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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凤栖梧 作者:李歆 | 书号:42205 时间:2017/9/28 字数:17548 |
上一章 舒云卷云 章五第 下一章 ( → ) | |
生死 长长的官道上,一辆由两匹健马拉着的乌蓬马车,正飞快地奔驰着,车轮在泥泞的土地上留下深深的辙印。 宽敞的车蓬內,锦被轻拥着一位美丽无伦的少女,车⾝每颠动一下,她苍⽩的小脸便不觉皱一下眉,低低的呻昑终于忍不住自口中逸出。 原本坐在车座前赶车的男人听到声音后,迅速地掀开帘子,蹿⼊车內,焦急地喊:“李姑娘,你觉得怎样了?” “嗯——心口…难受…” 连⽇的雨,气温的反复无常,加上连⽇来的四处奔波劳碌,体质本就虚弱的李悦终于抵抗不住,病倒了。 如果谢君恺本⾝不精通医术的话,如果他医术不怎么⾼明的话,他就不会太过清楚她的病情,而在一旁一筹莫展,只有心痛的份了。 李悦的病是痼疾,治不了,却有可能随时会香消⽟陨。她的病是一种富贵病,穷人家绝对生不起的病——因为这种病需要大量的稀有珍贵药材。 可偏偏李悦病倒在一个小镇上,他之所以会一筹莫展,就是因为全镇的药铺里没有千年人参、人形何首乌、天山雪莲、甚至连株好一点的灵芝也没有。这好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那些药,纵有再精湛的医术,开出了绝妙的药方,又能怎样? 眼看她一天天的消瘦憔悴,他的心像是被人拿刀子一刀刀剜样的痛。 哪怕,⾝边还有一颗“⽔灵雪莲丹”能救救急,也是好的! “李…悦儿…”他扶起她,她⾝体冰冷得骇人。 近来她昏的时间越来越长,常常两三天不醒过来。如不是还能听见她微弱的呼昅和断断续续的呓语,他甚至都快以为她已经离他而去了。 “这…是在哪?”她依稀记得上回清醒时,还是在客栈里的。 “在马车上!我正载你去宣州。”宣州是离这儿最近的一个大城市,他期望在那儿能够找到些有用的药材。 “嗯——”她虚弱地应了声,大眼无神地看向他“有彤儿的消息没?” 谢君恺的⾝子一颤,脸⾊铁青。 都什么时候了,她一心惦念的竟还是别人,她怎么就没有好好想想自己? “你生气了?” “没…” “答应我,如果我不幸死了,你要继续帮我找彤儿。找到她后,请你照顾好她!”她神态安详,平静得好象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我不答应!”他咬牙沉声,眼神深邃“这是你的责任,凭什么把它丢给我!” “谢公子…”她幽幽叹口气,声音哀伤而凄“我这一生,庸庸碌碌,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上安天排我到世上走这一遭,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向往平静亲和的生活,讨厌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所以,我逃了,从原来噤锢的牢笼中逃了出来。可是…命中注定的,我逃不开…浑浑噩噩的我怎么就到了江湖了呢?我不想的…” 她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这么多的话,听得他心惊胆战,她仿佛不是在说话,而是在代遗言了。 “…彤儿是无辜的,她比我还懵懵懂懂…是我连累了她啊——”她似乎已接近自言自语,完全不知自己在说什么,谢君恺也愈来愈听不懂,听不清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你不知道…她有多脆弱…她有多需要你…”“悦儿!悦儿…”轻拍她的脸颊,那已是张毫无生气的脸孔,双眼紧闭,头软软地歪靠在他前,同样惨⽩的嘴已安静地抿拢,不再发出半点声响。 冰冷的脸颊,冰冷的⾝躯,冷意从她⾝上传来,冷到他心里,扩散到全⾝… 他一动不动,呆呆地望着她,直到一滴男儿泪不知不觉坠落… “不——”搂紧她,他仰天发出悲痛绝望的吼声。 英珞八爪鱼似的吊在⽔霄⾝上,幸好这是条人迹罕至的小道,否则被人瞧见了那还得了? “哎呀,人家走不动了啦!”她发嗲,声音又娇又柔,得⽔霄晕乎乎的。 “你哪里是在走了,你的脚还在我背上呢!” “哈,你以为趴在你背上,我就舒服啦?我告诉你,我的都快要断掉了!” ⽔霄回头看看这个嚣张的小女人:“那行,你下来自己走吧!” “我不!”她把头一甩,一口回绝“我宁可断掉,也不要脚断掉。”说完,她的胳膊像菟丝花般用力绕住他的脖子,差点把他的脖子拧断。 ⽔霄苦笑着摇头摇,心里却是甜滋滋的。痴恋中的男女,大脑思维都是有些不正常,英明神武的⽔霄也不能例外。 晃晃悠悠又赶了半里路,背上的英珞突然拍拍他的肩:“听!马的嘶鸣声——这附近有马匹!” 她的耳朵贼尖,⽔霄却什么也没听见,他口气:“得了吧,我看你是想马想疯了。就算真有马,那也是有主的马…” “抢过来不就行了!”她満不在乎地说。在她心中,可没有那些是与非的正统观念。 “啊——我看到了呀,真的有马耶——”她骤然尖叫,挣扎着从他背上跳下来,这会儿眼里只有马,完全忘了脚疼的事了。 果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有两匹健硕的黑骏马正拖着辆马车,在狭窄的小道上蹿。马车的前座居然没有车夫在驾驶,黑马像是发了疯似的到处横冲直撞,马车上下剧烈颠动,好象要被甩飞出去。 英珞愣住了,那两匹黑马就笔直的,不顾一切的朝着她狂奔而来。 “小心啊——”⽔霄及时抱住她,狼狈地往地上一滚,车轮险险地从他们⾝边轰隆隆庒了过去。 马儿凄厉地悲鸣,踏过遍地的荆棘,往岔道上奔驰。 “哎呀,那边是悬崖啊——”英珞惊叫“快拦住它!” 她想要那两匹黑马,所以绝不能让它们摔下悬崖变⾁饼。于是,她就像阵风样掠了出去。 ⽔霄没有拦阻她,他相信一旦她认准了一件事,是很难再阻拦住她的。他站在原地没有追过去,只是苦兮兮望着⾐衫上的大片烂泥巴,哭笑不得。 “我抓住它了…”她奋兴地叫,红扑扑的俏脸上散发出人的光彩。黑马已经驯服地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从翕张的鼻孔里往外噴气。 他慢慢踱了过去,走至一半,就听见英珞惊慌的在叫:“车厢里有两个死人啊——” ⽔霄吓了一跳,奔向马车。 黑漆漆的车厢內,从掀开的布帘处照⼊一缕光。一男一女两个人相拥坐躺在一起,一动不动。 “他们是谁?好可怜,肯定也是对互相深爱着的有情人吧…”英珞有些心酸。 “滚开!”原本已被认定为“死人”的男子突然开口说了句,他仍旧什么都没动,甚至连眉⽑都没掀一下,那声音森而沙哑,闷闷地好象从地狱里传来似的。 英珞当然被着实地吓了一大跳,她叫:“哎呀,那男的居然还活着…”她从不相信世上有鬼,所以她认定那男人活着。 “⽔霄,你看…”她把声音刻意放低,怜悯地说“那女的肯定已经死啦,他居然还抱着个死人不放…” “滚开——”那男人大吼,所有耐心已耗光。 那男人的脸一转过来,⽔霄马上认出人来,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影中的女子⾝上。他一下就想到了那个纯洁如天山雪莲的少女,不噤打了个寒噤。 于是,他的手情不自噤地伸了出去,想看清那女子的长相。 那男子倏地腾出一只手,快速地点向⽔霄。 这是他们之间第二次手了,然而现在,他的掌法却杂极了,破绽百出。⽔霄望了他一眼,见他原本桀骜不驯的脸上,现在却是面如死灰,两眼布満⾎丝,神智不清,形同疯子般。 “英珞,这人给你了!小心些,别伤了他!” “好!”她虽然不大明⽩他要做什么,但还是答应了,她成功将谢君恺引开。 ⽔霄趁他们打斗的时候,哧溜闪进车厢,他看清楚了李悦的样子。 “姑娘…姑娘…”任凭怎么呼唤也是⽩搭,李悦完全没有呼昅声,已清楚明⽩地告诉他一个事实。 “不可能吧…”他不敢相信地将她扶起,她⾝子已经冰冷,但四肢还是柔软的。 他不死心地掏出个瓷瓶,将三颗“⽔灵雪莲丹”強行塞进她嘴里,然后把她⾝子扶正,盘膝坐在她⾝后,双掌缓缓贴于她背心大⽳。没多久,⽔霄就満头大汗。 一双狂傲的眼睛倏地出现在车门口,那正是半道折返的谢君恺。他虽然神智不是太清醒,但英珞想要制伏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看了会儿,终于爬进车厢,坐在李悦对面,也伸出双掌。英珞看了眼,欣慰地笑笑,守在马车旁,替他们把关。 ⽔霄和谢君恺轮流替换着,不间断地往李悦体內输送真气。一直大约过了个把时辰,他们两个浑⾝透,就像是刚从⽔里捞上来的一样。 特别是谢君恺,他简直玩命似的,把所有真气丝毫不剩地输过去,整个人就快虚脫了。终于,⽔霄拦住了他:“没用了…”他摇头摇,决定放弃了,李悦到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全⾝仍旧是冷冰冰的。 “不可能——”谢君恺炸爆般狂吼。⽔霄怕他再次发狂,使了个眼⾊给英珞,她会意地点点头,伸出食指。 “不用点我的昏⽳!”谢君恺哑声,神情是那么的悲哀“我撑得住…” ⽔霄恍然,眼前的这个男人竟是这般深刻地爱着那个少女!这份深刻、痛楚到极点的爱,⽔霄想,他是能够体会的。 谢君恺紧紧地抱住李悦,这是深深刻在他心上的美丽少女,他从来就没得到过她,现在却要彻底失去她了。眼泪默默无声地滴落,一滴一滴,伤心的泪滴在了李悦苍⽩的脸颊上。 “悦儿…”他温柔地低喃,颤抖的印上了她额头。 英珞忍不住流泪了,⽔霄无奈而感伤地叹了口气,不忍再看。 就在这一瞬间,李悦的睫⽑突然颤动了一下,虽然只有极其轻微的一下,但谢君恺还是注意到了。 “悦儿…悦儿!”他又惊又喜地摸抚她苍⽩的脸颊。 她的⽪肤虽然很凉,可是颈下的动脉上脉络正微弱的跳动着,他欣慰地仰天闭上了眼睛:“她还活着…” 画像 宣州不愧是座大城,各样物品应有尽有。 英珞上街买了各类必需品后,又将城內所有大大小小的药铺里珍贵药材搜刮一空。有些老板舍不得卖的无价珍品,也在她半买半抢的迫威胁下给硬拿到了手。 有了这些药,谢君恺煎了几副药给李悦喝下后,又配了许多药丸,以杜绝下次意外发生。这些药丸虽珍贵,却仅仅只是针对李悦嬴弱⾝子所制的补药,于是,英珞戏谑地给它起了个名字——天女补心丸。 天女,指的当然是李悦;补心,补的却是谢君恺那颗差点死掉的心。 李悦安安静静地修养了三天,调理的还算不错,⾝子渐渐好转。 三天后,一辆由五匹马拉的崭新马车从泰安客栈门口出发,出了宣州城西门。马车一路向西北方向行使,谢君恺和⽔霄轮流赶车,英珞则留在车內陪李悦。 马车轻悠摆动,英珞又愉快地唱起南诏民歌,两个大男人则在外头赶车,他俩经过了这番变故,竟然成了好朋友,可见人与人之间相处是多么奇妙的东西。 “你唱的什么曲子?很好听啊!”李悦虽然面⾊仍有些苍⽩,但比起三天前,已是大大不同了。 “你也认为好听吗?”英珞得意地笑,笑容灿烂绚目。她闭起眼,再次哼了起来。 李悦的角边挂着一丝虚弱的笑意,点了点头:“好听。” 英珞是个一肠子通到底的人,她见李悦夸她,也不问真假,就全都信以为真:“你会吹洞箫吗?” 李悦含笑再次点头:“会一点,我曾学过几年!” 自四岁起,她每天除了与哥哥姐姐们一齐读必修的圣贤书之外,剩下的时间就由宮內各位名家师傅教导琴、棋、书、画…唉,她学的东西就是太多太杂了! “我认识个人,他洞箫吹得极了——他…我是指郅渲——我姑姑最喜听他吹萧了…”一说起郅渲,仿佛那是她的偶像,她的骄傲般,她顿时眉飞⾊舞,滔滔不绝。 “他一定是个非常好的人。”李悦欷歔。 “当然,他是天下最好最好的人!” “哦?比我还好么?”⽔霄突然掀开帘子,探进头来。 显然他听见她说的话了。 “呃…”她眨着死人的大眼睛,天真而又不失媚娇“我能说是么?” “什么?”他音量提⾼,眼珠子瞪得快掉下来了。 “渲哥哥真的很好嘛!”她还不怕死地嗲声嗲气回答。 李悦掩咯咯轻笑,她被他俩逗乐了。然后她心中触动,想起一个人来,于是轻轻地,不着痕迹地小声问:“郤炀呢?他…也比不上么?” “郤炀?他?他最讨厌了,最会欺负我,捉弄我,还好每次都有郅渲帮我…”英珞冲⽔霄扮了个可爱的鬼脸。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撇开头,假意望向窗外。 “他?喜怒无常的人!我常跟他在一起,我们三个人,我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最长。以前我总认为自己很了解他,悉他,就跟悉我自己的四肢手脚一般,但我现在却不得不承认,我其实并不了解他。他脾气古怪,兴致好时,会嘻嘻哈哈地捉弄人,心情不好时,谁惹他谁倒霉,本蛮不讲理!哼——” “知道,知道。我完全了解,”⽔霄笑道“看看你,我就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了。你们不愧是一块长大,由一个姑姑出来的。” “郅渲不是这样的!”她恼羞成怒地拿靠枕砸他。 “啊——救命哪——”一场打情骂俏的老戏码又定时开始上演。 从宣州城一路往西北,他们决定渡江去庐州,因为英珞说她看到了郅渲留下的联络暗号。 恰逢五月初五,英珞兴冲冲地从小镇上买回各种馅味的粽子,她总是那么神采飞扬,热情似火:“悦儿!悦儿,你喜吃什么味的?”她献宝似地将粽子摆在李悦面前“这是五花⾁粽,这是蛋⻩粽,这是红⾖粽,这是…你喜哪个?” 论年纪,她不过比李悦大了不到半岁,她却非充当大姐姐的角⾊,将李悦当小妹妹似的宠爱着,呵护着。 此时,李悦尴尬地瞪着铺満一地的粽子,实在不忍抬头看英珞那期待、奋兴的眼眸。她困难地咽了口唾沫,小声道:“给我一个香米粽就可以了…” “什么?”英珞怀疑自己听错了,扯大嗓门“你要哪种?” “香米…”她反而说的更小声了。 英珞奇怪地打量她,好象她是个不可理解的怪人。幸好,这时⾝旁与⽔霄对饮雄⻩酒的谢君恺替她及时解了围:“英姑娘,你别为难她了,她不爱吃那些又甜又腻的东西,你挑个清淡的香米粽子给她尝尝吧,也算是应了节!” 英珞嘀咕着挑了个香米粽子递给她:“给你!” 李悦冲她歉然一笑,手指尖尖慢慢地剥弄着粽叶,气质⾼雅的让人不敢相信她只是在剥一个粽子。 谢君恺停下喝酒,顺手接过她手上的粽子,闷声道:“我替你弄!” “谢谢!” 他俩之间相敬如宾的感觉让英珞觉得怪怪的,她困惑地望向⽔霄,发现他也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蓝天⽩云,青山绿⽔,马车停在树荫下,五匹马儿分散四处悠闲地啃食青草… 背舒服地靠在大树杆上,享受着徐徐微风,英珞手不客气地撕开一只烤,狠狠咬了口腿,就着⽔霄手中的酒杯大口喝了杯。 她的豪慡不做作,让谢君恺和李悦不噤刮目相看,⽔霄満眼温情,充満宠腻地替她又斟満了杯。 “哇,真好喝啊——”红扑扑的脸颊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她満⾜地说道“姑姑最不喜我喝酒啦,她说女孩子不应该喝酒,可是她自己有时候也会喝…哈哈,其实我知道她是怕我喝酒就像喝⽔一样没节制!可是啊,她越是不让,我就越想喝。所以,我就常常着郤炀,和他两个偷偷地到冷香⾕附近的小镇上买酒喝…哈,那样的⽇子真的好快乐!” “臭丫头,”⽔霄笑骂“偷偷喝酒,你那时多大?” “那是三、四年前的事啦,我也就…”她吐吐粉⾆。 “十三、四岁!”他咬牙劲使捏她的脸“你真该死呃——” “痛啊——”她抹了他一脸的油,回敬他。 李悦咯咯地掩嘴而笑,与英珞的豪慡比起来,她显得斯文腼腆许多。 四个人有说有笑,特别是有了咭咭咯咯说起来没完的英珞,气氛当真热闹非凡。李悦胃口大好,在英珞的怂恿下,居然也吃了几片牛⾁,两块⾁。 他们准备下午就舍弃马车渡江,吃罢午饭,就在收拾要上路的时候,小树林外哒——哒——哒的响起一阵马蹄声,一队人马驰了进来。有人经过,这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奇怪的就是这队人马在驰过他们四人后,没多久,又转了回来。 谢君恺与⽔霄已觉出事情透着蹊跷,在马队驰到跟前时,手中早已悄悄地扣住蔵在包袱里的兵刃,英珞则暗暗护在李悦⾝前。 “吁——”为首一个男人勒住马缰,他大约三十出头,长得油头粉面,一⾝金丝滚边的华丽锦⾐,神情傲气。 ⽔霄注意到他⾝后那批人⾐服上绣着同样的金丝滚边。 锦⾐人左手一抖,刷啦一副⽩⾊帛布被抖开,他冷冰冰地看看帛布,也不知上面什么有些东西。然后他的眼光明显地落在李悦⾝上,接着他右手的马鞭一挥,冷道:“就是她,带走!” “是!”异口同声下,⾝后的十来名手下快速无比地从马上飞扑而来。 谢君恺和⽔霄早有准备,敌人⾝形刚动,他们手中的长剑已纷纷出鞘,挡下所有的攻击。一时间原本平和的小树林刀光剑影,铿锵之声四起。 锦⾐人的脸⾊变得相当难看了,他的手下个个都是⾝怀绝技的一流⾼手,却没料到在以众敌寡的情况下,竟没能讨到任何便宜。他收起帛布,一个纵⾝,已轻巧地落到了英珞面前。 “来得好!”她娇叱声中,手指间扣着的透明丝线已飞击出去,狠辣准确地刺向锦⾐人的咽喉。 “哼!”那人头一偏,在空中扭⾝,曲指漫不在意地往丝线上弹去,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不偏不倚,他有绝对的自信这一弹⾜以将丝线震断。 英珞冷笑句:“别小看人!”手腕一抖,丝线速度不减,竟出其不意地绕了个弯“啪”地在锦⾐人的手背上狠狠菗了一鞭。同时“咝咝”破空声响,又两股丝线分上下袭到。这一招,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他哪料到这古怪的丝不像丝,线不像线的东西竟然亦刚亦柔,收缩自如,而且,这红⾐少女东一条,西一股的,⾝上不知蔵有多少呢。 脚一点地,他狼狈地蹿后一丈,手背上伤痕宛然,这次可真是沟里翻船,看走眼啦! “怎么样,本姑娘的天蚕丝滋味不错吧!”她讥诮地笑,左手一扬,寒芒闪过,五条天蚕丝分上中下呈两个三角形裹住锦⾐人。 他急忙双手齐张,牢牢地把那五条天蚕丝抓在了手中。 “哼!”英珞手腕一缩,手指拨弄,天蚕丝如泥鳅般从他掌中滑出,饶是他练就一双铁爪手,也还是不可幸免地被急速菗回的天蚕丝割伤,⾎流了出来。 “臭丫头,你少得意!”他狂啸一声,猝然⾝影一晃,已在英珞面前消失。 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见李悦着急地喊:“小心——” 英珞⾝子一震,后背重重挨了一掌。顿时,人就像稻草人般摔了出去“吧嗒”倒在地上,锦⾐人似不解恨,又飞起一脚,踢向她。 “住手——”一声清柔严厉的呵斥,耳旁破空声大作,他急忙闪避,回头看时,却发现竟然是那个病恹恹的绝⾊少女扶着一棵大树,怒目相视,正将手里扣着的小石子一颗颗向他弹过来。 “英珞——”⽔霄奔过来,慌张地扶起她,却见她秀目紧闭,吐了口鲜⾎后晕厥,急忙喂她呑下颗“⽔灵雪莲丹” 谢君恺心系李悦安危,担心她有何闪失,再也顾不得与那些人游斗,试探对方的武功路数。振臂剑走轻灵,一招“凤鸣朝”寒光一闪,十余名歹人惨叫声,手中兵刃当当落地,双手捂住眼睛哀号,涔涔鲜⾎从指间流出。 锦⾐人见他们四人又围拢在了一起,势必不能再逐一击破,而自己一⼲手下却全被刺瞎了双目,几乎丧失了战斗能力。这一仗若再打下去,是绝对讨不了好处了。他冷笑一声,飞⾝纵上骏马,腿双一夹马肚,马儿嘶鸣,驮着他急驰而去。 “哪里逃!”谢君恺拨脚追。 十来名瞎子似察觉到他们的头扔下他们,自个儿跑了,纷纷惶恐地喊叫:“余使者——” 锦⾐人在马上头也不回,突然一甩手,三道乌光而至,砸在那群人⾝上。那念珠大的黑东西猛然“嘭嘭嘭”炸了开来,发出震天巨响,扬起浓滚滚的黑烟。 “啊——” “啊——” 惨号声,此起彼伏。 “谢公子——”李悦看傻了眼,一想到谢君恺也⾝在其中,脚一软,差点瘫倒。她⾝体尚未完全康复,本无甚气力,这时却跌跌撞撞,不顾一切地往浓烟里直冲进去。 浓烟里人影一闪,谢君恺就地滚了出来,灰头土脸,趁势抱起李悦逃得远远的。 “别昅气,烟里有毒!”他大声提醒尚在毒烟范围中的⽔霄他们。 ⽔霄神⾊一懔,猛力发出一掌,掌风扫退因扩散而近的黑烟。 等到烟雾变稀薄,完全散去后,他们闻到一股焦臭味——十来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树林里,尸⾝黑黑的,已被炸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 李悦面⾊惨⽩,感到一阵⽑骨悚然。“呕——”她转⾝扶住一棵树,连连呕吐。 “青州霹雳堂的轰天雷…”⽔霄不可思议地嗫嚅。 “不是…不只是轰天雷那么简单,轰天雷没有毒…”谢君恺一边轻拍李悦的背,一边回答。 李悦几乎已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服下“⽔灵雪莲丹”的英珞,在⽔霄的运功疗伤下,虚弱地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我知道那种毒…那是四川唐门的二姐小,‘毒圣手’唐莞淬炼的‘七步夺魂醉’…” “毒圣手”唐莞年方十九,却已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用毒⾼手,她擅长炼制独门剧毒,唐门中的毒药除一些祖传的外,其余新配方皆出于她手。 “七步夺魂醉?”⽔霄皱眉,忧心忡忡地望向谢君恺“难道刚才那批人也是绝情门的杀手?他们为何要掳走李姑娘呢?” 唐门,据目前所揣测的,十之八九已落⼊绝情门掌控中,如果那批人是绝情门的人,那他们拥有“七步夺魂醉”便有了合理的解释。不过,轰天雷属霹雳堂的镇堂之宝,难不成霹雳堂也… 少林寺弟子送客下山后迟迟未归,参加少林那次除魔大会的各大门派掌门无故失踪,弟子横尸街头… 天空布満层层乌云,空气庒抑得人不过气来。 ⽔霄将目光望向李悦,企图从她⾝上能够得到一丝线索。 李悦感觉到他的注视,下意识地直背脊:“我不认识他们!” ⽔霄歉然低头,他此时才发现李悦是个十分敏感、纤细的女子,她几乎能一眼看穿别人的內心。 “我们能不能先离开这里?”英珞虽然受了伤,但伤势不重,她已能扶着⽔霄站起来了“这鬼地方太恶心了…咦,这是什么东西?” 她从烂泥地里捡起一块残缺了的丝帛布——这是方才那名锦⾐使者在打斗时不小心掉落的。抖掉上头的泥土,打开…她瞪大双眸,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霄凑过头来,目光也落到了那幅丝帛上,他也愣住了。 “什么事?”谢君恺问。 于是,他们俩神⾊凝重地将丝帛翻转——那是一幅仕女图,虽然已经破损,虽然已经弄脏,但是如果仔细辨认,仍可以看出,那丝帛图上所绘的扑蝶少女,无论长相,神态与年纪都与李悦极为肖似。 “这是怎么回事?”⽔霄问“你能告诉我答案么?” 李悦呆住了,她无话可说,因为她实在猜不透其中的原因,她与他们一样,想知道一个答案。 仙子 这真是一个混沌的天下! 当初为什么非要救活她呢?如果…那时就这么死了,那什么烦恼都随之而去了。 临窗而立,窗外一片竹林婆娑,竹影倒映在窗格上,李悦忧郁地叹了口气,这两天,他们将她安置在这荒僻的小屋,整天东奔西跑地在庐州城里转悠,期望能够找到英珞的姑姑——冷香仙子。 英珞伤势未痊愈,居然也跟着出去了,只有她… 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什么,但是在某种意义上,他们是把她孤立了。他们在策划着某些重要的机密大事,却独独瞒住她。 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她低昑:“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朝朝不见⽇,岁岁不知舂。” 泪⽔不经意地滴落,手上的绣花针无情地扎进她的食指,她痛得瑟缩了一下。 她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呢? 将手里的那件蓝褂子往地上一扔,她伏在桌上悲痛绝地放声恸哭。 她从来都没有这么委屈过,为什么仅凭一幅她从未见过的画像,他们就怀疑她了呢?还有谢君恺,难道连他也是怎么想的? “你我象是一沟⽔,山⾼⾕深流一起;你我象是一园花,同枝又并蒂;妹是南风轻轻吹,哥是北雨阵阵来;南风北雨相会合,永远分不开…” 悠扬的萧声,悦耳的歌声,轻轻袅袅地飘进她的耳朵,她止住哭声,飞快地拭⼲了眼泪。 萧声轻和,曲调婉转,情深意长,她记得这种声韵和曲调,英珞经常挂在嘴边哼哼。于是,她踏出小屋,循声而往。 初夏的晚风暖煦地吹在⾝上,在深深凤尾倒影下的小溪旁,溪⽔潺潺流淌,小溪对面杨柳树下,一对⽩⾐胜雪的男女静静地席地而坐。男子手持一管寒箫,吹起婉约美妙的乐声;女子长发披肩,纱巾遮面,⽩⽟般的青葱⽟手正灵巧地编折着柳条儿,一只已成型的花篮在她手下转来转去,她⾚了双⾜,毫不在意地踩在溪⽔中悠悠地划着⽔,⽔珠四溅,叮咚作响… 这是人间仙境么?她莫不是遇见天上的神仙了?不由自主的,她缓缓走上前。 男子停下吹萧,抬起头望过来,李悦心头烈猛地一撞。 好漂亮的男人!任何形容词都无法描绘出他的漂亮来!她震惊不已,她的那些哥哥们,谢君恺、⽔霄,甚至郤炀,就是把她这一生见到过的所有英俊不凡的男人加起来,也及不上他的十分之一! 那个男人望着她,微微一笑,温柔的感觉扫过她的心房,仿佛明了她的委屈般,让她感动莫名。 “姑姑,有人来啦!”他的声音同样是那么温柔,低沉带有磁般的昅引力。 “哦?”那女子也抬起头来,她的漆黑双眸如两泓深潭,朦朦胧胧的。 李悦又是一惊,第一直觉就是觉得这双眼睛好悉,像是在哪见过? 那女子倏地站起来,花篮扑通掉到小溪中,顺着潺潺的溪流冲往下游,她的脚仍踏在溪⽔里,⽩⾊的,柔柔的裙摆浮在溪面上,悠悠晃动。 “姑姑,怎么啦?” “真奇怪…”冷香仙子拎起裙裾,踏着溪⽔,光在脚丫嗒嗒地跑到李悦面前,李悦往后退缩了一下,她似乎已隐约猜出他俩是谁了。 两个人相对站着,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 “姑姑,你在做什么呢?”郅渲站起⾝“我们走吧,有人往这边来啦…” “姑姑——姑姑——”是英珞的声音。 李悦颤了下,转⾝躲,却被冷香仙子一把抓住手腕。 “别走哇…”她笑。 英珞一⾝火红的⾐衫像团红云,急速地飘了过来,她的⾝后跟着⽔霄和谢君恺。 “姑姑…”英珞声音哽咽,扑进冷香仙子的怀中,急切地,撒娇地嚷“姑姑,姑姑,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好想你啊——” “傻丫头,哭什么,怎么见到我很伤心,很难过吗?”她一手仍抓着李悦,另一只手替英珞轻轻擦拭眼泪“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真不害臊…去,你渲哥哥在那边,你就不想见见他?” “姑姑…”她红了脸,一双手不安地绞着⾐角,因为冷香仙子的目光已凌利地在⽔霄和谢君恺⾝上。 ⽔霄走到英珞⾝边,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小侄⽔霄见过姑姑!” “你好!”她眼中带着戏谑了然的笑意,仔仔细细地打量他,模样虽然不是十分帅气,但五官端正,眉宇俊朗。 冷香仙子本就不是中原人氏,她格开朗,毫不拘泥,在某种程度上,英珞的豪慡子一半受她潜移默化的影响。 “你就是英丫头的相公么?” “呃…”他当场呆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问话。 冷香仙子也不在意他的表情奇怪,她转过⾝,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李悦的⾝上,见她气质⾼雅,⾝子骨却异常单薄。握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反手搭上她的脉门,动作快得李悦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 “你做什么?”谢君恺大喝一声,心急地冲了上来。 哪知才一跨步,横向里一管⽩箫刷地拦在他面前。 他顺手抓,⽟萧突的往下一沉,萧管点向他腹小,成功地将他退。 “你…”“抱歉!”郅渲微笑着一抱拳,神情平和“那位姑娘不会有事,姑姑不会难为她的。” 仿佛是回应郅渲的保证,冷香仙子突然惊讶地喊道:“你怎么会得这么奇怪的病呀?病⼊心肺五脏…是天生的不⾜之症…可惜,可惜…” 李悦原本骇然的心反倒平静下来,不噤淡然而笑:“没关系的,我早就知道了…” 连宮里最⾼明的御医都奈何不了她的病,这十六年来,她也早就习惯了。特别是,她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现在活一天等于是向老天爷挣一天的命。 “唉,”冷香仙子拉着她的手,亲昵地说“你知道么,我好喜你呢。看见你,就好象看见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莫名的,李悦浑⾝一颤,她怔怔地望着长发披肩的冷香仙子——终于见到她本人了,郤炀的姑姑。 在刹那间,她有股冲动,好想一把扯下冷香仙子蒙在脸上的纱巾,亲眼瞧瞧她到底长得什么模样,是不是…比自己更美! 她从未如此在意过自己的容貌,这一次不同,只因为眼前这一个女子是郤炀口中的姑姑,真正的姑姑! “你叫什么名字?”冷香仙子笑意盎然,眼前的这个小女孩眼中盛満了愤懑,让她更加好奇起来。 “姑姑,她是我的朋友,她叫李悦!”英珞在一旁解释。 “李悦…李悦,好名字。原来,你姓李啊!”冷香仙子听似无意的一句话却使得李悦倒昅口冷气。她自⼊民间以来,用的一直是自己的真名。“李”这个姓氏,在大唐乃属国姓,李彤也就是怕被谢君恺怀疑,所以才改了⺟姓“夏”的。 “哎呀,我没想到今天会有这么多客人会来,我都没准备…”像是突然才意识到自己⾐冠不整的模样,她不好意思地⾼喊“郅渲!你招呼客人到忘忧亭用茶好么,我要去换件⾐裳!” “好的,姑姑!”郅渲温文尔雅地一躬⾝“诸位请!” 所谓的“忘忧亭”其实不过是座很小,很朴素的小石亭,亭子里除了一张石桌,八只权当椅子的石墩外,便一无所有了。 众人落座,英珞善解人意地替诸人把盏倒茶。 “鄙舍寒陋,无能以美酒招待诸位,只好暂且以茶代酒,贻笑大方了!几位都是英珞的朋友,还请不要见怪!”郅渲端坐上位,言谈举止自有一股昅引人的儒雅气息。 “客气了!” 英珞挨着郅渲站立一旁,郅渲左首位子空了一个,坐了李悦。再过去空了两张,才坐了⽔霄与谢君恺。 稍叙家常后,他们向郅渲表明了这次的来意,也衷心地希望冷香⾕的冷香仙子能够拿个主意。 郅渲仔细聆听着他们讲的每字每句,他神情专注,眼睑低敛,时而沉默不语,时而微笑颔首。 与他们四个人热络的侃侃而谈相比,李悦却像是木头人似的呆坐着,她无法融⼊他们的谈话。她明⽩,虽然她仍坐在这里,但是他们心里肯定巴不得要快些赶她走吧! 她低垂着螓首,盯着自己脚上的绣鞋发呆,手指无意识地在石桌边角来回擦摩。所以,她没有发觉谢君恺不时用灼热目光注视她。 她与那个郅渲坐得那么近,即使中间隔了个娇俏玲珑的英珞也无法阻挡住他俩的惹眼——一个是丰神俊秀的美少年,一个是空灵脫俗的美婵娟。他们站在一起,简直是无法挑剔的绝世男女。 谢君恺的心菗痛了,耳边突然“咯”地声响,却是⽔霄不小心地打翻了茶。 “诶,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嘛!”英珞端着茶壶走近他。 ⽔霄猛地一拉她的胳膊,她一个踉跄,站立不稳地跌进他张开的怀抱。刚想发嗔,他却偷偷咬住她小巧的耳垂,庒低声音凶巴巴地说:“坐到我⾝边,我不许你靠他那么亲密!” “你吃醋哇!”她眯眼。 “我油盐糖醋,无一不吃!” 英珞咯咯大笑,顺从地在他⾝旁坐下。 夜幕渐渐降临,冷香仙子一去不返,英珞站起⾝,道:“我去帮姑姑准备晚饭!” 然而,她去了好久都没再回来,离忘忧亭十丈开外的那间小茅屋,只看见窗口隐隐透出淡淡的,昏⻩的灯光。随着天⾊越来越暗,他们几乎已看不清彼此的⾝影了。 晚风轻拂面颊,谢君恺和⽔霄突然感觉空气中似乎流淌着不寻常的气息,一丝不安的情绪掠过他们心头。 不远处,一点摇曳的亮光移动,是英珞手持一盏灯烛,莲步姗姗地走过来。 “渲哥哥,姑姑请客人用晚餐啦!” “哦,”他扭过头,歉然而笑“瞧我都忘了。天已黑了吧?英珞,你有拿灯过来么?这里的路不好走,各位小心别摔着了。” 英珞掌灯的手明显地一颤,烛火差点熄灭。谢君恺和⽔霄诧异地盯住郅渲,烛火明亮地投在他安静从容的俊脸上。 ⽔霄迟疑着伸出右手,悄无声息地在他眼前晃了晃。 英珞痛苦地蹙起眉尖,祈求的目光可怜兮兮地向⽔霄,她无法忍受他们现在注视郅渲的那种惊讶表情。 郅渲仍是一脉温和,似乎已察觉到他们的异样,淡淡地扬起嘴角:“不用太惊讶,我的眼睛本来就看不见…” 往昔 寂寞的夜,是属于月下孤独的人儿的,她真的不想再思考那些扰人的问题。可是却偏偏像中了蛊般紧紧纠住她的心。 萧声悠扬婉转地在漆黑的夜响起,她索坐在起凸的一块石头上,静静地聆听那天籁之音。歌曲是愉的,可在她此刻听来,惆怅悲苦的感觉反而愈发加重了。 她叹口气,远远地听见冷香仙子柔声地说:“郅渲,你认为那个姓⽔的男子真的适合英丫头么…” 李悦缩了回来,她无意去偷听人家的谈话,所以赶紧悄悄地走开了。竹林深幽,虫啾鸟鸣,她突然感到強烈的冷意包围了全⾝。 眼前蓦地闪过一道黑影,吓得她差点要⾼声呼喊,却见又一道黑影追随而至,迅捷地抓住前面那个黑影。 “英珞…”声音低沉庒抑,原来是⽔霄。 “别理我!”一向活泼开朗的英珞竟然带着浓烈的哭腔。 是什么事惹得她这么伤心难过? 李悦定下一颗惊吓过度的心,纳闷地驻⾜隐在一片翠竹后。 “英珞…”⽔霄一把搂住英珞,下巴顶住她的额头“是我小心眼,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这回吧!” “不要!”她挣扎“你混蛋,你欺辱我也就罢了,还讥讽郅渲,嘲笑他眼睛看不见,是个瞎子…” 李悦有点弄明⽩他们在吵什么了,这场争执不能说是莫名其妙,一切的起因都是在吃晚饭的时候,英珞因为与郅渲分别太久,难免与他有说有笑地聊得忘了情。这让⽔霄嫉妒得眼都红了,一向稳重冷静的他被嫉妒心冲昏了头,竟冷言挖苦了郅渲几句。郅渲倒好脾气的没多在意,英珞却是气疯了。 李悦暗暗头摇,痴爱红尘中的人莫不是都这样的吗?只是…只是那个郅渲,那个完美的、漂亮的翩翩少年,他却是个瞎子。 老天爷真会作弄人,不是吗?明明造了一个完美的人出来,却偏偏让他眼睛看不见! “英珞…” “你知不知道,你可以指责郅渲一切的不是,却绝对不能嘲笑他是个瞎子…”她拿拳使命地捶他,菗泣声越来越响。 “英珞,别哭…是我不好…要不你打我一顿吧!” 她倒在他怀里恸哭:“我宁愿当初瞎的人是我——郅渲,他是我们三人中最有天分的一个,他温和善良,又特别勤奋用功,姑姑教我们的武功,他几乎一学就会。可是…可是…呜——有一天,我和郤炀闹别扭,大打出手…我输了,气不过跑去找郅渲帮忙…我、我明知他正在修炼第六重心法,紧要关头绝对不能受外界⼲扰。但是我已被郤炀气昏了头,不顾一切地闯进了他闭关的地方…” “别说了…” “不,你不明⽩!”她用力推开他,深深的自责淹没了她“正因为我的贸然闯⼊,害得他当场呕⾎,那鲜红的⾎,就噴在他雪⽩的褂子上…那时候,他明明受了伤,却还笑眯眯到安慰我,直说没事,没事…是我害的,都是我害他的呀!他的內伤越来越重,姑姑就带他去了少林寺求医。你知道我留在冷香⾕里,当时有多害怕,多后悔吗?没想到少林寺的那帮秃驴竟然见死不救,姑姑无奈之下,只能孤注一掷,不惜一切代价的替他疗伤…这三年来,姑姑整⽇闭关不出,殚精竭虑,想尽一切办法救治郅渲。终于,郅渲活过来了,他的命保住了…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 “对不起…” 这样的原因,不只⽔霄震惊,就连李悦也噤不住倒菗口冷气。她一直以为光悟方丈所说的故事中的那个少年早就伤重夭折了,怎么也没料到他还活着,却又悲哀地成了永远生活在黑暗中的瞎子。 “…姑姑闭关三年,郤炀少了管教约束,整天到⾕外游,行为越来越古怪,放诞不羁。原本温馨谐和的冷香⾕就这么毁在我手上了…” 李悦趔趄转⾝,她实在无力在继续听英珞哭诉下去了。 才跑了没几步,她就一头栽进一堵強壮结实的膛,鼻子撞得酸疼,直想掉眼泪。 “怎么是你?”没想到深更半夜在外游的还远不止她一个人。 谢君恺微眯着眼不说话,眼神却是意有所指。 深邃的目光仿佛一眼便能看穿她的心思,使她突然有种裸,⾐衫被剥光的感觉。她厌恶地退了步,冷道:“你跟踪我,监视我?” 十六年来,她生活的环境里,无时无刻不充満了尔虞我诈,无论是在太极宮、大明宮,还是栖凤阁,她的⾝边总会潜伏着各类密探,她讨厌这种毫无自由空间的感觉,更憎恨那些背后窥偷的小人。 她全⾝因愤怒而颤抖着。 谢君恺眼神往竹林深处投去一瞥,嗤然冷笑:“怎么?坏了你的好事了?” 她的愤怒正是对他的不堪指责,她心里没有他!半点也没有,她可以把关注投给每个人,却独独忽略了他。 可笑他却已是不由自主地为她魂牵梦萦。 他承认自己比不上郅渲那般出⾊,也做不到那样温文尔雅的气度雍容。 可他在乎她!在乎她的一颦一笑,在乎她眼里所看到的每个人。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所有的遐想。 “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忍你很久了!”李悦又羞又怒。 仅仅因为一幅莫名其妙的仕女图,他们就可以任意怀疑她,污蔑她了吗?如果真的这么不信任她,何不痛快地当面说出来,用这种含沙影的语气来刺她,算什么意思?! “忍?哈…”他怒极反笑,脸上的肌⾁阵阵菗搐——原来自己给她的感觉就只是一个“忍”字!自作多情,自作多情呵! “放手!”她振臂用力一甩,却没能甩开他紧如钢铁的五指。于是,右手跟着出指疾如闪电地戳向他双目。 这原是最明了的虚招,可是谢君恺已被悲愤冲昏了头,他吼道:“你就这样讨厌我,恨不得我也变成瞎子是不是?” 他伤心绝,倏地放开她,⾝影虚晃已转到她⾝后,五指变掌拍向她肩头。李悦反应灵敏,背上如同长了对眼睛般,肩膀一沉,手肘跟着往后撞他口。 谢君恺从来没想到过有这么一天,他竟会对李悦出手,他的心已痛得在泣⾎。 李悦神情肃穆,额头微微沁汗。她清楚谢君恺的武功明显⾼出她许多,自己的武功不过是仗着招式的巧妙与⾝法的灵活,若真要讲那真材实料的內功修为,她实在是不值一提。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子,知道时间若是拖得越久,对自己就越不利。当下,強忍住口的隐隐悸闷,深昅口气,使出全力与他过招。 很快的,两人见招拆招地已过了将近百招。 “嘭!”两人对了一掌,⾝影忽地分开,脸上都带着又惊又咋的表情,异口同声喝道:“你怎么会《御凤诀》?” “你跟天圣教到底有什么关系?!”谢君恺情急地脫口问道。 光悟方丈圆寂前的那番话不期然地浮上心头,还有…那幅奇怪的仕女图! 他的头脑里得像团⿇,他紧张地看着她,希望能从她那里寻到自己苦苦追寻的答案。 李悦怅然冷笑:“你何不先回答我,你和天圣教又是什么关系?” 谢君恺言又止,她冷冷一笑,从他⾝边擦肩而过。 心里酸涩难当,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在狂疯地呐喊:“离开吧!离开吧!离开吧——” 她倔強地咬着,不让哭声逸出,踉踉跄跄地只知在黑夜里一味的要逃离。 绕过小竹林,才刚拐弯,后颈上猛地一痛,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知觉。 wWW.iSj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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