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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恶搞研习营(肠子)  作者:恰克·帕拉尼克 书号:42012  时间:2017/9/25  字数:8424 
上一章   ‮泉热‬    下一章 ( → )
  冻疮男爵夫人的故事

  “到了二月天的夜晚,”李珞伊‮姐小‬常说:“每个喝醉了酒的驾驶人都是财神爷。”

  每一对希望以二度藌月来挽救婚姻的夫妇。在驾驶座上昏然⼊睡的人。任何一个由⾼速公路上转下来喝一杯的,他们都是李洛伊‮姐小‬可能说动他们租下一个房间的顾客。说话,也算她的一半生意。让顾客再买一杯酒,然后又来一遍,最后不得不留下来。

  当然,有时候你是给困住了。也有的时候,李洛伊‮姐小‬会告诉你,结果可能一待就是你后半辈子。

  “旅栈”的房间,大部分的人都以为会更好一点。铁的架会摇晃,栏和底板街头的地方磨损了。揷销和螺丝钉松了。在楼上,所有的垫都凹陷得如丘陵起伏,而枕头却是平的,单倒很⼲净,可是由当地井里打上来的却是硬⽔,只要是在那种⽔里洗过的东西,所有的布料都因为矿物质的影响而感觉像砂纸一样耝,还有硫磺的味道。

  最糟糕的是,你得和别人共用走廊尽头的浴室,大部分的人出门不会带着‮袍浴‬,这也就是说,即使只是去小便,也得穿好⾐服。到了早上,醒来之后,只能在一个⽩⾊铸铁制成,有四肢兽爪形脚的浴缸里洗个充満硫磺臭味的澡。

  把这些二月的陌生来客像赶羊似地⼊绝境,是她的赏心乐事。首先,她关掉音乐。甚至在她开始说话的一个钟头前,就已经关小了音量,每十分钟调小一点,一直到葛伦·坎伯*的歌声消失。等到外面路上的来往车辆都没有了之后,她把暖气调小。她一个又一个地拉着绳索开关,关掉窗子上的一个个霓虹灯啤酒广告。如果壁炉里生了火,李珞伊‮姐小‬会让柴火烧完。(*GlenCampbell,‮国美‬西部乡村歌曲著名歌星,二十世纪六十及七十年代红极一时,获奖无数。)

  而在这段时间里,她都在“赶羊”问这些人有什么计划。在⽩河的二月,本没事可做。也许可以穿雪鞋去看雪。要是你自己带着雪橇,也许可以滑雪。李珞伊‮姐小‬让一些客人提起那件事来。每个人都会提同样建议的。

  要是他们没提起的话,那她就会提起“热泉”的事。

  她站在十字路口,让她的听众照她故事的地图去走。首先她让他们看她好久以前的照片。二十岁那年夏天,刚由学校毕业出来,开露营车沿着⽩河而上,找一份暑假打工的工作。在当年那可是大家梦寐以求的工作:在“旅栈”里管酒吧。

  很难想象李珞伊‮姐小‬很瘦的样子,她很苗条,一口⽩牙,那是在她牙龈往回缩之前的事。那时候不像现在,每颗牙齿的棕⾊庒都漏了出来,好像播种时植得太密而相互挤出土来的胡萝卜一样。也很难想象像她投票给‮主民‬,甚至于还会喜别人。当年的李珞伊‮姐小‬在嘴上还没有黑黑的⽑发。也很难想象有大‮生学‬会排一个钟头的队来和她上

  这让她看来很诚恳,说这样滑稽又可悲的话来谈她自己。

  这样会让大家注意听她说话。

  如果你现在抱她的话,李珞伊‮姐小‬说,你只会感到她罩上的尖头钢丝。

  她说,去找“热泉”就是找一群年轻人聚在一起,爬上⽩河有断崖的这一边。自己带着啤酒和威士忌,找一个热泉⽔潭。大部分的⽔潭的温度都在华氏一百五十度到两百度之间,全年如此。在海拔这样⾼的地方,⽔在华氏一百九十八度就煮沸了。即使是在冬天,在一个冰⾕的底层,这些⽔潭还都烫的可以把你活活煮

  不对,这里危险的不是熊,这里没有。也看不到狼或郊狼或是山猫。在下游就有,不错,只是你汽车里程表上跳一次的距离,如果你车子开在公路上,一面听收音机的话,大约是听一首歌所走的距离,那里的汽车旅馆晚上都得把他们的垃圾桶用链子锁紧了。在那里,雪地上満是爪印。夜晚狼群对着月亮嗥叫的声音吵得吓死人。可是在这里呢,这里的雪地平整光滑。就连月圆之夜也很安静。

  在“旅栈”再往上游走,你唯一要担心的就是给烫死。城里的孩子,由大学休学,会在这里混个两年。他们会有办法传告后来的人哪些热泉⽔塘是‮全安‬的,可以在哪里找得到。什么地方不能走,那里只有薄薄一层石灰石或⽩垩石泉华*。看起来好像岩石,却会让你掉进一个蔵在底下的热洞里煮得透。(*sinter,矿泉边缘盐类沉积而形成的结壳。)

  那些吓人的故事,也传了下来。一百年前,有位丽特·班纳克夫人由⽔晶瀑布到这里来玩。她停下来把眼镜上的⽔蒸气擦掉,风突然转向,把热气吹进她眼睛里,踩错一步,她走离了小路,再踩错一步,她失去了平衡,往后跌倒,坐进滚烫的⽔里,她想站起来,猛向前冲,结果脸朝下扑倒在⽔里,她发出尖叫,一些不认识的人将她拉了出来。

  将她紧急送往镇上去的警长把“旅栈”里所有的橄榄油都收走了。那个女人全⾝涂満了油,裹在⼲净的单里,尖叫了三天之后,死在医院里。

  最近的则是三年前,一个从怀俄明中平松市来的年轻小伙子,把他的小货车才刚停好,他的那只德国牧羊⽝就由车里跳了出来。那只狗跳到热泉的正‮央中‬,一面惨叫一面用狗爬式游到一半就死了。其他的游客咬着手指关节,跟那个小伙子说,不要。可是他跳下去了。

  他只浮上来一次,烫的两眼反⽩,瞪大了缺什么也看不见,盲目地翻滚着,没有人能来得及抓住他,谈后他就不见了。

  在接下去的那一年里,他们用网子把他一点一点地捞了起来,就像冲游泳池里捞树叶和虫子一样。也像你由一锅炖菜里把浮油弄掉。

  在“旅栈”的酒吧里,李珞依‮姐小‬会停下来,让客人在脑子里想象一下这个情形。他支离破碎地在滚烫的⽔里翻滚了整个夏天,一些细细碎碎的煮成了浅棕⾊。

  李珞依‮姐小‬昅着香烟。

  然后,好像突然想到了似地,她说:“欧尔森·李德。”然后她大声地笑了起来。好像这是一件只要她醒着的时候分分秒秒都不会想着的事。李珞依‮姐小‬会说:“你们真应该早点认识欧尔森·李德。”

  又大又胖、从不犯罪的大好人欧尔森·李德。

  欧尔森以前是“旅栈”的一名厨师。很胖,面⾊苍⽩,嘴太厚,因为充⾎而发红,衬在他犹如糯米饭般⽩⾊的脸上,就像一块寿司。他盯着那些热泉看,他整天跪在热泉旁边,盯着看那沸腾起泡的棕⾊泉⽔,烫得像硫酸。

  只要走错一步,只要在风雪中踩滑了一脚,那些滚烫的⽔就会把你像欧尔森做菜一样地煮了。

  ⽔煮鲑鱼、团子炖、⽔煮蛋。

  在“旅栈”的厨房里,欧尔森常把赞美诗唱得声音大到你在餐厅里都能听得见。胖大的欧尔森围着⽩围裙,带子打着结,深陷进他耝胖的里。坐在酒吧间,在几近黑暗之中读他那本圣经。暗红⾊的地毯散发着啤酒和香烟的气味。大家在员工休息室里吃饭的时候,他会把头垂在口,为他的香肠三明治含糊地祷告。

  他最喜说的是“情”

  有天晚上,欧尔森走进储蔵室,发现李珞依‮姐小‬在亲一个服务员,一个纽约大学艺术系的中辍生,欧尔森·李德告诉他们说,接吻时魔鬼引你奷的第一步。欧尔森用他那橡⽪似的红嘴告诉所有人说,他要为了婚姻而守⾝如⽟,其实是他没法献⾝。

  对欧尔森来说,⽩河就是他的伊甸园,是他的上帝完美工作的明证。

  欧尔森看着那些热泉,那些会噴⽔、冒着热气的泥潭,就像每个基督徒深爱地狱那种想法一样,他望着那滚烫的⽔冒气噴溅,就像他从下单串口窥探餐厅里的女侍一样。

  在他休假的⽇子,他会带着圣经穿过树林,穿过硫磺的烟雾,他会⾼唱《奇异恩典》和《亲近我上帝》。但是只有第五段或第六段歌词,让你听来奇怪而陌生,会觉得是他编出来的。他走在泉华上,走在像结在和上的冰似的那一层钙结晶上,欧尔森会离开铺了木板的步道,跪在噴着⽔,发着硫磺臭味的深潭边上,他跪在那里,大声地为李珞依‮姐小‬和那个服务员祷告。他向他的主,我们万能的上帝、天堂和大地的造物者祷告。他大声地细数每个旅馆女侍的罪状。欧尔森的声音随着热气提⾼,他为诺娜祷告,因为她把裙子下摆摺的好⾼,而且会和任何一个肯付二十美元的客人口。那些全家大小一起来玩的游客就站在后面,很‮全安‬地站在他⾝后铺了木板的步道上。欧尔森求主赦免餐厅侍者伊文和里奥的罪,因为他们两个每天晚上在男子宿舍里从事下流的奷行为。欧尔森哭着大声地说狄威和巴弟在洗碗碟的时候,用一个棕⾊纸袋昅食強力胶。

  欧尔森在他的地狱门口,对着树林和苍天⾼声控诉,向上帝报告,欧尔森在值过晚班之后,对着天空中灿烂的星辰⾼声指控你的罪行,为你而祈求上帝的慈悲。

  不错,没有人喜欧尔森·李德。不管年纪大小,没有人喜听真话。

  他们全都听说过那个全⾝搽満橄榄油的女人。那个跟他的狗煮成一锅汤的小伙子。而欧尔森特别注意听这些旧事,两眼亮得像糖果一样,这是他最感‮趣兴‬的证明,再‮实真‬不过,证明你不能在上帝面前隐蔵你所做的事,你没别的办法。我们都会清醒地活在地狱里,却痛得让我们希望自己能死掉。我们会永远痛苦,在那个世界上没有人愿意和我们换的地方。

  说道这里,李珞依‮姐小‬混停了下来,再点上一香烟,再给你倒上一杯生啤酒。

  她说,有些故事,你说得越多,就越快把故事说尽。这种故事,戏剧一下就没了,每个版本,听起来更加愚蠢而平淡。另外一类的故事,则会把你消耗殆尽。你越说,故事越強化。那一类的故事只会提醒你自己以前、现在、和将来有多愚蠢。

  李珞依‮姐小‬说:说这些故事,就像‮杀自‬。

  说道这里,他会尽量让故事变得无聊,说什么热到华氏一百五十八度的⽔在一秒钟里就会造成‮级三‬烫伤。

  ⽩河沿岸最典型的热泉是一个出气口,下面是一个⽔潭,四周边缘都覆盖着一片矿物结晶,沿着⽩河的这些热泉的平均温度是华氏两百零五度。

  在这么烫的⽔里一秒钟,脫掉你的袜子就会连带脫掉你的脚。你两手煮的⽪肤会粘在你所碰触的任何东西上不肯下来,完整得有如一副⽪手套。

  你的⾝体会以将体內⽔分转往烫伤部位的方式自救,以此来减低热度。你会冒汗,比严重腹泻更快地脫⽔,因为⽔分流失太多,使你的⾎庒陡将,使你陷⼊休克,你的主要器官很快地一个接一个失去作用。

  烧烫伤分为一级、二级、‮级三‬和四级。可以是表⽪,部分深度,或全深度的烧烫伤。在表⽪或是一级烧烫伤的情况,⽪肤发红而没有起⽔泡。好比晒伤,还有接下来会有的脫⽪现象——那些死了、可以撕下来的⽪肤。全深度的‮级三‬烧烫伤,就像把蛋糕从烤箱里取出来的时候,手指关节碰到了烤箱边上或顶上,结果那里出现一块又⼲又硬的⽪。四级烧烫伤。那就不只是⽪肤伤了而已。

  医事检验人员会用“九九法则”来决定烧烫伤的程度,头部是全⾝⽪肤的百分之九。每一条手臂各是百分之九,每条腿是百分之十八。⾝体的前面和后面,各是百分之十八。再加上颈部是百分之一,总加起来就是百分之百。

  只要喝一口这么烫的⽔,就会造成喉头⽔肿和窒息死亡。你的喉咙‮大肿‬闭塞,使你因此窒息死。

  李珞依‮姐小‬这么娓娓道来真是饶富诗意。化为骷髅,蜕⽪,低⾎钾。这些字眼让酒吧间所有的人自叹弗如,远逊于她。这是她的故事中在面对最坏一刻前的一次小小间歇。

  你可以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在你和任何‮实真‬的事物之间砌上一堵以各种事实构成的墙壁。

  就是在像这样一个二月天的晚上,在她大半辈子之前,李珞依‮姐小‬和欧尔森,那个胖子,是那天夜里唯一还留在“旅栈”里的人。前一天下了三尺深的新雪,铲雪机还没清理过来。

  和每天晚上一样,欧尔森·李德用他一只胖手拿着圣经,走进了雪地里。当时,他们那里还要担心郊狼出没的问题,也有美洲豹和山猫。欧尔森⾼唱《奇异恩典》走了一里路,歌词始终不曾重复。一路走去,⽩⾊⾝影走在⽩⾊的雪地上。

  十七号公路的两线道消失在积雪下“旅栈”的霓虹灯招牌闪着绿⾊的字,⾼挂在一钢管上,钢管固定在⽔泥里,还有一个用砖砌成的矮矮底座。外面的世界,像每天夜里一样,在月光下是黑⽩两⾊,而森林只是延绵一片的松树形黑影。

  年轻而苗条的李珞依‮姐小‬从来都想都不想欧尔森·李德的事,也本不知道他离开了多久,等到她听到狼叫声时才想了起来。她先前一直在看她的牙齿,手里拿着一把擦得雪亮的牛油刀,让她可以看到她的牙齿有多直多⽩。她已经习惯于欧尔森每晚喊喊叫叫。他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接下来是一件罪行,也许是真的,也许是想象的,从树林里传来。她菗烟,欧尔森叫道,她跳慢舞。欧尔森为了她而呼喊上帝。

  她现在说起这个故事来,会让你追问其他部分。她为什么会困在这里,她的灵魂在天国与地狱之间。到“旅栈”来的人不会想后半辈子都在这里的。妈的,李珞依‮姐小‬说,就是有些比送了命更惨的事。

  有些还比车祸更糟,让你陷⼊困境。比车轴断了还惨。在你年轻的时候,困在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管酒吧,过后半辈子。

  在她大半辈子之前,李珞依‮姐小‬听到狼嗥,郊狼号叫,她听到欧尔森⾼声尖叫,不是叫她的名字或什么罪行,而只是⾼声尖叫。她到了餐厅的侧门那边,她走到外面,在积雪上欠过⾝子去,把头转向一边,侧耳倾听。

  她还没看到欧尔森就先闻到了他的气味,那是早餐的气温,煎咸⾁的味道弥漫在冷空气中,是咸⾁或猪⾁,切得厚厚的,在本⾝煎出来的热油里滋滋作响地煎到脆。

  每当她故事说到这里,墙上的电热器总会打开,就在那一刻,在房间里冷到冰冷的那一刻。李珞依‮姐小‬知道那一刻,可以感受到她嘴上的汗⽑都竖了起来。她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停一秒钟,留下一瞬间的寂静,然后——轰——一阵暖气响着由电热器里冲了出来。扇叶发出低沉的呻昑,起先在远处,然后在旁边响起。李珞依‮姐小‬这时一定会让酒吧间里暗了下来。电热器开了,发出低沉呻昑,大家都抬头去看。他们只能看到自己的⾝影反映在窗子里。认不出是自己的脸,像一张満是黑洞的苍⽩假面具往里看着他们。嘴巴是一个张开的黑洞。他们自己的眼睛,两个挨得很近又瞪得很大的黑洞直望进他们⾝后的夜⾊。

  就停在外面的橙子,看来却像在冷冷的百里之外。即使那个停车场看来也像是在这样的黑暗中远的无法走到。

  她找到欧尔森·李德的时候,他的脸仍完好无缺。他的脖子和头,他最后的百分之十仍然完好无缺。和他神奇其余那些已经脫⽪煮的部分比起来,甚至可说很美。

  他仍然不停地尖叫着,好像天上星辰会在乎似地。欧尔森的残余部分沿着⽩河边上勉強走着,脚步踉跄,双膝发软,蹒跚走着,断裂开来。

  欧尔森已经有好些部分不见了。他的两条腿,自膝盖以下已经在破裂的冰上碎了一路,一点点地脫落,先是⽪肤,然后是骨头,体內的⾎已经煮到没有东西流出来,在他⾝后只有一道他自己的油,他的体热在雪里融开深深的痕迹。

  由怀俄明州平松市来的那个小伙子,就是跳下去救狗的那个。人家说大家把他往外拉的时候,他的手臂都断开了,一节一节地,可是他还活着,他的头⽪在他的⽩⾊头骨上剥落,可是他还很清醒。

  沸腾的⽔面上,噴出热气,还有因为那小伙子⾝体里的油所发出的亮丽虹彩,他的油浮在⽔面上。

  那个小伙子的狗给煮得只剩一张完整无缺的狗形⽑⽪大⾐,骨头都已经煮得⼲⼲净净地沉到这个世界的中心去了。那个小伙子最后说的是“我搞砸了,我没办法弄好的,对吧?”

  李珞依‮姐小‬那天夜里找到欧尔森·李德的时候就是这样,只是更惨。

  他⾝后的雪,刚下的新雪围在他四周,上面有一行行口⽔的痕迹。

  在尖叫的他四周,散在他⾝后的,李珞依‮姐小‬看得到一大堆⻩⾊的眼睛,雪地里有郊狼踩成冰的爪印。有狼爪的四趾脚印。浮在他四周的是野狗瘦如骷髅的长脸,在他们呼出的⽩烟后面着,黑⾊的嘴由鼻子两边翻上去,尖利的牙齿咬在一起,咬得很紧,扯着欧尔森破了的⽩子,破烂的腿里活活煮烂的⾁还散发着热气。

  下一瞬间,那些⻩⾊的眼睛消失了,只剩下欧尔森的残躯,郊狼后脚踢起的雪片还闪动在空中。

  他们两个在一阵温热的咸⾁香味中。欧尔森发着一阵阵的热气,像一颗‮大巨‬的烤马铃薯深深地沉落在她⾝边的积雪中。他的⽪肤现在⻳裂了,蜷缩而耝糙的有如炸,但却松垮而滑溜地包裹在底下的肌⾁上,那些肌⾁煮了,卷曲在里面热热的骨头上。

  他的两手紧抓住她,抓紧了李珞依‮姐小‬的手指。她想拉脫开来,而他的⽪肤剥落了。他煮的双手却不肯松开,好像寒冬时你的嘴在游乐场的旗杆上给冻住了一样。她想要将手拉脫,他的手指裂到见骨,煮的骨头,一点⾎也没有的骨头。而他尖叫着,把李珞依‮姐小‬抓的更紧。

  他的⾝体重得拖不动,沉在积雪里。

  她给抓住而动弹不得,侧门离她不过是雪地里二十个脚印的距离。门仍然开着,里面的桌上都摆好了下一餐所需要使用的餐具。李珞依‮姐小‬能看见餐厅里那座像山一样的石头壁炉,里面烧着柴火,她能看得到,却远的无法感受得到,她两脚撑地,想拖动欧尔森,可是积雪太深了。

  她无法动弹,就停下来,希望他会死掉,向上帝祈祷,求它在她冻僵之前杀掉欧尔森·李德。那些狼群守在黑暗的树林边缘,用他们⻩⾊的眼睛盯着,松树的黑影直上黑暗的夜空。在树梢上面的星星,像一起在淌⾎。

  那天晚上,欧尔森·李德跟他说了一个故事,他自己个人的鬼故事。

  在我们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故事还在我们嘴上。这些故事我们只会告诉陌生人。在半夜里,在一个隐秘的小房间里。这些重要的故事,我们多年来一直在脑子里反复想过,却从来不曾说出来过的。这些故事就是鬼魂,把人从间带了回来。只是一下子,回来看一看。每个故事是一个鬼魂,这个故事是欧尔森的鬼。

  李珞依‮姐小‬把雪含在嘴里融化,再把⽔吐进欧尔森的肥而红的嘴里,他的脸是他全⾝唯一她可以触碰而不会给粘上的部分。她跪在他旁边。魔鬼引你奷的第一步,那个吻,欧尔森一直守⾝如⽟所为的那一刻。

  她这大半辈子一来,始终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他叫了些什么。把这些留在心里是一个沉重的负担。现在她告诉每一个人,但也不见得让她好过。

  那在⽩河边上给煮了的可怜家伙尖叫道:“你为什么这样做?”

  他尖叫道:“我做了什么?”

  “狼呀,”李珞依‮姐小‬说着,大声笑了起来。我们现在没这些⿇烦,这里不会有,她说。后来都没有了。

  欧尔森的死因叫做肌蛋⽩中毒症。在严重的烧烫伤情况下,受伤的肌⾁会散发肌红蛋⽩,这种蛋⽩质涌流进⾎里,会使肾脏无法负荷,因而衰竭,使⾝体里充満毒素。肾衰竭、肌蛋⽩中毒。李珞依‮姐小‬说这些字眼时,简直像魔术师在变魔术,那些字听起来有如咒语,有如悼词。

  这样的死法会耗上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铲雪机终于清除到这里,司机发现了他们:欧尔森·李德死了,而李珞依‮姐小‬睡着了。因为他整夜嘴里都有融雪,使她牙发⽩,冻伤了。李德那双死人的手仍然紧抓住她的手,像一双暖和的手套护住了她的手指。之后有好几个礼拜,她每颗牙齿部四周冻坏的⽪肤逐渐脫落,变软,变灰,由棕⾊的牙剥落,最后她的牙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最后她没了嘴

  坏死组织剥离。又是一个魔法似的咒语。

  李珞依‮姐小‬会告诉大家说,现在外面树林子里没有什么了,没有什么坏东西,只有些很悲哀而孤寂的感觉。就是欧尔森·李德仍然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不知道他在哪里。那样可怕而孤寂,连狼、郊狼都离开了⽩河上游这头。

  一个骇人的故事就有这个作用,会回应好久以前的恐惧,重现一些早已忘怀的恐怖。一些我们自以为已经抛在脑后的事物。但是那仍会把我们吓哭,那是你希望能愈合的伤口。

  每天晚上都有他们散在各处,那些既救不活又不肯死的孤魂野鬼,你整夜都会听到他们在外面尖叫,就在⽩河断崖的这边。

  二月里的夜晚,有时还会有热油的气味。煎的脆脆的咸⾁。欧尔森·李德‮腿两‬已没知觉,但还被往后拖着,他尖叫,手指弯曲如爪子扣进雪地里,被那些咬紧的小小牙齿往后拖回黑暗中。  wwW.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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