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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龙票 作者:王跃文 李跃森 | 书号:42192 时间:2017/9/28 字数:208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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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队逶迤而行。驼铃丁当,商旗猎猎。刘师傅唱着晋中民歌:“半截瓮,栽绿苔,绿绿生生长上来。儿出门,娘在哭,俺隔门看媳妇。⽩⽩脸,黑头发,越看越爱舍不下。做生意,远离家,不如在家种庄稼。” 突然,狂风大作,⻩沙天。刘师傅驻马四顾,喊道:“祁少爷,不好,沙暴来了。”祁子俊从没见过沙暴,慌了起来:“怎么办?”刘师傅说:“不能停下来,会有危险的。前面应该有家客栈,不知是否还在那儿。”祁子俊不明⽩,问:“客栈怎能天天搬家?”刘师傅说:“这驼道上的客栈,说不准的。今年有,明年说不定就没了。不是強盗劫了,就是风沙埋了。” 驼队爬上沙丘,⻩沙弥漫中,隐约可见远处有⾼⾼低低残破不全的土墙。刘师傅喊道:“祁少爷,老天有眼,客栈还在那里!” 祁子俊叫开客栈门,狂风挟带着⻩沙,席卷而⼊。他们进了屋,连忙顶上门。 回头看时,満屋子的人,坐着的,躺着的,没人理会他们。大堂央中燃着火堆,噼里啪啦地作响。里面的人安静片刻,重新喧闹起来。有人叫道:“姑娘,这边儿来。” 原来,有位姑娘,手抱琵琶,站在桌上,躲闪着众人。有个腮帮子很大的男人琊地叫道:“到大爷这里来,大爷的银子比他的⽩!” 那女子边躲边喊:“滚!混蛋!敢碰一下本姐小,砸烂他的狗头!” 大腮帮站起来,动手去拉那姑娘。忽然,大腮帮哎哟一声,忙拿手护住肩膀。 只见另一女子手扬长鞭,也跳上了桌子,喊道:“我家姐小谁的银子也不稀罕。你们都听好了,谁再敢动手动脚,本姑娘鞭子不认人!” 大腮帮恼了,向挥鞭打人的姑娘扑去。祁子俊飞⾝上前,挡住大腮帮。大腮帮怒道:“哪来的好汉?逞英雄呀?”说着就要动手。刘铁山猛地抓住大腮帮的手,只一拧,那人就软了。 祁子俊说:“你们还算不算人?大漠野店,两位姑娘,大家都该照顾些才是!”手抱琵琶的姑娘只看了一眼祁子俊,表情有些冷漠。祁子俊却眼睛一亮,注视着这位姑娘,感觉似曾相识。那手扬长鞭的女子叫道:“这位大哥说话还像个男人。 你们这些人,也不看看自己是谁!我家姐小,可是金枝⽟叶!说好了,你们想听曲儿,就规规矩矩坐着,不然,我们歇着去了!“ 有位黑汉子猛地站了起来,把刀往桌上一揷,说:“哪个八王羔子再动歪心思,我把他花花肠子揪出来!姑娘,你只管放心唱曲儿!” 店家过来招呼祁子俊一行:“几位,打哪儿来?” 祁子俊道:“山西祁县。” 店家笑道:“哦,那一定是大财东。” 店小二从外面进来,说:“关家驼队,照样是祁县镖局押镖!” 店家忙拱手:“快快⼊座。关家驼队,每年要从这里过几次的,老主顾了。小二,快快准备酒菜!” 大腮帮黑脸坐着,手摸着间的匕首。祁子俊目不转睛,望着两个女子。抱琵琶的姑娘正低头调弦。店家端上酒菜,祁子俊问:“这两位姑娘是什么人?” 店家叹了口气,道:“两个苦命的孩子啊!那唱曲的,名叫润⽟,她爹原在朝中做官,犯了官司,人没了,女儿发配到这里。那位拿鞭子的姑娘,是她的丫鬟,唤作雪燕。” 润⽟弹着琵琶,唱了起来。歌声凄切,哀婉。男人们都沉默着,有的喝闷酒,有的低头沉思。只有那位大腮帮的男子眼珠子四处瞟着。火堆不时发出阵阵炸响,⽩⾊的灰尘轻轻扬起。 祁子俊沉醉在润⽟的歌声里,端着酒碗,忘了喝酒。 歌声戛然而止,众人情不自噤地舒了口气。雪燕拿了盘子,在人群中穿行。众人都往盘子里放铜板。雪燕到了祁子俊面前,感地望了一眼祁子俊。祁子俊掏出枚银元宝,放在盘子里。 众人不由得“哦”了一声。 润⽟却在一边喊道:“雪燕,我们只收铜板,银元宝,受不起!” 大腮帮有些得意,奚落道:“想充大爷,人家不领情!” 此人说着便上下打量祁子俊,眼睛老往祁子俊口袋盯。祁子俊笑道:“姑娘,我也不是有钱人,显什么阔气,一时手头没铜板。再说了,姑娘的歌声好比昔⽇韩娥,余音绕梁,令人忘情,哪里是用银子铜板可以酬答的?” 润⽟道:“我只是卖唱讨口饭吃,哪敢让先生如此抬举!你没有铜板,那就免了吧。” 祁子俊回头问刘铁山:“刘师傅,借几个铜板。” 刘铁山掏出几个铜板放在盘子里。雪燕点头致谢。润⽟微微屈腿施礼,转⾝往里屋走。雪燕学着男人样子,拱手道:“谢了,我们姐小累了。” 大家望着润⽟的背影,意犹未尽,很是不舍。有人叹道:“两个姑娘,在这里讨生活,不容易啊!”“来来来,喝酒喝酒!”男人们说道。祁子俊不停地往润⽟消失的方向回望,神情怏怏的。大腮帮也回头望着润⽟房间,眼神有些险。祁子俊见刚才仗义执言的那位黑汉子独自坐在一旁,有些落寞,就凑过去大答话:“这位大哥,敢问怎么称呼?” 黑汉子冷冷道:“萍⽔相逢,问了也是⽩问。” 祁子俊笑道:“大哥可是有什么伤心的事?” 黑子汉道:“你又不是算命先生,瞎猜什么?” 祁子俊道:“别说,我还真会看相算命。” 黑汉子并不答理,合上了眼睛。祁子俊有些无聊,很想找人说话,便道:“大哥颧颐丰満,鼻梁端正,下巴方圆,言语清朗,目光炯炯,不怒自威,此乃严明方正之相。具此相者,必是正直无私,正大光明之人。” 黑汉仍是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旁边却有人笑道:“看相没别的窍门,多讲好话就得了。”祁子俊回头看时,正是大腮帮,便说:“未必,你若想看看,我说不定没什么好话。” 祁子俊又看看黑汉子,不由得叹了声,说:“不过…大哥,我可以直说吗?” 黑汉子睁开眼睛,望望祁子俊,将信将疑,说:“你说吧。” 祁子俊说:“大哥孤峰独耸,四尾低垂,只怕…” “只怕什么?”黑汉问。祁子俊说:“不敢说。”黑汉说:“直说就是,我不介意。”祁子俊说:“大哥只怕夫缘不太好啊!”“啊?兄弟说个仔细!”黑汉说。祁子俊说:“两个眉角、两个眼角,谓之四尾。有道是,四尾低垂,夫相离。 大哥恐怕中年丧啊!“ 黑汉突然失声痛哭,说:“兄弟,我娘子正是上个月没的啊!”祁子俊听着不安起来,说:“大哥,我本不想说的,怕你伤心。” 黑汉说:“不怪你啊,这是我命中注定的。” 大家见祁子俊居然如此神算,慢慢围了过来。祁子俊说:“大哥,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你是个后福不浅的人。我观你面相,虽说天仓不⾜,地库却是丰盛,中年以后运情慢慢亨通,晚年富⾜有余。有道是,树怕幼经霜,人怕老来穷。晚景好,比什么都好啊!”祁子俊道:“在下姓…关,单名一个俊字。大哥可否报个名号?” 黑汉道:“小姓杨,在太⾕吴家镖局讨口饭吃。” 祁子俊道:“果然是条汉子。这位是祁县镖局刘师傅。” 刘铁山同杨镖师拱手致礼。有人议论道:“这位兄弟,还真是个神算子。”祁子俊故作谦虚,笑道:“岂敢岂敢,知道些⽪⽑,瞎说而已。信则灵,不信则妄!” 大腮帮涎着脸⽪凑了过来,说:“给我看看如何?” 祁子俊望他一眼,说:“你这面相,我不敢看。” 大腮帮说:“如何不敢看?” 祁子俊问:“你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大腮帮闻言紧张,说:“自然想听真话。” 祁子俊说:“我照直说来,你可不要气恼哦。” 大腮帮说:“直说无妨。” 祁子俊说:“你是个奷诈凶狠之人。” 大腮帮一听火了,怒道:“你看什么相?你这不是骂人吗?” 祁子俊说:“你的面相就是这样,谁骂你了?我说不看,你自己要看的。我还只说一句哩!像你这种面相,脑后见腮,双目暴露,鼻低颧⾼,蛇头鼠眼,口大无收,必是自私损人之辈。有福不能同享,有难不能共当,一言不合,反目成仇,忘恩负义,谋财害命…” 祁子俊还没说完,大腮帮一怒而起,菗出匕首就朝祁子俊捅去。祁子俊却是不躲不闪,镇定自如。刘铁山眼快手疾,抓住那人胳膊,匕首落地。 刘铁山说:“兄弟,你这手再要扬起来,我就把它拧断了。” 黑汉杨镖师说:“这位大哥,你发什么火?就凭你这个,这位小兄弟还真算准了你。一言不合,反目成仇!” 众人哄地笑了起来。祁子俊忽然看见雪燕,眼睛一亮。朝她⾝后再看,却不见润⽟。祁子俊眼里显出若有所失的神情。这时,有人叫道:“兄弟,给我看看。” 祁子俊这才回过神来,望着大腮帮笑道:“这位兄弟还没看完哩。你还看吗?” 大腮帮很是没趣,嘴里嘟囔着。祁子俊笑道:“我说这位大哥,你何必生气呢? 我先就说了,我是瞎说,你就当我没看准好了。我若真是神算子,你还得付我几个铜板哩!老天是公平的,没有好到头的吉相,也没有坏到头的凶相。就说你吧,⾝短长,眉⽑疏薄,耳轮不显,虽说是好吃懒做之相,毕竟还算口福有靠,轻松自在。“ 祁子俊正说着,润⽟悄悄儿出来了,同雪燕站在一旁看热闹。众人见祁子俊明里夸那人,实则又是骂了,哄堂大笑。大腮帮见了润⽟,冷冷笑着。这时,祁子俊忽然见润⽟,便朝她微微笑了一下。 祁子俊见着润⽟,竟有些不敢多说话了,只道:“这会儿不看了不看了,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有一小伙子却硬着祁子俊:“兄弟,吃饭还要些时候,再给我看看吧。” 祁子俊无奈,只好问道:“时间不早了,你只说想问什么?” 小伙子说:“千里走大漠,自然想发财。你就看看我的财运吧。” 祁子俊朝小伙子端详片刻,说:“小伙子,你别小看了自己,你可是财运亨通之相啊!”小伙子笑道:“我自己怎么还看不到半点发财的影子?” 祁子俊说:“发财不发财,全在命中注定。该穷的,命里只有一碗米,走遍天下不満升。该富的,雪落门前成⽩银,手摸石头变⻩金。小老弟,相人财运,不看别的,只看鼻头。你鼻准丰盈,鼻头圆大,兰台厚拱,廷尉満,哪怕不享千钟粟,也是世上一富翁。” 小伙子扯扯⾝上⾐服,笑道:“我这样子,像个富翁吗?” 祁子俊笑道:“你是说我算得不准是吗?有道是,昨⽇穷得丁当,今朝裘马扬扬。时运时运,时来转运。时候到了,自有分晓。” 小伙子相信起来,问:“大哥,给我好好看看,我什么时候才能发财?” 祁子俊说:“人的时运,都在印堂之上。你印堂宽阔平満,润泽光亮,只是眉⽑稍嫌疏薄。估计你二十八岁左右开始转运,中年以后渐成大富。” 小伙子笑道:“天哪,我还得熬上十年?” 祁子俊道:“看你面相,该不是个心急躁之人。你应是少年老成,襟开阔,识事透彻的人,能够厚积薄发,终成大业。” 小伙子拱手笑道:“托大哥吉言,小弟谢谢了。” 众人都兴致听着祁子俊相面,润⽟突然面⾊沉重起来,回屋去了。雪燕不知道润⽟怎么突然不⾼兴了,跟了进去。祁子俊就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望着润⽟背影,有些慌。 还有人想请祁子俊看相,祁子俊站了起来,说:“今天再不看了!” 大腮帮突然起⾝,叫道:“店家,外头安静了,我得走了。结账!” 店家吃惊道:“天都快黑了,说不定过会儿还有沙暴,兄弟你怎么走?” 大腮帮道:“我走我的,你只管结账就是。” 大腮帮付了账,叫道:“小二,牵马!”说着推门出去了。 祁子俊望着大腮帮出门,问店家:“他是什么人?怎么独来独往?” 店家头摇道:“从未见过,今儿一早来的。” 刘师傅说:“这条道上走的,要么就是商家驼队跟马队,要么就是响马土匪,不会有落单的过客。” 店家点头道:“正是这位师傅说的。按说,经常在这带行走的好汉,我都是认得的,每年有例钱奉上,他们也不怎么来打搅小店。这人面生,不知何方神仙。” 刘铁山说:“此事蹊跷,只怕要小心些才是。” 天早黑下来了,几盏油灯⾼⾼挂在梁上。男人们三三两两地围着桌子吃饭喝酒,吹着大牛。外面传来砂石击撞屋子的声响。祁子俊问店家:“不知这沙暴什么时候停下来?” 店家说:“说不准的。唉!早些停下来才是啊!草料不够,这马呀,骆驼呀,会饿死的。” 刘铁山说:“这条路我跑过好些次了,这么大的沙暴,可是头回碰上。” 祁子俊忧心忡忡的。店家走了,刘铁山轻声问道:“二少爷,您真会看相?” 祁子俊狡黠道:“我哪会看相?知道些⽪⽑,再察言观⾊,半看半猜,总有几成准的。闲着没事,打发时间。” 刘铁山笑道:“真有您的。反正是玩,多讲些好话人家听。您看相再看出⿇烦来,我可不出手了。” 祁子俊朝刘铁山诡里诡气地笑笑。听见有人在神侃,声音越来越⾼:“西去包头,必过杀虎口。那里地势险恶,匪盗凶悍,商家闻之胆寒哪!有民谣说,杀虎口,杀虎口,没舍钱财休想走,不是丢钱财,就是砍了头,过了杀虎口,手脚还在抖!” 祁子俊问刘铁山:“刘师傅,杀虎口你走过吗?” 刘铁山说:“我镖局行走天下,哪条商道没走过?杀虎口实是凶险,有年我也是押着关家驼队的镖,正好同伙強人碰上了。为头的江湖上唤作马上飞,杀人无数。 我们一手,原来发现他徒有虚名。自此,凡见着刘字旗,他都拱手放让。“ “刘师傅,你可真英雄啊!”祁子俊道。刘铁山说:“江湖上行走,只需有几手真功夫,自己底气⾜些,就没什么怕的。強盗毕竟是強盗,你认真起来,他们就怕了。” 祁子俊点头说:“到底还是琊不庒正啊!”刘铁山说:“二少爷,我看您命该是成大器的人。” 祁子俊头摇笑道:“刘师傅也会看相?” 刘铁山说:“刚才那人菗出匕首来,要不是我手快,早捅着您了。您却眼睛都不眨一下。我看着都佩服。” 祁子俊笑道:“我⾝边有你刘师傅啊!”祁子俊老往润⽟客房方向张望,总不见两位姑娘⾝影。店家招呼着客人,四下忙乎。路过祁子俊⾝边,祁子俊问道:“怎么不见两位姑娘吃饭?” 店家道:“两位姑娘从来都在自己客房吃饭。人家到底是大家闺秀,卖唱不卖笑,也不陪人吃饭。润⽟那姑娘,你没招她惹她,心好得跟仙女似的;若是让她恼了,凶得大老爷们见了也怕。” 祁子俊点头道:“如花似⽟的两位姑娘,这种场合讨生活,就得是这个子。” 店家道:“人啊,就像这沙漠里的胡杨树,长在这地方,就得想办法活下来啊!”男人们喝着酒,聊着天,慢慢的就在大堂里横七竖八地躺下,一片鼾声。祁子俊也睡着了。 刘铁山坐着觉睡,手按着间的刀。 忽听得外面有响声,刘铁山猛地睁开眼睛,然后拍拍祁子俊。祁子俊醒了,也不出声,静耳倾听。刘铁山轻声说:“有马队来了,不太对头。” 忽然,门被撞开,进来几个蒙面大汉,手里着马刀。 众人惊醒,叫声一片。刘铁山和他的镖师哐地亮出刀。 刘铁山说:“哪方好汉,如何不敢露出面目!”有人刷地扯下黑布,笑道:“那位看相的看得准,谋财害命的来了!”说话的正是晚饭间匆匆离去的那个大腮帮。 祁子俊说:“原来是你啊!就你那功夫,还谋财害命?” 店家跑了出来,打拱作揖的:“各位好汉,有话好说,不要动手!” 大腮帮说:“各位好汉,我们今天不要钱财,只要两个姑娘!” 祁子俊道:“你们劫掠良家女子,比劫财更是可恨!有我们在,你们别想动两位姑娘一头发!” 大腮帮怪气地笑道:“那两位姑娘是你大姑还是你大姨?关你什么事?” 祁子俊说:“这事不光我会管,在场的各位兄弟都会管。兄弟们,这龙门客栈,我们每年都要过往几次的。只要让这些人得意一回,今后我们再来就休想安宁!我们各个驼队、马队都有镖师,功夫自是不在话下。只要我们联起手来,还怕这几个小蟊贼!” 大腮帮笑道:“算命先生,休得放肆!我报出我大哥名号来,吓死你!” 祁子俊笑道:“本少爷还从未见过被吓死的人。你说出你大哥的名号来,看能吓死几个人!” 大腮帮道:“杀虎口马上飞!” 刘铁山略显惊疑,马上笑道:“哦,马上飞的喽啰!他自己没来?我们可是故人啊!放下杀虎口那么好的地盘不要了,大老远地跑到这边来混饭吃,想必你大哥没有往⽇威风了吧?” 大腮帮说:“休得废话!大哥让我们来,本来只要女人。若是你们惹得老子烦了,钱财、马匹我们都要了。我大哥爱死两位姑娘了,要娶她们做老婆。你们⼲脆就凑些彩礼吧!” 祁子俊道:“兄弟们,听见了没有?他们是谁也不想放过。怕死的,马上银子。不怕死的,把家伙菗出来!” 有人说道:“算命先生,别把我们往里面扯。人家只要姑娘,不关我们的事。” 大腮帮说:“这位兄弟还算识相。” 刘铁山朝大腮帮笑道:“我倒想看你识不识相,你是马上飞的兄弟,就没听他说过祁县镖局?” 大腮帮冷笑道:“我们不管!我们只管带走两位姑娘。” 祁子俊刷地菗出别人间的刀,说:“你不想动手,借我一用!” 刘铁山瞟了眼黑汉杨镖师,骂了起来:“你们还有脸吃镖局这碗饭?” 店家惟恐生事,央求道:“都是道上跑的人,不必动怒,有话好说。” 刘铁山⾼声喊道:“马上飞的人,我在杀虎口见识过的,是我手下败将!兄弟们,上!” 刘铁山一腾而起,手起刀落,就把大腮帮的人吓退几步。刘铁山手下几位镖师也飞⾝上前。 只见刀光闪闪,打作一团。祁子俊没有武功,只是凭着年轻人的盛气,砍一气,杀声振天。毕竟大腮帮人多势众,眼看着刘师傅几位且战且退,只顾着防守了。 祁子俊被大腮帮踢了一脚,摔倒在地。他刚要爬起来,刷地刀已点着他的脖子了。 “英雄,还管闲事?”大腮帮冷笑道。 “休得动手!”听得一声断喝,润⽟⾝而出。众人回头,都吃了一惊!润⽟道:“你那大哥算什么人物?怎么自己不敢前来?” 大腮帮笑道:“我大哥可是真英雄,手下有百十号兄弟,叫喊一声,飞沙走石。 姑娘可愿意跟我们去?保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润⽟冷冷道:“百十号兄弟?我当他统领千军万马哪!敢情这几⽇的沙暴就是你大哥喊来的?你先把刀拿开,再同我说话。” 祁子俊道:“姑娘,你进屋去,这里没你的事!” 润⽟没理会祁子俊,只对大腮帮道:“你不是只要我们两个姑娘吗?不⼲这位公子的事。你那大哥马上飞,我们素昧平生,为何要娶我为?我就是跟你们去了,他就不怕我哪天给他下蒙汗药?” 突然,黑汉杨镖师趁人不备,飞起一脚,打退大腮帮,救起祁子俊。杨镖师的几位兄弟也亮了刀,跳到阵前。一时间,双方僵持,谁也不敢妄动。 杨镖师道:“各路镖师,我们连个弱女子都不如,有何面目做男人!” 镖师们换了眼⾊,一齐菗刀。大腮帮怕了,回头想溜。刘铁山闪⾝上前,断了大腮帮后路,说:“别急着走,再说句话。” 大腮帮既羞且怒:“好汉,别把人急了!” 刘铁山说:“我不会杀你。我祁县镖局,行走天下,虽然刀不沾⾎,拳不伤人,可天下豪杰对我们都会敬重三分。你大哥马上飞我们也是过手的,说好凡是祁县镖局关照过的,他决不相扰。你回去告诉马上飞,这两位姑娘,还有这龙门客栈,请他⾼抬贵手!” 大腮帮低头恨恨道:“既然真是大哥故旧,我们回去也好差。兄弟们,我们走!”大腮帮率众离去。店家忙过来朝刘铁山叩首:“感谢各位好汉!” 刘铁山指着杨镖师说:“感谢这位好汉吧。” 杨镖师头摇道:“兄弟,你就别寒碜我了。” 祁子俊说:“杨镖师,你的功夫真是了得。” 杨镖师说:“我更佩服的还是您啊!您是有胆有识,侠义过人哪!” 润⽟过来,微笑道:“感谢各位师傅救命之恩。” 刘铁山笑道:“姐小,您还是先感谢我们少东家吧。” 润⽟转⾝望着祁子俊,不由得含情脉脉,道:“今⽇蒙公子相救,润⽟和雪燕不知何以为报!” 祁子俊笑道:“姑娘不要客气。都是出门在外的人,就得相互照顾着才是。唉! 我⾝无寸功,自不量力,在姑娘面前丢丑了!“ 雪燕笑道:“正因公子没武功,我们姐小才更加敬佩您哪!” 刘铁山戳戳杨镖师,调侃道:“这下好了,我们这些有武功的,都⽩忙乎了。” 众镖师哈哈大笑。润⽟和雪燕都低了头,不好意思起来。 祁子俊道:“两位姑娘受惊了,快去歇着吧,别听他们瞎胡闹!” 店家⾼兴道:“全仗各位好汉,小店逃过一难。明天我杀几只羊,拿几缸好酒,感谢大家!” 忽听得外面沙暴又起。刘铁山道:“二少爷,明天只怕又走不成了。” 祁子俊望着润⽟的背影,笑着说:“天要留人,谁奈得何?” 次⽇早上,祁子俊正埋头喝粥,忽见润⽟带着雪燕朝他走来,忙起⾝打招呼:“润⽟姑娘,睡得可好?” 润⽟只是笑笑,问:“我同雪燕可以在这里借个座吗?” 润⽟便同雪燕在祁子俊对面坐下,大家都朝这边张望。店家送上早点过来,笑道:“人就得共些患难才是。你瞧,昨夜那么一闹,润⽟姑娘破天荒地出来陪大伙儿一块吃饭了。” 远远地有人笑道:“润⽟姑娘哪是陪大伙儿吃饭?是在陪那位年轻俊朗的公子吃饭!”众人大笑起来。祁子俊倒不好意思了,忙把目光从润⽟脸上移开。 润⽟却站了起来,也不气恼,反而落落大方,笑道:“各位都是我的恩人。店家不是要杀羊摆酒酬劳大伙吗?我润⽟待会儿敬大家一杯!” 众人连连叫道:“好!好!”润⽟望着祁子俊问道:“我还没请教公子尊姓大名哩!” 祁子俊说:“我…” 他话未出口,刘师傅忙抢着说了:“公子姓关,山西祁县关家,百年老财东。” 润⽟问:“祁县?” 祁子俊问:“怎么?润⽟姑娘在祁县可有亲故?” 润⽟忙头摇道:“没有啊!我到这龙门客栈也有些⽇子了,还没见过大财东自己跟着驼队跑生意的。” 刘师傅说:“我们关老爷家教可严啦!他就是不想让少东家成为饭来张口⾐来伸手的阔少爷!” 祁子俊笑道:“出门跑跑,也知道外头生意是怎么成的,也好心里有个底儿。 只顾坐在家里收银子,哪天银子怎么没了都不知道。“ 雪燕道:“公子是不放心下面的人吧?” 润⽟道:“雪燕,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几个人坐在一起聊着,⽇子就过得很快,没多时竟然吃午饭了。店家摆宴犒劳客官,说:“各位客官,我也没什么好酒,尽管敞开肚⽪喝!” 客人笑道:“酒没什么好坏,能醉人就行!” 润⽟果真端了碗,挨桌儿敬酒。她连连敬了几碗,有些醉意了,⽟柳扶风,站立不稳。祁子俊叫过雪燕,说:“雪燕,叫润⽟姑娘悠着点,别喝醉了。” 雪燕轻声笑道:“我们家姐小是您什么人?劳您这么关心!” 祁子俊半真半假恼道:“雪燕!哪有你这么做姐妹的?快去快去!” 雪燕过去招呼道:“各位大恩人,我们姐小从不喝酒的,今⽇她可是命都不要了。挨个儿敬一轮,肯定不行。大家同饮一碗,就随意喝吧。” 有人不依,道:“不行不行,怎么轮到我们就随意了?我们昨夜里就算没动手,也帮着喊了几声不是?” 润⽟却说:“我没事,没事!我今天就算醉死了,也心甘!”说着就一仰脖子,灌了碗酒下去。 祁子俊急了,忙站起来,走到润⽟⾝边,说:“我看润⽟姑娘已经醉了,放她一马吧!” 众人起哄:“怎么啦,只有关公子知道怜香惜⽟?” 润⽟醉意愈加明显了,朝祁子俊憨笑道:“关公子,我再敬您一碗!”说着⾝子就往祁子俊倒过来。祁子俊扶了润⽟,叫道:“雪燕,快快扶着润⽟姑娘!” 润⽟推了把雪燕,又站稳了,说:“各位,喝!” 祁子俊忙抢了润⽟的碗,朝大伙儿说:“各位,润⽟姑娘这碗酒,我代了!” 有人叫道:“好啊,关公子要代酒,就代到底!” 祁子俊道:“我也正要感谢各位,你们也救了我啊!我敬各位!” 祁子俊敬着酒,示意雪燕扶润⽟回房。润⽟却不肯回房,依在雪燕怀里坐着,娇憨可人。祁子俊挨个儿敬酒,却忍不住不时回头望望润⽟。润⽟醉眼矇眬地望着祁子俊,痴醉之态更是惹人可爱。 外头风沙不断,客栈里酒也就不断。直喝到天黑,男人们大半都醉倒了。祁子俊也醉了,倒在桌子边大睡。他长到二十多岁,头一次喝这么多酒。 半夜里,祁子俊朦胧间觉得有人正望着自己,猛然醒了。润⽟跟雪燕已重新收妆过了,站在祁子俊面前,望着他。一见祁子俊醒来,润⽟忙把目光移开。 雪燕问:“关公子,您没事吗?我们姐小担心您哩。” 祁子俊笑道:“没事,我刚才睡着了?” 润⽟笑道:“还说没事?睡着了都不知道。您是醉了!” 祁子俊问:“润⽟姑娘,您酒醒了吗?” 润⽟道:“我又没醉!” 祁子俊笑道:“是啊,喝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润⽟望望那些醉睡的客人,道:“他们只怕明天都醒不了。关公子,我想请您看看相。” 祁子俊道:“我是瞎说的,哪会看相啊!”雪燕道:“您看得可准哪!就说那个大腮帮子強盗吧,您就把他算死了!” 祁子俊道:“润⽟姑娘,您就别为难我了,我真的不会看相。” 润⽟道:“您是看我命相太苦,不忍心看吧?” 祁子俊忙说:“怎么会呢?其实我只是喜看闲书,什么都是只知道些⽪⽑。 替人相命,可是大事,岂敢说!“ 润⽟道:“正因为是大事,我才巴巴儿站在这里等着您看哪。” 祁子俊端详着润⽟,又是点头,又是头摇,说:“姑娘,我不能说。” 润⽟说:“既然是命,但说无妨。” 祁子俊说:“那姑娘您就别当真,只当我是背书吧。” 场面很是吵闹,祁子俊同润⽟、雪燕的谈话,没人听见。祁子俊道:“润⽟姑娘面相很好。您眉长目秀,额型満,面如莹⽟,必是冰雪聪明,情⾼雅之人。 嘴如仰月,红齿⽩,神清气和,音清如⽔,这都是上善之相,能成大事,留传声望,令人敬重。“ 润⽟道:“既然是上善之相,我如何落到这步田地呢?” 祁子俊叹道:“只可惜,您双眼上方,左右宅田,微见纹啊!”润⽟问:“怎么个说法?” 祁子俊说:“这是少小孤苦,⽗⺟双亡之兆!” 润⽟顿时泪下如雨。祁子俊慌了,忙说:“润⽟姑娘,信不得的,我说了您只当我是背书。” 润⽟哽咽道:“关公子没说错,我⽗⺟早不在人世了。” 祁子俊惊道:“啊?” 润⽟道:“我⺟亲四年前就没了。最可怜是我爹,为官清廉,被奷人陷害,反落了个贪名,死都不能瞑目!” 祁子俊问:“我本不该相问。润⽟姑娘,您爹遭了什么冤?” 润⽟道:“说又何用?我爹只怕要沉冤千古了!” 祁子俊道:“不会不会!您耳⽩过面,双耳垂珠,是有大福气的人。我看您的命相,您爹迟早有昭雪的一天。” 润⽟擦着眼泪,说:“关公子,我也为了那一天才撑到现在啊!”雪燕哭道:“我们姐小受了多少苦啊!”祁子俊说:“姐小不要难过,虽是命中有此一劫,终会过去的。如蒙不弃,您就把我当朋友吧。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来找我。” 雪燕笑道:“关公子真好,难怪我们姐小对您另眼相看。我们姐小还从来没有同哪个男人说过这么多话哩!” “英雄,还管闲事?”大腮帮冷笑道。 “休得动手!”听得一声断喝,润⽟⾝而出。众人回头,都吃了一惊!润⽟道:“你那大哥算什么人物?怎么自己不敢前来?” 大腮帮笑道:“我大哥可是真英雄,手下有百十号兄弟,叫喊一声,飞沙走石。 姑娘可愿意跟我们去?保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润⽟冷冷道:“百十号兄弟?我当他统领千军万马哪!敢情这几⽇的沙暴就是你大哥喊来的?你先把刀拿开,再同我说话。” 祁子俊道:“姑娘,你进屋去,这里没你的事!” 润⽟没理会祁子俊,只对大腮帮道:“你不是只要我们两个姑娘吗?不⼲这位公子的事。你那大哥马上飞,我们素昧平生,为何要娶我为?我就是跟你们去了,他就不怕我哪天给他下蒙汗药?” 突然,黑汉杨镖师趁人不备,飞起一脚,打退大腮帮,救起祁子俊。杨镖师的几位兄弟也亮了刀,跳到阵前。一时间,双方僵持,谁也不敢妄动。 杨镖师道:“各路镖师,我们连个弱女子都不如,有何面目做男人!” 镖师们换了眼⾊,一齐菗刀。大腮帮怕了,回头想溜。刘铁山闪⾝上前,断了大腮帮后路,说:“别急着走,再说句话。” 大腮帮既羞且怒:“好汉,别把人急了!” 刘铁山说:“我不会杀你。我祁县镖局,行走天下,虽然刀不沾⾎,拳不伤人,可天下豪杰对我们都会敬重三分。你大哥马上飞我们也是过手的,说好凡是祁县镖局关照过的,他决不相扰。你回去告诉马上飞,这两位姑娘,还有这龙门客栈,请他⾼抬贵手!”[[517Z。] 大腮帮低头恨恨道:“既然真是大哥故旧,我们回去也好差。兄弟们,我们走!”大腮帮率众离去。店家忙过来朝刘铁山叩首:“感谢各位好汉!” 刘铁山指着杨镖师说:“感谢这位好汉吧。” 杨镖师头摇道:“兄弟,你就别寒碜我了。” 祁子俊说:“杨镖师,你的功夫真是了得。” 杨镖师说:“我更佩服的还是您啊!您是有胆有识,侠义过人哪!” 润⽟过来,微笑道:“感谢各位师傅救命之恩。” 刘铁山笑道:“姐小,您还是先感谢我们少东家吧。” 润⽟转⾝望着祁子俊,不由得含情脉脉,道:“今⽇蒙公子相救,润⽟和雪燕不知何以为报!” 祁子俊笑道:“姑娘不要客气。都是出门在外的人,就得相互照顾着才是。唉! 我⾝无寸功,自不量力,在姑娘面前丢丑了!“ 雪燕笑道:“正因公子没武功,我们姐小才更加敬佩您哪!” 刘铁山戳戳杨镖师,调侃道:“这下好了,我们这些有武功的,都⽩忙乎了。” 众镖师哈哈大笑。润⽟和雪燕都低了头,不好意思起来。 祁子俊道:“两位姑娘受惊了,快去歇着吧,别听他们瞎胡闹!” 店家⾼兴道:“全仗各位好汉,小店逃过一难。明天我杀几只羊,拿几缸好酒,感谢大家!” 忽听得外面沙暴又起。刘铁山道:“二少爷,明天只怕又走不成了。” 祁子俊望着润⽟的背影,笑着说:“天要留人,谁奈得何?” 次⽇早上,祁子俊正埋头喝粥,忽见润⽟带着雪燕朝他走来,忙起⾝打招呼:“润⽟姑娘,睡得可好?” 润⽟只是笑笑,问:“我同雪燕可以在这里借个座吗?” 润⽟便同雪燕在祁子俊对面坐下,大家都朝这边张望。店家送上早点过来,笑道:“人就得共些患难才是。你瞧,昨夜那么一闹,润⽟姑娘破天荒地出来陪大伙儿一块吃饭了。” 远远地有人笑道:“润⽟姑娘哪是陪大伙儿吃饭?是在陪那位年轻俊朗的公子吃饭!”众人大笑起来。祁子俊倒不好意思了,忙把目光从润⽟脸上移开。 润⽟却站了起来,也不气恼,反而落落大方,笑道:“各位都是我的恩人。店家不是要杀羊摆酒酬劳大伙吗?我润⽟待会儿敬大家一杯!” 众人连连叫道:“好!好!”润⽟望着祁子俊问道:“我还没请教公子尊姓大名哩!” 祁子俊说:“我…” 他话未出口,刘师傅忙抢着说了:“公子姓关,山西祁县关家,百年老财东。” 润⽟问:“祁县?” 祁子俊问:“怎么?润⽟姑娘在祁县可有亲故?” 润⽟忙头摇道:“没有啊!我到这龙门客栈也有些⽇子了,还没见过大财东自己跟着驼队跑生意的。” 刘师傅说:“我们关老爷家教可严啦!他就是不想让少东家成为饭来张口⾐来伸手的阔少爷!” 祁子俊笑道:“出门跑跑,也知道外头生意是怎么成的,也好心里有个底儿。 只顾坐在家里收银子,哪天银子怎么没了都不知道。“ 雪燕道:“公子是不放心下面的人吧?” 润⽟道:“雪燕,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几个人坐在一起聊着,⽇子就过得很快,没多时竟然吃午饭了。店家摆宴犒劳客官,说:“各位客官,我也没什么好酒,尽管敞开肚⽪喝!” 客人笑道:“酒没什么好坏,能醉人就行!” 润⽟果真端了碗,挨桌儿敬酒。她连连敬了几碗,有些醉意了,⽟柳扶风,站立不稳。祁子俊叫过雪燕,说:“雪燕,叫润⽟姑娘悠着点,别喝醉了。” 雪燕轻声笑道:“我们家姐小是您什么人?劳您这么关心!” 祁子俊半真半假恼道:“雪燕!哪有你这么做姐妹的?快去快去!” 雪燕过去招呼道:“各位大恩人,我们姐小从不喝酒的,今⽇她可是命都不要了。挨个儿敬一轮,肯定不行。大家同饮一碗,就随意喝吧。” 有人不依,道:“不行不行,怎么轮到我们就随意了?我们昨夜里就算没动手,也帮着喊了几声不是?” 润⽟却说:“我没事,没事!我今天就算醉死了,也心甘!”说着就一仰脖子,灌了碗酒下去。 祁子俊急了,忙站起来,走到润⽟⾝边,说:“我看润⽟姑娘已经醉了,放她一马吧!” 众人起哄:“怎么啦,只有关公子知道怜香惜⽟?” 润⽟醉意愈加明显了,朝祁子俊憨笑道:“关公子,我再敬您一碗!”说着⾝子就往祁子俊倒过来。祁子俊扶了润⽟,叫道:“雪燕,快快扶着润⽟姑娘!” 润⽟推了把雪燕,又站稳了,说:“各位,喝!” 祁子俊忙抢了润⽟的碗,朝大伙儿说:“各位,润⽟姑娘这碗酒,我代了!” 有人叫道:“好啊,关公子要代酒,就代到底!” 祁子俊道:“我也正要感谢各位,你们也救了我啊!我敬各位!” 祁子俊敬着酒,示意雪燕扶润⽟回房。润⽟却不肯回房,依在雪燕怀里坐着,娇憨可人。祁子俊挨个儿敬酒,却忍不住不时回头望望润⽟。润⽟醉眼矇眬地望着祁子俊,痴醉之态更是惹人可爱。 外头风沙不断,客栈里酒也就不断。直喝到天黑,男人们大半都醉倒了。祁子俊也醉了,倒在桌子边大睡。他长到二十多岁,头一次喝这么多酒。 半夜里,祁子俊朦胧间觉得有人正望着自己,猛然醒了。润⽟跟雪燕已重新收妆过了,站在祁子俊面前,望着他。一见祁子俊醒来,润⽟忙把目光移开。 雪燕问:“关公子,您没事吗?我们姐小担心您哩。” 祁子俊笑道:“没事,我刚才睡着了?” 润⽟笑道:“还说没事?睡着了都不知道。您是醉了!” 祁子俊问:“润⽟姑娘,您酒醒了吗?” 润⽟道:“我又没醉!” 祁子俊笑道:“是啊,喝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润⽟望望那些醉睡的客人,道:“他们只怕明天都醒不了。关公子,我想请您看看相。” 祁子俊道:“我是瞎说的,哪会看相啊!”雪燕道:“您看得可准哪!就说那个大腮帮子強盗吧,您就把他算死了!” 祁子俊道:“润⽟姑娘,您就别为难我了,我真的不会看相。” 润⽟道:“您是看我命相太苦,不忍心看吧?” 祁子俊忙说:“怎么会呢?其实我只是喜看闲书,什么都是只知道些⽪⽑。 替人相命,可是大事,岂敢说!“ 润⽟道:“正因为是大事,我才巴巴儿站在这里等着您看哪。” 祁子俊端详着润⽟,又是点头,又是头摇,说:“姑娘,我不能说。” 润⽟说:“既然是命,但说无妨。” 祁子俊说:“那姑娘您就别当真,只当我是背书吧。” 场面很是吵闹,祁子俊同润⽟、雪燕的谈话,没人听见。祁子俊道:“润⽟姑娘面相很好。您眉长目秀,额型満,面如莹⽟,必是冰雪聪明,情⾼雅之人。 嘴如仰月,红齿⽩,神清气和,音清如⽔,这都是上善之相,能成大事,留传声望,令人敬重。“ 润⽟道:“既然是上善之相,我如何落到这步田地呢?” 祁子俊叹道:“只可惜,您双眼上方,左右宅田,微见纹啊!”润⽟问:“怎么个说法?” 祁子俊说:“这是少小孤苦,⽗⺟双亡之兆!” 润⽟顿时泪下如雨。祁子俊慌了,忙说:“润⽟姑娘,信不得的,我说了您只当我是背书。” 润⽟哽咽道:“关公子没说错,我⽗⺟早不在人世了。” 祁子俊惊道:“啊?” 润⽟道:“我⺟亲四年前就没了。最可怜是我爹,为官清廉,被奷人陷害,反落了个贪名,死都不能瞑目!” 祁子俊问:“我本不该相问。润⽟姑娘,您爹遭了什么冤?” 润⽟道:“说又何用?我爹只怕要沉冤千古了!” 祁子俊道:“不会不会!您耳⽩过面,双耳垂珠,是有大福气的人。我看您的命相,您爹迟早有昭雪的一天。” 润⽟擦着眼泪,说:“关公子,我也为了那一天才撑到现在啊!”雪燕哭道:“我们姐小受了多少苦啊!”祁子俊说:“姐小不要难过,虽是命中有此一劫,终会过去的。如蒙不弃,您就把我当朋友吧。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来找我。” 雪燕笑道:“关公子真好,难怪我们姐小对您另眼相看。我们姐小还从来没有同哪个男人说过这么多话哩!” 润⽟道:“雪燕!” 雪燕道:“我又没说错!” 祁子俊说:“能让润⽟姑娘和雪燕看得起,我关某万分荣幸!” 雪燕道:“别把我扯进去好不好?我就知道您只想对我们家姐小说这话,硬要把我带上!” 润⽟又道:“雪燕!” 祁子俊笑道:“雪燕姑娘也是冰雪聪明!” 雪燕道:“什么叫也是冰雪聪明?就像我们姐小读《舂秋》时说的,您那个‘也’字,叫舂秋笔法,微言大义。是啊,我知道自己不如我们姐小,不用您提醒!” 祁子俊同润⽟都笑了起来。祁子俊说:“润⽟姑娘还读《舂秋》,那可是男人才读的书啊。” 润⽟道:“⽗亲留给我一本《舂秋》,是他平生最爱读的书,我一直带在⾝边。” 祁子俊道:“哦,原来如此。” 润⽟倾耳听听外面,说:“外面很安静。从今天下午起,风沙就停了。关公子,明天…您…就可以走了。” 祁子俊噤不住叹了一声。润⽟低了头。雪燕望望祁子俊,又望望润⽟,抿嘴而笑。 润⽟见雪燕笑了,忍不住红了脸,问:“疯姑娘,你笑什么呀?” 雪燕道:“我没笑什么呀?您自己在笑,还说我笑!” 祁子俊望望润⽟,笑而不语。润⽟问:“您又看见什么了?是福是祸?” 祁子俊说:“自然是福。” 润⽟道:“既然是福,说来听听。” 祁子俊说:“怕您骂我。” 润⽟道:“您说的是好话,我怎么骂您?” 祁子俊道:“您保证不准骂我啊!”润⽟点头而笑。祁子俊笑道:“姑娘肩圆发黑脖子长,命中定许富贵郞!” 不料润⽟听罢,低头而叹。祁子俊慌了,不知自己怎么冲撞了润⽟。祁子俊望望雪燕,雪燕不语,只拿眼睛瞪他。 润⽟低头站了起来,说:“关公子,您歇着吧。”说着就转⾝离开。雪燕也只好起来,避着润⽟,伸出一个指头点了点祁子俊。祁子俊莫名其妙,不知如何是好。 润⽟回到房间,坐在上饮泣。雪燕问:“好好的,怎么哭了?是不是想起⻩公子了?” 润⽟道:“哪来的什么⻩公子?我从来就不喜他,你是知道的。” 雪燕道:“但终究你们是⽗⺟之命,媒妁之言啊!”润⽟道:“⽗⺟之命又怎么了?我如今在这狐狼出没之地受苦,他姓⻩的在⼲什么?他在京城里享受着荣华富贵哩!” 雪燕道:“姐小真是命苦,要不是出这官司,你早就是⻩家少了。” 润⽟恼了,道:“雪燕!谁稀罕做什么⻩家少?那⻩公子算什么男人?打小我就看不起他。我喜什么,他就跟着玩什么,像个跟庇虫。长大了,我喜唱戏,他也咿咿呀呀地唱起来。见着他的兰花指我就呕心!那也算个男人呀!” 雪燕笑道:“我早看出来了,你眼里啊,像关公子这样的才算男人!” 润⽟劲使儿拍了雪燕,说:“你胡说什么呀!” 雪燕说:“姐小,我看自从来了这位关公子,您是一会儿笑了,一会儿又哭了。 我是看得明明⽩⽩。正像关公子说的,我也是冰雪聪明啊!“雪燕故意把”也是“ 二字说得重重的。 润⽟扑地笑了,怯怯儿问:“雪燕,你猜关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雪燕说:“他是什么样的人,您不看得清清楚楚,还来问我?” 润⽟说:“我是…我是说,他是否早成家了?” 雪燕道:“这个容易,我去问问他就是了。”雪燕说着便装着要出门的样子。 润⽟忙拉住雪燕,道:“你这个死丫头!” 三天的沙暴终于过去了,天⾼云淡。客商们在整理行囊,准备重新上路。祁子俊心不在焉,边打理着行囊,边往客栈门口张望。 润⽟蔵在房间里,托腮坐静,一动不动,雪燕说:“姐小,您老坐着⼲什么呀? 关公子他要走了!“ 润⽟故意道:“他走他的,关我什么事!” 雪燕道:“姐小,您心里难受,又不愿承认。何苦呢?” 润⽟叹道:“萍⽔相逢,只怕此生此世再无见面的时候,这会儿去见了,又有何用!” 雪燕道:“怎么会呢?他生意结了,还得回来不是?” 润⽟道:“回来又怎么样?” 雪燕道:“您不出去,我就去叫他。” 润⽟忙拉住雪燕,说:“你呀,就是事儿多!”话虽如此说,自己便拉着雪燕出门了。 祁子俊看见润⽟出来了,朝她笑笑。润⽟微笑着,边同众人打招呼,边朝祁子俊走去。刘铁山正忙乎着,见润⽟来了,悄悄儿同祁子俊说:“二少爷,看来这姑娘是喜上您了。” 祁子俊轻声道:“哪里的话。” 祁子俊同润⽟相望而立,半天都不知说什么才好。祁子俊好不容易憋出句话来:“润⽟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润⽟扑地笑了,说:“关公子,您只会问这句话?” 祁子俊脸红了,笑道:“感谢姑娘这几天照顾。” 润⽟又是笑道:“谁照顾谁?要说感谢,也是我感谢您才是啊。”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微风吹在脸上,甚是清慡。极目望去,座座圆浑的沙丘在朝映照下呈现着金⻩⾊。祁子俊说:“这些沙丘躺着不动了,倒也蛮有情致。” 润⽟说:“这些沙丘千变万化。一场风暴过后,它又是另外一副模样了。” 祁子俊感叹道:“就像人的命运啊,一阵风过后,也许就物是人非了。” 润⽟面露悲凉之⾊,強笑道:“关公子少年才俊,没经历什么坎坷,怎会有这番感慨?” 祁子俊摇头摇,叹息不语。润⽟两眼含泪,望着祁子俊,问:“关公子,您大概多久能回来?” 祁子俊道:“快的话,四个月就能回到龙门客栈。我再来时,一定请姑娘安安好好的还在这里,我要听您唱昆曲。” 润⽟惊讶道:“关公子怎么知道我会唱昆曲?” 祁子俊道:“我听您唱歌,总感觉有些昆曲的意味。我在京城呆过些⽇子,也喜昆曲。” 润⽟道:“咦,您什么时候在京城呆过?” 祁子俊自知失言,忙说:“几年前了。” 润⽟问:“您家在京城有商号?” 祁子俊望着润⽟好半天,叹道:“润⽟姑娘,您我可算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润⽟很吃惊,问:“关公子哪里算是沦落人?” 祁子俊道:“我家也遭了官司,我本不姓关,官府还在抓我,只好隐姓? 衩? 我姓祁,京城义成信…“ 润⽟目瞪口呆:“啊!”祁子俊话没说完,润⽟转⾝跑了进去。 祁子俊冲着她的背影喊道:“润⽟…” 润⽟跑回房间,从枕头下菗出一把匕首,攥在手里,泪如雨下:“怎么是他,怎么是他!怎么是祁家人!” 说罢扑倒在上失声痛哭:“爹呀,孩儿要替您报仇了!” 雪燕手里着鞭子,说:“姐小,我就不相信老爷是自寻短见。老爷不贪不占,凭什么要杀自?老爷疼爱您这宝贝女儿,又怎么舍得杀自?” 此话说得润⽟更加伤心起来,哭喊道:“爹,爹,女儿该怎么办?” 雪燕咬牙切齿地说:“肯定是祁家杀人灭口。等我去收拾那小子!” 润⽟拉住雪燕,说:“别傻了,您哪是他们的对手?我们得想个法子。” 雪燕道:“我去把那小子哄到屋里来再收拾他!” 润⽟摇头摇,又哭道:“关公子,祁公子!你到底是谁!” 雪燕道:“可是姐小,他又是我们的恩人哪!” 润⽟道:“但他分明又是我的仇家!” 润⽟从上爬起来,坐着,说:“我有办法了!是恩人是仇人,由老天做主吧! 雪燕,我俩出去!“ 两位姑娘再次出门,润⽟脸上隐约有泪痕。祁子俊忙了过去,说:“润⽟,雪燕,一会儿我们就走了。雪燕,你一定要照顾好你的姐小。” 润⽟说:“不劳关公子费心。说起去绥芬关,我想起来了。前晌有客商要去绥芬关,中途又回来了。说是山崩,路断了。” 祁子俊惊了,问:“真的?” 雪燕道:“关公子真是的,我们姐小未必是骗您?” 祁子俊马上叫刘铁山道:“刘师傅,润⽟姑娘说我们去不了绥芬关,路断了。” 刘铁山吃惊道:“真的?那该如何是好?” 润⽟道:“我有个主意,你们这趟生意就不去绥芬关了,不如往东,去黑河关。 只要货好,哪里都是钱赚。“ 刘铁山道:“只怕不行,我们只有去绥芬关的通关手续。” 润⽟道:“只是担心手续,那倒没问题,拿银子打点就是了。” 祁子俊道:“还怕失信于人啊。绥芬关的俄国商人,关家老主顾,我们年年都给他们供货的。” 润⽟道:“又不是故意慡约,实在是走不成啊。你们回头再跑一趟,兴许路就通了,再去绥芬关也不迟。” 祁子俊问刘铁山:“刘师傅,我们恐怕只好如此了。” 刘铁山道:“只好这样了。只是关防手续,我仍是担心啊。” 祁子俊道:“打点打点就成的,没有不收银子的官儿。” 润⽟望着祁子俊,突然两眼泪流。祁子俊的眼中也闪着泪光,安慰道:“润⽟姑娘,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回来了。我们还有相见之⽇,您要多多保重。” 润⽟笑笑,又摇头摇,突然捂着脸,哭着跑回屋里。雪燕叫着“姐小”追回屋去。 祁子俊恋恋不舍地望着润⽟的背影消失了才打马离去。 WwW.IsJ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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