上。她跳得好极了,只有舞技⾼超者才能跟得如此恰到好处。

  他们回到座位上,两人又快活起来,

  ⽩⾊的灯光扭亮了,观众都看看大厅,彼此看看。屋內很暖和,有几位舞女还用手帕扇凉。

  一位穿西装的胖子向博雅直挥手。

  “他是谁啊?”丹妮问道。

  “我在北平认识的一位医生。他正要开一家药店,进口爪哇奎宁,卖给中‮军国‬队。很⾼明的‮钱赚‬主意,对吗?”博雅说话口气有些轻蔑。

  “我们也学到了一些经验,不是吗?”她回答说。“我看到报上说‮府政‬要招志愿医生。军队需要许多医生,他们为什么不去呢?”

  “好医生已经去了。”博雅说。“这是志愿的事情,要由个人来决定的。”

  探戈开始了,只有两对下去跳。其中一对是胖胖的俄国妇人和一个年方二十的‮国中‬瘦小子,他穿着晚宴服,油头粉面,骄傲而练地在观众面前表演。

  下一支曲子丹妮和博雅也下去跳了。他们跳舞时,他看到她跟人微笑打招呼,发现一个內排的舞女正在看他们。那个女子⾝穿⽩⾐,面孔丰満,嘴搽了厚厚的膏。她看起来比丹妮大几岁。

  “那是谁?”博雅问她。

  “我的一个朋友。我在天津当舞女时认识的。”

  一曲终了,丹妮去找那个女孩子,邀她来他们的台子上坐,介绍说博雅是姚先生,她名叫香云,她是这个地方的舞女。

  两个女人谈笑,博雅打量香云。她看起来二十岁上下,其实也许已三十二岁了,具有成女子的风韵。虽然她⾐着⼊时,但从她拿烟的方法和一些文静的举止,他判断她是旧社会出⾝的。她的头发梳成旧式的圆髻,直接向后拢,编成低低的发辫,细心地盘在头后——这种发型通常得梳上一两个小时,发髻上揷着两朵小小的茉莉花。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好像没睡够的样子。太⽳下方的颊⾁遮盖了她颇⾼的颧骨。

  博雅对她蛮感‮趣兴‬,就说:“这儿好闷热,我们请她到我们房间,你们再痛快地聊一下如何?”

  博雅替香云买了十元的舞票,她就可脫⾝了,于是三人来到他的旅社。香云叫老友“梅玲”他们说她现在已改名“丹妮”她低声告诉丹妮‮海上‬小报上刊登的事,丹妮说她是逃走的,但事实经过并不正确。“姚先生全知道了。”她说。

  “姚先生,”香云说“她一向很幸运。她轻轻松松地变成红牌舞女。当然那时候她很年轻,不过这些年来她仍然一样漂亮。我这种人只好留在老窝里,我有什么指望呢?我马上要成半老徐娘啦。”

  “别瞧不起自己嘛。”丹妮说。

  “她该会有好福气的。我在舞厅看到你时,还以为你不会认我呢?”她半对博雅半对丹妮地说。

  博雅看看她的脚。她穿着特制的摩登⽪鞋,但是脚背很弯,脚型很小,一看就知道小时候曾过脚。

  “时代变喽,”香云继续用经世故的口吻说“你想我要能当姨太太,我会拒绝吗?但是一切都变了。我小时候女人家不是这样的。卖唱的传统变了——甚至慢慢消失了。现在很多卖唱的艺人都转到舞厅来工作。十年前,卖唱的女人公开和陌生人跳舞,真要羞死了。但是我们又有什么法子呢?女‮生学‬和我们竞争。现代女人都公开出来,卖唱的艺人又有何不成呢?以前良家妇女是一种,姘妇和名是一种,如今太太们照样会穿和玩,跟姘妇竞争。”

  “你觉得不应该吗?”博雅笑着说。

  “应该,但是最坏的是她们现在也不让丈夫养姘妇了。加上又有许多女‮生学‬昅引走了年轻的男士,一切就愈来愈难喽。太太和姘妇竞争,姘妇又和女‮生学‬竞争。快渲成割喉的竞赛了。以前一位‮姐小‬和某一位男士发生关系,他非得娶她不成,现在却不必了。”

  “你觉得男人和一个女人发生关系,就应该娶她吗?”博雅问道。丹妮很快瞥了他一眼。

  香云说:“不管如何,总是你们男人占上风。世界一片紊,为什么?不就是男人要女人,女人要男人吗?女孩子长大不结婚会有⿇烦,男孩子长大不结婚也会有⿇烦。只有男人得到女人,女人得到男人,世界上才能平安无事。…但是一切都愈来愈复杂了。就连良家女也嫁不出去——我们更甭提了!你以前看过老处女没有?现在到处都是。哪一个女人不想有个男伴,完成终⾝大事?”

  香云耝声大笑,博雅也随着微笑。她停了半晌又说:“老实说,我有点倦了。我知道我不漂亮,我若当正房,可以容得下‮妇情‬;我若是‮妇情‬,可以容得下正房。说什么这应不了的。”

  博雅静静打量香云。他喜这女人的单纯动物观,尤其她说现代的子会穿会玩,同姘妇竞争,他更觉得有意思。他注意到她举手拍拍头发,只有旧式的女子才这么做。现在她灵巧地弹弹手指,每弹一下就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以前常看到我珊瑚姑姑这般弹手指儿。”博雅说。

  香云大笑:“七八年以前,我还是个剪短指甲,学时髦的女生,后来我在电影中看到西方女人留着指甲。你想,好莱坞做的事情哪一样‮国中‬的时髦女子不会做?依我看,东方、西方——都差不多。你去看电影,就会发现西方女人也和‮国中‬妇女一样,辛辛苦苦要保住她们的男人,事情永远差不多。你看到最后男女相聚,你才会觉得好过些,知道世上又天下太平了。”

  他们聊到十一点左右,香云说她得走了。

  “我不打搅你们,让你们单独聚聚。”她说:“不过,梅玲,你该替我介绍一位像姚少爷这样好的朋友。你住在哪呢?”

  丹妮将地址写给她。

  香云走后,博雅说:“这个女人蛮有趣的。不过我还以为你不想让人知道你的地址呢。”

  “喔,告诉她不会有危险的。”

  “我只是考虑你的‮全安‬。至于我自己,我愿意进一步认识她,你不介意吧?”

  “才不介意呢。她已告诉了你一些男人永远不会了解的事。博雅,我信任你。”

  “你信任以前同居的男人吗?”

  “那不一样…博雅,我要和你谈谈,我并不在乎你要怎样安置你的太太。但是我们要经常在一块,是吗?”

  “当然。”他热情地说。

  出乎博雅的意料之外,她拿出两块红绸布来。

  “我们要写下永远相爱的誓言。我留一块,你留一块,”她说“这将是我毕生的财富。”

  她坐下来写,博雅帮她磨墨。那是契约式的正式誓言,先写出两者的姓名、出生年月⽇,然后说姚博雅与崔莲儿爱情将会永远,如比翼鸟般,他们的爱情海枯石烂永不变,且郑重地签名为记。

  “除非有证人,这还不算合法的。”博雅签名后说。她提到⽟梅,他说应由律师来作证,一两天內他将带律师来房里,在他们面前签名。于是丹妮拿起那块红绸布,与他吻别,返回自己的旅社去了。  WWw.ISjXS.CoM 
上一章   风声鹤唳   下一章 ( → )
沙迦小说网提供了林语堂创作的小说《风声鹤唳》干净清爽无错字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沙迦小说网给您更好的风声鹤唳阅读体验.尽力最快速更新风声鹤唳的最新章节,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