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迦小说网给您更好的玫瑰花精阅读体验
沙迦小说网
沙迦小说网 架空小说 官场小说 推理小说 短篇文学 科幻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重生小说 同人小说 总裁小说 都市小说 综合其它
小说排行榜 历史小说 穿越小说 武侠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耽美小说 军事小说 竞技小说 灵异小说 网游小说 经典名著 仙侠小说
好看的小说 帝王时代 覆雨翻云 天龙神雕 风玥大陆 纵横曰本 华佗宝典 艳绝乡村 窥狌成瘾 红楼真梦 女神攻略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沙迦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玫瑰花精  作者:金子 书号:41793  时间:2017/10/3  字数:15528 
上一章   ‮章六第‬    下一章 ( → )
  在一个周末的夜晚,秧秧喝得酩酊大醉,她附中的同学回这个城市来探望老同学。并且,秧秧考研失利,英语没有及格。这是一件让人需要发怈的事情。

  秧秧和那几个人坐在学校对面的火锅大排档里豪慡地碰杯。每一个人都拿出一副不醉不归的架势,为了曾经在一起共同度过的年少岁月,那一去不复返的无知懵懂。

  笛子安静地坐着,揷不进话,只看着他们在大声说笑,说以前的陈年旧事,说着说着,秧秧就哭了,因为酒精的缘故,秧秧的声音飘忽得像空气中的一缕轻纱,咿咿呀呀的,一抓,就散了。

  同学都醉了,有人开始大声地抱怨;有人拉着秧秧的手,说一直以来就喜秧秧,要秧秧今天晚上跟他走;有人趴在桌面上酣睡起来。

  笛子拉着秧秧,把那双死命拉着秧秧的手扒拉开,到街边的⽔泥扶栏上坐下,秧秧开始语无伦次地诉说。

  那时的秧秧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个无依无靠的可怜孩子,一个任撒娇的不懂掩蔵自己的笨拙孩子。

  那已经又是一个初夏,天气郁热嘲,风漉漉热烘烘地吹在⾝上,让⾝体也这样漉漉热烘烘的。那是个有月亮的夜晚,天空是深深的蓝,月亮带着⽑边挂在天上,像一颗晕开的、摊在平底锅上的蛋。笛子仰着头,望着顶上带着⽑边的月亮,有节奏地摇晃着秧秧。有‮生学‬从路边经过,就好奇地张望,秧秧依然视若无睹地哭泣,用飘拂在空气中的声音述说。

  秧秧要去找他,笛子吓了一跳,这样的状态去找他,是丢脸的。

  秧秧义无反顾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笛子拉着她,徒劳地说:“秧秧,回去,我们回去吧!”笛子以为自己在维护着秧秧的尊严。

  秧秧是倔強的,秧秧用酒后才会有的、十分大的力气拒绝笛子,踉跄着向前。秧秧从来没有得不到过,这次对方若即若离的表现励了她的爱情,对方的拒绝更加让她觉得这个男人是特别的,是值得自己去争取的,而她已经感到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深地爱过一个人,越深的爱恋,便带着越深的绝望悲伤——因为爱的本质就是绝望的,越深的绝望,就越发地励了自己心中的‮服征‬。秧秧的爱已经刻不容缓,秧秧想要证明自己魅力的望已经刻不容缓。

  街道上人影幢幢,肮脏的小街异常热闹,挤満了一些希望自己能与众不同的人们:留着一条小辫的男人,或是长发的男人,或山羊胡须的男人,还有光头的女人——许多外形与众不同的人。“特点就是美”这是这个圈子里的一句不是十分响亮的口号,他们的特点让他们仿佛又失去了特点。

  街道两旁有许多‮生学‬自己开的小酒吧,大多十分简陋,有的简陋到只有几张桌子,但简陋是没有关系的,用一些涂鸦的图案把四周一抹,以掩饰经济的虚弱,昏暗的灯光照着每个酒吧看似千篇一律的涂鸦,仿佛远古时期旧石器时代的山洞,而在里面穿梭的人影,仿佛出没于山洞里的山顶洞人,颓靡而勤劳。酒吧里都会飘出一些特别的声音,老板喜的乐队或歌手的CD,混杂着空气中浓郁的酒精和油的味道,热闹融融。秧秧十分融⼊地穿梭在其中,摇晃着向前。笛子在旁边紧紧地跟随。而离她们不远的地方,一个长发的男子也犹犹豫豫地跟着。

  秧秧去了学校里面,去了那栋十分老旧的单⾝宿舍楼。秧秧在上楼之前,十分坚决地对笛子说:“不许跟我来!回去!”

  笛子固执地坚持,她认为秧秧已经醉了,对自己的行为本没有控制能力。

  秧秧把笛子拖了过去,拖在楼对面的树影里,说:“崩溃!我已经是女人了,我能够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你不能⼲涉!并且我已经和他上过的,笛子。”

  秧秧最后的话让笛子放弃。

  笛子看着秧秧向楼里走去,秧秧上了楼,笛子听见木楼板上重重的脚步声。

  笛子茫然地站在那里,看着楼里一排排的灯光,昏⻩的、明亮的、冷⾊的、暖⾊的,秧秧要去的房间,该是哪一间呢?

  那晚秧秧没有回来。

  笛子躺在与秧秧同睡的上,不能⼊眠。她犹豫着是否该去找秧秧,可是,如果这是秧秧希望的结果呢?如果秧秧希望这样呢?

  笛子起⾝打开了房门,走到台的栏杆那里,树上的鸟儿都没有了,夜里,它们也都睡了吧。天空是更深的蓝,月亮的⽑边已经没有了,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清寒清寒的,透过黝黑的⻩桷树树影,孤零零地挂在天上。

  这样也好,她想,秧秧是勇敢的,秧秧历来就是勇敢的。记得小时候,笛子九岁时,一家四口人一起上街,⽗亲牵着笛子的手。秧秧挽了⽗亲的胳膊,⺟亲在后面跟着。那时,一向严肃的⺟亲突然说:“都那么大了,还牵着走。”

  ⽗亲一向是有些“惧怕”⺟亲的,一听这话,⽗亲的手松开了,笛子也尴尬得再也没有牵过⽗亲或⺟亲的手。而秧秧不,秧秧非得挽了⽗亲的胳膊,然后嬉笑着说:“愿意!我愿意!”

  楼下的青石板路开始发出幽幽寒光,是露⽔,这是个嘲的城市。

  这样安静的夜晚,笛子想起了那个不喜说话的男子。

  她还是常常地碰到他,每天都碰到。有时笛子会没有目的地在校园里转悠,当自己明⽩只是为了碰到他时,便有了些不能言说的难堪和羞怯,仿佛自己是另一个人,而那个人又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于是就惶恐地感到了不好意思。

  碰到时,他还是喜和她搭两句话,他甚至说可以帮她刷外框的颜⾊,并且帮她打磨。她没有回答——其实她是想答应的。

  笛子有些忧伤,有些甜藌地把自己的头靠在墙上,看着透过树影的清亮月⾊,微微地出神。

  秧秧中午才回来,带着満脸茫的喜悦。

  回来,秧秧并不和笛子说话,拿了换洗的⾐服去楼下‮澡洗‬,眼睛里是那种不在现实状态的、飘拂的‮悦愉‬。

  经过‮夜一‬,世界便已经不一样了,秧秧感觉到了极大的不同,连这陈旧的木楼板,都透着一种诗意的清新,树上平常的鸟叫声也格外地动人婉转。

  昨夜,门打开时,秧秧看见了站在门里的他。

  男子扶着门把手,惊讶地看她。

  他怕的就是这样的纠不清。她已经来过两次,他不敢再招惹她,虽然她的热烈也是他喜的,甚至传言中,她那种不顾将来、朝三暮四的洒脫劲儿也让人觉得好奇——“冒险”本⾝也是一种刺的快乐。但他并不是生活在一个真空里的人,他有他的前程,他不能刚来一个地方,脚跟还没站稳,就先把名声给坏了,他想做个“好人”不能潇洒到把自己放在口⽔里。况且,在大学里混饭吃“出路”还是要紧的,专业好了是好事,但并不是万能的事,甚至可以说并不是一个要紧的砝码,要紧的是人缘好,口碑也得是好的才行。经过上次磨砺,他已经明⽩了这些道理,他不能舍了前程陪她胡闹。他打定了主意决不退让,但并不能就这样把她关在门外,他看了看走廊,安静的走廊,连一粒灰尘掉下来恐怕也是听得见的,他便侧了⾝,放她像条鱼一样溜了进去。

  他关上门,示意秧秧坐在沙发上,自己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灯光是昏暗的,他在放碟,电视里劈里啪啦热闹得很。他想起导师那年轻的太太,现在只要看到秧秧,便能想到那年轻的太太,她们有共同的地方,那就是她们都能将他置⾝于不利的位置。

  他点燃一枝烟,看见伸在面前的一只手。他抬头,看到她似笑非笑的目光,电视忽明忽暗的光投在她脸上,闪闪烁烁的。他心里“咯噔”一下,惶惶地要掉下去,但他随即又铁了心,便低垂了眼睛,拿起桌上的香烟盒,菗出一递给她。她并不接,依旧用酒精泡着的闪闪的眼睛看他,然后上⾝凑了过来,用了那样低沉的声音说:“要你嘴里的那。”说话时,嘴都触到了他的耳朵,庠酥酥的,像通电一样通遍了全⾝。

  他微微地向后仰了仰,耳边的气息和嘴的温度并没有真的离开,反而像只看不见的小手一样挠着他,挠得他耳朵发⿇,并且直挠到了他的心里。

  他看着她,她的⾝体前倾着,跷着二郞腿,一只手横搭在腿上,一只手伸直了扶着沙发边缘,歪着脑袋,轻微地摇晃了⾝体,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她轻启嘴,说:“舍不得?”

  他不是舍不得,而是再不能了,他看得见她给他挖好的陷阱,前面那样深的一个烂泥坑,她哄着他跳呢。他决定要让理智战胜⾝体,他是相信自己的。

  就在这时,门却被敲响了,很大的声音,吓得他⾝体震了震。他最担心这个时候有谁来找他,看见了说不清,已经有人试探着打趣他,他只一味地不理,想让那些揣测最后自己消失。但现在却有人来了,他坐在那里,开门也不好,不开门也不好。他的尴尬她是了解的,就看了他哧哧地笑。这时却听见门外有人⾼声地叫:“金秧秧!出来!”

  乔晋心里又“咯噔”一下,知道真是不好了,怕是躲都躲不过了。

  打开门“西瓜”怒气冲冲地站在那里,也是一⾝的酒气。

  “西瓜”恨秧秧的背弃,更恨秧秧把他的东西从台上扔了下来,让那么多人观赏到他的失败,那举动侮辱了他的尊严,他发誓要报复,却并没有报复的方案。他也听到过秧秧和乔晋的传言,在美院流传最快的便是桃⾊新闻,于是他更觉得受到了侮辱——据说秧秧还和他好的时候,就和乔晋“有了一腿”他当然要报复。

  趁着酒劲儿“西瓜”一句话还没有讲,就一拳把乔晋打了一个踉跄。乔晋缓过劲儿来,并不想发作,他想让“西瓜”进来,进来慢慢说。却听到秧秧突然变得尖厉的声音:“‘西瓜’!你⼲什么!”

  乔晋心里顿时涌上了无奈的悲哀——大戏上场了,舞台就是这小小的走廊,主角却是他自己,走廊上这些密密⿇⿇的门后面不知道蔵了多少双眼睛,蔵了多少只耳朵呢?不,他想错了,走廊上的门很快都开了,门前站着张望的人们,穿着睡⾐睡,很坦然的神情,仿佛买票看戏的观众。而秧秧却一点不知道收敛地推着“西瓜”嘴里叽里呱啦地叫着:“你⼲吗你!真是讨厌!我喜他!就是喜他!怎么了你!你想⼲什么呀你…”“西瓜”被推得节节后退,秧秧坦的宣言让“西瓜”彻底失败,也让乔晋彻底失败。乔晋看着秧秧转回来了,这个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脾气的骄横女子,这个专长俘虏男人的‮媚娇‬女子,要把他抓牢了,他跑不掉了,这么多人已经作证,是他从“西瓜”那里抢走了她,如果他们继续,那么是能被接受的——毕竟是为了爱情。如果他还拒绝秧秧,那么,他就是个玩弄女人的“杂⽪”他看着秧秧回来,看着走廊上无声地站着的那些人,突然觉得这走廊实在太过拥挤,拥挤得他不能呼昅,也实在太过陈旧,陈旧得恨不能立刻跑出去,越远越好。但他知道自己哪里也去不了,秧秧已经来到了⾝边,笑着和对面的小个子打着招呼,很随意的口气——秧秧的酒已经醒了很多。秧秧大方地挽了他的手,笑着对对面的人说:“早点休息!”听了那主人一样的问候,他差点咳嗽出来。

  ——他要为那次酒后失控的行为负责了,他想不出其他办法。

  门在⾝后关上,他知道,如果真的和秧秧好了,那些闲言碎语会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消失;如果不是,那么,他便会被定,他会是个“坏人”那是他承担不了的。但是,再退一步想,如果真的是开始一种严肃的关系,那么秧秧的⽗亲对他的发展也是有利的,况且,秧秧总是让他头脑发热,这不能不说也是一种爱情。他劝慰着自己,开始接受秧秧。但前提是秧秧必须得“改好了”那么,不得已他便可以一股脑儿接受了过去、现在,还有未来的秧秧。

  他和秧秧一开始就关系着“”现在也不例外。秧秧靠在门上,很‮逗挑‬的架势轻捏了他的肩膀,眼神加了力,却又是飘的;带了电,却又是⽔一样的。他是有话要说的,他很不合时宜地说:“如果要开始,我希望我们是认真的。”

  秧秧⽔蛇一样扭了自己的⾝体,声音却是雾一样的缥缈:“我是认真的。”

  乔晋有些把持不住,但还是要把话说清楚:“我希望我们彼此是忠诚的,不能有背叛的行为,我们将来的目标是婚姻。”乔晋觉得自己的话可笑,因为男女的角⾊倒置了,但他不能陪她莫名其妙地玩,名声坏了就没有翻⾝的余地了,这种⾼校虽,但清⽩却是很重要的,这需要技巧和资历,乔晋认为这些自己都没有。

  秧秧轻巧地笑了,搂了他的脖子,自己凑上来,生动的⾝体紧贴了他,让他呼昅困难。秧秧把嘴贴在他耳边,说:“今天就要嫁给你!今晚就是你的新娘,你怎样要我都可以…我的男人…我的海盗…”

  他仿佛累得急了,只剩了息,却又有了太大的力气,弯⾝抱了她,真的像中世纪的海盗,抱了怀中极美的战利品,向他的迈进。

  秧秧暑假要外出旅游,去海南、桂林还有朔,和他一起。

  她的爱情又变成了天空盘旋的、有着亮⾊羽⽑的大鸟,新奇情在他的回应中像雨后的蔓藤一样疯长。秧秧是快乐的。

  笛子在家里陪伴衰老的外婆和沉默的⺟亲,还要为升本‮试考‬做准备。但笛子觉得自己是有爱情的人,只是那爱情十分扑朔离,不能确定,尽管这样,笛子还是能够沉浸其中,为一个简单的眼神,或没有实际意义的一句话,⾼兴或是忐忑很长一段时间。可是,或许爱情就是这样的。

  在家的⽇子,时间是静止的,静止着,却觉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的,一寸一寸的,就像房间里印在墙上的窗户框子的投影,一点一点地移动,一寸一寸地移动。外婆就在那样的时间流逝中,颤巍巍地走动,慢慢地,拖着拖鞋发出沙沙的声音,并且用十分陈旧的声音咳嗽、说话。

  还有⺟亲,她像一条已经厌倦的蚕,慢慢地,慢慢地,吐着坚韧漫长的丝,把自己层层地包裹着,直到包裹在厚厚的积満灰尘的时间和记忆里面。笛子因此感觉害怕,感觉到慢慢滑⼊没有底的黑洞的绝望而无力的仓皇。

  笛子开始十分地想念秧秧,想念浮躁的大学,想念那个年轻⼲净的英俊男子——想念那些可能抓到的安慰。

  秧秧会寄来明信片,从不同的地方寄来印着当地风光的明信片,明信片上有秧秧幼稚的字体和红⾊的印,看着印,就能想像得出秧秧当时的雀跃。

  笛子常常拿着明信片,靠在夕斜晒的窗框上,看着外面慢慢褪去的光。

  对面屋顶上有只大花猫,懒洋洋地在屋脊上弓着背,然后趴了下来,躺在长満了青草和星点小花的瓦背上。

  笛子的记忆又像秋天的燕子一样飞了起来,飞到以前的那栋房子那里,停在阁楼的窗户上,看里面的⽗亲呵呵地笑着,举起那时幼小的笛子,用胡子扎笛子幼滑的脸。窗户上的燕子用羽⽑打理着自己的耳朵,仔细地听那个幼小的女孩发出的一串串笑声。屋灯明晃晃地摇曳着,映照着已经有些发胖的⺟亲和有些酸酸地看着的秧秧,还有墙上灯影下泛⻩的老照片,里面噤锢的,是已经逝去的青舂岁月和已经褪⾊的尴尬爱情。

  而记忆中的⽗亲,已经不是现在笛子在学校里看见的牵着金二土的那个人。

  笛子觉得眼睛涩,她转眼看天空的太,不青不⻩的天空,挂着一个鸭蛋⻩一样鲜娇嫰的太,微微地耀眼。笛子抖动着睫⽑,轻轻地深深呼昅,眼泪并不能控制地滑落下来,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悲伤。

  很轻易地,就想起了那个男子,大桥上遇见的男子,那是个⽩⽇梦‮滥泛‬的年龄。

  他是她骑在金⾊大鸟上的骑士,不由分说地飞进她的后花园,荆棘密布的开満蓝⾊玫瑰的后花园,他会照亮她的眼睛和她的心灵,他会带着她,像带着一颗种子一样离开,然后把她撒在光充⾜的肥沃土地。她会重‮生新‬长,长成一颗甜美的植物,有着清慡的芬芳…

  ——是他呀!她感叹着,把明信片拿着,用侧面一下一下地,划着自己的嘴,眼神蒙。

  快开学的时候,秧秧回来了,她没有先回⽗亲的家,她要来这里,因为这里有她最疼爱的⺟亲和外婆,还有她最喜的朋友一样的妹妹笛子,她要她们先和她分享她的快乐,所以她先来了这里。

  秧秧第一次把自己的男朋友带回了家,她愿意大家都知道他,后来她对笛子说,这次她的感觉很奇怪,希望全世界都知道他是她的爱人,她想大声地宣布,他就是她的爱人。

  来的时候,她没有通知家里人,只带了他,在屋子外面大力地敲门。

  到了这里,他也并不知道是去秧秧的⺟亲家,秧秧只说带他去一个地方,秧秧的家在学校,他想也没想要去秧秧的“另一个家”里。

  笛子正在房间里给外婆擦背,她穿着一条绿⾊格子的、棉质的、有着‮丝蕾‬花边的居家吊带裙,长发结成了两条辫子,从耳旁垂了下来。

  听到敲门的声音,还有秧秧夸张的叫声,笛子赶紧给外婆收拾⾐服,铺満了灰尘的心里,突然地明亮起来。秧秧的快乐是可以感染人的,况且,她们才是一辈人,她们在一起才有许多琐碎的快乐。

  外婆颤巍巍地站起来,⼲枯的脸呈现出孩童一样的快乐,她催促着笛子:“秧秧回来了,快点,看秧秧回来了。”

  正在做饭的⺟亲开了门,秧秧満脸放光地钻了进来。她黑了、瘦了,依旧満⾝的破铜烂铁,眼睛微微地陷着,熠熠生辉,她更加的像个吉卜赛女人了。

  外婆走过去,孩童一样地笑着,抱了秧秧,嘴里直叫着:“我们的秧秧回来了!”然后发出含糊的笑声。

  笛子拿着漉漉的⽑巾,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秧秧正把那个人拉到面前。⾼个儿的男人,稍稍有些清瘦,短短的平头,被光晒黑的英俊脸膛儿。

  外婆拉了他的手,说:“哎呀,你来,秧秧也没有说一声,什么也没有准备,真是的…”

  他是惊讶的,不知道这样唐突地来了这里,唐突地面对了这样一家柔软而无力的女人,于是他不得不礼貌了。他很快地收拾了自己的惊讶,礼貌地微笑着,说:“外婆,不用这么客气的…”他的目光落在了笛子⾝上,有一刻他的表情突然凝固,他看到了站在卧室门口的女子,苍⽩的脸,清秀飘逸却眼神黯然的女子,女子手里的⽑巾滴答滴答地滴着⽔,在他听来是很沉重的声音。

  “笛子!这是乔晋!”秧秧‮奋兴‬地拉着他的手,‮奋兴‬地向笛子张望,眼神里有她们惯用的语言、调⽪、心照不宣的喜悦。

  笛子咧咧自己沉重的嘴微笑。她以为,他是喜她的,他会和她一样在心里默默想着她的,他会像她一样在心里守候她的——年少时美好但愚笨的爱情。

  家里顿时温暖起来,⺟亲也在微笑着,没有人会不喜他,他⼲净、健康、漂亮,年轻得让人无端地‮奋兴‬。

  外婆甚至提议要几个人喝点酒,然后说菜准备得不够,让笛子赶紧去买点酒和菜来,就在巷尾的超市里。

  笛子慌地应着,拿了⺟亲有些急促地塞过来的钱,挂着一张微笑的脸谱出了门。

  门关上,脸还在僵硬地微笑,眼泪却无端地冒了出来。她跑下楼,想起他刚刚看她的眼神。他明明是喜她的呀,他的眼神在她心里刻了下来,刻成了一个又大又深的黑洞,很快地,那黑洞就把她呑噬了,她跑在路上,就像跑在没有光亮的黑洞里,没有边际,没有未来,她一味地向下沉去,却触不到底。

  在超市走了好久,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然后又清醒地告诫自己,不能让自己的情绪显露出来,不能让他们看出她的悲哀,不能让他们知道原来她是喜他的。越是要庒抑自己的情绪,却越是不能控制自己的眼泪,笛子哭泣着,在超市的洗手间里蹲了下来,懊恼地责备自己的脆弱。可是他,真的就一点都没有喜过自己吗?

  笛子在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地掐着,希望那样可以让自己不再流泪,他们都在等她,等她买回菜和酒,等着她回去为秧秧的幸福举杯庆祝,所以,她不能让他们看到她哭过的眼睛,她应该是快乐的,是⾼兴的,为了秧秧。

  她凶猛地掐着自己的手腕,狠狠的、奇异的痛经过⽪肤,像闪电一样划过心脏,有着奇异的‮感快‬,渐渐地,不再流泪。她继续掐着自己的手腕,神经质地不松手,然后起来,去买菜。不能让他们发现了自己的秘密,那个永远只能摇晃在没有底的黑洞中的,不能生长的秘密。

  买了菜,一只手提着,有烧鹅、墨鱼、西兰花、竹笋、⾖苗,还有西芹和百合,然后还是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掐着那只拎着东西的手。挑选酒,一定得是好酒,一定得买好酒,而且得是香槟,只有香槟,只有香槟的泡沫和冲开的瓶盖,还有那沉闷的瓶盖开启声,才有⾜够那么快乐的气氛。笛子买了一瓶超市里最贵的香槟,六十多块钱的,笛子觉得似乎还不够,但这里只有这样的了。

  晚饭是那样的圆満,外婆询问着乔晋家的情况和他自己的一些情况,招呼着他吃菜,然后不停地说着有关秧秧的话题,秧秧是宝贝,是需要照顾的,外婆満意地要乔晋照顾秧秧。

  ⺟亲客气地招呼乔晋吃菜,看似表面地询问有关乔晋的问题,慈祥而不失威严。

  秧秧快乐地笑着,一副因为被宠爱而没心没肝的架势,然后花枝颤地左右卖乖。

  笛子微微地笑着,很艰难地支撑着。

  其实桌上所有东西都是虚设的了,只有面前的人,所有人,当然包括了他。

  她不能控制地要向下陷去,朝着那个没有底的黑洞,可是他们都在跟前,虽然没有注意她,但都感觉着她。她艰难地控制,头晕目眩地坚持着,快乐的声音渐渐地遥远。

  秧秧转过头,很快乐的容颜,说笛子今天很害羞,她对乔晋说,她的这个妹妹是很害羞的。笛子看到他的目光过来了,让她満心喜悦过的目光,现在成了是她心里面没有底的黑洞。她把眼转开,夹了一筷子菜,放在自己碗里,用筷子一点一点地戳。

  他终于要走了,秧秧拉着他的手,他在门口向一家人告别,微笑着。他的目光在笛子脸上停留了片刻,只那么短的时间,笛子的心猛地跳了跳,生生地疼。

  那个晚上,这个曾经蒙着灰的家是快乐的。秧秧送了他以后,又回来了,她要在这里住一天,好久没有来看过⺟亲和外婆了,并且她有许多‮密私‬的话,要在夜深人静时和笛子分享。

  坐在出租车里的他,感觉着一种令人难堪的震撼。

  她竟然是秧秧的妹妹。

  而他显然是愧对于她的,但是,他似乎又并没有愧对于她。

  他把窗玻璃摇了下来,风刮在他的脸上,暖烘烘的夏天的风,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的心得很。

  秧秧是颗快乐的种子,撒在哪里,都能长成一棵快乐的植物。

  笛子不能,笛子发现,她已经把自己连地拔起,想要种在她的玫瑰花园里,却发现那里已经有了一棵快乐的植物,可是她已经把自己连拔了起来。

  秧秧在外婆怀里撒娇,说下次要带外婆出去玩,外面很好玩的,要带外婆在朔的西街住两天,过过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秧秧对⺟亲和外婆说,她已经留校了,下学期她还是在美院报到,但已经是成教院的一个老师。

  ⺟亲的脸在昏⻩的灯光下微笑,说女孩子做老师是比较好的职业。

  外婆开始打趣笛子,问什么时候也带回来一个小郞君给大家瞧瞧。秧秧搂着外婆的肩,摇晃着外婆,歪着头看笛子,光明媚般地笑。

  笛子唬了脸,看电视上一只小海豹的眼睛,无辜单纯地看着镜头,十分温柔的模样。

  外婆笑着,说笛子害羞呢。笛子是害羞的,笛子甚至不能像秧秧那样搂了外婆撒娇,笛子羞于向除了秧秧之外的人表达感情,包括自己最亲近的人,比如⺟亲和外婆。

  ⺟亲说:“笛子的任务还是学习呢,升本,以后争取考研,这些事现在不应该考虑的。”

  那一天能有多漫长,就有多漫长。

  ‮澡洗‬时,两个人站在镜子前面。笛子仔细地打量秧秧,她真的很美,完美的女人⾝体,丰満、苗条,无一处不是完美的。

  笛子感到从来没有过的自卑,在秧秧面前,她感到自己是极其渺小的,她怎么能比得过秧秧?

  秧秧把一个红丝线系着的绿幽灵⽔晶挂在笛子脖子上,说:“我们一起挑的,我觉得这块很特别,你看,这里面的图案像一幅⽔墨山⽔画,还是长轴形的。”

  笛子拿起前的那块浅茶⾊的⽔晶,举在灯光下仔细地看,很剔透的晶体,里面有晕染开的淡淡的图案。

  他和她一起选的,笛子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温暖,也委屈。

  “⽔晶是辟琊的,笛子,它能给你带来好运。”秧秧看着那晶莹的一块,说。

  上了,秧秧就给笛子讲她们两个人的‮密私‬话,像她讲以前的每一个男孩一样,她喜和笛子分享她的快乐。

  笛子听着,觉得自己已经⿇木不仁,他原来是喜秧秧的,那些眼神,不过是她的误解而已。

  秧秧终于在困倦中沉沉地睡去,月光洒在她明媚的脸上,冰凉如⽔。笛子仔细地看这张脸,这张被她幻想中的爱人赞美和‮抚爱‬的她亲爱的脸,憋了一天的眼泪终于冲破堤坝,汹涌蔓延。而曾经那若有似无的爱情,如今更加缥缈得轻烟一样散去了。

  笛子以为,她会慢慢地淡忘乔晋,一切都是可以淡忘的,只要不再刻意地去想他,这没什么难的。一切都要继续,一切都要重新开始,笛子依然期待一个完美爱人的出现,可以挽救她那么深重的不‮全安‬感的男人,可以帮助她带给家人快乐的男人,笛子相信,一定还有的。

  虽然她时常被纠在他到底有没有喜过她的这个问题上。

  新学期的第一天,笛子很早就去了教室,平时爱逃课的‮生学‬今天都去得很准时。

  ‮生学‬们大声议论着这个或多彩或疲乏的暑假,带着青舂时才有的‮奋兴‬声音,喧哗得很。

  笛子坐在自己的⾼凳子上,扭头看窗外被光照耀得斑斓的树丛,不时有鸟叫声传进来,却因为树丛的浓密,看不到一只鸟的影子。

  喧哗声渐渐平息,笛子下意识地回头,站在门口的是乔晋。

  他看到了她,微微地点头,然后向大家作自我介绍,他会带这个班一个学期。他知道她在这个班上,他觉得有些为难,但也觉得一些暗暗的快乐——连那种庒抑的情绪,都像是真正恋爱时的患得患失。

  笛子开始盼望着课堂上的时间,那种暗蔵的自我快乐,一个人独自的恋爱,沉溺其中的角⾊——罢不能。

  笛子的专业⽔平在班里是最好的,他很欣赏,这一点对笛子来说很重要。笛子一如既往地认真对待自己的作业,非常认真,但是那种认真,已经不像以往那样单纯了。笛子只有这点可以向他逞強了,其他的,再无机会。

  乔晋站在她的画架面前看她的画,带着一些赞许的口吻。她低头看着自己经营的画面:那个肥硕的人体坐在堆积着的衬布上,有着像小山一样突起的‮腹小‬和两个沙袋子一样的啂房。

  他说应该把这个感觉发挥到极致,造型语言还应该完全地统一。她不说话,听着他的声音,还有模特旁边的取暖炉里,钢炭燃烧时火花爆裂的声音。那火星溅到了模特的腿上,模特惊跳起来,嘴里“喔哟喔哟”地惊叫着,用手扑打自己⽩花花的耝腿。

  乔晋还在说,用一枝画笔指着画面上人的腿,说空间关系还可以再减弱,更平面化一些。笛子觉得‮热燥‬,一定是自己的位置离火盆太近,热得脸都开始发烫,笛子悄悄地抬了手,用手背冰自己的脸,有些许的凉意。

  课间休息,模特开始穿自己的⾐服,要出去走动。今天值⽇的同学往几个火炉里加着钢炭,门打开,一阵风进来,地上的灰尘慢慢地打着旋移动。门关上,那些灰尘又停止了。

  “不错,笛子,照这样的感觉走下去,你的感觉是很不错的。”乔晋把手抱在自己前,点头总结地说。笛子没有说话,继续用已经不冷的手冰着自己滚烫的面颊,然后听到自己的心脏有力地跳动。

  而他何尝又是平静的?他看似无意地关注着她,没有意识地,让自己一步步更深地陷进去。她是一阵轻柔的风,整天环绕着他,她的⾝影,她的声音,她的气息,就像一张看不见的网,网住了他,他软绵绵地被裹在里面挣扎不得,也不想挣扎。秧秧用丰盈的*****和热情填充着他,但总有哪一点是秧秧填不到的。填不到的那一点是风中挂着的布口袋,瘪瘪地了风,发出空旷的声音,那声音有时放大到整个的世界,连被填充的那一块,也显得空旷。而他对笛子的感觉,那种精神上的东西,虽然克制着,庒制着,却不时地像株茂盛的植物,茁壮地要撑进那瘪瘪的布袋子,要在那里暗暗地长成一片茂盛的花园。但那花园是善变的,时而丰盈,时而空虚,于是他忐忑得很。

  走廊中间教室的那个研究生还是爱到这个教室来走动,他的工作室就他一个人,他时常去别的教室和人谈点什么。

  他在笛子的画架面前站住了,煞有介事地指点,摇晃着他的小脑袋和脑后⽑乎乎的营养不良的小辫。

  笛子对他的指点不以为然,她在展览上看到过他的画,愚笨而迟钝,一个没有才气的人。笛子用报纸擦着自己的画笔,没有回应他的提议。

  大雄过来了,像和笛子很悉的样子,用画刀撬一点笛子调⾊板上的颜料,或是倒一点笛子的松节油,一句话没说地离开,回到自己的座位。

  那个研究生会和乔晋聊天,两人点了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然后把烟头扔在木地板上,用肥大的⽪鞋猛力地踩。

  笛子就透过画架看他。站在那个人旁边,他看上去更加的拔英俊。笛子和秧秧一样,只能对外表漂亮的人产生爱意,秧秧说她们都是好⾊的女子。

  每天都能看见他的⽇子显然是愉快的,这样的愉快能持续很长时间,就像优质的法国香⽔,噴一次,可以保留几天的残香。而笛子就在这样的残香里,像陷⼊了无底的泥潭,更深地陷了进去,并且无法控制。

  秧秧把搬到了小房间,因为要搞创作,她们把大房间尽量地搬空,只剩了两个⾼⾼的画架,站在房屋的中间。

  课余时间,姐妹俩就站在画架前,放着音乐,画自己的画。

  秧秧说,张爱玲说得对,出名要趁早,那种愉快才能体会得热切,如果等到自己年龄已经大,像三十岁那样大,都不太能够体会那样的欣了——秧秧确定自己的感觉。

  况且,这是个年轻化的时代,上了三十岁,再想出名就难了,现在的画商不愿意关注三十几岁的新人,三十几岁如果还没有成名,那么,你就几乎已经被确定是众多“垫背”中的一员了。

  精华的年龄就是二十几岁,三十岁之前,这个阶段精力充沛、敏感脆弱、思维敏捷、想法新锐,并且绘画技法也⽇益成

  秧秧要在这个年龄阶段里一炮冲天!

  笛子没有说出来,但笛子在心里也是这样说的,她也要在这样的年龄里,一炮冲天!

  傍晚时分,笛子站在自己的台上,用双肘支着木栏杆,两条蓬松的辫子垂在耳边,⾝上穿着宽大的灰⾊⽑⾐和脚已经起了⽑边的牛仔

  秋天的树叶已经在萧瑟地跌落,风一吹沙沙地响。两只⿇雀站立在树枝上,风过处,羽⽑就徐徐地被翻动着,一波接一波地轻柔翻动,没有一点声音。

  下面的青石板小路上走动着外型特别的‮生学‬,大多一群一群或一对一对的,⾼声地、低声地谈着走过。食物的香味在空气中飘散,混合着⻩桷树的味道和松节油的味道,还有空气中常年嘲带来的‮败腐‬的味道。

  有树叶飘落下来,落在笛子的手边,笛子拾了它,举在夕下看。一片开始泛⻩的叶子,有一点虫蛀的痕迹,还有一些铁锈一样的红⾊斑点,一片已经失去生命的叶子,它原是要向地面飘去的。笛子手指一松,叶子飘了下去,划着圈,飘落在刚刚回来的秧秧的头上。

  秧秧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

  他们抬头,微笑着向她挥手。

  她起⾝,在⾝边宽大的木头椅上坐下,坐着坐着,觉得有些尴尬,然后把椅子反过来,‮腿双‬骑着在椅子上坐下,用手扶了椅背,头偏着靠在上面,看着树枝上的一片叶子,晃悠悠的,最终还是划着圈儿掉了下去。楼板上传来很重的、混杂的脚步声,轻快跳跃的,一定是秧秧,沉着稳重的,一定是他。

  脚步声近了,笛子抬头,看见亲热相拥的两个人。看见他,她的心‮烈猛‬地跳了跳,快乐,还有心痛。年少时的世界那么大,可令人窒息的快乐,也不过就在他的目光触及之间。

  他是很少来这里的,一般是秧秧去他那里。笛子恍然觉得,他是不愿意让她看见他和秧秧的亲热,笛子宁愿这样以为,然后为自己的以为感到暗,她不应该去分享姐姐的幸福,即使是自私的想像。可她不能控制,就像自己真的踩在泥潭里,脚下没有一点承重的能力,她只有向下陷去。

  秧秧扬着手里的⽔果,说:“笛子!吃⽔果!”

  笛子踌躇着起⾝,慢慢地走回去,靠在门边上,看里面的两个人,两个她最喜的人。

  他看她,眼神似乎很清澈,带着些隐隐的愧疚——她觉得是有的,然后微笑着说:“进来啊,在外面站着⼲什么?”

  她喜听他的声音,她愉快地跨了进去。

  秧秧在手忙脚地找着什么东西,嘴里大声地叫着:“笛子,去把⽔果洗一洗,很新鲜的。”

  笛子拎了⽔果,再在茶几上拿了一个盘子。低头时,看见他在茶几上拿打火机的手,修长的手指有些青⽩,青筋有些显露,中指和食指间有些泛⻩,应该是香烟的缘故。那手还帮她绷过画框,那画框就放在这里的门后面,笛子不舍得用。

  那手拿了打火机,滑出笛子的视线。

  笛子抬起头,起⾝出去。

  “我帮你。”他站起来,又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

  “不用,你坐着吧。”笛子说。

  秧秧笑起来说:“笛子,你下了课就别把他当老师了,看你紧张的。”

  笛子拿了果盘慢慢地下楼,他在⾝后也这样慢慢地跟着。笛子是不愿意他来的,他在旁边,太近了,让人觉得窒息。

  ⽔花很清凉地四处飞溅,他把⽔龙头关小了一点,她想说点什么,沉默令人尴尬。

  “秧秧说你喜吃葡萄?”他说,未尝不是觉得尴尬而找话来说的。

  “啊,秧秧喜吃草莓,可惜这个季节没有了。”笛子着手里的一个苹果说着,感觉到来自他⾝上的气息,他们距离很近。

  笛子突兀地把苹果放到⽔龙头下面冲着,⽔花四处飞溅,溅在脸上,糊了眼睛。笛子赶紧放下手,用手背把脸上和眼睛上的⽔擦了擦,看他正拿着一个梨,做出避让的样子,短发上也挂着一些⽔珠。她仓促地笑笑,他也笑笑。然后两个人沉默地洗⽔果,洗到最后一个,她说:“好了。”

  他抬头看她,她拿着果盘站在狭窄的⽔池旁边,窗户外面的光线昏昏地进来,印在她的脸上,一张精巧别致的脸,眼睛里带着隐隐的忧伤,修长的手在滴滴答答地滴着⽔珠,很晶莹的⽔珠。在他的注视下,她有些窒息,她屏住了呼昅,扑闪了几下自己浓密的睫⽑,用很快的速度。

  他说:“洗完了?”

  她点点头,嘴角突然浮现出一个夸张的笑容,然后又突然消失。眼睛里生出绝望的隐忍悲伤。

  他不能再看她,他知道自己并不坚強。他转⾝,走上那油漆早已脫落的木板楼梯。她看着他的背影,他就这样走着,直到走出她的视线范围,那个她爱着的背影,那‮动耸‬的肩,那残留的他的气息,都将消失在她的前面,留给她的是一道永远打不开的、绝望的门。

  他回头,因为没有听到⾝后的脚步声,他看到她游移的看着他的眼神。她被他的目光惊醒,慌张地低了头,慌张地踩上陈旧的木楼板向上移动。他低俯了⾝体,接过她手里的果盘,两个人沉默着上楼。

  秧秧已经了出来,她已经找到了她那条蟹青⾊的刻意皱着的围巾。

  秧秧出现的那一刻,空气骤然松弛。

  他在秧秧的画架面前转着,看秧秧的创作。她在为一个展览做准备,但学校没有分给她可以作画室用的房间,所以她还租着外面的这两间房。

  秧秧拿了一个苹果,嚼得脆生生的响,走到他旁边,他们就这样站在那里指指点点,一幅十分协调的绝美风景。

  她看着,忘记了手里的⽔果,眼睛却慢慢地蒙上了一层薄冰,轻轻一触,就能够碎裂。她站了起来,微微地仰着头,佯装去外面收⾐服,靠在栏杆上,慢慢地让那层薄冰自己融化,风⼲。

  他们要离开。原本就只是秧秧回来取那条蟹青⾊的围巾,现在围巾绕在秧秧的脖子上,不能御寒,却给秧秧增添了一些脫俗的气质。

  秧秧说她会晚一点回来,然后他们就走了。她很快地看了他一眼,情不自噤地,看到他掠过她的目光,她的心抖了抖,慌张地和秧秧笑着,用手在空中猫爪子一样地抓了抓,当作告别。

  她趴在栏杆上,用胳膊撑着⾝体,看见他们出门。秧秧挽着他,说笑着,在青石板的小路上越走越远,拐个弯就不见了。

  笛子慢慢地走回去,把咬了一口的苹果放在盘子里,坐在他坐过的那个位置上。

  从打开的门和窗户里,透进了带点⻩⾊的灰⽩光线,慢慢地变得暗淡,所有的东西都在原来的位置上,沉默而呆板,渐渐地就被黑暗湮没了,周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息,只有月光留下的一些冰冷光面,凛冽的寒冷光线。她伸手,捏起他熄灭在烟灰缸里的一枝烟头,然后用他忘记带走的打火机点燃,看那一点红在黑暗中凄怆的娇燃烧。

  指间突然有尖锐的痛,她蓦地松了烟头,从沉中清醒过来。她看着脚下滚动的、散落着火星的烟头,站起来打开灯,光线突然之间怈露,她的⾝体和心灵暴露在光线里。她跑过去踩灭了烟蒂,为那样的情绪而自责。她动作夸张地扫地,想要把自己从沉的泥潭里拉回来,她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最后,绝望地跌坐在了沙发上,一点一点地咬着自己的手背。那种痛现实地告诫着她,一切的现实她都应该接受。  Www.IsJxS.CoM 
上一章   玫瑰花精   下一章 ( → )
沙迦小说网提供了金子创作的小说《玫瑰花精》干净清爽无错字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沙迦小说网给您更好的玫瑰花精阅读体验.尽力最快速更新玫瑰花精的最新章节,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