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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桃花新传 作者:司马紫烟 | 书号:41522 时间:2017/9/20 字数:1377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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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朝宗留下不是为了替公孙令做证,更不是为了替红姑追查程海山的去向和下落,而是为了那一对孪生姐妹。 这话怎么说呢?当他在茶楼,无意间听人提到公孙先生,突然想到此人曾传授过程海山武功,或许知道程师⽗的下落,所以临时决定跟那五人去了马蹄坡。 然后跟着大伙儿去⽔榭,自然是想伺机向公孙令打探程海山的消息。 等到大家想到要他这“外人”做证,他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则是为了名正言顺地留下来。 所以,这两件事是有连带关系的,但他可以接受为公孙令做证,也可以不接受。尤其当公孙令已说明,如今并不知道程海山的去向和下落后,他大可不必在此耽搁,误了归期。但是,那一对绝⾊的孪生姐妹,使他舍不得就此离去。 邻厅两间耳房,左边一间温婆婆病故后,至今仍空着,右边就是住着金妞银妞两姐妹。 略加收拾,朝宗被安排在左边耳房,兴儿则跟小顺子睡到后面小房间去。一切安排妥当,已是⽇落时分。 夕余辉映在湖面,染成了一片金⻩。晚风微起,湖波漾,映出了万道霞光,更是灿烂壮观。 天际归雁成行,湖中鱼群跳跃,衬以湖畔翠树垂荫,构成了一幅诗情画意的景⾊。朝宗独自负手立于⽔榭环廊上,眺望湖光山⾊,默默若有所思。 公孙令每⽇⻩昏至傍晚前,这一段时间是他打坐运气练功时间。数十年如一⽇,从无间断,是以无法陪朝宗。 金妞银妞忙完之后,就一直在房里未出来,而兴儿则跟着小顺子在湖边垂钓,使得朝宗倍觉孤寂无聊。 朝宗面对此情此景,不噤思嘲汹涌,又回想起南京的一切,尤其是那几个红粉知己,令他难以忘怀的李香君、郑妥娘…她们的倩影,已深深烙印在他的心灵,甚至生命里,也充实了他的一生。 此次归去,不知何年何月再能相见,重温那旑旎甜美的旧梦。朝宗有些惘、感伤和惆怅。 然而,当金妞和银妞的影子,突然浮现在眼前,犹如旭⽇之东升,顿使星月无光,黯然失⾊。 这两个全然陌生的少女,竟然闯进了他的生命里? 侯朝宗正感错愕,突闻一个娇柔甜美的声音,自⾝后轻唤道:“侯公子…”一回⾝,发现竟是两个少女之一,却不知她是金妞还是银妞。 少女欠⾝福了一福道:“侯公子!老爷爷有请。” 朝宗忙谢了一声,随少女同进⽔榭大厅。 少女又道:“老爷爷在书房。” 她将朝宗带至书房门口,微微一笑,迳自转⾝而去。 侯朝宗步⼊书房,只见矮几上摆好了棋盘,茶还是热的,公孙令独自坐在那里等着。公孙令见他步⼊,持须笑道:“抱歉!抱歉!老朽每⽇必须按时打坐运动,冷落了侯老弟。请坐!” 朝宗走过去,在公孙令对面坐下,莞尔一笑,道:“老人家请一切照常,若以客相待,反使在下于心不安了。” 公孙令道:“好!好!咱们彼此不要拘束,哈哈…”朝宗眼光瞥向棋盘,见是一盘残局,不噤问道:“老人家方才与谁对奕?” 公孙令未答,反问道:“侯老弟棋艺如何?” 朝宗以为公孙令要跟他一较棋力,谦道:“平平而已…” 公孙令又问道:“依老弟看,这盘残局如何?” 朝宗注视棋盘一阵,始道:“红棋已被大军庒境,兵临城下,蓝棋只要一拐马,即成只能当头将军。红棋右士不能上,蓝棋有车卧底,将又不能拐出,这边有蓝马拐马将,看来是输定了。” 公孙令哈哈笑道:“连老弟如此学之土,也无法解救,老朽也就心安理得,不觉冤枉啦!” 侯朝宗诧然道:“怎么回事?” 公孙令正⾊道:“三十年前,一个无恶不做的大魔头!败在老朽剑下,正将之除去,他却提出一个要求,表示久闻老朽棋艺与剑术齐名,如今武功自叹不及,跟老朽在棋艺上一较⾼下,才心服口服,死而无憾。” 朝宗问道:“老人家接受了?” 公孙令微微颔首道.“老朽自认棋力万钧,有恃无恐,自然接受他的挑战。不料,他并非跟老朽对奕,而是摆下这盘残局,要老朽持红棋先着,限一柱香之內思出解救之策,否则就不能杀他。” “结果如何?” “等一柱香烧完,老朽尚未思出解救的一步棋,他已不知去向!” “老人家上当了,他是趁你全神贯注苦思之际,悄然地溜之大吉了。” 公孙令摇头摇道:“不!这确是一步死棋,老朽整整苦思了三十年,仍未思出如何能把它救活。所以突然想到了侯老弟是一个读书人,才思敏捷,或许能够释我多年之惑…” 朝宗又注视棋盘一阵,忽然道:“这盘残局并非双方对奕所走出来的,而是经过巧思布局摆出的!” 公孙令诧异道:“此话怎讲?” 侯朝宗道:“奕棋常见者有两种情况,一是旗鼓相当,势均力敌,战况必然烈,常拚至伤亡殆尽,无一兵一卒可用,最后成为和局。二是实力悬殊,成为一面倒之势,则強者挥军猛攻,势如破竹,很快就可使弱者全军覆没,弃子投降。而这盘棋却是双方未损一兵一卒,红棋已陷⼊无救绝境,所有可用兵力,均为对方棋子阻挡,无法驰援抢救。倘非刻意设计安排,布置成此局面,何致如此!” 公孙令恍然大悟道:“如此看来,老朽倒真是上当了,可惜与老弟相见恨晚,若是早经点破,老朽就不致为此苦思三十年了!哈哈哈…”笑声犹未落,突见小顺子一头闯⼊,气急败坏地道:“老爷爷!那家伙找上门来了!” 公孙令一怔,急问道:“是那昆仑老道?” “不!是那个官差。” 这回轮到朝宗为之一怔了,他忧形于⾊道:“唉!果然替老人家添上了⿇烦…” 公孙令神⾊自若地道:“侯老弟不用耽心,一切由老朽来应付。小顺子,就让他进来吧!” 小顺子怔了一怔,恭应而去。 侯朝宗局促不安道:“在下是否要回避一下?” 公孙令有成竹,微微地笑道:“不用了,侯老弟放心,看老朽如何打发他走路。” 朝宗以为他要用武力,则别说洪瑞单匹马前来,即使是来上十个八个的,也绝非公孙令的对手。 但他是不赞成以武力解决的,尤其对方是官差的⾝份,万一出了人命,对他的前途影响甚大。 话犹未了,突闻一声吆喝。 原来两个小鬼在湖边垂钓,突见洪瑞一路奔来,不噤暗吃一惊。小顺子霍地跳了起来,丢了钓竿就向⽔榭飞奔,赶紧去禀报公孙令。 兴儿慌忙站起,尚未及逃开,已被冲来的洪瑞一把抓住了后领,怒叫道:“小鬼!看你往那里逃?” 人小鬼大的兴儿。这回被洪瑞像老鹰抓小似地抓住,一时挣扎不脫,情急之下,只有大声呼救。 两条⽩影飞而至,正是那对绝⾊孪生姐妹。 洪瑞乍见她们,老光也为之心神一震,惊为天人。 兴儿趁他分神之际,奋力一挣,整片后领被撕开,终得逃了开去。 两少女齐声娇喝,正待双双出手,突问小顺子自九曲竹桥飞奔而来上面叫道:“两位姐姐不要动手,老爷爷叫他进去!” 金妞银妞这才住了手,退开一旁,让出路来。 洪瑞未追逃开的兴儿,愤然将抓在手上的⾐领丢开,冷哼一声道:“小鬼!待我见了侯公子,他总得给我个待!” 兴儿站在老远,向他扮了个鬼脸。 洪瑞又向两少女一瞥,才大步地走上九曲竹桥,跟随在小顺子⾝后,进⼊⽔榭。刚进大厅,公孙令已偕同朝宗自书房走出。 洪瑞脸⾊一沉道:“侯公子!…” 公孙令已开了口,神情肃然道:“请问这位官差,在京城属那个衙门?” 洪瑞已打探出公孙令的来历,心知这老头儿不好惹,忙抱拳道:“在下洪瑞,在京城九门提督属下当差。” 公孙令笑问道:“如今九门提督可还是田锦棠?” 洪瑞道:“正是田大人。” 公孙令哈哈笑道:“他这一任九门提督,可⼲得相当长啊!哈哈哈…”洪瑞听他直呼其名,不噤诧然道:“老人家认得田大人?” 公孙令道:“岂止认识,若论辈份嘛,他应该称老朽一声师伯!” 洪瑞一听,顿时傻了眼。 公孙令笑笑地又道:“老朽只是听说阁下来自京中,顺便问一声而已。你们有事尽管去谈吧,不必顾忌老朽,若有不便之处,老朽可以暂时回避。” 洪瑞既知这老头,乃是他顶头上司的师伯,那还敢仗官势欺人,忙陪着笑脸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在下曾闻侯公子提及,因接家书赶回归德,不知何故突然在此停留,放心不下,特地前来看看。” 好个势利小人,竟然绝口不提马蹄坡的事! 朝宗自然也不便据实以告,轻描淡写地道:“公孙先生有点小事,需要我做见证,所以我决定暂留数⽇。多承兄台关心,谢啦!” 说着,双手一拱。 洪瑞一副小人的嘴脸,道:“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公孙令忽然道:“阁下能找到寒舍,想必已在城里风闻,老朽与昆仑派结怨之事吧?” 洪瑞不便否认,只好点点头道:“此事已传开,城內各处都在议论纷纷!” 公孙令感叹道:“唉!老朽已届风烛残年,仍然涵养不够,竟然一时气愤,失手伤了那道长一臂,他若心有不甘,纠众前来兴师问罪,想必有一番是非争论。届时,需要在场目击的人证,但必须与老朽毫无往,亦无地缘关系的局外人,所以商请侯老弟留下了。” 洪瑞非常知趣,见风转舵道:“只要侯公子没事,在下就放心了,抱歉!打扰了公孙先生,告辞了!” 他双手一抱拳,执礼甚恭。 公孙令故意道:“本当留阁下小聚,聊尽地主之谊,但昆仑方面随时会来寻衅,不便有官府之人在场,免生误会,以为老朽藉官府之力撑,同时阁下有要务在⾝,不宜耽搁,老朽也就不強留了。” 几句场面话,打发走了洪瑞,朝宗不由地赞道:“公孙先生的退兵之计,果然⾼明!” 公孙令哈哈笑道:“他若回京一问田锦棠,就知道老朽是掰了,田锦棠那有我这个八竿子挨不着边的师怕,不过我相信,他绝不敢问!” 朝宗道:“但愿如此,否则为公孙先生添上⿇烦,在下就于心不安了。” 公孙令笑道:“不用耽心,就算他发觉受骗,也不会为此来向老朽兴师问罪的,何况,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很多,老朽就不许有个同门晚辈叫田锦棠的吗?” 老少二人正相对大笑,兴儿一头闯⼊,向朝宗问道:“公子,那家伙走啦!” 朝宗一本正经道:“他说在马蹄坡受了內伤,十分严重,除非你们赔偿一笔医药费,回头就来带人!” 兴儿信以为真,情急道:“公子!小的全部家当只有四两银子,那是准备回去还桂花姐” “那你只好去坐牢了。” “不不不!小的不愿坐牢,请公子救救小的…” “不然你就拿出四两银子来,不够的我替你补上,回去没钱还桂花,大不了你就娶了她吧!” 兴儿一脸无奈,从怀里掏出了银子,想了想,忽道:“不!小的不能娶她,情愿坐牢!” 朝宗忍不住了,哈哈纵声笑了起来。 兴儿苦着脸道:“小的都要去坐牢了,公子还乐?” 朝宗这才止住笑声,道:“没事了,那家伙已被公孙先生打发走了,你还不快快向他老人家叩谢!” 兴儿喜出望外,那敢怠慢,两膝一挪,转向公孙令连连磕头道:“多谢老人家救了小的,您真是小的救命恩人,愿您老人家多福多寿,多子多孙…” 公孙令把手一抬,道:“好了,起来吧!再数下去老朽可就多苦多难了!哈哈哈…”两个少女已在厅外,闻言“噗嗤”一笑,正好被朝宗抬眼看到,那副媚娇俏模样,真令他为之心醉。 兴儿又磕了个响头,才站起⾝来。 他是掉了疮疤忘了痛,马上嘻⽪笑脸地道:“公子!这么说,他是自认倒楣,不再纠咱们了?” 侯朝宗斥道:“小鬼!你别得意忘形,今⽇之事,全仗公孙先生摆平,回去桂花的事可得你自己解决。” 一提桂花,兴儿又陷⼊烦恼了。 这时两个少女已进⼊了大厅,公孙令过去吩咐道:“天时不早,你们可以去准备晚饭了,弄几样慡口的菜,回头你们也陪侯公子小饮几杯。” 金妞微微点头,转向小顺子问道:“你们钓的鱼呢?” 小顺子这才想起、钓了几尾鱼尚留在湖边,忙拖着兴儿去取鱼。 待两个少女去厨房准备晚饭,公孙令偕同朝宗回到了书房,在矮几两旁相对坐了下来。 公孙令兴致颇浓道:“来,侯老弟,咱们来下一盘,看看你的棋力如何!” “公孙先生既有雅兴,在下只好献丑了,尚望老人家手下留情。” 二人相对一笑。将棋盘上的残局收起!各自重新布局。 棋子摆好,朝宗一拱手,礼让道:“公孙先生请!” 彼此谦让了一阵,主人只好捋须笑道:“那老朽就不客气,扰个先了。” “老人家请!” 公孙令掂起了蓝炮,置于当头。 侯朝宗不犹豫,照样还以当头炮。 公孙令微微一怔,忽道:“侯老弟,老朽有几句话想说,不知愿不愿听?”朝宗暗自一怔,拱手道:“在下洗耳恭听!” 公孙令略一沉昑,始正⾊道:“恕老夫直言,以侯老弟相貌,文质彬彬,一表人才,个应属柔顺型,但方才老朽第一步走出当头炮,最稳健保守的走法,不外乎跳马或当头卒正合乎兵来将挡,⽔来土掩,先求自保的守成之道。但侯老弟不甘示弱,以牙还牙,也摆上了当头炮,由此可见,老弟是个外柔內刚的人,逞強好胜之心太重!” 侯朝宗点点头,默然不语。 公孙令接着又道:“在好的方面来说,这种个富于进取心,有勇往直前的毅力与自信,任何事不畏艰难,不怕失败,失败了会再接再励,永不放弃。” 侯朝宗仍是点点头,仍是默然不语。 公孙令沉昑了一下,又道:“坏的方面,那就是锋芒太露了,处处喜表现、出风头,幸好侯老弟是读书人,至多容易招忌而已,若是习武,就极可能惹事,招致杀⾝之祸了!” 侯朝宗想不到只下了一步棋,公孙令就能把他看得如此透彻,不由地心服口服道:“公孙先生果然名不虚传,一番金⽟良言,使在下茅塞顿开。今后自当留意,凡事尽力收敛就是。” 公孙令笑了笑,道:“老朽只是心⾎来嘲,胡言语,老弟不必介意,咱们下棋吧!” 一番语重心长的话,果然使朝宗有所领悟,难怪⽗亲对他在金陵试考的文稿提出了评语,是华而不实了。 棋又继续地下了。 朝宗改采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棋路,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双方均全神贯注,频频长考,以致这盘棋下得异常的缓慢。 天⾊已暗了下来,银妞掌灯送来置于矮几上,见一老一少凝视着棋盘,浑然无觉,只好默默地站立一旁。 这是一盘旗鼓相当、势均力敌的棋,双方经过一番拚杀,最后红棋只剩一车一炮,蓝棋也只剩一马一卒,彼此均是苟延残的局面。 轮到朝宗走棋,他尚在举棋不前,手上持着红炮不知往那儿搁。忽听公孙令笑道:“侯老弟,炮架子都没有了,你这炮往那儿搁都派不上用场的!” 侯朝宗也笑笑道:“看来这盘是和棋了。” 一旁的银妞终于忍不住道:“早就该和了,你们还下得起劲的!” 朝宗一抬眼,这才发现她在一旁观战,不噤又強自一笑道:“原来姑娘已观战多时,何不早说。” 银妞道:“观棋不语真君子啊!”侯朝宗朗声笑道:“姑娘说得好!说得好!哈哈…”兴儿一头闯了进来,见状一怔,问道:“公子这么乐,可是嬴了棋?” 朝宗未及答话,忽听出现在书房门口的金妞道:“哦!老爷爷终于遇上了好手,输了棋啦?” 银妞笑道:“没有,只是一局和棋!” 金妞移步进来,失望这:“哦!连侯公子也胜不了老爷爷?” 侯朝宗诧然道:“姑娘何以认为在下必能胜他老人家?” 金妞道:“侯公子是读书人,必然精于诗琴棋画这些风雅之事啊!”侯朝宗自我解嘲道:“可惜在下是虚有其表,倒教姑娘失望了,不过,恕在下不揣冒昧,想请教二位姑娘,为何如此希望在下能胜公孙先生呢?” 金妞瞥了公孙令一眼,嗔笑道:“老爷爷自从教会咱们下棋后,这些年来,就从未胜过他老人家一盘啊!”朝宗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公孙令持须笑道:“侯老弟布局棋势磅礴,攻守有方,颇具大将之风,若非老朽奕前一番胡言语,扰了侯老弟心神,以致有所保留,未能放手一搏,则这盘棋应非和局,老朽早已全军覆没了。” 金妞好奇道:“老爷爷说了些什么?” 公孙令又笑道:“你们这两个丫头,自己赢不了棋,就指望别人能赢老爷爷。好在侯老弟要在此暂留数⽇,有的是机会,回头吃完饭…对了,说到晚饭,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金妞窘迫道:“噢!我只顾说话,倒忘了这事儿,进来就是请老爷爷和侯公子的呀!” 公孙令向她一指,笑道:“你这丫头,侯老弟!请吧。” 朝宗推座而起,随公孙令及两少女,步出了书房,来至大厅,兴儿则紧随在后。此刻不似⽇间的人満为患,糟糟的。厅內只放一张八仙桌,已摆上几样精致可口的菜肴。 公孙令笑着招呼道:“今晚没有外人,不分长幼尊卑,大家一起来坐下吧!” 这话似对兴儿而言,因在场的只有他是书僮⾝份,平时那能跟朝宗平起平坐。侯朝宗出⾝世家,对此甚为注重,忙道:“公孙先生在座,兴儿怎可…” 公孙令笑道:“来者是客,小哥儿不用拘礼,一起坐下。” 朝宗这才吩咐道:“兴儿,你就敬陪未座吧!” 兴儿受宠若惊,连声恭应,待公孙令等人⼊了座,他才敢坐下。 公孙令今晚特别⾼兴,舂风満面笑道:“金妞银妞!侯公子棋艺⾼,你们若想求他指点,以后好胜爷爷,就该多敬侯公子几杯啊!”酒早已斟満,金妞闻言微微一笑,举杯起⾝道:“侯公子,我敬你。” 侯朝宗慌忙起⾝。 公孙令却阻止道:“坐坐坐!谁要再站起来敬酒,就先罚一杯!” 金妞道:“那我先罚!”举杯一饮而尽,随即坐下将空杯斟満。 朝宗过意不去,举杯道:“在下陪姑娘一杯!” 杯到酒尽,金妞谢了一声,忙为朝宗斟満。 银妞不敢再站起,坐着敬了一杯。 朝宗等金妞为他将酒斟満,即双手捧杯向公孙令道:“在下敬公孙先生!” 宾主举杯一饮而尽,公孙令放下空杯道:“侯老弟请尝尝,这山雉风味绝佳,采用风制法,更为可口…” 说着,伸手向面前大盘中,撕下一只山雉腿。 朝宗正推拒道:“老人家请自己用…” 突见公孙令手腕一抬,撕下的山雉腿上见向厅外疾而去。 只听一声哈哈大笑,一个蓬头垢面,鹑⾐百结的老叫化已出现在大厅门口,手上正抓着那只山雉腿。 他拉开了破锣似的嗓门,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老叫化还没进门,公孙兄就先来只腿,看来今晚口福真不错呢!哈哈哈…”一面大笑,一面抓着山雉腿就啃。 两个少女及小顺子慌忙起⾝,对老叫化执礼甚恭,齐声叫道:“东方爷爷!” 公孙令却笑骂道:“老叫化!这可不是腿,是山雉,给你这个老馋鬼吃了!还真是暴残天物!” 老叫化已走了进来,眉头儿一皱道:“难怪味道不对?我还以为你拿了隔夜的馊菜来待客呢!” 两老一见面就针锋相对,嘻笑辱骂,毫无顾忌,显见彼此情之深。 小顺子如见亲人,上前抱住了老叫化道:“东方爷爷,您怎么把我丢下,一去就是好几年也不来?” 老叫化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这么想我到来,敢情是你老爷爷待你,成天打骂不成?” 小顺子急急道:“不不不!老爷爷待我如同亲骨⾁,才舍不得打骂呢!” 老叫化笑道:“那你在这里,不是比跟着我老叫化到处流浪来得好吗?” 小顺子真情流露道:“晚辈只是想念您老人家…” 公孙令接道:“好了!够了!老叫化,你别逗孩子了,快坐下吧!” 小顺子这才放开老叫化,忙端了把竹椅过来,加在公孙令与朝宗之间。 老叫化故意把竹椅挪开一些,坐下后笑道:“这位公子哥儿,不会嫌弃老叫化这⾝臭⽪囊太脏吧?” 侯朝宗強自一笑道:“老人家说笑了…” 公孙令这才为双方介绍道:“侯老弟,老叫化就是江湖中赫赫有名,人人尊称为丐侠的东方长寿。” 侯朝宗拱手为礼道:“原来是东方大侠,失敬!失敬!” 东方长寿道:“什么大侠小侠的,人家在背后都叫我西方短命,你老弟就叫我一声老叫化好了。” 朝宗怔道:“那怎么可以…” 公孙令笑道:“侯老弟,老叫化的外号又叫老天真,从来不拘小节,百无噤忌,随便叫他什么都成。不过,我说老叫化,你一去数年,毫无音讯,今儿个突然跑来,想必是有事吧?” 东方长寿等两少女及小顺子都归座,才正⾊道:“老叫化最近风闻一个消息,昆仑派的掌门人已病⼊膏盲,不久人世,观中四大护法都有意争夺掌门宝座,甚至明争暗斗,使他无法摆平此事,所以想出个主意,指定天下四大剑术名家,其中之一就是公孙兄。要他们四人菗签决定,去向何人挑战,最先获胜回去者,即接掌昆仑。据说菗中公孙兄的是玄真道长,老叫化特地赶来通知,不知那牛鼻子来了没有?” 公孙令道:“昨⽇就已到了!” 东方长寿诧然道:“哦?老叫化已经是马不停蹄赶来,牛鼻子竟然比老叫化更快!公孙兄可曾接受他挑战?” 公孙令微微颔首道:“咱们今晨已过手了!” “结果如何?” 公孙令轻叹了一声,即将全部经过述说了一遍。 东方长寿听毕,连声称奇道:“怪哉!怪哉!他们每人均有数人暗中监视,以防谎报战果,有失公允。怎会只有玄真出面,公孙兄竟未发现其他的人?” 公孙令亦觉诧异道:“哦!这就怪了,昨⽇他是独自来挑战,今晨亦是一人前往马蹄坡赴约,除了合六城內的一些朋友,及侯老弟主仆之外,附近确实未见其他人,更无昆仑道士出现啊!”东方长寿若有所思,默默地啃完一只山雉腿,始反手一抹嘴上的油渍,笑道:“你们都瞪着我⼲嘛,是不是嫌我老叫化吃相太难看?” 公孙令道:“老叫化,你少卖关子,定然是想到了什么,否则你那张嘴,是不会停顿下来的。” 东方长寿咧嘴怪笑道:“老叫化只有一张嘴,顾着吃,就顾不得说话了!” 公孙令不悦道:“老叫化,你还要装疯卖傻?” 东方长寿沉昑一下道:“老叫化天生一张乌鸦嘴,专说人家不爱听的话,依我看,跟着玄真来的人若在场,或暗中监视,绝逃不出公孙兄等人耳目,既然未被发现,此事就有些蹊跷,甚至不妙了!” 公孙令诧异道:“何以见得?” 东方长寿正⾊道:“据老叫化所知!昆仑四大护法中,以玄真最心狠手辣,且诡计多端,按情理说,跟玄真同来的数人,目的是要负责监视,确定玄真挑战胜负,绝不可能不出现。 事实上他们既未到现扬观武,亦未在暗中监视,这就大有问题了!如果不出所料,老叫化虽不知道其所以然,但可确定他们已悉遭玄真毒手!” 公孙令惊道:“老叫化,你是说玄真杀人灭口?” 东方长寿把头一点道:“不错!这样一来,他非但可以掩饰其非,表示马蹄坡之会,错不在他。甚至回去信口雌⻩,讹称那几人是被公孙兄所杀、藉此引起昆仑众怒,纠众前来向公孙兄讨回公道。” 公孙令神情凝重,道:“这点老朽倒未想到…” 东方长寿道:“好在此去昆仑路途遥远,往返颇费时⽇,尚有⾜够的时间,容咱们从长计议如何应付。倒是另有一事刻不容缓…” 说到一半,眼光一瞥朝宗,似有顾忌,突然言又止。 这老叫化一向装疯卖傻的,此刻一反常态,神情严肃,显然事态严重。 公孙令察颜观⾊,似已心里有数,即向朝宗道:“侯老弟、怨老朽失陪片刻,跟老叫化有点事要密谈。” 朝宗一拱手道:“公孙先生请便!” 公孙令又向两少女待道:“你们好好招呼侯公子,替我多敬几杯!” 两少女齐声恭应。 待公孙令和东方长寿起⾝离座,相偕走⼊书房,金妞即笑道:“侯公子不必介意,东方爷爷就是这么一个人,有时天塌下来也不在乎,有时却芝⿇小事也穷紧张的,别管他们二老了,咱们喝咱们的酒。” 二老不在座,朝宗没有拘束感,恢复了以往的洒脫,哂然一笑道:“听姑娘的口气,酒量定然是不错了?” 金妞笑了笑,道:“老爷爷没事喜喝两杯,又不愿独饮,咱们只好奉陪,被他老人家训练出来的。” 侯朝宗道:“名师出⾼徒,二位姑娘必然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金妞笑道:“那倒不见得,下棋也是他老人家教的,咱们就从未胜过一盘。”此话一出,引得朝宗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银妞却说话了。道:“姐姐!你别光说不练,敬酒呀!” 金妞道“急什么?要不然就你先敬!” 银妞举起酒杯道:“好!我敬就我敬。侯公子,我敬你!” 朝宗忙举杯笑道:“不敢!在下先⼲为敬!” 敬酒的反被人敬了。 银妞见他一饮而尽,却放下酒杯,娇嗔道:“我不喝了!” 朝宗一怔,诧然道:“在下已先⼲为敬,姑娘怎么反而不喝了?” 银妞道:“老爷爷待,要咱们替他老人家多敬侯公几杯,侯公子却喧宾夺主,反而敬起我酒来了,回头让老爷爷知道,岂不是害咱们挨骂?所以这酒我不能喝。” 朝宗笑道:“这倒是在下的不是了,好吧!罚我三杯。” 银妞转嗔为喜道:“这还差不多!” 笑着,捧起了酒壶,为朝宗将空杯斟満。 侯朝宗的酒量不算好,也不算太差,以前在家里,也是陪着⽗亲小饮,酒量被慢慢训练出来的。 此番赴南京试考,应酬特别多,尤其每次聚会,都是在秦淮旧院轮流设宴,美⾊当前,自然少不了酒。只要有“郑疯子”妥娘在扬,更是会起哄,几乎所有的人都曾被她灌醉过的唯独对朝宗妥娘算是手下留情,适可而止,绝不勉強他过量。这主要是对朝宗印象较好,不得不另眼相待,同时也是爱屋及乌,为了李香君的缘故。 纵然如此,朝宗在南京的这段时⽇,酒量已比在家中时強多了。 这时面对两个绝⾊少女,他岂能示弱,一口气连⼲三杯,仍然面不改⾊笑道:“姑娘可満意了?” 银妞嫣然一笑,举杯一饮而尽,随即将两只酒杯斟満。 金妞虽未要朝宗罚酒,却也连敬了三杯。 旁观者清,人小鬼大的兴儿已看出,朝宗为这两个少女所惑,已有些意情,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但无可否认,眼前这两个少女实在太美,任何人见了她们都会心动! 朝宗自与妥娘一夕魂销,一直念念难忘,从那秦淮名⾝上所获得的感受与満⾜,甚至连奉献了⾝心给他的香君,也无法相比。然而,自从见过了这对孪生姐妹,他简直无法相信,⽇后再见那两位红粉知己,是否能旧情复燃? 他真的惑了,若能换取这两个少女的青睐,即使放弃功名,甚至一切,从此终老斯地,他也心甘情愿! 酒喝得不算多,朝宗却有了几分醉意。他不再拘束,逐渐谈笑风生起来。两个少女自幼来此,由公孙令收留,温婆婆带大,从未离开过⽔榭,别说是外面的花花世界,就是合六城里,对她们也全然陌生,充満了好奇与僮憬。 这些年来,只有两个外人来过⽔榭,那就是送小顺子来的东方长寿,以及程海山。小顺子时常随公孙令出去走动,多半是进城采购⽇常生活必需品,譬如粮食、布料、药材、酒类、茶叶等等。她们却严噤外出,甚至不许远离湖边。 因此,当她们听朝宗说起南京的繁华,及六朝京都的旑旎风光,不噤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羡慕与向往的赞叹。 金妞忍不住这:“几时咱们也能出去开开眼界,那该有多好!”这对她们似乎是一种奢望,使朝宗大惑不解道:“凭你们一⾝武功,有何不可的,难道在外边还有人敢欺侮你们不成?” 他想到了红姑,武功也许尚不及这两个少女,却能走南闯北,且是被海捕公文缉拿的钦命要犯! 她们是自由之⾝,又有一⾝惊人的武功,为何不敢出去见见世面? 侯朝宗心里打起了疑问,莫非公孙令在逃避什么? 忽听银妞轻轻地叹道:“终有一天,我们会如愿以偿的。” 多么肯定的语气! 朝宗听出这话的含意,似在表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公孙令绝不可能长久留住两个少女,误了她们的终⾝大事。 金妞忙把话岔开道:“不谈这个,咱们喝酒。” 于是,她们又轮流着继续地敬酒? 朝宗是来者不拒,杯到酒尽。 两个小鬼兴儿和小顺子未喝酒,他们早已吃溜了出去玩了。两老则仍在书房密谈,仍未结束,桌上只剩下了朝宗与两个少女。 侯朝宗仗着几分的醉意,终于忍不住吐露心声道:“恕在下唐突,你们这对姐妹,确实是我生平所见最美的了。” 天下没有不爱听赞美话的女人,尤其是从未与异接触,接受过赞美的少女,这话让她们听来非常顺耳。 公孙令与小顺子自然不算,他们似乎从未发现她们的美,更未赞美过她们。但她们对朝宗的赞美,只是淡然地笑笑,毫无強烈的反应。 侯朝宗不噤诧然地望着她们,如果不是仗着这么几分的醉意,他是不敢如此般的正视着她们的。 朦胧的醉眼中看起来,两个少女显得更美了。 只见她们明眸皓齿,笑脸人,脸上未施脂粉,但却有着自然的红润,更增添了几分娇。 尤其那肤如凝脂,晶莹剔透,彷拂吹弹可破,真个我见犹怜。 如此的羞花闭月之貌,若与那些秦淮名相比,即使如郑妥娘、卞⽟京等名四播的女人,也只能算是庸脂俗粉了。 侯朝宗忽然问道:“难道从来没有人像在下一样,当面赞美过你们?” 银妞补充道:“我们也从未觉得,自己有多么美。” 侯朝宗道:“这是你们自谦,如同读书人,文章写得再好,也不能在人面前自夸,习武的人武功再⾼,也不会逢人就称天下无敌,如果是别人见了你们而不赞美,那他不是没有眼光,就是⽩痴了!” 金妞“噗嗤”一笑,道:“我们这些年来,朝夕相处的只有几个人,温婆婆死后,只剩下老爷爷和小顺子,他们能没事就赞美几句吗?如照侯公子这么说,必然老爷爷是没有眼光,而小顺子是⽩痴了!” 朝宗微微一怔,不噤笑道:“说的也是,如⼊芝兰之室,久而不觉其香,何况公孙先生…” 银妞嫣然一笑,道:“好啦!侯公子,咱们姐妹也没你形容的那么十全十美,不必再在美上做文章了,还是喝酒吧,我敬你!” 朝宗已不胜酒力,仍不甘示弱,笑应追:“好!”酒杯刚举,金妞劝阻道:“侯公子,你已喝得太多了,别当真喝醉了。” 朝宗自负道:“笑话,在下连⼲三杯给你看,醉不醉得了!” 金妞未及阻止,他已一饮而尽,将空杯推向银妞。 银妞无奈地笑了笑,撩袖执起酒壶,欠⾝为他斟満。 侯朝宗眼见她伸向面前的纤纤⽟手,细⽩娇嫰,犹如柔夷,竟然一时情不自噤,双手将她的手执住不放。 银妞羞愤迸,怒斥道:“侯公子!你…”猛地将手往回一夺。 但侯朝宗却跟着向前一倾,伏在桌面上了。 他真的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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