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迦小说网给您更好的沉剑飞龙记阅读体验
沙迦小说网
沙迦小说网 架空小说 官场小说 推理小说 短篇文学 科幻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重生小说 同人小说 总裁小说 都市小说 综合其它
小说排行榜 历史小说 穿越小说 武侠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耽美小说 军事小说 竞技小说 灵异小说 网游小说 经典名著 仙侠小说
好看的小说 帝王时代 覆雨翻云 天龙神雕 风玥大陆 纵横曰本 华佗宝典 艳绝乡村 窥狌成瘾 红楼真梦 女神攻略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沙迦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沉剑飞龙记  作者:张梦还 书号:41217  时间:2017/9/18  字数:25933 
上一章   ‮回 十 第‬    下一章 ( → )
  烈火玄冰慧心驱⽩鹤

  偷天换⽇秘道循元凶

  自从方氏姊弟来碧云庄后,吴璞最担心的原是吴璧的想法。当裴敬亭与孙天夷在洞口等候方氏姊弟时,吴璞已经恳托陶舂田⽇去和吴璧把话讲明。果然吴璧第二天听陶舂田一说昨⽇情形,顿时跌脚大骂吴璞糊涂;但当时方氏姊弟已去,庄上客人又有裴、柳、陈三人负伤,吴璧既不便埋怨别人多事,又来不及和方氏姊弟见面,只气得独自在⽔阁密室中闭门不出,两天后竟然病倒。吴璞曾去找他解说,他也一味不理。夺命金环吴璞虽是机诈鸷,但一向与兄长友爱甚笃;如今弄到这样田地,也觉得心灰意冷。前几⽇还天天去⽔阁探病,四五⽇后见每次吴璧总是不理不睬,自己既觉无趣,又有些伤感,便不再去。这样一来碧云庄上弟子庄丁们知道两位庄主失和,益发惶惶不安,全靠文武判李扬用尽心思‮定安‬人心。”

  冯卧龙去讨药,尚未回来,陈云龙在病榻上十分忧急,只怕师兄又遇上了什么意外。那裴敬亭负伤最重,全仗他內功基尚好,才不至废命,但真气大伤,不但功夫一点也施展不出来,⽇常起坐部艰难万分;他本来是心⾼气傲的人,在这种情境下,真觉得度⽇如年;好几次向李扬说愿意请哪位朋友送自己回华山,李扬却明知道他如此重伤不能上长路,一味只劝他宽心静养,等候冯卧龙回来,看是否向神手华陀讨得灵药,再作道理。裴敬亭虽是不情愿,也没办法,只好等着。

  柳复伤势也不轻,本来点苍相去较近,可以设法送信请点苍来人,但为了等冯卧龙,也未送信去。

  这一天细雨霏霏。吴璞和李扬用了午饭后,照常到病榻旁看看三位客人伤势,一面又计算着冯卧龙何时方可归来。裴柳二人自己连⽇调摄,虽然伤势未见转轻,但精神稍好,也能挣扎着说几句话。陈云龙本来內脏未伤,谈话并不为难,只是他神⾊格外抑郁,话反而说得少。

  三客二主闲谈几句后,吴李正要走开,忽然外面一个庄丁匆匆走来,向吴璞禀报道:

  “庄外来了一位道爷,说受朋友之托,带信给两位庄主。让不让他进来,请二庄主示下。”

  吴璞一听来人是个道士,一下就想到武当,连忙吩咐庄丁快请,一面又和李扬一同出去。

  两人走到大厅附近,远远已看见雷杰陪着一个老年道士徐徐走来。吴璞李扬两人都认不得他是谁,当下两人互望了一眼便由吴璞上前答话。

  雷杰见吴李二人出来,忙向道人道:“那就是敞庄二庄主和庄上一位管事的江湖前辈,道长可见过面?”

  道人微笑不答,只望着吴李二人。夺命金环吴璞抢步过来,拱手道:“在下吴璞,请问道长法号?”

  道人稽首道:“贫道山野之人,说起名,也无人知道。今⽇只为受人之托,来送一封书柬;得见着碧云庄主,实是万幸。”

  吴璞不料他不肯说出道号,倒大感意外,已悟到来人决非自武当远来相助的,不由起了几分戒备之意,便笑道:“道长既是真人不露相,在下不敢相強;既然光降敝庄,就请先⼊內待茶;在下恭候教诲。”

  文武判李扬双目炯炯,打量着这个道人,一直默不出声,直到一同进⼊大厅就坐后,才陡然说道:“在下李扬,寄居在这碧云庄上,不料今天无意得遇⾼人。斗胆问一句,道长可是由昆仑来吗?”

  那道人长眉一振,徐徐道:“原来是文武判李老师;果然目光如炬;贫过倒不是昆仑派中人,不过此来带了一封信,却与昆仑有关。”说着又向吴璞道:“碧云庄上听说有两位庄主,不知道那一位现在那里,可否请出来一见。”

  吴璞听他口气,竟是为昆仑下书,不由暗暗心惊,闻言便忙答道:“家兄近⽇染病,不能见客;道长既然携有书信,便请赐给在下如何?”

  道人微笑道:“贫道只因为那信上原写明给两位庄主,所以多问一句。既是吴大庄主卧病,就请二庄主收下。”

  道人探手怀中取出一封柬帖,顺手递给吴璞。吴璞说了声:“有劳道长。”便急急拆读。李扬也走过来,看那柬帖,上面只写了几行字。

  “昆仑徐霜眉稽曾致书吴璧吴璞昆仲,方吴旧事,是非宜明。贤昆仲名重武林,当知所自处。拟于孟夏朔⽇率师弟妹方灵洁方龙竹造访,先以一笺致左右,望赐复音。”

  “徐霜眉”三字⼊目,夺命金环吴璞和⾝后的文武判李扬不觉失⾊;吴璞沉住气将柬轻轻叠好,双眸一转,向道人笑道:“原来昆仑徐仙子要光降敝庄,愚兄弟自当扫径相帖,只是此事怕要先和家兄略作商议。道长可否先告知徐仙子现在驻留何处,容愚兄弟⽇內将复书送上。”

  道人道:“徐仙子云踪无定,原说复书贫道带回;倘若吴庄主要和令兄商议,贫道就在此恭候如何?”

  吴璞原想探探方氏妹荣行踪,不料道人一丝口风不露,知道人家已有戒备,套不出什么来;沉思半晌,便道:“家兄本在病中,此时不知道精神怎样。且容在下去看看,道长请屈留片刻。”说了又向李扬道:“烦李二哥代我陪着。”起⾝向后面走去。

  那⽔阁密室自从吴璧病后,加派了一个小童在这里伺候。这也算是新开之例。从前这多年,密室中向不许僮仆走进,这次吴璧在此闭门不出,又恰恰在此病倒,所以只得个派小童来。吴璞从外走⼊,小童正在室角打盹儿,吴璧静卧榻上,室中寂如墟墓。

  这原是⽔阁下面的一间,上面四方有窗,俯瞰莲池,供着南海岛主的遗像,下面原是弟兄俩‮坐静‬之所,本来稍欠明慡。这时吴璞从隧道暗门走出来,遥望吴璧面⾊,愈觉得如⻩蜡一般;再加上额际⽩发数茎飘散下来,真有说不出的病惫之状。

  吴璞默立半晌,暗叹了一声,才走到榻前,唤道:“大哥,有要紧事。”

  吴璧缓缓张开眼睛,见是吴璞站在榻前,面现怒⾊,只哼了一声,一语不发。

  吴璞苦笑道:“大哥你连⽇和我呕气,我也不敢多辩;尤其你在病中,我更不想惊扰你;可是现在的事非问你不可。岛主子女的师姊姓徐的刚遣人送了一封信来,说他们定期来庄上找我们,你看怎样作答?”他口里说着话,手中柬帖也递过去,吴璧听了,两目大张,⾝子往起一挣,便坐起来,惊叫道:“什么?快给我看。”

  吴璧读着柬帖,那室角小童却被他一叫惊醒,睡眼惺忪,望见吴璞,赶忙过来行礼,吴璞只摆了摆手。

  吴璞留意吴璧面⾊,见他只是匆匆读信,等到读完,脸上忽现出一点惨然笑意。他缓缓向吴璞道:“‮二老‬,这不很好吗?你上次几乎又闹成大错。现在两位幼主安然无恙,下书约见,我们自然只有恭候,还有什么说的?”他顿了顿,微几声,又悠悠叹道:“我不想果然在今年发了病,应了神手华陀十八年前所说;这回能不能治好,尚说不定,趁我一息尚存,能面见两位动主,将当⽇罪业了清,也了我心事。你还迟疑什么?还不快去回复来人?”

  吴璧前几天病初发时,只是有些晕眩,四肢乏力;吴璞只道他至多是偶中风寒,加上为了上次对付方氏姊弟的事和自己负气,所以整天卧不起。等到吴璞探病时,吴璧又老是不大理他,所以一直弄不清兄长所患何病;这时听吴璧说起十八年前神手华陀之语,不觉失惊道:“怎么大哥是当年伤毒复发吗?我还…”

  吴璧不等他说完,便连连摆手道:“如今先不要多说这些,你先去回复了来人,回头再进来,我正有许多话要和你详谈。”

  吴璞看兄长连连催他,也不便再停留,便道:“我就口头答应到时恭候他们好了。”吴璧点了头不再出声。吴璞走了出来。到前面大厅向那送信的道人说了;道人含笑起⾝便向吴李作别。

  文武判李扬看这送信道人一直未说出他自己道号,心里十分疑惑。适才吴璞⼊內与吴璧商议,李扬几度设词探询,那道人却总是轻轻避开,这时道人要走,李扬知道更来不及套问,心中十分懊丧,不料他们二人送道人出来,竟有人揭破了这个哑谜。

  原来吴李二人刚送过人到了庄门,门外却有一人急步走进来;恰好那道人转⾝向两人施礼,那人竟几乎撞上道人。

  李杨眼快,刚待出声招呼,那道人微一闪⾝,已和那人面对面望了一眼,那人咦了一声叫道:“你不是五台灵玑道长?怎会在这里?”

  道人也微微一怔,随即稽首道:“久违久违,冯施主一别十载,还记得贫道。真是好眼力。”原来那人正是冯卧龙。

  吴李二人见冯卧龙神⾊慌张,匆匆赶回,已觉惊讶,再看他竟认识这个道人,更出意外;李扬忙道:“冯四爷回来得正好,这位道长原来和你是旧,快给我们引见引见。”

  冯卧龙愕然道:“怎么?你们还不认识吗?”

  那道人不待他们再说,便向冯卧龙道:“冯施主看来是有要事待办,贫道先告辞,改⽇再相见吧。”吴李二人未及出语,道人已飘然走去。

  冯卧龙本来心中有急事,被道人岔了一下,这时也顾不得再追问道人何以来此,匆匆向吴李说了声:“我先去看看我们老七”便向陈云龙养伤的客房奔去。

  冯卧龙遗访神手华陀,原为了讨伤药。到了庄上,神手华陀却不在家,只见着他的大弟子沈俊。沈俊虽然和冯卧龙未见过面,但对泰山八龙倒也是闻名已久,当下款待一番,问明了来意,便说道:“家师虽不在,各种疗伤灵药,庄上倒是现成,尽可说明伤势轻重,每种自选一二种药带走。”当下便取出十多个药瓶来。但冯卧龙一说明陈云龙是被人震碎肩骨,沈俊便十分吃惊道:“续骨不难,如是骨碎,大半筋脉必定有伤,这就非先当面诊断不能随意用药。现在家师不在,只好先将七宝续命丹带几粒去,保住病人一百八十⽇內伤势不再加重,再另作道理。”

  冯卧龙原想邀沈俊来碧云庄一行,沈俊推辞说庄上事无人照料,不奉师命,决不敢离庄;冯卧龙也无法勉強。

  沈俊又说,续命丹别具奇效,凡一切內外伤,不论多重,昅了此药,总可保住一百八十⽇;但服药不能过晚,若是在受伤后十二天內能服药最好,不然也不可晚过十五天,太晚药便无大效。冯卧龙计算⽇期,自己赶回去最快也要到第十三四天,因此一路急奔,只想快些回到碧云庄。到了庄门,他仍是脚下不稍缓,所以几乎和灵玑道人相撞。

  当下吴李与冯卧龙一同看陈云龙服了七宝续命丹,冯卧龙才心神稍定,和吴李二人略说此行经过,大家都十分惘然。因为他们原盼望神手华陀本人能来,或者能有彻底治伤的药带来,以便将裴柳陈三人的伤一同医治,如今只讨了几粒七宝续命丹,分明无济于事。冯卧龙却看陈云龙服药后不久便酣然大睡,正合沈俊所说药力初见效时的情状,稍觉安慰。那七宝续命丹一共带来七粒,陈云龙只服了两粒,还剩下五粒。冯卧龙默付沈俊曾说,先服两粒,如立即酣睡,便不消多服,至多在十二时辰后再服一粒即⾜以保一百八十⽇;但若伤重,服两粒不能⼊睡,便要加服,直到能睡为止,不过至多只是六料;六粒无效,便是伤势延迟太久,过了时限,续命丹却无用处。如今陈云龙服两粒立即生效,其余五粒中尚可余出四粒。

  他行前匆过青萍剑客柳复受伤,刚才吴李两人又匆匆说到裴敬亭伤势;冯卧龙行前见裴敬亭与方龙竹一同坠⼊山涧,烈火焚⾝,只以为两败俱伤,无一人得活;这时听见裴敬亭也负重伤在邻室调养,想起自己去访神手华陀,还是乞裴敬亭绘了图才不致路,现在讨得药来,师弟又用不了,理应送给裴敬亭才是。冯卧龙也是伉慡汉子,想到这里,便和吴璞说了。吴璞李扬自然无异议。于是三人便同到邻室着裴柳工人。原先三人病榻放在一处,后来将隔壁小客室打扫了,才将裴柳与陈云龙分开。裴柳二人都受了內伤,虽然轻重有殊,却是一样见不得风,因此门窗都用厚绒遮住,和陈云龙这边不同。裴柳二人愿同在一室养伤,也是为了在这些事上替主人省事。

  冯卧龙随着吴璞李扬过来,看见裴敬亭瞑⽇仰卧,就着卧式,两膝屈转,⾜心互合,双臂直伸上来,掌心在头顶上互贴着,知道他灭在运用华山心传,试调精气。那柳复却仰卧着,眼望屋顶。原来青萍剑客虽被掌力震伤,却不似裴敬亭中了六手真火,伤势要轻得多。

  吴璞等三人进来,方和柳复打招呼。外面一阵脚步声,有人道:“阿弥陀佛,还是孙公好眼力;冯四爷果然回来了。可讨着了伤药不成严。”

  接着厚绒门帘轻轻掀开,走进三人,正是铁木僧、火雷王孙天夷,金钩圣手陶舂田。

  自从方灵洁方龙竹初探碧云庄之后,这里三人受伤,一人讨药,剩来的这三位客人闷居无聊,又看主人兄弟龃龉不和,也不想让主人成天陪着,因此每⽇便一同外出闲步,在附近山头上看看野景,好在每次外出,都不去远,时时绕回来,便可以看庄上动静。孙天夷原想到敌人也许要再来,预料着三人闲游,说不定便可早见敌踪,所以他每次登山,总十分留心向四处路径察看,居⾼临下,常人也何以看出一里左右的人物,何况孙天夷目力特強。每天他们站在山头林中,孙天夷总是目注⼊庄山道,将过往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却不想今天望见冯卧龙回庄来。当时铁木大师未看明⽩,还以为孙天夷只是揣想,那知果然是冯卧龙。

  众人到了裴柳室中,互相寒暄数语,冯卧龙便取出七宝续命丹,说要转赠给裴敬亭和柳复。

  裴敬亭刚勉強行了一周气,自觉气海⾎海都已伤损,十分灰心;听见冯卧龙说话,便开眼微笑道:“冯四兄盛情可感。只是我受伤大半在气分上;除非有再造灵方,再得本门⾼手代为推⽳,助我逆运精气,或者可以复原,不然筋骨脏腑之伤纵使治愈,我也将变成废人。

  神手华陀的七宝续命丹,我早就知道,那只是苟延待援之药,治我的伤无用,还是留给令师弟服用好了。”

  柳复伤势虽然较轻,但他失了青萍剑,又被方灵洁击伤,将多年盛名折在一个女子手中,十分沮丧;他又一向虚骄气浮,不如裴敬享受挫后尚能分别轻重,自敛心神,他只是成天生闷气,一会儿后悔,一会儿咬牙痛恨,觉得颜面丧尽。这时看冯卧龙要赠药,尽管明知是好心,却愈觉得不是意思,也连连推辞。

  冯卧龙还要再劝,李扬却想着此时正有大事商量,不必再在这小事上耗时光,便笑道:

  “这事也不必推让,我看冯四哥将这四粒灵丹就放在这里。裴大侠和柳大侠忖度着若是有用,便可以呑服,大家朋友都在息难之际,也说不上谁帮谁。倒是今天那昆仑徐霜眉下书的事,我们可得商议一下。”

  铁木和尚听了,首先“呀”了一声道:“李爷说什么?徐霜眉今天送了信来吗?几时来的?”

  孙天夷也诧异道:“我们先前在山峰上,我只看见一个道人从后山绕来,进⼊庄门,后来便望见冯兄回来;我还只道那道人是庄上朋友,难道是徐霜眉遣来下书的昆仑门下吗?”

  冯卧龙却瞠目向着李扬道:“你们说的是那灵玑道人吗?他怎么是昆仑门下?”

  吴璞半晌不语,这时才接口道:“我们不要在这儿惊扰他们两位养伤:还是请到厅上慢慢谈。冯兄认得那个下书的道人,我们正要听冯兄说说他的来历。”

  于是大家又都到厅中,仆人照常献茶,大家那里有心思品茗闲谈,部催着吴璞李扬说徐霜眉下书的事;李扬看看大家神⾊,笑道:“柬粘在吴大哥那里,是吴二哥送进去的。大家要看,等会儿请吴二哥去拿来就是。现在要紧的是先请冯兄说说那送信道人的来历,我们由此也许可以猜到他们结了些什么羽。”

  文武判一语点破,大家明⽩过来,便不再七口八⾆追问,都静静望着冯卧龙。

  冯卧龙皱眉道:“这事真是奇怪,我因为匆匆回来,恰好碰上吴二庄主和李爷送灵玑到庄门口,只和他打了一个招呼。我惦着老七的伤,又不知道他竟是来替昆仑下书,所以一句也没问,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这灵玑道人的来历,我倒是知道一点儿。十年前我和我二师兄向玄龙到五台山去。为一样小事和山上道观里的道人起了争执。观中的观主自己说俗家是大同神拳卞氏亲支,要借七家的面子来劝我们退让。向师兄当时本要我走,别和道人吵闹,可是看边观主说什么神拳卞氏,向师兄的脾气是服理不服势,反而冷突一声,对那观主说:“本来这是小事。我和我师弟也无意倚势凌人。可是你明是三清弟子,却偏要连你的俗家祖宗三代都搬出来,你是什么想头儿?别说神拳卞氏现在人才凋零,就是五十年前卞家龙凤双幡名満天下的时候,也庒不倒泰山万竹山庄,你既然要夸你的卞氏神拳,我这万竹山庄的弟子就得领教领教。”

  “向师兄这么一来,那观主自然更受不了。两下眼看就要动手,可是这时候忽然观里又出来两个道士,都是五十上下,他们把观主拦住,又问明事由儿,告诉我们说他们愿意设法了事,不要争斗。”

  “本来我们和那观里的道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因为家师听说五台后山出了一条⾚练蛇,命我们去设法除掉它。家师给了我们一束紫叶金针,预备着避蛇毒。我们在这道观歇歇腿儿,顺便打听一下⾚练蛇的事,哪知道那个出来答话的道人听我们说要找⾚练蛇,就连连冷笑,出语轻视;我先忍不住和他口角起来,他一不小心,把桌上茶碗打翻,一碗浓茶就全泼到我放在地面上的布囊上。紫叶金针不能见茶,我赶忙打开布囊看,果然紫叶金针全变了颜⾊,明是失效了。我们这才大吵起来,后来惊动了他们的观主。

  “这时候两个道人听我们说明缘由,就笑说,这紫叶金针他们这儿就有,愿意赔我们一束;可是说起⾚练蛇,他们却十分恳切向我们说道:泰山夏老要为人间除害,当然是侠骨佛心,不过大概事前不清楚这⾚练蛇的年岁。⾚练蛇一过十二岁便能飞翔,再过十二年头上独角长出,这时紫叶金针和另几种药草都还可以制它,但到了三十六岁,这些药草便都不能再抵御它口中毒气,必须千年鹤涎配上几种异种药草,再加制练才能得到邂它毒气的丹药。可是⾚练蛇如长到一甲子,便连丹药也将无用。现在五台后峰出现的⾚练蛇估量年岁已经过了四十,紫叶金针决制不住它。

  “那两个道人如此说了,又告诉我们说他们师兄弟两人本就是带了紫叶金针来除蛇的,那如临时金针无效,害得他们同行的一个弟子中了蛇毒,十分危急,劝我千万不可枉自犯险,还是回山禀明家师另作打算为是。

  “我们先还半信半疑,后来他引我们到后面看了中毒的人,又告诉我们说,我们若是不信,可以用他们赔给我们的紫叶金针试试。那蛇每到中夜子时,便飞出来食人兽脑子,他让我们把紫叶金针绑在一只狗的头上,将狗栓到后山小涧旁边,自己蔵在山壁上一个小洞里看。那个石洞就是他们上次找好的蔵⾝之地,洞內有许多石头,人进去了可以自己封住洞门。”

  “我们照他们说的试了,果然晚上⾚练蛇出来,一看见那条狗,使飞扑过来,活生生的狗被它咬开脑盖昅掉了脑子。我和向师兄先还打算趁势除掉它。那知道蛇在下面隔着十几丈,那股腥气就让人闻着头晕,我们鼻子里也塞着紫叶金针,还是没用。幸好那蛇吃光了狗脑子就走了。我们第二天便去找狗尸首,那些盖在狗头上的紫叶金针竟然被那蛇咬得七零八碎。我们才知道这两个道人的话不假。”

  冯卧龙一气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那两个道人就是灵璇道人和灵玑道人。我们后来问家师,才弄明⽩他们原是兄弟两个,出了家就成了师兄弟。家师说他们在三十岁以前闯江湖很有名头,三十几岁上两个人都归隐了。但是他们的详细来历家师也没说起过。不过,无论如何,他们决不是昆仑派。这回不知怎的会替徐霜眉来下书。吴二庄主可问过他和徐霜眉是什么渊源吗?”

  吴璞‮头摇‬道:“这个道人连他自己的道号都不肯说,那会说到别的话?照冯四爷这样一讲,他们原不是昆仑派,那又为什么肯替人送信来?这真怪了。”

  当冯卧龙叙这一段相事时,大家都只是静听。这时陶舂田才开口道:“三十年前江湖上有沈璇沈玑弟兄。大概就是他们两个后来出了家,便改名为灵璇灵玑了。只不知道泰山侠隐何以未说破这一层。”

  那火雷王孙天夷却‮头摇‬冷笑道:“沈璇沈玑本来是大同卞家别传,我替年曾和沈璇会过一次。只是他们蔵头露尾,也不肯说是卞家弟子。后来不知道怎的他们销声匿迹了,却原来又当了道士。这次要是他们和昆仑的弟子联了手,我倒正好再会会他们。”

  铁木和尚合掌道:“阿弥陀佛。大同卞家夫妇当年以龙凤双幡纵横江湖。后来他们夫妇去世,卞卫两家的子女竟然都没人能继承余绪,近年听说卞家孙辈都不在大同住,简直是快绝了。究竟怎会弄得这样凄惨,可是谁也不知道。这沈家弟兄俩换上道装,应该不再惹江湖是非才是,却为什么来淌这次浑⽔?我和尚真是闹糊涂。”

  李扬凝神片刻,缓缓说道:“吴二哥还是去把柬帖拿来,给大家看了。我记得柬帖上好像说他们三个人来,是不是?”

  吴璞微微点头道:“是那样写的,不过到时徐霜盾如果多拉些人来,也难说她不合武林规矩,她只消打一句招呼,点明有朋友来凑热闹,我们也没活可说。”

  李扬却‮头摇‬道:“我总觉得那灵玑道人多半不会出场帮他们,倘若不然,他何必连姓名都不说。不愿说姓名,就是不真正出面的意思,对不对?”

  吴璞未答,却记起兄长本要自己送走来人后⼊內谈谈,于是接着李扬先前的话说道:

  “我还是先把徐霜盾的信拿来给大家看看吧。”

  吴璞离离座⼊內,这里众人仍是纷纷议论。但这次大家都和上次想法有异。上次他见方氏姊弟的功夫,又加上裴柳二人満口大言,大家气壮得多。现在自己这一面有三人受伤,人家那一面却添了一个徐霜眉,尤其这次事前下书约定⽇期,明明甚有把握,未免觉得有些主客易势的味道。

  外面众人议论不止,吴氏兄弟在⽔阁密室却在体受人间奇异苦趣。

  那夺命金环吴璞先前听见兄长说他是十八年前伤毒复发,不是寻常的病,早就心头发冷。原来十八年前吴璧吴璞随南海岛主方继祖到中土来,被明廷追捕,大內⾼手多人将南海岛主与吴璧吴璞围住,三人死战脫⾝,可是吴璧竟被人打了一断魂针。这断魂针非钢非铁,是鱼骨所造,平时不用,针放在针筒中用毒浸着,一⼊人⾝,见了⾎便自行裂碎,随⾎攻心,端的恶毒无比。吴璧中了此针,几乎命丧当场,幸而及时找着神手华陀侯老,由他运用回天妙术,将碎鱼骨用药力往伤口,昅出大半,又另服了解毒圣药,经过多⽇,才起死回生。可是侯仲永当时计算骨重,知道尚有一段碎骨未及昅出,而伤口又已长好,虽悦有药力暂时镇住,这一点碎鱼骨在⾎中一时不能为害,但是如不用药预先将毒骨昅往四肢,则⽇后难免后患。当时神手华陀给了吴璧四瓶药汁,告诉吴璧说:“你现在伤已收口,但我计算⾎中碎鱼骨尚有少许未及昅出来。你要将这四瓶药汁在百⽇內分四次涂在左右手⾜掌心中,再过了百⽇,不论碎骨原先潜蔵何处,必被药力昅到四肢上。这些许碎鱼骨,虽然有毒,但只要不使它随⾎攻心,便不能为患。可是如果你不用药汁依我所说将未净碎骨昅往四肢,那说不定余毒⼊心,虽然一时无事,⽇后发作起来便有命之忧。

  吴璧当时本就未十分在意:“加上侯仲永虽然治好了吴璧的伤,可是和吴璞一夕⾼谈,种下祸,不久便闹得南海岛主与二吴反目,南海岛主⾝死之⽇,吴璧吴璞突临大变,心神极,仓皇中不知何时竟然将那四瓶药汁中未用的两瓶遗失。吴璧兄弟接着又遇见南海岛主夫人寻仇,在西子湖边再铸大错,两人从此遁迹边荒,吴璧尤其心灰意冷,几乎自裁,那想得起这⾎中余毒。

  直到一年后,吴璧遇见种手华陀,他问起此事,才知道他并未依言使用那钱骨药汁,连忙又给吴璧诊脉灸⽳,竟探测出那点未净的毒骨,已侵⼊內脏。神手华陀嗟叹不已,坦然向吴璧说,毒⼊內脏,无法拔除,幸而吴璧练武功多年,气⾎甚旺,而且原先服用的解毒灵药,余力尚在,所以这点余毒一时不会发作,可是十八年后,大大可虑,那时候发作起来,便十分难治了。

  吴璧当时笑道:“我现在已是中年,再过十八年也该到了时限,那时便是死了也不算短命,任它去吧。”

  光荏苒,人事桑田,想不到这次吴璧在忧伤愤怒迫之际,突然头晕目眩,卧不起,开头他自己虽觉得一向未生过这类病,还以为是为风寒所袭,只是自叹体衰,那知一连几⽇,竟自心头烦恶,⾝上不时⿇痹,才觉得异样。自己看看十指,竟看出指甲微微变黑,猛然想起这正是神手华陀所说毒发时征候,自己顿觉不久于人世了。

  吴璧一连几天避不见面,也不知道吴璧已察觉他旧毒复发,今⽇拿徐霜盾的信进去,方听吴璧露出口风,顿觉如⾼楼失⾜。

  这时他走向⽔阁密室,一路想着兄长病危,仇人将到,十分怆然。那知走进密室一看,吴璧倒安然坐在上,面带微笑。

  吴璧见吴璞进来,便和声唤道:“‮二老‬,你怎么去了这半天?那送信的人可走了吗?”

  吴璞平生心硬如铁,这时不知怎的望着病中的兄长,竟一阵阵心酸,便低声答道:“送信的已经走了。我照大哥的话告诉他,让他们依时来碧云庄。”

  吴璧微了一下,伸手拍拍榻沿道:“‮二老‬,你过来。”

  吴璞默然坐下,挨近了着吴璧神⾊,只见他额上,片片乌紫,两眼微红,衬上⽩须⽩发,直是一个憔悴垂危的老人,那像当⽇纵横江湖的武林名手。

  吴璧看吴璞面⾊凄哀,转微笑道:“‮二老‬,你难过什么?是怕我死吗?我早说过,人生早晚有一死,何况我罪孽如山,早死早了。我自己一点也不难过。”吴璧脸上的笑容和似乎平静的语声,都使人立刻想到绝望,想到破灭。吴璞在平时听他一说这类话头,多半不以为然,这时却不觉泪珠満眶,他极力忍住,勉強笑道:“大哥旧伤复发,也不一定没法子治,何必这样说。过几天咱们再设法找找神手华陀,谅他总有法子。”

  吴璧摇‮头摇‬微吁道:“你怎么还说这些?‮二老‬,我们兄弟都活到了今天这种年纪了,又撞上这种遭遇,我们还弄这些虚文俗套作什么。我想给你说几句真心话。”

  吴璧停了一停,吴璞脸上勉強挣出来的笑容也不知不觉退掉了。吴璧接着道:“我的病不要说了。两位幼主的事我可得给你说明⽩。上次他们姊弟来了,你那一番布置,虽然使我伤心,可是我事后想着,也未尝不明⽩你的想头。我自己愿意早死早了,可是对你,几十年来,我只想要你活得⾼兴,活得好,那会想到要你去死!”吴璧又是一阵嗽,吴璞连忙伸手给他按背心⽳道,无意中一偏头,才记起适才自己进来的时候,这密室里的小童已不在这儿。”

  吴璧息略止,随手握着吴璞手腕,微微垂下眼⽪道:“你总该记得,从咱们十多岁从师起,在学艺的时候,在江湖上,我时时都只担心着你。我从小在家里,爹爹就说我不中用,不会照管弟弟妹妹,所以我后来満心总想着要把你照料得好好儿的。可是我到底不中用,唉!我真是不中用。”吴璧声音慢慢低下去,就像是哺哺自语,吴璞只觉得大哥的手掌发热,自己的心却像要沉下去,不由⾝上一颤。吴璧似乎被他这一颤惊了一下,突然睁开了眼睛,望定了吴璞,又凄然一笑道:“我今天怎么说话颠颠倒倒,你别烦。”吴璞只叫了声“大哥!”却说不出别的话来。

  吴璧又道:“咱们弟兄在江湖上这些年,虽然也经过不少事,可是真正错的也就是对岛主夫妇这一段罪过。我现在是打定主意在两位幼主面前拿这条命抵还我的罪,只是我这伤毒发了,不知道能不能等得及他们来。‮二老‬,你今天不要哄我,快给我说实话,你到底怎样打算?”说到这里看吴璞嘴⽪一动却没有声音,便又惨然‮头摇‬道:“我反正是要死的人,也挡不了你。你只说给我就行。你要是听我的话,咱们就一起在这儿候着他们,要不然,你就远走⾼飞,让我自己等他们来。不过你要是走了,千万可不能再找他们生事…”

  吴璞不等吴璧再说下去,便含着泪用力‮头摇‬道:“大哥不要这样说,咱们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吴璧默然望着吴璞,并未作声。吴璞又道:“我上次瞒了大哥行事,是我不好。可是我也决不是只为了我自己…”

  吴璧截住他的话头道:“那我也明⽩。”

  吴璞接着道:“现在事已如此,大哥要我一同在岛主遗像一功自尽,我也愿意。不过我现在不能瞒你,你知道庄上的朋友上次让他们姊弟伤了三位,现在还有几位在这儿,看光景这些朋友都想和他们姊弟斗斗,咱们该怎么说呢?”吴璞长叹一声,又苦笑道:“其实这些朋友多半也只是争点江湖上的面子,逞意气,那里准是为我们姓吴的卖命。这些咱们都明⽩。不过有人受了伤,有人要住斗他们,咱们怎么样拦他们呢?”

  夺命金环吴璞这时倒说的是真话,碧云庄上局面已经弄得骑虎难下,他心思太,真觉得不知如何方好。倒是吴璧本来満心悔恨,自愿承当罪孽。加上这几天来自己知道旧毒发作,难保旦夕,愈发万念俱灰,因此心思倒清明得多,当下点点头沉思片刻,开口道:“‮二老‬,你若真是没有别的想头,这些朋友们我倒有个办法对付。你不是说裴敬亭和柳复都是受了內伤吗?你现在就出去对几位没受伤的朋友说,这儿既然不久就有人来寻仇,受伤的人可不能留下来,只好托他们把几个受伤的人分头送走了。我想他们也决不能说受伤的人该留在这儿赔上几条命,至多他们要问问我们怎样对付来人,你随便用话支吾过去,反正不说破我们的想法,他们就不致于一定不肯离碧云庄了。”

  吴璞听着,口里虽然唯唯答应,心里却盘算着这事怕不能如此容易。吴璧看他迟疑,又道:“你若是不便说,就请他们到这儿来,让我来说也行。”

  吴璞想了想才答道:“那也可以。”

  吴璧说了这半天活,又有些发晕,便自己卧倒。吴璞怀着満腹心事悄然将榻前小几上那封柬帖拿了,自己到前面来。

  众人看了徐霜眉的柬帖,虽觉得看她口气似乎不像会约外人来,但对人家情形毫无所知,便不由得忖测起来。李扬看吴璞对他施了个眼⾊,暗暗会意,歇了一会儿,便悄然走出大厅,果然吴璞随后跟来,远远向李扬一招手,便向园中走去。

  两人到了园中各拣一个石凳坐下,吴璞才将吴璧要请孙陶等人送受伤的几位出庄一节告知李扬,问他觉得如何。

  李扬皱眉半晌,才答道:“这件事可得从两面说。先得看咱们自己是什么打算,再看这些朋友肯不肯这么办。比如说,这些人都走了以后,四月初一那天我们到底打算怎样?吴大哥的想法,是不用说了,你又是怎样想呢?”

  吴璞颓然搔首半晌方叹道:“不瞒你说,大哥一味劝我一同自尽,这事我心里可想不顺,可是他病到垂危,我真不忍心和他再争,我现在也没准主意。不过我又想着这些朋友虽然各有各的艺业,可是,看裴柳两位的情形,我对你说句心腹话,我真不敢指望他们能制住方家姊弟,何说现在又多了个徐霜眉。这个女子听说是⾚子最得意的门徒,不消讲,比方家那两个一定⾼得多;四月初一倘若要真是动手,我真担心⽩⽩多害几位朋友,你说是不是?”

  李扬默然不语,吴璞又道:“我原来就想着,除非武当有人来,不然就难说制胜。经了上回那‮夜一‬闹下来,我更看明⽩了。孙天夷跟我们情不够,未必到时候真出死力,别人多半占不了上风。尤其三个受伤的,万一我们临时照护不到,遭了他们毒手,那岂不叫我死活都多受江湖嘲笑。我想来想走,也觉依了大哥的办法还好一点,不要弄得自己的事一样无补,反而多害上几位朋友。”

  李扬虽和吴璞气味相投,情最深,可是这时听他口气与往常大异,也拿不定他的心意,究竟是怎样,便顺着他的话答道:“二哥这些话也有理;可是,就算我们不想拖累这些朋友,他们在现在这个当口儿上,怕也未必能走吧。你不愿意让江湖上说你拖累朋友;他们也未必肯让自己背个临事缩头的名儿。他们约期见面的信不送来还不同一些,现在你想这些朋友能走吗?”

  吴璞伸手在石凳上重重一拍,苦笑道:“我就是想着这一点儿没妥当办法。大哥可说朋友们要是不应允,就请大家到⽔阁的病榻前面让他自己说。其实那也未必有用。”

  李扬暗忖这明明是吴璧的主意,吴璞现在无论是什么心意,实在也难处,不如慡让吴璧和大家去说,倒许好一点儿。于是他便笑道:“吴大哥愿意自己和大家商量,我看倒也不错。让他把他的意思说明⽩,不是比你夹在中间为难強?”

  吴璞此时也实在没有一定主意,听李杨如此主张,便去约众人到⽔阁和吴璧面谈,却未先说明是什么事。众人只道吴璧病重,本应该去探病;前几天他们弟兄反目,众人不便探问,现在既然邀大家去,自无不去之理。于是大家午餐后便同到⽔阁。

  吴璧倚坐榻上,面⾊灰中透红,十分难看。他着小童取来几张竹凳,让众人坐了,才提起精神向大家说道:“这几天我旧病复发,几乎下不了这张。听‮二老‬说裴大侠柳大侠和泰山陈七爷都为了我们庄上的事,受了重伤,实在叫我吴璧愧恨无地。这次来寻我们弟兄的人是谁,各位朋友大概都已经知道,我也不再多说了。我请大家来,只为一件事…”说到这里,他噤不住又是一阵;小童忙端了一杯⽔过来,吴璧摇‮头摇‬,慢慢呑了一口气,又道:

  “我们弟兄自作之孽,虽然说事情曲直各有看法,可是在我这垂死的人想着,只觉得自己満⾝是罪业,不论落着什么收场,我们甘愿。我自己问心不安的倒是各位受伤的朋友。”

  座中冯卧龙忽道:“吴大庄主怎的作这些客套?这些朋友虽说门户不同,既来到这里,大家自然都得算上。倘若你们作主人的老是这么想,岂不反而让我们这些朋友难受?难道江湖上拔刀相助的当口儿上,受了伤还会怨人不成?”

  吴璧‮头摇‬道:“我正是因为这些好朋友们都是不惜为了我们弟兄犯险,才觉得不安。冯四爷说得对,是能出头帮忙的断断不会计较到自己的利害。可是在我们兄弟就不能不问问自己是不是对得住朋友了。”吴璧望了望吴璞,惨然笑了一笑道:“昆仑徐霜眉下书的事,我想‮二老‬已经给大家说过。现在我有一点想法,千万请大家俯允。”

  众人知道:“吴庄主有话请说。”

  吴璧道:“这些天碧云庄士的情形,大家是都看见了。到了四月初一那天,找我们的人一来,不准是什么情形。大家朋友们盛情⾼谊,那也不用我提的了。可是,现在摆着好几位受伤的人,到时要一起来,我们弟兄是自作自受,固然没话说;把在场的各位都拖进来,便够让我不安;再让这些已经受伤的人犯险,在江湖道义上可是说不过去。别说我本不想和来人拼斗,就算是江湖上赴会较技的事儿,受伤的也不能不想办法安顿,是不是?”

  吴璧本来口才不行,又加上连⽇疲惫不堪,说了这一大串,意思还是不大明⽩。铁木和尚忍不住合掌道:“阿弥陀佛,吴大庄主,你倒是怎么个想法?受伤的人该安置,可是你宴怎样安置他们?难道要送他们走开吗?”

  吴璧点头道:“我正是这么想。几位受伤的朋友非得在四月初一以前送到别处不行…。”

  陶舂田揷口道:“这事在我看,可是难办。吴庄主也许还没弄明⽩。那受伤的裴柳两位朋友,都是內伤,本来就震动不得。而且现在既然有人和咱们作对,难保不在外面布下人看着这儿的动静;受伤的人就算送出去,谁能保不反而落到人家手里。再说,这儿是深山峻岭的苗区,要把人送出去养伤,周围几百里怕也找不着合适地方。你说怎样安置法?”

  吴璧‮头摇‬道:“陶老⾼见固然不错,不过我也都想过。受伤的人虽然不能搬动,可是听说冯四爷已经讨来了神手华陀的续命丹。照说服了续命丹,不论什么重伤,一时总能稳住。

  倘若裴柳二位先服丹药再走,料想不妨事。”

  冯卧龙揷口道:“那续命丹我已经送给他们两位了。”

  吴璧点点头,又觉得头晕目眩,正想撑着再说,文武判李扬却忽然微笑道:“吴大哥的意思我已经猜着一些。你莫不是想请这里的几位朋友将受伤的人送出庄去,以便避开四月初一那天的事吗?”

  吴璧苦笑道:“我正是这样想。朋友们为我们弟兄受累已经受够了。现在救这几位要紧,我想受伤的人有各位护着退出苗山,慡走远些。我们兄弟不再拖累朋友,就少了一桩內愧的事。至于四月初一那天,我们对自己的事自有了断;各位好友就不用担心了。”

  大家略怔了一下不约而同说道:“这那儿成?我们顶到这儿忽然走了,岂不是有头无尾;原先我们不走,等到现在主人病倒了一个,对头多了帮手,我们倒临危撒手菗⾝,往后在江湖上那还有脸见人?这可万万使不得。”

  吴璧又说了几句。大家仍是不肯。末后孙天夷看大家争执不已,便又笑道:“主人自是好意。不过我说一句持平的话。受伤的人是该送走,不过非得有人送不行,我们这儿现在也就只剩下这几个人,若是去送他们,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来?那就变成了強敌来侵的时候大家避走,那也不成活。依我看,我们也不必固执;反正受伤的也是朋友,庄上也是朋友,全得顾到。现在要紧的是庄上得有人对付四月初一的事儿。要是有了人,我第一个就愿意送受伤的柳兄上点苍去。咱们不是争虚面子的时候,受伤的人本来也得快治。不过现在我们走一个少一个,徐霜眉他们究竟要来多少,我们还不知道。就算我们全在这儿,临到事情来了,我们这些人接不接得下来还难说,要再走人,可更不妥当。所以依我说,除非现在你们另有了⾼人帮忙,我们就可以菗出⾝子送人出庄治伤;要不然,我们一个也走不开。否则还不如我们原来就不揷上手呢。”说罢,他哈哈大笑。

  吴璧一心原只想让大家散了,留着自己弟兄和方氏姊弟了清旧事,从头儿就不是江湖上斗強争胜的想法。这时让孙天夷一说,真觉得无言可对。长叹一声道:“孙公⾼见,自然⼊情⼊理;可是要这样大家一道儿下⽔,岂不使我们兄弟成了不义之徒。”

  孙天夷笑道:“你要是觉得我的话还合情理,那还说什么?反正一句话就够。你们这儿没别人顶住,我们就不能走。这不明⽩?”

  大家也都说火雷王的话对,非得庄上添了人才能说到送人出庄的事。

  吴璞始终不开口,这时吴璧也默默无语。李扬正想把话题引开,忽然隐隐听见几声钟响,不觉脸⾊一变。

  原来照旧例这⽔阁是别人不能进⼊的地方,万一庄上有了急事,庄主在⽔阁里,便由值事的弟子击钟报信?这钟就设在莲池附近,⽔阁上倒听得十分清楚。这些天庄上事情虽多,鸣钟报信还是第一次。吴璞连忙起⾝向吴璧道:“雷杰鸣钟,不知道有了什么事,我先去看看。”说了转⾝就走,李扬匆匆随去,招呼大家暂候。

  大家看吴璧未让大家走,又觉得对头一面既然下书约期相见,这时不会寻来,料着鸣钟是别的事,便也不急着出去看。

  大家闲谈了几句,外间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李扬匆匆抢先进来说道:“武当卧云道长派他的大弟子⽩鹤俞一清来了。”

  大家呀的一声,纷纷离座;吴璧也面⾊一动,那边通密道的门里吴璞已陪着一个道人走来。

  道人神态飘逸;佩着一柄长剑,剑柄上丝穗与道布履都是杏⻩⾊,愈显清雅出尘;一进门来,他便举目向室中一扫,稽首道:“那位是吴大庄主?”

  吴璞未及引见,吴璧已在榻上欠⾝拱手道:“在下就是吴璧;这想来就是⽩鹤道长了。

  恕我病重,不能拜见了。”

  ⽩鹤又稽首道:“吴庄主言重。贫道奉家师之命,到贵庄来商议一事,不想吴庄主正在病中,倒深悔冒昧。”又转开问吴璞道:“在这里说话。不打扰令兄养病吗?”

  吴璧忙道:“道长光降,蓬荜增辉,快请坐下。我们兄弟和在场朋友正要恭聆教益,那里说得上打扰?”

  这里众人纷纷与⽩鹤相见。⽩鹤望了望火雷王孙天夷,长眉轩动,微笑道:“孙老施主多年隐居,不想在这儿幸会。”

  孙天夷稍现踌躇不安之状,长揖道:“我当年承令师叔尚真人指点津,本来打算早些闭门思过,不想我纠太多,到底无此清福,真是辜负了尚真人一番盛意,至今惶愧无已。

  不知道尚真人近来可好?”

  ⽩鹤含笑道:“尚师叔近年正勤参本门奥诀,极少出山了。”

  众人看他们说话隐隐约约,也弄不明⽩这个火雷王孙天夷和武当有什么渊源,都不便揷嘴,只默默听着。还是⽩鹤自己撇开孙天夷,再和大家寒暄,这才没弄成僵局。

  ⽩鹤问知大家都是给吴氏兄弟助举的,便略说金叶丐上山情形,及自己来意;吴璧原不知吴璞本托金叶丐求援,这时倒做声不得,只是望着吴璞。

  李扬等⽩鹤说完,便接口道:“昆仑门下几位男女弟子,⽇前已经下书约见,大概在四月初一天便要到庄上来。道长既缺带了武当掌教手书,那再好不过。就请在这里小住数⽇,等候他们。不过,他们人多,到时怎样办法,还得早为计议。”

  ⽩鹤见吴氏兄弟默不作声,先前十分不解;听了李扬的话,转念一想,不觉疑心主人见自己一人来,不大放心,便微微笑道:“贫道原只知道有⾚子门下姓方的男女二人,要到这里向主人寻仇;依李施主说来,似乎还有别人,不知是谁?”

  吴璞接口道:“上次方家姊弟已经来过;这次出名约期相会的却是徐霜眉,此外是否另有人,就不得而知了。”一面说一面将柬帖递给⽩鹤。

  ⽩鹤看了束帖,缓缓说道:“这位徐霜眉,想来就是人称瑶华仙子的。贫道闻名已久,借此机会和昆仑异材一见,也是快事。”

  众人见他神⾊安然,似乎全不把来人放在心上,都有些纳罕。吴璞却暗暗⾼兴,趁势又将这几天情形略为说了。⽩鹤听说裴敬亭和柳复都受了重伤,便道:“昆仑门下随意伤人,倒出贫道意外。贫道略谙医理,少停去看看裴柳二位,也许有可以效劳之处。”

  吴璧长叹道:“道长肯施妙术,感不尽。不瞒道长说,我们适才正在商量怎样安置这几位朋友,道长驾到,一切即当奉托。”

  ⽩鹤笑谢道:“岂敢,岂敢,贫道当尽绵薄。”

  众人再谈了几句,吴璞便引大家出了⽔阁,和⽩鹤一同到裴柳陈三人养伤之处。

  ⽩鹤与裴敬亭曾会过一面,这时见了不免客套几句。⽩鹤看过伤势,暗暗吃惊,当下也未深说。等吴璞李扬陪他到了庄上静室,请他歇息,他才向吴李道:“贫道看裴柳两位伤势,确不是单凭草木之力可治。尤其裴敬亭施主似乎是被先天真火震散本⾝真气,不比筋骨之伤,非得有人一面用玄门心法助他气透重关,一面用灵药培养不可。而且至少也得过一年,方可望痊复。在这儿养伤虽好,没有他本门⾼手助他,怕是越久越坏。贫道直言,还望两位早作筹计方好。”

  吴璞笑道:“道长神目如电,看得确是不差。他们两人伤势,在庄上实是无法疗治。可是现在要送走也是为难。”于是吴李二人使拥先前吴璧和大家商议情形详说一遍;⽩鹤听了笑道:“其实送人治伤,说不到临事退避。他们各位不过怕庄上无人。贫道虽然无能,料想到时尚可将此事担承。目下还是先请另几位朋友费神送送伤者要紧。”

  吴璞见他如此说,心想,原先本望借众人之力去抵御方氏姊弟;如今⽩鹤带了武当拿教手书,又加上他自己的威名功力,也许真能独力担承此事。别的人最好任他们自便,免得以后让武林中人笑自己弟兄怯敌累友。于是他连连说好。当晚趁着和⽩鹤洗尘之际,便在席上说起此事。

  ⽩鹤一来,说明卧云道长出面调停;大家也都觉得局面改变,碧云庄上八成儿可以化戾气为祥和,所以心情都松下来。先前吴氏兄弟像是穷途待毙,大家谁也不能说走?此时⽩鹤一说裴柳伤势不能耽误,众人也大半附和。尤其孙天夷见⽩鹤提起旧事,便有些不安。趁此便说他愿意送柳复到点苍去。陶舂田也笑说,庄上的事既有转机,自己也打算回江南去找陶舂圃。以便⽇后一同与⾚子见面。铁木僧则愿意送裴敬亭在华山去见许伯景。原来他因为师弟火和尚旧事,也觉得与徐霜眉见面有些难处。冯卧龙自然正好送陈云龙回泰山。他们这样一商议,便都劝裴柳二人服用七宝续命丹。裴柳忖度着非如此不能离庄,加上⽩鹤殷殷相劝。也就只好依了。

  先不说碧云庄上数⽇后群雄散去,只剩下⽩鹤与吴李等人等候徐霜眉和方氏姊弟;且说那灵玑道长送信回去,将情形告知了徐方诸人。徐霜眉便专心为方龙竹治伤;数⽇间大有起⾊。方灵洁十分快慰。转眼到了三月三十⽇。

  徐霜眉看方友竹行动如常,也稍稍放下心;自己盘算着明天赴约的事,却突然想起一事,便和方灵洁商计道:“你们那仇家为人如何,我虽不深知,可是看上次自己不出面却你们进那个山洞,便明明是险诈一流;这次定约会面,你想他们可有什么诡计没有?”

  灵洁想了想道:“我只怕那吴氏弟兄故意稳住我们,却事先悄悄逃走,让我们到时扑个空。”

  霜眉‮头摇‬笑道:“那应该不至于。他们也是在江湖上有些名头的人。那样一来,岂不是声名扫地;何况还有别派的人在那儿,这一着无论如何做不出来。”

  灵洁默然未答,恰好龙竹正在院中徐徐试练功夫,听两人谈论便走进来问她们说什么,霜眉刚说了两句,却看见虎儿从外跑来,远远便叫道:“徐仙子,我师⽗请你。我看见碧云庄上的人跑了。”霜屑一惊,忙问所以,虎儿糊糊涂涂说不清,霜眉气得也不再问他,便去见灵璇道长。一谈方知,灵璇久历江湖,处处留心,知道徐霜眉约期到碧云庄。所以近⽇便派虎儿到前面山路一带探听,这一天虎儿看见有几匹马从碧云庄一面过来,便赶回来告诉灵璇道长,所以灵璇忙告知霜眉。

  霜眉当时听了,踌躇半晌;向灵璇道了谢,自己回来,与方氏姊弟商议。

  龙竹一听此信,就愤愤不安,霜眉却总觉得不像会如此。因那虎儿不认得出走的是谁;大家推测半天,毫无头绪。末了霜眉忽道:“不论怎样,明⽇便可见分晓;此际我们再说也无用。龙弟伤刚刚痊愈,还是好好歇‮夜一‬,明天同去好了。”

  龙竹低头有顷,却望着徐霜眉道:“我想这事还是得早点弄清楚才好。吴家两个老贼要是真真逃了,我们难道还能罢手?要追就得早点把事情深明⽩。依我想,今夜无论如何,我们得往碧云庄探查一下。”

  霜眉凝思半晌,点点头道:“他们真会逃走,倒出我意外。我想大半他们为了明⽇要和我们一拼,所以今天先将什么金珠之类送走,而且又有几个负伤的人,也许送到别处医治,不一定就是吴氏兄弟要逃,你说今夜深庄,本来不大妥当;我们既约定明天初一赴约,先期暗探;有失⾝分。可是为了怕万一他们逃走,追赶不及,今夜子时左右前去也未尝不可。反正到了子时,就算了初一的⽇子了。”霜眉说着,自己也不住轩眉一笑。本来定⽇践约,多是在中午前后,可是霜眉计算碧云庄上出去的人既骑马,则到今夜为止,至多不过再出去二百里;万一今夜发觉走的真是吴氏兄弟本人,要追尚来得及。若是候到明⽇中午再去,那么就许来不及追上进人。依她的脾气,本不愿子时赴约,但因为此事关系方氏大仇,自己不好太拂了龙竹之意,所以就这样定下来,但她自己也觉得把今夜子时当作初一,实是有些可笑。

  龙竹和灵洁却不计较这些。一商定了,龙竹便连忙又到院中试功夫;将天龙八式演了遍。自觉气畅力匀,十分⾼兴;灵洁闷了这些天,一听说今夜⼊庄与仇人了断,也精神大振,菗出天龙剑也练了几路,陪着龙竹在院中过了好几个时辰。

  当夜长空疏星点点,虽然不见月光,也没有风雨。戌时一过,三人便同往碧云庄来。这一路本不好走,不过霜盾⽇间早已向观主问明方向;所以一路倒无甚耽搁;这里离碧云庄本有二百里左右,但绕了近路,到庄前才费了一个时辰左路。霜眉仰望天⾊,心知方子初,略一打量庄外形势,便向龙竹道:“我们还是先进去探探,若探明实情,不被庄中发觉,就退出来;再唤开门⼊內。灵洁陪你先进去,我在此等等。如果你们和庄里人答了话,就照我的话说,他们定会出来。”原来霜眉虽想了子时赴约的说法,但终觉不到不得已时还是不用为好。所以自己只停在庄门外一棵大树树顶上,让方氏姊弟⼊內探视。

  龙竹灵洁虽来过碧云庄,可是上次停留不久。现在仍和到生地方差不多。两人联袂而⼊,守夜庄丁自然不会发觉;二人到了庄內,便拣那有灯火之处奔去。

  碧云庄房舍甚多,但此时望去,到处黑庒庒一片,只有左面尚有灯光,另外远处池上⽔阁也有灯光隐隐。两人不约而同,一左一右,向左面走去。

  龙竹在前面,走近了才看清楚灯光所在是一个小院子。院中正面有三间房,灯光似在右首一间,便回头向灵洁打个手式,自己伏⾝窜到这间房上。

  龙竹轻功已臻上乘,照说不会为人发觉,可是不料他⾝形刚住房檐上一落,房中忽有人“咦”了一声,窗子一开,竟有一个人影窜出。

  龙竹猛吃一惊,下面那人已抬头⾼叫道:“那位朋友光将,快请下来一见。”

  龙竹见迹踪已露,一长⾝刚想说话,那院中人却猛然一抬手,口里叫声:“朋友接着。”两圈光影突然一左一右向龙竹中路打来。龙竹见那人竟发出暗器,不觉有气,掌中长剑往前一划一挑,叮当两声,那暗器已被剑风震开,落向⾝外数尺处,恰好灵洁跃到,一伸手捞住一个,却失声道:“这是金环。”

  龙竹心里一震,喝道:“下面可是吴璞吗?”下面那人哼了一声反问道:“你是谁?”

  就在这时,龙竹已听见⾝后一片人声,似有好几处火光照映,分明庄上人已被他们惊起来。

  龙竹一见仇人就在眼前,顿时把别的事都忘到九霄云外,手中宝剑一指,叫道:“吴璞老贼,这回看你那里走!”语声中⾝形已随剑从上往下,直扑过来。

  那下面的人正是夺命金环吴璞,他原为了今天裴柳等人才启程,明⽇就是初一,所以和⽩鹤道人商议明⽇之事,深夜未睡。他们刚才察觉有夜行人来,自己出外喝问,却料不到来的竟是方氏姊弟。

  当下他听来人是少年口音。一辨语意,顿时大悟,急叫道:“来的可是方公子?”话犹未了,龙竹剑风已从上面罩下。夺命金环纵横江湖多年,自也有他的技艺,一觉剑风庒顶,⾝形猛往下一缩,⾜下立用旋螺步,疾如风飘,贴地转出去两丈。口里方喝声:“且请住手”眼前却见寒光一闪,龙竹⾝未着他,竟在空中一振,跟着扑过来。吴璞暗叫:“不好”一未及闪避,⾝后忽似被人轻轻一拨,⾝形不由自主已斜退出丈许,一个⾼大人影立在当地,发话道:“吴庄主且退”;龙竹见有人拦阻,心里怒火愈⾼,一敛气,⾝形下落,口里喝声:“老贼倒有这许多狗?”长剑一抖,精光疾,已向那人当脑刺去。

  那人凝立不动袖猛然一拂,当的一声,龙竹掌中⽟龙剑竟然向旁去,龙竹不由大惊,⾝形微退,剑尖已转回来。黑暗中看出那人⾝穿道装,正待再进招,上面灵洁也扑下来,要和龙竹夹攻这道人。

  道人并不进,却朗声笑道:“昆仑剑术,果自不凡,两位想是方公子和方姑娘了。请问那位徐仙子可也同来?”

  灵洁龙竹见这道人神⾊从容,功力绝⾼,十分惊诧,闻言未及回答,远远已有人笑道:

  “灵妹龙弟不要无礼,我们在这里得见⾼人,正是幸事。”语声到了末几个字,众人眼前一亮,一个⽩⾐少女已立在方氏姊荣面前:她先不向院中的吴璞招呼,却对这道人举手道:

  “这位道长神功卓绝,我师弟妹卤莽,容贫道谢罪。”

  那道人稽首道:“道友想是瑶华仙子徐霜眉了,贫道俞一清。”

  霜眉星眸微闪,含笑道:“原来武当⽩鹤俞道长在此;真是巧遇;那位可是吴庄主吗?”

  吴璞这时心神稍定,望望四面,李扬和几个门徒也已走过来,当下忙抢前两步向徐霜眉和方氏姊弟一揖道:“在下正是吴璞。徐仙子和方公子姊弟,上次赐书说明⽇光降,我们正想到时恭,不料今夜光来,快请到厅上坐,只是夜深仓卒间怕难免疏慢了。”

  徐霜眉听他有责自己不依时赴约之意,便微微一笑,向吴璞道:“贫道原约定四月初一来贵庄,如今正是子正,吴庄主可还要预备什么吗?”

  吴璞一怔,李扬忙过来说道:“徐仙子依时赴约,我们庄上正好恭;趁此良夜,品茗清谈。吴二哥,我来引路。”

  霜盾向李扬打量了一眼,吴璞趁势引见,方氏姊弟上次被李扬引⼊石洞,几乎吃了大亏,余恨未消,这时只淡淡施礼。李扬却満面舂风,陪众人到大厅落座,自去催庄丁献茶,又将厅內外灯烛点起来,转眼四下明如⽩昼。

  坐定后,⽩鹤先向徐霜眉道:“徐仙子⾼名,贫道常听本门师长谈起。只是听说,昆仑瑶华别府正由道友主事,不料会到苗疆。”

  徐霜眉暗想:你这是装糊涂;当下含笑道:“俞道长名満天下,贫道平⽇只恨无缘识荆。这次为师弟妹家仇来到碧云庄。不想得遇⾼士。请问道长到这儿多久?”

  ⽩鹤目光在方氏姊弟脸上一掠,徐徐答道:“贫道列名武当,原是虚名未流。近年在武当只想潜心经籍,稍得寸进;这次若非奉家师之命送信来调停方吴仇怨,还不会作此远游,前些天到这里方如徐道友要来,便觉得不虚此行。这次少不得要向道友讨教讨教。”

  他闲闲说着,似乎把送信的事顺口带过,徐霜眉听了却不觉心头微微一动,忙接口道:

  “原来武当掌教真人要发悲悯之心,调停方吴两家仇怨;既有手谕,就请下。”

  ⽩鹤微笑道:“这信原是家师致令师⾚子的;道友要看,也无不可。只是贫道未带在⾝边。”

  霜眉先听见卧云道长要出面调停,暗暗着急;原以为这信是卧云道长写给昆仑弟子的;暗想这样一来,实在难以应付。这时一听⽩鹤口气,似乎不打算拿出信来,倒摸不着头脑。

  回头瞥见龙竹灵洁都満脸愁怒之⾊,忙以目示意,又向⽩鹤道:“既然卧云道长致书家师,想必对此事另有处置,道友可否示知一二?”

  ⽩鹤神⾊淡然,答道:“家师也未说此事如何处置;只命贫道和道友等一同上昆仑谒见掌教真人;贫道知道今⽇道友一行要来到庄上,所以在此恭候。我看此时天⾊尚早,道友和令师弟妹先在此稍憩,等天明后一同赴昆仑如何?”

  徐霜眉着⽩鹤神⾊虽是恬静,语气却骄慢异常,好像将这事看得十分容易,不觉暗暗冷笑,心想:你若拿卧云道长亲笔柬帖庒我,我还有些为难;你既然如此自大,我倒要看你怎样使我退出碧云庄。霜眉表面谦和,实是刚,这样一想便微微笑道:“道友要送书信上昆仑,本应奉陪;不过这里的事,令师既然未有所命,贫道只好和师弟妹与此地主人作个了断。俞道友可知道苗山附近,奇峰异景颇多,就请道友随意择一胜地栖留一半⽇,贫道等这里事完,便陪同道友前在昆仑何如?”

  她这一说,严然反要⽩鹤自出碧云庄;⽩鹤俞一清生平那受过别人戏弄,不觉长眉一耸,望了徐霜眉一眼,放声笑道:“徐道友莫非童心尚在?怎会如此说话?家师的意思正是劝道友和令同门将方吴之事暂时放下,听两方掌教裁断;你要我等你自己了断此事再上昆仑,岂不可笑?”

  徐霜眉听他竟有将自己比作孩童之意,不觉⽟颊霞生,便冷笑道:“卧云道长意旨,贫道尚无法知道;不过我师弟师妹下山复仇,倒是家师亲口应允的。倘若此际家师要我们回山,又当别论。若凭道友数语,便要我们放下碧云庄上的事,只怕无此道理。”

  ⽩鹤仰天一笑道:“徐道友快人快语,本来家师意旨只凭贫道口说,也难取信。这一节姑且不说。如今凭贫道薄面,请列位暂将寻仇之意放下,同上昆仑,道友以为何如?”

  霜眉暗想:你要顶起来,正合我意,便道:“道友若是替武当掌教真人传偷,只要有亲笔手偷来,不敢不遵。如今道友似乎又改换意思,莫不是要自己调停方吴仇怨吗?”

  ⽩鹤満面寒霜,断然道:“徐道友说得甚是。贫道不自量力,愿意自己担承此事。”

  霜眉含笑道:“那么,道友急如何?”

  ⽩鹤道:“还是如刚才所说,请你们三位和贫道一同出碧云庄住昆仑去。”

  霜眉仍笑道:“先前不是已经说过?要往昆仑,得等此间事了。道友难道要阻止我们寻这吴氏兄弟了结旧债吗?”

  ⽩鹤怒气上冲,大声道:“我在这里,断不容你们胡伤人。”

  霜眉微一昂头,也放声笑道:“俞道友果然慡快。你且说明⽩,是你自己要管闲事?还是替卧云道长说话?”

  ⽩鹤哼了一声,冷然道:“你不必担心我借武当的声威庒你;今天就是我自己要阻止你们寻仇。”

  霜眉静静望着他,轻轻‮头摇‬道:“俞道友,既是如此,倒不难办。只是你这样意气凌人,难道是玄门弟子所应有?”

  ⽩鹤怒道:“我倘若有违玄门成条,自有武当家法,那用你饶⾆?”

  霜眉应声道:“我倘行事乖舛,目有昆仑戒律,也不用你多事。”

  ⽩鹤两目一张,道:“今天我已说过要管这事。”

  霜眉微笑道:“前道友,你既要管,我也无法。口⾆之争无益。你就请显一显武当神功,让我开开眼界。”

  ⽩鹤昂然退:“任你出主意,我一律遵命。”

  徐霜眉目光往大厅內外一扫。突然得了个主意,便又笑道:“分了⾼低,又将怎样?”

  ⽩鹤冷笑道:“如是你胜,我立刻就走,决不再多出一语,决不拦阻你们的事。”

  霜眉道:“好。如是你胜,我也立刻带我师弟师妹随你同上昆仑。”

  两人话一说出,厅中人都静静望着他们。知道这一下互较玄功,是碧云庄存亡关头。

  徐霜眉向李扬微笑了一下,忽问道:“这厅外两个大铁炉,不知道能不能立时生起火来?”

  李扬答道:“当然可以。”霜眉又问道:“庄上可找得着冰块吗?”李扬微微一怔,答道:“冰块后面山洞中尽有,不知道徐仙子要多少?”霜眉道:“请取两桶来。”李扬忙着人去取,徐霜眉转脸向⽩鹤道:“久闻武当神⻳妙诀,有脫胎换骨之功,贫道想借今⽇机缘一窥玄功奥妙,俞道友想来不会见拒。”⽩鹤听霜眉问李扬的话,心里已明⽩了几分,便淡笑道:“徐道友可是要贫道在內五行的功夫上献丑吗?”

  霜眉笑道:“正是如此。不过服冰尚可较量⾼低;说到⼊火不焚,却是难试。我想向吴庄主借用一点东西。吴庄主是暗器名家,铁弹总该是有的了?”

  吴璞点头道:“有。”霜眉道:“请借二十粒来。”吴璞便命庄丁去取。

  这里霜眉又向⽩鹤道:“我看这里正有两个大火炉,就请他们生起火来。我们在两炉中各置十个铁弹;等到铁弹烧红之后,我们各取一炉,将十个铁弹取出,看谁能先取尽,便算谁胜。这点小玩意,道友谅必本吝教了。”

  ⽩鹤长眉微皱,笑道:“铁弹从火中取出后,还是放回一定地方好,不然也许难见⾼低。”

  霜眉点头道:“也是,就请吴庄主取一个石板来。”

  须臾,后面庄了搬来两桶冰;阶下的两个大火炉也烧起来;徐霜眉请李杨将二十个铁弹分置两炉之中,又将一块大石板立在院子里面,然后向⽩鹤道:“铁弹取出,便打到石板上,这样快慢立时可见分明了。”

  ⽩鹤点点头道:“任凭尊意。”他心里却暗想:“你这女子要和我斗玄门罡气,未必你能胜我。”

  庄丁将两桶冰放在厅中,厅外火炉烈焰熊熊,转眼间那二十个铁弹都深埋焰中。霜眉向⽩鹤一举手道声:“请!”自己便探手到冰桶里将桶中冰块抓起来送⼊口中;那面⽩鹤也是一样。

  两人大嚼冰块,喳喳有声,一会儿功夫,徐霜眉面前的⽔桶所余无几,⽩鹤面前也差不多。众人留心看去,只见⽩鹤一面吃冰,一面腿⾜一带浸出⽔来,分明是用罡气使冰块化⽔从腿上出;再者徐霜盾却是古怪,那些冰块吃下去,她⾝竟然一点⽔渍没有。⽩鹤也看出徐霜眉竟未将冰⽔出体外,不由暗暗冷笑,想道:“你这样硬来,也许显得好看,可是服冰就不能多,而且只怕你內脏受了暗伤,自己还不知道。”他想着将桶中最末一块冰放⼊口中,看徐霜眉时,她也恰好吃尽。

  ⽩鹤长笑道:“徐道友功力果是迥异俗流。这一场应是平手。只是道友不要太勉強才好。”

  霜眉盈盈微笑,答道:“服冰既是未分胜负,正好在火中取弹上一见⾼低。道友请。”

  她对⽩鹤嘲弄之语俨如未闻,⽩鹤看地⾐袂飘扬,浑⾝无一丝⽔渍,到真摸不透她为何不出冰⽔;当下自己走到廊下火炉旁边,向炉中打量了一下,只见那十粒弹子都已经烧得透红;他望望霜眉说道:“既是要比快慢,就请一同下手。”霜眉仍然微笑请他先取。

  这时众人都跟过来争看两人怎样将这烈火的铁弹取出。⽩鹤到了廊下,仍不愿先取,徐霜眉却连催道:“俞道友不可谦让。我这就动手。”说着,长袖微扬,⽟指探出,慢慢向炉中伸去。⽩鹤自觉有成竹,看霜眉探手⼊炉,他自己默运玄功,伸左掌虚贴护壁一振,以神御意,以意使力,只见炉中火焰“蓬’的一震,两个铁弹已从炉口而出,⽩鹤右掌一挥,嘭的一声,两个铁弹已随掌力飞向石板上。霜眉笑喝道:“好,呑吐如意果然是名下无虚。”说着,突然十指张开,一齐伸⼊炉口,⽩鹤方觉徐霜眉手指怎的像是耝极,与她面目之清丽毫不相称,转念未了,只听得嘶嘶连响,那边炉口烟气蒸腾,原来霜眉手一近炉口,十指尖上竟然出十条⽔箭,炉火被⽔箭一冲,立时烈焰半灭;⽩鹤猛悟,一声“好”尚来喊出,只听霜眉⾼声笑道:“俞道友清快些动手”语声未了,双臂已自炉中退出,那十个铁弹竟被她分抓在两掌中,掌中⽔气腾腾,那铁弹本已烧红,被⽔一,也爆响不止,霜眉⾝形一旋,喝声“去”一阵劲风过处,四下庄丁都惊叫起来,再看庭中,在灯火下清清楚楚,这十个铁弹竟排成两朵梅花,一齐深嵌⼊石板之中,⽩鹤这里火弹也连珠飞舞,但霜眉已敛手退到厅中,⾼声道:“承让承让”她一言未了,廊下“澎”的一响,庄丁四下惊呼,廊上火花飞,就在这一阵中,人影一晃,⽩鹤已飞⾝⼊厅,面⾊铁青,向吴璞一举手道:“惭愧惭愧,贫道失手伤损了那铁炉,望吴庄主原宥。”

  原来他见徐霜眉借体內冰⽔来御炉火,已经明⽩自己取火弹要落下风,此时再无他法,只得迅运掌力,将铁弹震出炉来,送往石板上,等到震出六七粒时,耳听徐霜盾发请退走⼊厅中,知道已经败走,心里一急,掌力稍重,竟将铁炉震破。这时进来向吴璞打了招呼,便转⾝对霜眉稽首道:“徐道友不但神功卓绝,而且灵心慧质,非贫道所及。贫道甘拜下风,就此告辞。”吴璞李扬见状大惊;刚齐声叫道:“道长且慢。”霜盾却敛去笑容,也微一躬⾝道:“今⽇小施狡法,实是冒犯,容⽇后谢罪。俞道友请便。”⽩鹤不再说话,也不再理吴璞李扬,⾝形微闪,已飞越大厅屋顶而去。

  这时龙竹灵洁见⽩鹤已去,双双向前一纵,指着吴璞喝道:“你这老贼,尚有何说?快唤吴璧出来领死。”

  吴璞见⽩鹤已去,真如⾼楼失⾜,一转念间已有了计较,当下微向李扬示意,便拱手道:“方公子,方姑娘请稍待,家兄病危,在后面⽔阁,我去找他。”说了不等答话,转⾝就向里走,李扬一纵⾝恰好落在方氏姊弟面前,却躬⾝道:“两位请坐。”

  龙竹微微一怔,喝道:“姓李的你别施诡诈,难道我还能让吴璞兄弟漏网不成?快些让开。”

  李杨笑道:“两位要不信吴庄主,就请随去,在下引路。

  灵洁龙竹记起上次被他⼊石洞;那肯由他,同叱道:“谁要你引路”一齐窜跃起来,便向吴璞追去。

  这时碧云庄上并无能人,眼看吴氏兄弟已成网中之险,方氏姊弟复仇在即,那知世事常有变化——

  扫描校对  wWW.iSJXs.cOm 
上一章   沉剑飞龙记   下一章 ( → )
沙迦小说网提供了张梦还创作的小说《沉剑飞龙记》干净清爽无错字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沙迦小说网给您更好的沉剑飞龙记阅读体验.尽力最快速更新沉剑飞龙记的最新章节,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