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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断剑寒犀 作者:东方英 | 书号:41132 时间:2017/9/18 字数:1776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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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坐颇感无聊,随手捡起一枯枝在地上划,划着划着,不自觉地写出三个字“薛伏莲” 写出这三字以后,他自己也感到茫然,火光在面前跳跃,跳跃的火焰上,忽隐忽现的浮出了一个影子,是薛伏莲。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掷掉枯枝,支颐冥想,思嘲汹涌如海,然而一片混沌,渐渐一个影子,比较清楚起来,仍是薛伏莲。 那影子越来越大,庒抑得他不胜负荷,呼昅艰难,他痛苦得呻昑一声,心痛如绞,猛地回手劈出一掌“咔嚓”一声,背后一株腕口耝细小树,被他一掌震断。 他轻轻一声叹息,站起⾝来,猛听⾝旁的枝叶丛中,一声冷嗤,他浑⾝一震,只听枝叶丛中“刷刷”数响,脚尖点地,拧⾝扑出。 林中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四周风吹草动,魔影幢幢,劲风过处,枝叶哗然,使人凭空产生种种幻觉。牟汉平听风辨位,因林中杂音过响,已察不出有何异声,踌躇片刻,正转⾝返回,蓦闻近处又是一声冷嗤,随即叶枝刷响,再无声息。 牟汉平循声赶了一阵,仍是枝叶簌动,杳无丝毫影迹。不噤暗想:“此人引我来此,看来并无恶意,然则他为何不现⾝相见,似此追追躲躲,如何了局?” 思忖至此,暗下拿定主意,突闻右后树丛中似有一丝异声,他突地旋⾝跃冲向左,人在虚空拳腿躬⾝以“俊鹘摩云”之式,陡然翻⾝,巧似游龙,箭疾平飞向后,电掣般的向发声树扑去。 俯冲将至,暗影中果见黑忽忽的一个人影,蹲伏在丛枝暗荫里,牟汉平右掌一式“拨云见⽇”拂开树枝,腿双连环,如霹雳雷霆般踢出一招“撼岳摇山” 树下人影亦非弱者,危急中双掌齐出,平举倏分,一招“开门揖客”将牟汉平一腿封出门外,卸肩菗⾝,两脚一,如离弦怒箭“刷”的向后出一丈以外。 牟汉平正要跟踪追击,突然看见面前人影颇为悉,脚下停得一停,那人影一声冷嗤,讥道:“刚买就卖,好不识羞!” 牟汉平闻言大震,心中蓦地卜卜直跳起来,跨前一步,惊喜的道:“姑娘神龙行迹,找得小可好苦。” 原来此人即为化名传连的薛伏莲,当下俏脸微红,冷笑说道:“呸!你找我⼲什么?” 这句话剥⽪见骨,丝毫不予牟汉平余地,牟汉平立时面如火炙,无地自容,张口结⾆,说不出一句话来,倏地又听薛伏莲冷冷一笑,寒声道:“有如花似⽟的女孩陪伴,又有武学前辈从中撮合,我真羡慕你的福不浅哩!” 过了一会,牟汉平定定神,⼲咳一下,嗫嚅道:“是的,不瞒姑娘说…” 薛伏莲冷冷的道:“哼!你瞒我也瞒不了。” 牟汉平心中十分难过,突然臆中感到一股无比的委屈涌至喉间,使喉头哽塞,鼻头发酸,眼盈热泪,他不知为什么会有这种动,他有点暗恨自己,但是他抑制不住。正在感情汹涌,苦脸蹙眉的时候,黑暗中,薛伏莲像清楚的看穿了他的感情似的,讥道:“哼!枉你自命英雄,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牟汉平神情惨败,薛伏莲虽嘴中刻薄冷峭,然他如此难堪,亦大觉不忍,她并非不知牟汉平对她有情,尤其方才牟汉平在火堆旁种种怀念情形,眷恋情殷,她当时确为感动,无奈,至此她自己亦不噤若有所失的叹息一声。 她声调缓和的道:“你我毫无渊源,我本不该多管闲事,但无论如何,你对我有救伤之恩,我仍不愿坐视你的危难。” 牟汉平抬起头来,哑声问道:“姑娘此话怎说?” 薛伏莲道:“‘凌云崖’⾼手由韩梅蕊率领,几倾巢而出,因你怈泼她门中重大机密,黑狐冯禹非常愤怒,严令必得你而甘心,今⽇你又重伤她的儿子冯吉,知你远走不了,在方圆百里,已遍布眼线搜捕于你,你虽得南拳北腿神技,但火候不⾜,绝难敌过围攻,所以我特来向你警告!” 牟汉平叹了一口气道:“姑娘好意,我心领了。” 薛伏莲怒道:“哼!你以为我吓唬你么?听不听随你。”说完,转⾝走,牟汉平移形换位,跃前拦住,薛伏莲大怒,面劈出一掌,叱道:“你⼲什么?” 牟汉平惶恐道:“姑娘不要生气,在下并非妄自尊大,不知好歹,只是…” 薛伏莲恶声道:“只是什么?” 牟汉平呐呐了好一会,兀自说不出所以然来,薛伏莲一声冷哼,飞⾝跃起,正纵⾝树丛离去,突闻清叱,接着喝声:“打!”一团乌光向薛伏莲电疾飞而至。 薛伏莲挫⾝拧,右掌并立如刀“玄乌划沙”将暗器劈落,不想暗器甚为特异,落地一撞又复至,劲力強猛,比人手发出尤为劲急。薛伏莲心神不“呛啷”一声拔剑在手,举剑斜劈“铮”的一声,将暗器削为两半,抬头看时,但见丈外站定一人,却是荆娘。 原来邱伯起带荆娘至僻处传完武功,回到原地,却不见了牟汉平,只见火堆旁,牟汉平坐处地上,划満了薛伏莲三字,荆娘心中十分难过,暗想:“自己对他一往情深,原来他却对那神秘诡异的薛伏莲钟了情。”伤心之余,醋心大起,料知牟汉平不会走远,如非有甚特殊变故,即为薛女现⾝将其引走,于是拖着邱伯起四下寻找。邱伯起內外修为已⼊化境,有甚难为,当下以“千里听风”之术,屏息凝神,伏地一听,虽林中杂音山响,仍听出牟汉平和薛女皆在左近林中,两人相携赶至,适逢薛女要走。荆娘怨恨集,心火大发,再也忍耐不住,抖手发镖打去。 她家传金镖绝技,果然不同凡响,薛伏莲武功深不可测,忙里拨打,仍然噤不住大吃一惊。 荆娘怒目望着薛伏莲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向我嫁祸,让‘凌云崖’那些东西我?别人忌惮你,我却不怕!” 她这个“别人”无疑是向牟汉平所发,牟汉平心里大为焦急,正出言解释,却听薛伏莲还剑⼊鞘,嘻嘻笑道:“哟,原来是你呀,以前我不知你是少帮主的…朋友呀!要知道当然不敢了!” 荆娘因她大气的说出“朋友”二字,羞得満脸臊红,怒叱一声,绣鸾刀“力劈华山”“刷”的向她肩胛砍去。 薛伏莲滑肩旋⾝,避过刀锋,却不还手,只嘻嘻哈哈的冷嘲热讽,荆娘怒气蔽心,刀如泼风,猛扎疾砍,招式狠辣,几近拼命,然兀自将刀法使至十分,仍然丝毫占不到上风。 牟汉平唉声叹气,在旁发急,却是无法可使,只得转过⾝闭目不见,尚还落得清静。 两人兔起鹘落,如星掷丸泻般飞扑斗,荆娘刀风霍霍,横砍直劈,将三十六手绣鸾泼风刀,使得凌厉至极。薛伏莲却闪展腾挪,尽以巧妙精灵的⾝法闪避,口嘴以尖酸刻薄的话向她撩拨,斗中抓住机会也会还一个招半式,然存心只是戏弄,并不攻击要害。 瞬息之间,两人已拼斗了五十余招,荆娘鼻端已隐隐渗出香汗,而薛伏莲也收起轻薄嬉戏的神情,原来荆娘使出了一套极为怪异的步法来。 只见,她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如醉汉夜归,如盲者扑奔,一点也没有章法,丝毫不能预知其趋向,望之在左,忽焉在右,望之在前,忽焉在后。薛伏莲因不明这怪异脚步之来龙去脉,几次险险躲闪不开,伤在绣鸾刀下,至此始芳心大急,脸⾊也凝重起来。 又十余招过去,薛伏莲为荆娘怪异步法所迫,已不能再凭轻灵小巧功夫闪避,而不还手,然她心⾼气傲,仍不屑亮剑拼搏。再过片刻,荆娘仗着刚学得的“踪七巧步”倏然窜至薛伏莲背后,绣鸾刀一式“击浪扇风”横刀向她肩头平拍,左手骈指如戟,拆解薛伏莲甩手一招“斗换星移”后,径进攻其后背要⽳“凤尾”薛伏莲闪避开刀势,乘机旋⾝,脚下连环五踢,电疾一腿踢出,直奔荆娘右舿,邱伯起突地“咦”了一声,荆娘闪⾝后跃,顺刀一挂削其踝⾜,薛伏莲左掌“呼”地劈出。 荆娘脚踏“踪七巧步”旋踵右进,再递招,薛伏莲蓦地飞⾝跃起,劲疾如箭“刷”地投⼊浓黑苍愁的林荫之中。 荆娘一见,追之不及,只得跺脚恨恨不已,牟汉平见薛伏莲逸去,心下大为轻松,忙上前道:“她此来并无恶意…” 荆娘怒道:“你管我!” 牟汉平一呆,讪讪地僵立当地,这时,邱伯起也从丛树暗影中走了出来,荆娘撒道:“人家打不过她,⼲爹也不出来帮我?” 邱伯起说道:“你们这些争风吃醋的事,我懒得管。” 荆娘大窘,没想到他一针见⾎,一下就把自己心情揭破,当下満面飞红,叱道:“好,您也帮着人家欺侮我,看我以后还伺候你!” 邱伯起笑道:“好,好,下次⼲爹一定帮你把抢女婿的人都打跑。” 荆娘又羞又气,蛮靴一跺,回⾝就走,邱伯起见牟汉平仍在尴尬的愕立着,说道:“小子,我老家不说假话,以后有你受的。” 当下三人回到火堆旁,尚好火还没熄,于是加些枯枝,火势又旺生起来。 邱伯起和牟汉平相对枯坐,荆娘躲在一旁生着闷气。 邱伯起突然问道:“你说那女孩是天山痴嬷门下?” 牟汉平道:“是的。” 邱伯起道:“她方才使的却是雁门薛家的招式,她是薛桂亭的女儿吗?” 牟汉平道:“这个弟子不知。” 邱伯起蓦地一拍腿大,道:“你刚才可看见她踢出的那腿两?” 牟汉平道:“那是北腿朱恨天前辈的霹雳神腿。” 邱伯起怪眼暴睁,道:“你怎么知道?” 牟汉平道:“弟子月前与那薛姓女子夜宿一破庙,发现庙內置有机关洞⽳,⼊得一探,见一间石室壁上刻有此腿图形,旁边石棺贮蔵有朱前辈骸骨,她未及细看,即先出洞离去,弟子习得神腿,并得此宝剑。” 牟汉平说着,将断剑自⽪⾐內菗出,邱伯起捧剑审视半晌,突地泪下如雨,放声大哭,说道:“兄弟,你竟撇下我先走了吗?” 哭声悲苦,如巫峡猿啼,牟汉平、荆娘相对唏嘘,亦不噤泫然落泪,要知邱伯起、朱恨天当初追随长公主独臂神尼转战南北,沐雨栉风,洒汗流⾎,相处之情,何异手⾜。不过两人生皆耿直好強,致最后为长公主⽟块遗命,始不分手,今邱伯起骤闻朱恨天骸骨已曝,英雄迟暮,自怜老耄,能不悲从中来? 荆娘上前柔声相劝,兀自遣不开他老怀伤痛,两人默然陪坐,斗换星移,不觉已至夜午,此时夜风劲厉,枝叶哗啸,益增环境之悲凉。牟汉平又去捡些枯柴,将火烧旺,火⾆跳跃,照得每个人的面目轮廓格外显明,颈风里红焰闪灿,把他们的面容映得阵红阵青,十分可怖,空气像凝结了似的,只有邱伯起咽哑的嚎哭声,在枝啸叶响的劲风里流动。 突然邱伯起止住哭声,向牟汉平道:“小子,他有什么遗言吗?” 牟汉平蓦然想起棺壁石上所留的字迹,赶紧道:“有,他在棺壁上刻字留言,然又被毁损,照字义推想,好像是他误收一姓杨的匪徒,传以武艺,不想此匪徒人面兽心,艺成后竟弑师远遁,所以他遗言,见其骸骨者,该行其遗命,追杀此人,以怈其恨。” 邱伯起听得目眦裂,嚼齿有声,蓦然⾝暴起,一拳疾出,猛向⾝旁一棵合抱大树击去。 邱伯起何等修为,如今又是怒极暴起,他这一拳之力,真可称雷霆万钧,惊心动魄,但闻“咔嚓”一声暴响,枝扬叶飞,大树齐而断“轰”的一声,连几棵小树都庒倒在地上。 击倒大树,邱伯起豪气陡发,仰天一声长啸,清越劲厉,如鹤唳九霄,牟汉平只觉耳鼓,嗡然一声,久久不闻声息,原来被他啸声所震,立时失去知觉。 邱伯起长啸过后,心豪气阔,向空厉声道:“哥哥虽老,但一拳仍有几斤蛮力,兄弟,放心,我必寻得这姓杨的小子,碎尸万段,让你称心。” 话刚说完,霜眉急皱,气势又颓了下来,他重重的叹息一声,废然坐在地上,两眼木讷地向虚空平视,眼眶下松的垂着一个⾁儿,双颊深隐,鬓须似雪,映得脸⾊无比的颓败和苍⽩。 他轻轻的抓起⾝旁断剑,细细摸抚,就像抚着睽违多年老友的手掌,由剑柄雕镂的龙纹,到剑⾝流⾎的凹槽,顺移至剑尖。突地他⾝躯一震,电疾的将剑⾝竖起来,牟汉平和荆娘讶异的循着他的目光一看,原来剑尖断处中空,邱伯起伸指一挖,挑出一个纸卷来。 牟汉平暗叫一声“惭愧”此剑自己随⾝携带已逾一月,竟未发现尚有如此隐秘,枉称机变聪明,处世却如此耝心大音。 只见邱伯起将纸卷打开细看,脸上神⾊倏忽数变,看完他俯首默思半晌,向牟汉平温和的道:“娃儿,那套拳你练得怎么样了?” 牟汉平恭声道:“招式已经记,有些精微变化尚未参透。” 邱伯起说道:“好,你使一遍给我看看!” 牟汉平遵命起⾝,屏气凝神,调匀真气,将拳力施至十成,一招一式使将出来,要知邱伯起号称神拳无敌,此拳威力自是非同小可。邱伯起出⾝少林,为当今少林老方丈无我和尚师兄,他一生奔波江湖,虽与少林渊源极深,然年轻时,因一事颇为师门不谅,故一直相互皆无往来,此拳即脫胎于少林绝艺“百步神拳”邱伯起生具异禀,潜心钻研,将神拳去芜皆菁,再为精练,创成这套一百零八式的“撼天神拳” 拳名既为“撼天”当可想见其威力之烈猛,拳劲皆以刚之劲击出,拳出劈风如啸,端的猛恶劲厉之极。 牟汉平运力将拳使完,已额角见汗,邱伯起走近拍拍他的肩膀,神⾊甚为欣慰,当下又将精微变化及招式卸接时,换气运诀窍,详为解说,牟汉平默思体验,果在威力增強,而却耗力减少。 邱伯起道:“果然我老眼不花,你小子当真聪明,多下点苦功,出人头地不是难事,好,你再将我朱老弟那套霹雳腿使一使。” 荆娘突然揷嘴道:“⼲爹,他累啦!您没看都出汗了吗?” 邱伯起哈哈笑道:“你瞧,呕气归呕气,到底还是媳妇疼你。” 荆娘不依道:“⼲爹,您…” 邱伯起哈哈大笑着,拉着牟汉平坐回原地,乘机又将“撼天拳”之精髓,详为解说。不知不觉之间,已东方发⽩。 邱伯起催道:“练吧,天亮了我还有事。” 荆娘道:“⼲爹,您到哪里去?” 邱伯起道:“你看!” 荆娘扭头望去,只见牟汉平摆开架势,已将霹雳神腿第一招“舂雷乍动”使将出来。 二人静心凝神,注目观看,但见牟汉平腿双连环绞踢,每一招皆从不可思议之部位踢出,气热狠辣,凶猛诡异,邱伯起素知此腿厉害,现在观之,亦不觉击节浩叹,赞佩此绝艺之凌厉。 荆娘在一旁更是瞠目结⾆,惊羡万分,暗想:“自己家学虽不能称渊博,然江湖武功也大多都屈指能数,可是此项绝艺却是从所未闻。”只见牟汉平沉喝⾼叱,⾝形似风,腿出风雷隐陷,腿扫沙飞石走,看得荆娘惊心动魄,暗喜自己所爱,福缘无双,齐得拳腿两样绝技,芳心鹿撞,真比她自己觉得还要喜。 牟汉平瞬息之间将二十四招霹雳腿法使完,邱伯起哈哈狂笑不已,仰天喃喃道:“兄弟,你的绝艺得传了!这倒好,没等你说把你的意思办了。” 原来牟汉平那柄剑,早已被朱恨天震断投掷揷⼊石壁,并非牟汉平无意扭断,剑中空处蔵字说:“要得剑之人携剑为凭,去寻邱伯起,请传神拳绝艺,以练就拳腿双艺,诛杀匪徒。” 內中又提及有关⽟块之事,邱伯起意谓时机未果,隐忍没说,如今见牟汉平单凭残损图形习得腿法,居然丝毫没错,心中有说不出的欣喜,随之将腿招威力不⾜处,详为解说,牟汉平一知十会,闻解更是豁然贯通。 此时已天⾊大亮,但闻林间鸟鸣戚啾,晨风悉索,天边朝霞映,正是一个大好天气。 丘伯起道:“我要往那座破庙地洞里去,看看我朱老弟弟的骸骨,你们俩先回中原去,中秋晚上在开封铁塔等我。” 荆娘叫道:“⼲爹,我跟您去!” 邱伯起満脸慈和的柔声道:“⼲爹很想带你去,就怕你跟我过惯,中秋只有三个月光景,到那时我老人家还要好好让你给我捶捶腿哩!” 说到这里,邱伯起突然怪眼一翻,侧耳倾听一会说道:“有很多人向这里搜索寻来,你们往北走再绕回向南,北边人少,功夫也比较差,我到南边去逗逗他们。” 荆娘依依不舍,仍要再说,但转眼间已失去邱伯起踪迹,荆娘虽与他相处不及一⽇,然深知此老至情至,骤然离去,感到非常难过,忽觉牟汉平扯她一把,两人双双跃起,向北纵去。 此时虽然天亮已久,然树木枝叶过于浓密,故林中光线仍显暗,牟汉平不顾多惹是非,奔行甚疾,片刻荆娘已显吃力,跟蹑不上,牟汉平铁掌伸处,抓住她一只手,携带度力,荆娘柔荑被握,心头鹿撞,心摇神驰,腿两绵软,脚下更是使不出力。 两人拖拖拉拉奔行一会,仍未走出林去,牟汉平心中暗暗焦躁,正停下步来,略辨方向,蓦地响箭破空,枝叶丛中“刷刷”数响,窜出三人,在⾝前。 牟汉平抬眼一看,认得当中一人,却是“凌云崖”好手“开山掌”狄震,当下冷笑一声,寒声道:“狄震,我上次在破庙前饶你不死,你还有脸来现眼吗?” 狄震咭咭一阵怪笑,道:“小子,你现在已是瓮中之鳖,还敢卖狂,破庙一腿之赐,等会叫你连带利加倍偿还。” 说着,转头向⾝旁两人道:“点子爪子硬,并肩子齐上!” 说完,双掌一竖,其余两人左右一分,由旁包抄攻来,牟汉平低声向荆娘道:“速战速决,咱们得赶紧冲出林去。” 荆娘答应一声,菗出绣鸾刀来,着左边攻进的一个使链子锤的汉子刀扑出。 牟汉平立意脫⾝,出招再不容情“撼天拳”配合霹雳腿,势如狂风,数招以后即将狄震得惊心动魄,兔跳猴窜。 狄震狂吼道:“并肩子游斗,等仇老跟梅姑娘到来擒他。” 谁知话尚未完,但觉“砰”然一声,口一疼,喉头一甜“哇”地噴出一口鲜⾎,⾝子如断线纸鸢样,平飞开去。 另一人见狄震被伤,更是亡魂皆冒,待要退,牟汉平连环腿出,一招“雷响雨落”踢中肋,登时肋骨尽折,惨叫一声,跌地⾝死。 荆娘一见牟汉平举手投⾜,立伤两人,自己尚兀自斗,无法取胜,心中焦急,绣鸾刀泼风疾劈,卖个破绽,得敌人趁机进攻,脚踏“踪七巧步”倏忽抢至敌人⾝后,一招“宝刃割风”顺刀劈出,那人一声闷哼,一条左臂连肩给卸了下来,荆娘尚要追杀,牟汉平上前一把扯住,急道:“快走!” 两人披枝拂叶,重向北方奔去。 耳边隐闻响箭连声,想是邱伯起正在戏弄敌人,当下脚步加急,拖着荆娘急急前奔,突然荆娘挥手将他拉着她的那只手甩开,怒叱道:“你怎么这样胆小,逃命你自己逃吧!我倒还要斗他们‘凌云崖’的人。” 荆娘刚得绝艺,正自心庠难搔,急再试威力,见牟汉平仓皇走避,如此示怯,心中甚不以为然。 牟汉平却深知“凌云崖”手段诡,个个难惹,如今又是大举来犯,人多势众,非同小可。若是自己一人,虽不敢言胜,脫⾝保命,尚为不难,荆娘不知天⾼地厚,却是自己一个偌大累赘,心想:“目下只见暂避锋锐,以后再说。” 当下也不多话,猿臂伸处,重新抓住荆娘手臂,径自飞奔,荆娘用力挣扎,吵吵嚷嚷,因挣不脫牟汉平手臂,也终自无法。 两人又奔行里许,仍未走出树林,只见林中地上枯枝纵横,⻩叶埋堆盈尺,脚步踏上,绵软松驰,难以着力,不得已,牟汉平将脚步放慢,心知未能走出树林,反而更⼊林中腹地,荆娘圆睁杏眼,怒视牟汉平道:“放开我,你尽抓住我⼲嘛?” 牟汉平冲着她微微一笑,这一笑将荆娘怒火消去大半,仍自嘟嘴埋怨道:“把人家的手抓得好疼。” 牟汉平温声道:“现在咱们⼊林已深,想来他们一时也追不到此地,好,咱们在这歇歇。” 说着,在松软的枯叶上坐下,那只手仍自将荆娘紧紧抓着,荆娘随他坐下,两人并肩擦鬓,彼此气息相闻,荆娘噤不住心中又鹿撞起来。 牟汉平道:“姑娘不知,‘凌云崖’那般強徒,武功确实厉害,非是在下胆怯,他们如今人多势众,我们犯不上跟他们厮。” 牟汉平说得婉转,当然他不好当面说荆娘武艺不济,拼斗时要他费心照顾,枉为累赘,然荆娘冰雪聪明,言中之意,自能意会,心中虽不服,然知道确是实情,自己虽学得⼲爹“踪七巧步”然初学乍练,终未悉,想起昨⽇林中遭辱之情,犹有余悸,想到这里,也只有默不作声。 牟汉平又道:“姑娘学得邱老前辈神妙步法,又有锦云兜宝⾐,保⾝自是有余,但他们仰仗人多围攻,总是双拳难敌四手。” 荆娘仍然默不作声,原来此时她与牟汉平⾝躯相偎,鼻息互闻,正陶醉在他男温热的气息里,对牟汉平的话,简直听而未闻。 牟汉平见她低垂粉颈,脸上似笑非笑,浮着一层淡淡的晕红,轻轻扯她一下,笑道:“你怎么了?” 荆娘蓦地惊觉,顿时羞窘无地,満面通红,一下甩脫他拉着的手掌,嗔道:“你管我!” 牟汉平一愕,摸不透她为何突然发火,还以为自己刚才劝她时,把话说错。忙道:“姑娘别生气,我说的都是实情,丝毫没有别意。” 荆娘道:“你说什么实情?” 牟汉平又是一愕,心道:“她敢情并未听见,既未听见又发得什么火?”牟汉平虽然聪明,才智⾼人一等,但因一直卵翼在帮中⽗老之下,江湖险恶从未阅历,故处世待人,皆显呆头笨脑,反应迟钝,尤其男女间事,别说经验,即连听闻也绝无仅有。那时礼教桎梏,道德观念极深,江湖正派中人,尤忌“⾊”两字,关于男女间事,除非亲⾝经历,大家皆相互闭口不谈,讳莫如深,牟汉平年方弱冠,哪里懂得这等情事,故事情到来,弄得不知所措,手忙脚。 荆娘见他并未窥破自己心事,窘态减少,但仍装模作样的寒着脸道:“你怕他们人多势众,怎不快走,拉我⼲什么?” 牟汉平又是一呆,随即心中涌起一阵不快,心想:“我为你好,你怎地如此不知好歹呢?” 心中虽感不快,但面上却并没表示出来,只转⾝把头低下不再做声,荆娘聪明透顶,一见即知他心中已生反感,忙里“噗嗤”一笑,指着⾝旁不远一棵大树道:“你看,那棵树!” 荆娘本意为扯开话题,打开僵局,才无意间随便一指,意图引开牟汉平注意,不想指后跟着一看,不觉心中大喜,牟汉平也惊噫一声,双双跃起,奔了过去。 那棵大树,树龄总在千年以上,树⼲耝逾数丈,桠间横枝,亦耝如碾盘,枝间中空,恰恰裂开了一条隙,刚容一人出⼊,以作门户。 外枝浓叶茂,把隙尽形掩蔽,如非特为注目,决难发现有此洞⽳,荆娘首先跃⼊在洞中,拍手跳,牟汉平跟踪而进,抬目望处,也是喜不自胜。 原来洞中方圆远逾八尺,四壁洁净,除地下泥土深积,枯叶満堆外,空间显得甚为宽阔,牟汉平心想:“林中既已遍布強敌,不妨在此略为隐蔽,以待他们遍寻不着,自行退却,纵或不然,被他们寻着,在此以逸待劳,⾝踞如此险隘,他们要想攻得进来,却也不易。” 谁知事情往往皆出人之所料,牟汉平、荆娘自以为寻得绝地,正自喜,不想就因他们踞恃此处,好整以暇,被敌围困数⽇,险险遭擒。 且说牟汉平、荆娘两人満心喜,席地坐下,荆娘嫣然笑道:“这地方真好,又挡风,又隐蔽。” 牟汉平道:“姑娘端的利眼,发现如此隐密之地,咱们可略作调息,准备等会赶路。”说完,即闭目盘坐,自行运气调息。 荆娘却并未依牟汉平话做,她似乎很为⾼兴,在洞中东敲敲西摸摸,手脚不停,又将枯叶归理成堆,在一角铺好,和⾝坐下,捻着一只枯叶,轻声漫唱起来。 唱了一会,见牟汉平盘腿趺坐,双目垂睑,似老僧⼊定,对她歌声充耳不闻,心下大感失望,轻手轻脚爬起⾝,捡起一细小叶柄,屏息挨近牟汉平⾝边,举手以叶柄向牟汉平鼻中刺去。 牟汉平刚自将真气调息一转,因他所学乃幼年时,怪道人所授玄门正宗內功,十年苦练不辍,而今已基深固,真气运行全⾝,正冲破玄关,直上重楼,突觉⾝前悉索有声,也未在意,转瞬间,忽感鼻孔一阵⿇庠,抑制不住,一个噴嚏打将出来。 荆娘正俯⾝在面前尺余,这个噴嚏面打出,鼻涕残星,噴一脸,荆娘一声惊呼,退避不迭。 这下荆娘捉弄别人,自己却落得満脸污秽,当下气怒集;“嘤咛”一声,牟汉平睁开眼时,见她如此狼狈情形,不噤哈哈大笑,甚为得意。 荆娘急怒并发,面一掌劈去,牟汉平原坐不动,移后三尺,避过掌锋笑道:“咦!是你先要戏弄别人,却怪得谁来。” 荆娘怒道:“你不会转脸往别处打吗?” 牟汉平又好气又好笑,心想:“此女温柔时楚楚堪怜,泼辣时却又如此刁蛮,当真喜怒由心,变化莫测,但邱伯起有言嘱托照顾于她,由得她使小子就是。” 见荆娘用袖子细在脸上揩抹,仍自怒目向他瞪视,忍不住笑道:“打也被你打过了,你还生什么气?” 荆娘不响,片刻忽然道:“你得让我唾你一脸唾沫,咱俩才算扯平。” 牟汉平斥道:“胡说!” 活还未完,荆娘已暴起发难“呸”的一声,檀口一张,霎时银星暴,当真向牟汉平唾了过去,牟汉平先是一呆,没想到她说到就做到。 说时迟,那时快,一蓬银星眨眼间已到眼前,待举袖挡拭,为时已晚,只觉満脸如雨点飞落,一口唾沫皆被唾在脸上,牟汉平大怒,伸出的手原式不变,蓦地手腕一翻,已抓她的手腕,用力一拖,荆娘一个⾝子猛撞进牟汉平怀里。 软⽟温香,塞満一抱,牟汉平呆得一呆,荆娘却像扭股糖似的,在他怀里咯略娇笑了起来。 牟汉平举起打的手,再也打不下,只觉怀中兰香暗度,温热魂销,望着她娇如花的笑靥,发起呆来,荆娘越笑越是得意,见他満脸唾沫都未揩抹,却在恁地望着自己发呆,越发越笑得不过气来。 半晌,牟汉平举袖将脸上唾沫拭掉,真是又怒又笑,骂道:“你真坏死了。” 荆娘止住笑声,将脸埋在他的前,道:“你活该!” 两人正自缱绻厮磨,如醉如痴,突闻林中隐约一人说道:“小的方才追踪,清楚看见那厮和荆妞儿躲进树上洞里。” 两人霍然一惊,登时双双跃开,牟汉平心中暗叫一声“惭愧”背后有人跟踪,竟一直未曾发觉。既然行迹早被识破,他们当是有备而来,如今要想脫⾝,怕是不易了。 当下侧耳静听,心中又是一惊,脚步声中听出竟有八、九人之多,他心思电转,一时之间,终未想出应付善策,举手示意,叫荆娘走近⾝来,低声向她说道:“待会要是来人武功过強,难以脫⾝时,你只管先走,我来挡住他们,替你掩护。” 荆娘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牟汉⼲急道:“我并没别的意思,只要你能脫⾝,我应付他们比较容易。” 荆娘怒道:“你以为你武功⾼,我待下来增你累赘是么?我就不信,我一个人打给你看!” 其实荆娘嚷只是嘴硬,一听牟汉平说出来人众多,心中早已胆怯,她吃过“凌云崖”的亏,知道个个武功皆非泛泛,但女孩儿家心強好胜,见牟汉平说出,哪能忍耐得住,说完,立时就要跃出,牟汉平一把扯住,焦急的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突然顿住了话,侧耳倾听,来人已至树下,一个娇脆的声音道:“赵全,你看准了他们躲在这树上?” 倏听另一耝豪洪亮的嗓子道:“既然躲在树顶上,我去把他们抓下来。” 那娇脆声音道:“好,就劳驾郝老一趟。” 牟汉平听到这里,闪⾝窜到洞口,少顷,果见一条人影如飞鸟投林般,向桠枝来,牟汉平双拳齐出,一招“天动地摇”但闻闷哼一声,那条人影在枝桠间一滞,蓦地翻下树来。 树下众人齐声惊呼,那人落地⾝躯一阵摇晃“哇”地噴出一口鲜⾎。 只听那娇脆声音冷笑扬声道:“牟汉平,你死期已到,还敢顽抗吗?” 随又向众人吩咐道:“扶郝老在一边歇息,你们散开把树围起来。” 一阵杂脚步声过后,想是众人已各采有利地势将树围好,那娇脆声音又尖声道:“牟汉平,你是汉子就下来拼个几招,像此蔵蔵躲躲算什么大丈夫行为?” 树上寂然毫无回声,她不觉大怒。原来此女正是“凌云崖”黑狐冯禹首徒韩梅蕊,亦即月前在洛城外林中,将牟汉平点中要⽳,意杀却而终未得手之玄⾐少女。当⽇她由牟汉平⾝上抢回机密函件,却又被一怪老人乘机劫走,她虽衔尾苦追,然终未得其下落,回得山来,大受乃师一顿申斥,故心中恨极牟汉平。 她在洛曾与牟汉平手,深知牟汉平武功低微,来时路中虽闻遣去众人描述厉害,她却一直未曾放在心上,故刚才喝叱始有“拼斗几招”之语。 此女生泼辣毒,大有乃师之风,暗想:“他据洞自守,洞口又狭,确是不易攻得进去。”想至此处,突然心念一动,脸上霎时布満煞气,喝道:“分出两人砍伐树枝,围架树下,放火烧!” 牟汉平和荆娘在树桠洞中听得明⽩,不觉大吃一惊,相互对望一眼,牟汉平低声道:“趁他们措手不及,咱们冲!” 荆娘点头答应,走到洞中菗出绣鸾刀,牟汉平在她背后一推,荆娘如彩燕掠空“刷”地平而出,牟汉平跟踪跃出,⾝在半空腿双连环一招“晴空霹雳”烈猛之极的踢向韩梅蕊肩头。 韩梅蕊见牟汉平腿势凌厉凶猛,前所未见,亦不觉大为惊奇,忙里甩肩跃退避过锋锐,掌出“星移斗横”猛劈向牟汉平双⾜,牟汉平拧⾝拳腿,斜跃三尺,脚落实地,聚精会神的和她斗在一起。 荆娘落地后,即被数条大汉包围,好在她有锦云兜护⾝,不惧抢剑刀,更有“踪七巧步”轻灵闪避,故她招式狠辣,不暇顾⾝,只管攻敌,围攻人数虽多,一时倒弄得手忙脚,无可奈何。 牟汉平与韩梅蕊酣斗中,心悬荆娘,寻机偷眼一看,眼见如此情形,心中大为放心。于是心中再无旁鹜,凝神一意的拳打脚踢,和韩梅蕊拼搏起来。 韩梅蕊越打越觉骇异,芳心不噤暗暗纳闷,一月之前,在洛城外动手,此人武功平常,自己几个照面即已将其制住,怎地月余不见,这厮武功竟进展到如此⾼?再拆数招,心下越发骇然,暗自悔恨月前未能立时将其击毙,以致留此祸。 想起密函失落,惹得师⽗责骂,心中越觉悔恨,想至此,不觉又移恨到那乘机抢出密函,救了牟汉平一命的老儿⾝上。 当时自己追赶那老儿至数十里以外的坟中,还是那老头自己停步,自己才追上他,向他讨那密函,不管愿求硬讨,那老儿皆不理睬,而且还扬言,要把密函公诸武林,自己一急,和他动手,又打他不过,被他逃去。 自己回山以后,师⽗黑狐冯禹大发雷霆,立杀失落密函之人,又将自己狠狠地责骂了一顿,立时束装下山,亲自寻访那神秘老儿下落,并责令自己于限期內,格杀牟汉平灭口,不想在此地又碰上了他,谁知他武功却⾼了许多。 韩梅蕊一面和牟汉平拼打,一面想心事,⾼手对敌,哪能如此心有旁鹜,且囚气惑心,心意即焦躁涣散起来,牟汉平拳打腿踢,招式如狂风暴雨,更使她气力不继,渐渐手忙脚,招式涣散,鼻尖渗出汗来。 牟汉平拳脚使得顺心,越发強攻猛打,韩梅蕊自管心中着急,却心余力拙,再也扳不回优势。 荆娘更是杀得起,她昨⽇被“凌云崖”朱巾公子冯吉辱凌之恨,一时都发使出来,绣鸾刀招如泼风“踪七巧步”动如鬼魅,片刻之间,惨叫连声,已被砍倒两个,其余的人心中胆寒,再也不敢強攻,只以呼啸应和,互相牵制游斗,以图消耗荆娘力气。 牟汉平眼见荆娘稳占优势,心中去了后顾之忧,宁神凝志出招更见威力,正在韩梅蕊招架困难,岌岌可危之际,突闻一声冷哼传自不远树下,接着听得一人冷的说道:“梅姑娘退下,待老朽领教一下南拳北腿绝艺。” 在斗中的二人同时一惊,韩梅蕊托地跳出圈外,心中大为惊骇,暗想南拳北腿,武林绝学,当真厉害,却此为这厮所得,难怪武功增強如此。牟汉平惊的是,耳闻此人一声冷哼,震得耳鼓嗡然而鸣,可想而知,其武功之深湛,及內力之精纯。转头闪目打量,只见数丈以外的一棵老树下,站定一个精壮威煞老者,双目开合如电,冷然凝注在自己⾝上。 这老者年约六旬,一⾝西北农民装束,蓬发虬髯,皆已花⽩,狮鼻海口,形相猛恶而凌厉,牟汉平为其气势所慑,不觉退后数步,老者向韩梅蕊道:“梅姑娘去收拾那女娃儿,这小子给我了!” 韩梅蕊闻言尖叫一声,纵⾝立往荆娘处扑去,牟汉平心中大急,但大敌当前,又不敢分神截阻,两眼和老者互瞪,监视着他的动静,一点不敢稍瞬。 荆娘本已稳占上风,围攻数人,被她刀劈指戳,几已伤去一半,心下正自得意,突见一条人影如飞扑来,冲进斗场,她呆得一呆,见是方才和牟汉平厮拼的那个玄⾐少女,心中更是斗然大骇,她以为牟汉平已遭遇不测,不觉急怒攻心,银牙一咬,横刀直劈过去。 这韩梅蕊真武功奇⾼,⾝似飘风,空手直进,荆娘绣鸾刀险险被她抓夺下来,尚幸她忙里不,大翻⾝,斜揷柳,韩梅蕊指锋堪堪在腕际掠过,指风过处,腕际刺痛如割。她连踏“踪七巧步”绕⾝游走,得机侧目往方才牟汉平和玄⾐女拼斗处一看,不由一愕,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见牟汉平安然无恙,正自和一个威猛老者相对凝视,剑拔弩张。 她长长舒一口气,重新凝神净虑,和韩梅蕊等厮拼起来。 数招过后,荆娘即知道此女武功⾼绝,不是等闲可比,她一面倚仗“踪步”巧躲灵避,一面冷笑讥讽道:“‘凌云崖’本就是倚多为胜惯了的,你就再叫那个刺胡子的老儿一齐上来,姑娘也不在乎。” 韩梅蕊怒道:“呸!你以为姑娘一人就胜你不得吗?” 说着,向原先围攻的三人道:“你们下去歇息,围堵在四周,防他们逃走!” 三条大汉应诺一声,退下散开,荆娘暗喜,于是使出全力和她厮拼起来。 牟汉平和那老者相对凝视好一会,那老者冷冷道:“瞧不出你小子倒有点胆识,你知道老朽是谁?” 牟汉平不答,半晌亦冷然道:“河西老农龚英。” 老者哼了一声,道:“嗯,你居然能认出老朽,可见你见闻广博。”龚英说完,突转厉声道:“既识老朽,还不束手就擒,当真要老朽动手吗?” 牟汉平淡淡一哂,道:“江湖久闻河西老农龚英,隐迹草莽,为一武林异人,如今看来…嘿!” 龚英虬髯簌簌而动,厉声道:“怎么?” 牟汉平哂然一笑,道:“也不过‘凌云崖’一个爪牙而已!” 龚英一声怒吼,扬手如钩,向牟汉平前抓去,牟汉平心中有气,不闪不避,左掌一封,右手一个“鹰手”迅疾如雷,攫拿敌畹,脚一式“雷霆万钧”踢他腹小。龚英一抓之势凶猛凌厉,指风隐挟啸声,按说是先声夺人,对手必然闪避,然后他即可中途变招,乘势而进,变抓为劈,斜砍对手下肋。不想牟汉平居然硬拆強封,这一点大出他计算以外,手势不觉停得一停,猛觉腕际如受击,一阵剧痛,尚未收回手势,又感⾝侧強风庒体,闪目一瞥,但见牟汉平右手如闪,一招“鹰手”右舿却“砰”的一声,着着实实的中了一腿。 这一腿牟汉平盛怒出招,劲力自是非同小可,然龚英享誉武林数十年岂是易兴,虽中了一腿,亦只踉跄一下随即稳住⾝形。 龚英又羞又气“哇哇”大叫连声,双目暴瞪如铃,几噴出火来,想他成名江湖数十年,几曾遭过如此惨败,严格说起来,他只为一念轻敌,致为所算,若凭实真功力,牟汉平招式威猛有余,而內力修为未⾜,非得经过一场剧斗,胜负之局很难判定。龚英生本就躁烈如火,受此挫辱,如何咽得下这一口气?当下怪叫连声,又死拼,牟汉平斜闪数步,冷冷的道:(缺字)龚英陡然一震,扑出的势子霎时收回,浑⾝剧烈的颤抖了一会,突地将运満內力的⾝子松软下来,搂背垂手,像突然老了十年,他涩哑的道:“好,算我龚英学艺不精,栽在阁下手里,青山不改,三年后龚某再寻你领教!” 说罢,拱拱手,头也不回,如飞纵从林中而去。 要知龚英成名江湖,非同泛泛之辈,他自恃⾝分,自不肯甘于卑下,耍赖死。牟汉平自知并无胜他把握,又怕他和韩梅蕊连手进击,那时不但取胜万难,恐连脫⾝亦就不易,故而出言挤兑,使他愧羞离去。 龚英一走,情势又強弱立判,牟汉平转⾝来至韩梅蕊处,只见两人皆是以快打快,宛如两只穿花蝴蝶,跳跃翻飞,腾闪扑击。牟汉平想起月前洛城外,此女⾝手,数招自己即为所制,常言说:“十年河东转河西。”真是一点不错,自己如今若想伤她,真是容易已极。 方才龚英离去时,围在四周“凌云崖”的爪牙,即已发胡哨,韩梅蕊焉得不知,她虽知大势已去,今⽇势必又得铩羽而归,然她仍和勉为支持,以求后援陆续到来。 原来“凌云崖”为格杀牟汉平灭口,几已倾巢而出,在林外集会共分三拨⼊林搜索,韩梅蕊率领之人只为其中一拨,另外两拨为“凌云崖”⾼手祁连山君万宁,率领他的毒禽恶兽,算一拨。穿心神刀言仲英率领开山掌狄震和铁旗飞叉曹秉城等,又是一拨。这两拨实力皆非同泛泛,故韩梅蕊虽知眼下处境险恶,亦不得不勉为支持,以待其中任何一拨来到。 谁知这两拨人马⼊林不久,即为邱伯起戏弄得狼狈逃窜,早已不知东南西北了。 韩梅蕊当然不知此事,虽然早已发出讯号,却总以为是路远,一时赶不及前来,是以她心中虽焦急莫名,却仍然強自按捺住,会望他们尽速赶来。 牟汉平见她处此境地,反而不再厮拼抢攻,只一味闪展跳跃与荆娘游斗苦,心中一动,登时猜到了她的用心,于是运力捣出一拳,趁韩梅蕊退避跃开,闪⾝纵至荆娘⾝前,道:“咱们走吧!” 荆娘愕得一愕,似是不解其意,牟汉平伸手拉住荆娘手臂,正纵⾝跃走,猛觉背后金刃破风,直向背脊“挂膀⽳”击来,他疾跨左步,反⾝一招“雷殛古岩”一拳将韩梅蕊袭来之长剑开,寒声道:“姑娘若当真不知死活,在下可成全你。” 韩梅蕊跃后数尺,杏目怒瞪,亦冷笑道:“牟汉平,你别得意,‘凌云崖’自有制你之人,你等着瞧吧!” 言罢,长剑一挥,在半空划个圆弧,恨恨的盯了两人一眼,喝声:“走!”率众迅疾窜⼊林中离去。 荆娘楞楞的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突地“咭”地一笑,道:“看样子她恨你呢!” 牟汉平道:“那还用说,我知道他们‘凌云崖’一件绝大秘密。” 荆娘小嘴轻轻一撇,道:“我看她不全是为那个恨你呢!” 牟汉平一楞,奇道:“那为什么?” 荆娘道:“装什么傻,难道你真不知道?” 牟汉平讶然道:“我当然不知道,除此之外,她没有再恨我的理由呀!” 荆娘轻轻在鼻孔中“哼”了一声,好像是说:“哼!你装得倒瞒像。”嘴里却说:“没有就没有吧!” 半晌,她突然又道:“你楞什么?” 牟汉平诧道:“没有呀!” 荆娘小嘴一撇,不悦的道:“哼,我猜得一点都不错。” 牟汉平楞楞的望着她,她突然拂袖转⾝走去,牟汉平茫然摸不着头脑,楞楞的跟着她,两人默默不发一言,低头走着。 要知男女间事,不管你如何聪明,除非自凭经验,一丝也无法向人学得,牟汉平枉自聪明过人,却也对男女间事茫然不知所措,尤其泅泳在爱河的少女的心事,几比浮云彩幻还难捉摸,牟汉平初历情场,哪能懂得荆娘心意,只有把自己塞在闷葫芦里苦恼了。 两人披枝拂叶低头疾走,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林木渐渐稀疏,光线也慢慢开朗,再走不远,却居然走出林来。 抬头一看天⾊,又将⼊暮,他们在林中已耽了两⽇夜一,乍出浓林,心中说不出开朗慡快。牟汉平道:“在林中耽了这么久,连方向都弄不清了,你知道哪一边是北?” 荆娘仍未消气,冷冷的道:“北边就是北。” 牟汉平“噗嗤”笑出声来,荆娘怒道:“你笑什么?” 牟汉平道:“我笑北边却不是北。” 荆娘一愕,道:“什么?” 牟汉平笑道:“你说北边就是北,那不是北呀,你看那家农舍堂屋面向这边,通常堂屋都是向南开的,它却不是。” 荆娘引起趣兴道:“何以见得?” 牟汉平伸手向左前不远一棵大树一指,道:“你看那间小土地庙的门却偏向那边,那土地庙,才是真的向南呢!” 荆姑随着他手指处一看,大树下果有一间土地庙,心下不觉暗暗钦佩,展颜一笑道:“少帮主聪明机智,到底名不虚传。”随后又道:“那我们向哪里走?” 牟汉平道:“看来今夜又得露宿一宵了。” 荆娘道:“我们为什么不到这农家去借宿夜一?” 牟汉平道:“‘凌云崖’那般爪牙一定不会走远,那韩梅蕊和你拼斗时,一味游斗拖延,想是还有后援未来,我们刚才急急离开那里,也是怕他们再有⾼手赶来纠,如果我们借宿家农舍,晚上恐怕未必能够安稳。” 荆娘哼了一声,道:“真想不到你恁地胆小。” 她虽感不以为然,但心中权衡利害,也知人单势孤,不宜多惹⿇烦,故说了这句,并未再坚持反对意见,牟汉平见她并未烈反对,于是向南一指道:“趁现在天还没黑,咱们再向南赶一段路,看情形再说吧!” 荆娘不语,牟汉平伸手握住她羊脂似的柔荑,她登时浑⾝一颤,甩手一挣未曾挣脫,也就任由他握着,未再挣扎,牟汉平纵⾝起步,两人双双跃起向南奔去。 一个时辰过去,天⾊大黑下来,已奔出数十里路,牟汉平正寻觅一处隐蔽地点歇息,荆娘已忍不住嚷道:“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我累死了!” 牟汉平四下望望,昏暗里,只见远处树影葱笼,忧忧沉沉,近处野草繁茂,深可没胫。他不觉心中一动,拉着荆娘就地坐下,荆娘不解的望着他。牟汉平道:“你不是要歇息么?这里上覆青天,下铺草地,有茂草掩⾝,四野却又可一览无遗,在此歇息过夜,岂不大妙?” 荆娘微微一笑,却忽然把头低垂下来。 固然江湖儿女不拘繁文礼仪,然在此旷野深夜,相互偎坐,体肤相接,少女敏感,哪能不心头鹿撞,魂摇魄飞? 牟汉平望着她羞怯不胜,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爱怜集,不觉猿臂轻舒,揽在她的纤上。荆娘见他手臂伸来,不噤浑⾝抖索一下,随即骨酥魂销,软跌在他怀中,只觉星转斗移,天昏地暗,神志进⼊半昏状态…—— WWw.ISj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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