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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风铃剑 作者:高庸 | 书号:41127 时间:2017/9/18 字数:25052 |
上一章 魔藏谷绝 秘窥林密 章六第 下一章 ( → ) | |
他一⾝屈辱,満心气愤,一味放腿飞驰狂奔,既不分路径,也不辨方向,只恨不得奔到天之边涯,地之尽头,找一处人踪不至,鸟兽绝迹,没有生命的地方,让自己尽情放声大哭一场。房舍街巷在⾝后消失,旷野溪流在脚上飞退,然而,展现在眼前的,仍旧是无尽无止连绵不绝的荒野、山峦和溪流,再往前去,仍旧有房舍街巷和城垣,不知奔了多远。也不知奔子多久,突然,他闯进一片宁静密林,林中古木参天,黑沉沉看不见一丝光线,没有人声,没有鸟语,只有遍地腐叶散发着嘲霉恶臭。康浩心力瘁,踉跄奔进林子,便废然仆倒地上,可是,这一刹那,他的口却像庒着一块大石,吐不出半点声音,双手紧紧抓了两把烂枝腐叶,牙齿咬着下,热泪涔涔,顺腮滚落。 那不是哭,也不是泣,只是无限屈辱化的斑斑⾎泪,由心田流人泥土。良久,良久,泪尽⾎⼲,人也迈进了梦乡。黑甜一梦,浑忘了时⽇替,更忘了置⾝何处。朦胧中,似学一-声霹雳掠过顶,接着,耳旁又响起沥沥的雨声。但他委实太疲倦了,倦得连眼⽪也无力睁开,仍然俯伏在厚如毡的落叶上,一任那冰凉雨⽔,透过浓荫,沿着树⼲,渗进⾐襟。蓦地里,雨声中传来了人语。那语声恍惚来自遥远的地底,而且是一男一女在相互谈,只因康浩伏地而卧,才能听见,但由语声推断,距离至少在百丈以外,首先,是一个沙哑的老妇声音抱怨道:“又下雨,老头子,你也不上去收一收咱们晒的东西,整天就知道坐着享福。”另一个苍劲的男人声音道:“雅芳,你先别骂人行不行,我只有两只手,又要替你熬人参汤,又要顾着晒⾐服、收⾐服,哪能忙得过来。” 老妇哼道:“你不会先收好⾐服再熬汤吗?汤可以慢慢熬着,⾐服叫雨淋了,咱们拿什么换洗?我⾝上这套早就发霉发臭了,叫你去洗一洗,你总说没空。”男的笑道:“我的老婆娘,说话可要凭良心,你⾝上这件湘绣缎袄,前天才换的!”老妇道:“前天换的就不能再换吗?谁叫你让娘老住在这种地窖里?常年见不到一线光,别说⾐服,连人都快发霉变臭了。”男的忙道:“好了,雅芳,你就委屈一些吧,喏!这是你要喝的人参汤,我替你搁在桌子上,这就去收⾐服,记住要趁热喝才有效,别待凉了不好喝。”老妇道:“知道了,快去吧!”语声甫落,忽又叫道:“喂!别急着赶下来,在上面多呆一会,今天是单⽇,或许那火道人就快来了,等着替他开门,省得一会儿又上去。”那男的似乎颇不以为然,迟疑了片刻,道:“雅芳,不是我多心犯疑,我总觉得那杂⽑有些存心不良,咱们最好能防他一些。”老妇不悦道:“你就会瞎疑心,人家一番好意,又替咱们治病,又伴咱们解闷,这些年来,隔⽇必到,风雨无阻,你凭什么说人家存心不良?” 苍劲的男人声音道:“我见他每次来,总设法转弯抹角打听咱们的‘神火心诀’,’而且,常常趁咱们不留意时,一双贼眼尽在东瞧西望,分明不怀好意。” 老妇冷冷打断他的话,道:“在你眼中,除了你自己,谁都是贼,谁都不怀好意,尤其跟我多讲几句话,你就恨不得把人家杀了才安心。哼!你发为我不知道你那鬼心眼?你是在吃⼲醋,不放心,怕娘老跟人跑了!” 男的嘿嘿笑道:“这是什么话,你我老夫老,恩爱逾恒,这个,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老妇晒道:“那也说不定,少年夫到老分手的,也不是没有,或许娘老一时心动,就…” 男的急忙以他语,道:“啊!雨真的下大了,我得快些收⾐服去。”、话声至此中断,筛那老妇独个仍在吃吃而笑,显然,男,的已经离开了。 康浩听到这里,不噤大感好奇,他倒无心理会那老夫的争论,而是觉得这座密林中居然住着两位⾝负“神火心诀”的武林⾼人,实在意料之外。 从两人语气推测,他们是住在地底,而且,女的养尊处优,却对男的颐指气使,偏偏男的也甘心情愿,毫无怨言,反而时时担心怕“老婆娘”变了心。 意念飞驰,好奇之心盛,便轻轻撑起⾝子,循着语声传来方向,蹑⾜穿林行去。 行约半盏热茶光景,眼前霍然开朗,及此中敛,露出一片方圆数十丈的空地。 空地上绿草如茵,平坦得像个绿⾊的小涌,场中整整齐齐排列着一张石桌,两只鼓凳,此外,便是几条长绳横贯空际,绳上挂晒着许多红红绿绿的⾐服,⾊彩鲜,厚薄长短,一应俱全。 这时候,正有个⾝穿土布长衫的⽩发老人,在急急收拾绳上⾐物。 那老人约莫已有六七十岁,⽩发苍苍,満脸皱纹,两只脚明显不齐,举步时一⾼一低,竟是个跛子。 康浩隐⾝林內,眼看⽩发老人在大雨中往来奔驰,匆匆由绳上取下⾐物,再放回树一下一只油布软篮中,虽然跛着脚,⾝法却十分迅捷利落。 不多一会,绳上⾐服都已收回,跛脚老人停下⾝来,康浩才吃了一惊,原来老人在大雨中往为十余次不止,⾝上居然未沾半滴雨⽔。 另外一件事,也令康浩惊诧不解,空场和附近林边都没有房舍,也不见地窖⼊口,老人是由什么地方出⼊呢? 正在诧异,⽩发老人突然凝目向康浩蔵⾝处扫了一眼,冷叱道:“朋友,既来了,何必蔵头露尾了呢?” 康浩猛然一震,自忖蔵⾝处距那老人少说也在十丈外,并且颇称隐密,索出去见见他吧! 谁知他刚要现⾝,忽听左前一颗巨树上有人哈哈大笑道: “好眼力,郭老不愧神目如电,贫道竟是班门弄斧了。” 随着笑语,树上鹰隼般掠下一个红袍道人,飞渡十丈空场,飘落在老人⾝前。 康浩暗叫一声惭愧,忙又缩⾝回到树后。 那红袍道人⾝躯矮壮,头戴紫金冠,手持一支红丝拂尘。偏又生成一张乌红⾊的紫脸膛,整个人就像一团烈火,眉目之间,笑电盎然,看来十分和气,从他现⾝飞落时的轻盈巧妙,武功颇为不俗。 ⽩发跛脚老人寒脸问道:“阁下大约来了不少时候吧?” 火道人含笑稽首,道:“刚到不久,因见郭老正忙着,所以没敢惊动。” 跛脚老人⽪笑⾁不笑的嘿嘿两声,道:“多年老朋友了,阁下何须客气。” 火道人欠⾝道:“话虽如此,礼不可废,再怎么,贫道总是敬重郭老伉俪前辈⾼人,不敢擅越礼数。” 跛脚老人冷然一晒,道:“这么说,倒是郭某不识抬举了?” 火道人忙又稽首,肃容道:“郭老虚怀若⾕,不拘小节,这是长者之风,贫道敬爱尚嫌不⾜,何敢存此侮慢之心,郭老此言,当真折煞贫道…” 跛脚老人似颇不耐,挥挥手道:“好了,算我说不过你,拙荆在下面恭候,道长请吧!” 火道人抢着挽起树下那只油布软篮,侧⾝肃立道:“有事弟子服其劳,郭老先请!” 跛脚老人风举步,忽又凝目问道:“道长曾答应拙荆,今⽇施用火莲替她治病,怎么不见道长携来?” 火道人怔了一下,连忙堆笑道:“啊!是的!是的!贫道已经准备妥当,只因临时匆促,未及携带,稍等就可由本观弟子专程送到,现在贫道必须先检视夫人病状,如肺经各脉已通,然后施用‘火莲’继接腑脏,才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跛脚老人皱眉道:“难道说这些年来,道长施用过上千种物药,还不知道掘荆肺经各脉有没有痊愈呢?” 火道人敛容沉昑一阵,道:“论理,是早痊愈了,不过,夫人的脾气,比较急躁,有时候,心情会影响病势。医书上说,气平则脉顺,怒盛则心危,肝燥则⾎枯,对于脉理,浮没变化,是不能够预作判断的。” 跛脚老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然庒低了声音道:“郭某有句话,久请教道长,依道长多年诊断,掘荆的病,是否还有痊愈的希望?” 火道人正⾊道:“郭老放心,不是贫道夸口,天下还没有贫道治不好的病,只要一口气没断,贫道就敢拍担保,何况夫人这点微恙,郭老您尽管放一百二个心,包在贫道⾝上。” 跛脚老人默然片刻,没有再开口,举手一挥,腾⾝而起。 康浩特别留意注视,只见那跛脚老人和火道人一先一后,飞登附近一颗巨树横枝,头一低,竟钻进树⼲中消失不见了。 心头一惊,这才恍然领悟,原来地底居室的出人口,是在耶大树树⾝中。 从两人适才的谈话推测,那火道人想必就是“火莲观”观主,但康浩不噤怀疑,火莲观所蔵那盆“火莲”不是已经被“飞蛇”宗海东盗走,给骆伯⽗疗伤服用了吗?为什么火道人还在夸口说即将送到呢?难道“火莲”不止一盆?抑或火道人别有用心?蓄意在诓骗跛脚老人和那患病的老妇? 想到这里,惊疑更盛,忙伏下⾝子,以耳贴地,决心继续听听地下秘密的演变。 这时,暴雨已逐渐减弱,林口又复寂静,雨后的草坪上,呈现一片翠绿,看看天⾊,约莫午刻左右。 地底传来断续人语,谈的都是有关老妇病情心境的问题,只听见老寺频频追问病势进展程度,火道人却哼哼哈哈尽说无关痛庠的闲话。据猜想,可能正在替老妇诊脉,一时还没有诊断出结果来。 康浩耐心的倾听着,又过了半盏热花光景,忽闻火道人连声轻呼道:“奇怪!奇怪!” 老妇惊问道:“什么奇怪?” 火道人的声音充満诧异,道:“贫道前⽇审查脉象,分明已大有起⾊,可是,夫人今⽇脉象显示,脉经气门各脉转为消沉,而且內腑脾脏,都有壅塞硬化的现象,这就叫贫道不解了。” 老妇急道:“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恶化呢?我怎的点感觉都没有?” 火道人迟疑片刻,反问道:“这两⽇之內,夫人可曾服用过什么特殊食物?” 老妇道:“没有啊!我连饭都吃不下,每天除了服药外,只吃过道长送的人参汤。” 火道人“哦”了一声,道:“那参汤可有剩余残渣汁?能给贫道看看吗?” 老妇一叠声叫道:“金堂,快些把参汤渣汁取来给道长看!” 康浩初听火道人称呼跛脚老人为“郭老”仅知老人姓“郭”如今再听老妇唤他“金堂”不噤骇然一惊,猛想起师⽗在世的时候,曾对自己屡次提到“黑⾕四凶”的名号 据说百余年前,武林中出现了一位异人,姓田名继尧,不仅武功⾼強,更擅长“施毒”、“驱蛇”、“御兽”和制造各种霸道的“火器”因其前额有疤,所以又号称“三⽇天魔” 不过,田继尧虽然一⾝集天下毒技琊功之大成,为人却在正琊之间,居住‘‘黑⾕”极少在江湖中走动,武林人物只是震慑于“黑⾕”威誉,受害的并不多。 但“三⽇天魔”田继尧去世后,其座下四名弟子,却在扛湖中掀起了轩然巨波,也就是后来凶名著笱的“黑⾕四凶” 四凶各获田继尧一项绝技,肆武林,无人可敌,自称“毒”、“火”、“蛇”、“兽”四神,一人专施毒,一人发火器。此外“蛇神’’能驱使天下毒蛇巨蟒“兽神”擅御百兽。四人联手,连当时的“大荒三老”亦为之黯然失⾊。武林中甚至流传一首歌谣: “四凶出,武林涂。 四凶联手,神仙也愁。” 可是“黑⾕四凶”横行未久,竟突然互相反目拆伙,前后不⾜十年,四位绝世凶人,居然一一销声匿迹,没有再在江湖中出观,人们庆幸之余,不免纷纷忖测,有的认为“四凶”散伙,势孤力弱,多半都遭了天遣报应;有的则怀疑是“大荒三老’’趁他们落单之际,下手将其剪除;有的更绘声绘形,断言“四凶’’是因为各怀私心,都是想一人全得师门四种绝支,在一场烈火拼中,业已同归于尽了。 忖测在衷一时,但“四凶”绝迹江湖总是铁一般的事实,人信善忘,时⽇渐久,大家也都认定“四凶”早已不在人世,慢慢淡;忘了当年的惨痛往事。 谁知事实竟大谬不然,这匿居密林地底的跛脚老人,赫然就是当年“黑⾕四凶”中的“火神”郭金堂! 康浩惊出一⾝冷汗,刹那间,他恍然明⽩了。 难怪那火道人对郭金堂口口声声尊为“郭老”更难怪郭金堂会怀疑火道人觊觎他的“神火心诀”敢情他们都以“火”擅长,彼此都没有安着好心。 正惊悸间,地底又传来老妇焦急的话声道:“道长看出这些参汤渣汁中,有什么不对吗?” 火道人却没有回答,只是喃喃自语道:“奇怪!奇怪!”郭金堂冷冷接口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参是道长所赠,汤是郭某人亲煮,假如不对,咱们两人中总有一个人难逃责任!”.火道人忙说道:“不!贫道的意思,是觉得这些用来煮汤的⽔质,好像不太纯净!” 郭金堂哼道:“那更是笑话,咱们每⽇食用都是同样⽔源,从来没有什么不洁不净的事。”.火道人问道:“不知贤伉俪所用的⽔原从何而来?” 老妇抢着道:“咱们是将树顶雨⽔接引下来,蓄在后面⽔缸里。” 火道人沉昑片刻,道:“能否烦劳郭老,导引贫道去树顶⽔原处查看一下?” 郭金堂一口拒绝道:“不行,咱们的⽔源乃是绝顶机密,未便轻示外人。” 老妇急忙道:“道长跟咱们是多年朋友,怎能算是外人?金堂,你就快领道长去⽔源处看看吧,人家总得先找出病因,才好替我治病呀!” 火道人道:“夫人所见极是,贫道只要探出病因,对症用药,保证不出三数⽇,夫人贵恙就可痊愈了。” 那老妇求愈心切,连声催促道:“金堂,快领道长去,既要治病,就必须信任大夫。何况,如果⽔源真的不洁净,咱们也可设法清理。” 郭金堂拗不过子催,只得勉強应允。脚步声由下而上,不多久两人又从树⼲秘门钻了出来。 康浩隐⾝暗处,远远望去,只见郭金堂脸上已泛现怒容,而火道人却一脸假笑,状颇得意。 两人在巨树横枝上略一停顿,便先后纵⾝飞起,穿越茂密枝叶,直上树梢。 郭金堂立⾝枝头最⾼处,冷漠地说道:“这儿就是咱们的⽔源了。” 火道人以⾝遮眉,伸长脖子向四面张望,极目所至,但见一片密密层层的树海,不噤腼腆笑道:“郭老,请恕贫道愚蠢,竟看不出贤伉俪的⽔源设在何处?” 郭金堂淡淡一笑,道:“你只顾远望,怎不低头看看脚下!” 火道人低头看了一会,仍然头摇道:“脚下全是大树枝叶,那⽔源…-.” 郭金堂轻哂道:“让我告诉你吧,这棵大树,枝⼲全是空的,本是一棵枯死老树,所以咱们将树笛僻作门户,并在枝上饰以假叶,每一片都与中空的细枝相通,也就是咱们汇集雨⽔的⽔源。” 火道人从惊,急忙俯仔细查看,果然,树上叶片是假造,叶心向下,用作承雨的漏斗,每一细枝,都是⽔管,可以汇集雨⽔,直达地底。 他看得脸⾊连变,无限惊异地叹道:“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 郭金堂冷笑道:“很出阁下意料之外,是吗?” 火道人似笑非笑的点点头,道:“如此奇妙的装置,实非贫道始料所及,看来郭老非单精擅火器,竟是任何奇妙之物,无不精通了。” 郭金堂⽪笑⾁不笑的说道:“好说,郭某不仅对物细心,便是对人,也从不大意。” 火道人忙道:“是的,是的,设非具此慎密心思,也就不能称为绝代奇才了,贫道仰慕敬重郭老,正因郭老知人善用,慧眼独具,迥异一般凡俗…” 郭金堂冷冷一哼,截口道:“道长很会说话。” 火道人哈哈一笑,道:“不!贫道确是句句由衷,发自肺腑。” 郭金堂道:“只是道长尽顾着说话,似乎忘了检视⽔源?” 火道人头摇笑道:“其实不用检视了,贫道初以为⽔源处必有蓄⽔之物,故尔疑心⽔质会不洁净,现在才知道郭老设有如此精巧装置,雨⽔尚未着地便已昅取蔵存,这种‘无⽔’当然不虑污脏了。” 郭金堂眼中精光一认,道:“这么说,⽔质无差,拙荆的病情变化,却是因何而起?” 火道人沉昑道:“这个贫道一时也难下断语,假如方便的话,最好能再到蓄⽔的厨下…” 郭金堂突然一探手,扣住火道人的腕肘,沉声道:“道长,你我相识数载,郭某的为人,谅你亦有耳闻,这些年来,你为拙荆治病,郭某对你也算略有体认,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拙荆的病,我究竟打算要拖延到什么时候?” 火道人惶然道:“郭老,您老人家冤煞贫道了,贫道只知尽心尽力,何尝敢拖延之心。” 郭金堂冷笑道:“是否尽心尽力,你自己心里明⽩,老实说,拙荆本来没有什么大病,只因调制火药不慎,伤了双⾜和眼睛,心情忧闷,才使真气走岔,假如你愿意施用‘火莲’,早该痊愈多时了,可是,你偏偏藉词拖延,一误数载,如今更说病势突然恶化,这是什么缘故?” 火道人连声呼冤道:“郭老不知那‘火莲’的特,虽能治疗內伤,药力却十分霸道,施用不得其时,反而会引起不良后果。” 郭金堂目中凶光连闪,哼道:“可是你前⽇曾说她病情已痊愈大半,今天却又说她內腑突起变化,前后才一⽇之差,怎会如此反覆?分明是你存心拖延,不肯施用火莲。” 火道人指天设誓道:“皇天在上,贫道若吝啬区区一盆火莲,当初大可不必承担为夫人治病,这纯系贫道下药谨慎,不想反使郭老见疑。唉!既然如此,贫道现在立即回观,将火莲取来奉郭老,这样,郭老总该放心了吧?” 郭金堂沉昑了一下,问道:“你要多久时间才能取到?” 火道人道:“最迟今晚夜午,必定赶回。” 郭金堂颔首道:“郭某可要说句失礼的话,如天明不见道长返来,别怪郭某不念数载情,把道长那‘火莲观’改名‘火烧观’。”说完,手一松,径自掠⾝而下。 火道人一面着手腕,一面恭⾝道:“贫道这应告辞动⾝,夫人面前不再惊扰了。” 郭金堂充耳不闻,⾝形微闪,已进⼊树⼲秘门內。 那火道人目光闪烁,忽然泛起一抹笑,耸耸肩,用力一摆拂尘,跨越树梢向西南方飞步而去。 康浩心念疾转,连忙轻轻跃起,尾随道人⾝后,出了密林。 火道人脚程极快,但所经之处,全是荒山旷野,渺无人踪,更是不到任何寺庙道观。 行约二十余里,前面忽然出现一条小河。 火道人在河边停了下来,从怀中取出一支竹笛“呜呜”吹了数声,岸畔芦苇丛中,竟缓缓驶出一叶扁舟。 扁舟之上,一人摇橹,一人负手卓立船头。 康浩听见竹笛声,心中已学震撼,再望见那卓立船头的⾝影,更险些惊呼出声来… 那人一袭青⾊儒衫,悬木剑,浓眉,星目,神情冷傲,可不正是假冒师⽗的那名无聇恶徒。 康浩惊怒集,几乎忍耐不住便要奋⾝扑去,但想到在“关洛第一楼”客栈后园,自己以现门绝技“风铃剑”尚且失手未能伤了他,此人武功之⾼,不容轻视,何况现在岸上多了一个火道人,船尾那摇橹的老头,看上去也非庸手,自己以一敌三,只怕难胜券,倒不如沉着些,先弄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再行伺机出手,以免打草惊蛇。 主意一定,按捺下怒火,隐⾝十余丈外一丛矮树后面,摒:息凝神而待。 那小舟在距岸数丈处停住,并未靠岸,火道人却手捧尘拂,恭恭敬敬向小舟欠⾝施礼,说道:“贫道火莲观通玄,参见杨大侠。” 康浩听得剑眉双剔,暗自惊忖道:这匹夫好深的心机,敢情竟是处处都冒用师⽗的名字。 但见那青衫人居然还大刺刺地点了点头,问道:“命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火道人答道:“郭金堂那老怪物疑心甚重,处处提防,东西实难到手,贫道已用尽心智,仍无所获…” 青衫人顿现不悦之⾊,冷冷截口道:“你出⼊他那地底秘密,前后将近两年,难道就只有这句话回覆杨某?” 火道人忙道:“杨大侠请息怒,贫道尚有下情陈报。” 青衫人哼道:“说!” 火道人躬⾝道:“两年来,贫道耗尽心机,虽然未能为杨大侠取得‘神火心诀’,但已经用物药控制住田雅芳的伤势,也等于间接控制了火神郭金堂,今⽇更查明他们夫妇赖以维生的⽔源布置,只要杨大侠一声令下,随时可置他们于死地。” 青衫人头摇:“咱们目的在取得那册柄制火器原料的‘神火心诀’,东西没有到手之前,杀他们有何益处。” 火道人接口道:“但据贫道推测,那东西多半蔵在老怪物的⾝上,而老怪物十分精明警惕,不用断然手段,东西很难到手。” 青衫人冷然道:“这只是你的推测,万一那东西并不在他⾝上,却被他蔵在什么秘密之处,岂非弄巧成拙。” 火道人道:“咱们可以先用药,将人制住,先不取他命,待问出‘神火心诀’蔵处之后,再…” 青衫人头摇道:“假如要用这条下策,两年前咱们就可以下手,也不必等以今天了。” 接着,脸⾊一沉,凝目又道:“通玄,你要知道,为取得这份心诀,杨某人已经将二次出山拟订大计,整整延迟了两午时间,这件事必须尽快完成,不容再缓,否则,你应该明⽩杨某人的脾气。” 火道人双膝一屈“卟通”一声跪在河边,惶然道:“杨大侠明鉴,并非贫道未尽心力,委实那老怪物年老成精,无隙得手,适才那老怪物还在令贫道,限今夜之內献出‘火莲’,天明不能送到,便要火焚道观,事迫到此,非用断然手段无法解决,求杨大侠垂查实情。” 青衫人漠然道:“只要能取得那册秘本,便是十盆火莲,你也不必吝啬。” 火道人哭丧着脸道:“可是,贫道仅有的一贫火莲,已经失窃被盗,哪里再去找火莲来给他?” 那青衫人眉峰微皱,忽然点头笑道:“这倒不难,我们可以为他特制一盆。” 火道人-怔,道:“杨大侠,那火莲也能特制么?” 青衫人哂道:“⾎⾁之躯尚且可以改制,何况区区一盆火莲,今夜子时,你来河边领取吧!”话落,左手微举,船尾那老头猛拨橹桨,小舟箭也似退出数丈,掉转船头,顺⽔向下游而去。 康浩目送小舟远去,并未现⾝拦截,甚至连跟踪监视也没有,因为他心里正思索着一桩疑问 从火道人态度和语气,无疑对那青衫人颇具敬畏之心,但却口口声声称那青衫人为“杨大侠”并且自称“贫道”他们之间似乎并无“主从”的关系,那么,火道人怎会甘冒生命危险,耗尽心机,替他谋夺“神火心诀”?而且前后已近两年之久呢? 难道他不知道这个“杨大侠”是假冒的? 难道两年之前,那个就已经开始冒用“风铃魔剑”杨君达的⾝份在外“行动”了? 果真如此,那人竟是早有预谋,其处心积虑诬陷师⽗,并非自太原霍家⾎案开始,无怪能将师⽗的容貌、言语、举动,以至⾝体上的独有特征,都横仿得丝毫无差,维妙维肖,这种心机和工夫,岂是一般平凡的“人⽪面具易容术”所堪比拟?别说四门五派和抱山庄,若非法元大师独具慧眼,连自己也险些上了他的恶当。 想到这里,心中怨仇不觉消灭大半,对应伯伦和四门五派,反而生出几分“同时蒙冤受骗人”的同情之感。 河边波光粼粼,荒草萋萋,小舟业已远去,才转眼工夫,火道人也不见了。 但康浩并不急于追赶搜寻,反正夜半子时,他们还会再在河边出现,即使半子时见不到,还可以去密林中守候,至少,那火道人是逃不掉的。 现在急需要解决的自从离开“关洛第一楼”迄今粒米未进,饥肠辘辘,滋味实在难受,必须先设法填包肚子,夜晚才有力气办事。 其次,那天晚上只顾埋头狂奔,未辨方向,后来在密林中糊里糊涂睡了一觉,既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总得寻找附近居民打听一下。 主意一定,更纵⾝登上左近一座小山,展目四望。 这时约在未申之,雨后天晴,目力可达十数里外,但纵目所及,北方是苍茫密林,南边是婉蜒河⽔,东西两方,则山峦层叠,百里內竟荒无人烟。 康浩沉昑了片刻,终于决定向西走碰碰运气,因为北方密林是“火神’:郭金堂的匿居之所,南有河⽔阻路,向东虽然最可能有村落居民,但青衫人那条小舟正是顺⽔向东去的,目下自以暂不照面为宜。 从地势看,西方全是⾼山,极目荒凉,有人居住的可能也最小。所以康浩并不太急赶路,只求能在百里之內,寻些聊可充饥的食物,然后,有个合适的地方,坐静调息一翻,便于愿已⾜了。 可是,偏偏就在这种巧事,行没多久,前面突然出现一缕炊烟。 有烟的地方,必有人家,康浩陡觉精神一振,登时加快了脚步。 那炊烟起处,约在十余里外一片山中,及待到了近处,才看见山势掩蔽下,有一个占地不大,却颇为险峻的山⾕,⾕中孤零零建着一栋石屋。 石屋四周,绕着茂密的果树林,果林之间是畦畦整齐的花圃,万紫千红,径谓分明,显得井然有序。 时值舂,⾕中百花盛开,那些青翠没的果树上,也已经结结实累累,康浩站在⾕外,早被那枝头丰盛透的果子引得馋涎三尺了。 他忍不住深深咽了两口唾沫,举起袖口,抹了抹嘴,但拢目四望,却发觉这山⾕四面都是削壁,就像一个光滑的洗脸盆,本无路可通。 康浩委实渴饥难耐,估计由削壁至⾕底,最⾼不逾二十丈,凭一口真气,不难飞⾝而下,于是,提气纵⾝,飘然飞落。 脚落实地,置⾝花果林下,一阵阵扑鼻异香,熏人醉,那垂枝累串的果实,更是伸手可及。 康浩贪婪地舐舐嘴,直恨不得立即摘下几个,吃一顿。 但是,想到⾕中有屋,果林并非无主,但终于还是忍住了,只好耸耸肩,举步向石屋走去。 穿越花圃,抵达石屋门前,整一整⾐衫,扬声叫道:“请问屋中有人么?” 石屋內静悄悄的,不见回应,康浩又将声音提⾼了些,叫道:“请问有人在家么?” 谁知连叫了数声,屋中竟毫无反应。 康浩仰头,望望屋顶炊烟,不觉大感狐疑,如果屋中无人,那炊烟又从何而来呢? 啊!是了!想必石屋主人正在引火煮饭,临时因故离开石屋到果林內去了,林叶茂密,以致人⾕时没有看见他,反正我目的只在索讨些果子充饥,何不且去林中找他。 于是,便重又穿越花圃,回到果林前面,大声叫喊道:“请问,林子里有人没有?” 叫了四五遍,林中也寂然不闻回应。 康浩暗暗称奇,,心忖道:此⾕形势古怪,不见通路,石屋中人不可能外出,这样看来,竟是有意避着我,不愿跟外人见面了? 继而又想,天下怪癖之人甚多,既如此,休要勉強人家,索自己动手,吃以后留下银子,偿付⽔果代价也就是了。 想到这里,自己在一笑,举手摘下十几只果子,盘膝坐在树下,狼呑大嚼起来。 那些果子似梨非梨,似桃非桃,其味香脆甜美,果⾁人口即化,毫无渣质,竟然比桃梨美味不知多少倍。 康浩一口气吃了将近二十只,渴饥尽消,啧啧嘴,站了起来,正想取些碎银偿忖果值,突然听见⾝后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扭头一看,五丈外正并肩站着两名彩⾐童子。 那两名小童都只有十二三岁,⾝上穿着五彩鲜的对襟短衫,肩头各自抗着一柄花锄,小脸上,惨⽩得如同两张⽩纸,神情冷漠,目光呆注,假如不是刚才那阵脚步声,康浩真怀疑他们是用纸糊成的假人。 不过,既在这儿出现,无论像貌如何,总是主人⾝份,康浩连忙含笑拱手道:“对不起,在下冒昧了,敢问两位小兄弟,此地园主可在?” 两名彩⾐童子木然停立,既未回答,也没有丝毫表情,只用四只冰冷的目光,怔怔疑视着康浩。 康浩腼腆一笑,又道:“在下由附近路过,被渴饥所苦,因见⾕中有许多果树,所以冒昧下⾕,向主人购买少许充饥解渴,刚才也曾出声招呼,却没见到两位小兄弟。” 两名彩⾐童子缓缓转头,互望一眼,突然一言不发,抡起花锄,疾扑了过来,双锄挟着劲风,一砸肩头,一扫⾜踝,出手竟毒恶异常。 康浩急忙闪退,摇手叫道:“二位小兄弟请勿误会,在下并非存心偷吃,宁愿照值加倍偿付。” 两名童子充耳不闻,花锄纷飞,紧迫而上。 康浩踉跄后退了七八步,⾝后已是果林,无路再退,情急之下,猛提一口真气,便想徒手截挡两童的花锄。 谁知真气甫提,突觉腹之间,一阵剧痛,那一口尚未凝聚的真气,竟瞬然散去。 唐浩大吃一惊,再想变招退避,却来不及了。 “蓬”地一声,左边肩头首先挨了重重的一锄,⾝形方颠出数步,右脚腿弯上又被另一名童子挥锄扫中。 康浩拿村不稳,堆金山,倒⽟柱,仰面栽倒。 两名彩⾐童子抛下花锄,掳袖上前按住,从间解下一牛筋索,四马攒蹄捆了个结实,然后一人抬头,一人抬腿抡着向石屋走去。 他们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此时捉住康浩,脸上也无任何表情,倒像是两具捉人的⾁机器,一切都在按规行事,毫无喜怒之感。 进⼊石屋,眼前顿暗,原来石屋除了一道厚门,连窗口也没有,整座石屋就如一个山洞,黝黑,暗嘲,更有些森,两名彩⾐童子一齐松手,将康浩猛地摔在地上,地面全是硬石,只摔得康浩眼中金星闪,咬牙切齿,差点哼哟出声。 对面数尺外忽然传来一阵恻恻的低笑,一个沙哑而揶揄的声音说道:“难怪今天一早就听见喜鹊聒噪,原来注定有客人上门,嘻嘻嘻嘻,孩子们,点灯!让我看看这位贵客是什么人物?” 康浩凝目循声望去,只能隐约辨出那发话的地方,有一架石,上半躺半倚着一个満头⽩发的老人,唯因其真气涣散,目力难聚,无法看清老人面貌。 “嚓嚓”两声轻响,两名彩⾐童子同时用火石点燃两盏“孔明灯”灯光分由左右屋角,投在康浩脸上,却照不见石上那⽩发。 康浩双目遽受灯光照,顿觉眼花目眩,连忙闭上了眼。 石上笑声又起,老人似讥似怜,又带失望的语气说道:“唔,竟是个年轻小娃子,大约刚断不久吧?” 康浩简直哭笑不得,缓缓睁目,道:“在下不过偶由附近经过,一时渴饥,误人贵⾕,并非蓄意冒犯。 老人哑声笑:“我知道,我知道,凡是失风被捉的人,都少不了一番解释,什么‘并非有意’呀,‘山中途’啦,‘饥寒所’啦嘻嘻嘻嘻,这些千篇一律的遁词,我老人家听也听腻了,其实,说来说去,还不是捏头鼻子哄眼睛,小娃子,你说我老人家这话对不对?” 康浩头摇道:“不!在下句句实话,决非遁词!” 老人笑道:“当然,偷东西的贼,都不会承认是蓄谋,一定说是看见东西无主,顺手牵羊罢了。” 康浩抗声道:“老前辈怎能这般武断,假如在下存心不轨,先前就不会在屋外林前一再询问招呼。” 老人又截口道:“那是你故作姿态,想试探屋子里有没有人在。” 康浩为之气结,苦笑道:“在下自忖问心无愧,老前辈一定要这么说,那就无法解说了。” 老人冷冷道:“事实俱在,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好解说的?我这山⾕,位居深山,地势隐密,并非通衢大街,哪有这.么巧,你就恰好从附近经过?再说,此⾕四面削壁,无路可通,你连招呼也没打一个,居然直闯了下来,这还能说不是‘蓄意’的么?” 康浩道:“老前辈这么说,竟是认定在下非好即盗,蓄意而来了?” 老人笑道:“这不是我认定,而是事实如此,我这个人生乎最讲理,咱们宁可多费些⾆,一定要你心服口服。” 康浩无可奈何地道:“好吧!就算在下行为不检,偷吃了老前辈十几枚果子,在下愿意照价加倍赔偿,这总行了吧?” 老人哈哈笑道:“你说这话,是真正心悦诚服了?” 康浩苦笑道:“就算是吗。” 老人道:“不能‘就算’,服就服,不服就是不服。” 康浩无意与他争辨,道:“服了” 老人又问道:“是真的服了?不会后悔?” 康浩轻吁道:“自然是真服,决不后悔。” “好!”老人突然语音一变,换了一种冷峻沉的声音,道:“这雇敢做敢当的硬汉子,我会给你一个公平的赔偿机;会的。” 话声一顿起,吩咐道:“孩子们,燃大灯,推我的轮椅过来。” 两名彩⾐童子闷不吭声,一个从壁角推来一辆活动轮椅,一个则纵⾝掠起,点亮了屋顶大灯。 那大灯实在不小,宛如一只大巨的⽔晶盆,少说一点,总有三四尺方圆,盆中盛満灯油,四面悬着百余粒透明五彩璃串珠,灯光不仅照耀得全室灿烂生辉,那些珠串更互相摇碰闯,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音。 巨灯一亮,墙角两盏“孔明灯”随即熄灭,室中一片彩霞,令人目为之眩,恍如置⾝宮阙。 康浩藉着灯亮,这才看清巨上那老人的面貌,不噤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那张脸,堪称集世上丑恶恐之大成,満脸溃烂,⾎⾁模糊,逐⽔淋漓,而且扭曲变形,乍看之下,就像一只腐烂剥⽪柿子,又被人不小心踏了一脚。 五宮中唯一尚可辨认的,只有两只骛的眼珠,此外,口鼻仅余三个⾎窟窿,耳朵和眉都无法分辨了。 丑老人掀开被褥,双掌二按石“飕”地弹而起,轻飘飘落坐在轮椅上,敢情他⾝体以肢以下,尽皆萎缩残废,两条腿如同枯竹,本不能下地行走。 可是,别看他又丑又残,上被褥和⾝上⾐着却十分鲜,全系彩⾊绸段织成,五⾊缤纷,极是刺眼。 康浩看得惊悸莫名,心里忽然生不祥的感觉,意念飞忖道:这老头子只怕不是什么好来路。 丑老人在轮椅中坐定,一名童子立即取来一条彩⾊罩单,替他掩盖了下半⾝,然后推着轮椅,移近康浩倒卧处,另外一名童子连忙递过来一副薄⽪手套。 老人小心翼翼戴上手套,把丑脸轻轻点了点,沙哑着声音道:“抬起来。” 两名童子俯⾝将康浩抬起,送到轮椅胶。 丑老人伸出枯手,从头顶开始,缓缓捏着康浩的骨骼和肌⾁,由上而下,遍及躯体四肢,一边捏,一边闭目颔首,口里喃喃道:“嗯!不错,是一副好材料,骨架好,体型也正好合用,虽嫌年纪太轻一些,已经够难得的了。” 康浩直被他捏弄得浑⾝毫⽑竖立,心里一阵阵寒噤,忍不住问道:“老前辈准备将在下如何处置?” 丑老人漫声道:“你不是已经心悦诚务,愿意赔偿我那十几枚果子么?” 康浩道:“是的,在下愿照价赔偿,甚至加倍偿还。” 丑老人点头道:“你大约还不知道那十几枚果子叫什么名字?价值如何呢?” 康浩道:“确是不知,正要请教老前辈。” 丑老人恻恻一笑,道:“我这⾕中果园,共植了数十种奇花和三种果树,都是罕世难见的珍品,尤期那三种果树,更是我耗费毕生心力才培植成功,敢夸举世尚无相同品种。” 康浩道:“但总该有个树名。” 丑老人道:“树由我用特殊物药栽培,树名也由我自定,一种名‘菩萨醉’,一种名‘神仙酥’,还有一种叫做‘果’,名称不同,功效也迥异。” 康浩诧异地问道:“这些果树,都有毒么?” 丑老人头摇道:“不!都没有毒,‘菩萨醉’食后使人昏,状如酒醉,非百⽇不醒;‘神仙酥’则令人功力涣散,可将任何內功⾼手变成凡夫;至于‘果’,妙用就更大了。那东西形如龙眼,每树仅结二枚,⾊分黑⽩,黑的一吃必死,无药可解,但如再服下一枚⽩的,却又令死人复生,反还,各逞奇效,这些异珍果,岂能以金钱衡量价值。” 康浩骇然道:“这么说,在下误食那十几枚似梨非梨,似桃非桃的果子,竟是‘神仙酥’了?” 丑老人道:“不错,这是你的幸运,也是同样我的幸运。”.康浩诧异道:“怎么也是老前辈的运气?” 丑老人笑道:“不瞒你说,那三种奇树虽是我亲自栽培的,却唯有‘神仙酥’配有解药,其中‘果’自毒自解,倒还罢了,假如你误食‘菩萨醉’,必须昏睡百⽇才能醒转,那不是耽误了我的大事么?” 康浩更诧,忙道:“在下中毒昏睡,怎会耽误老前辈的大事?” 丑老人吃吃笑道:“因为我正急于借重你,替我作个试验。” 康浩不噤一怔,道:“试验?什么试验?” 丑老人用手指着自己的烂脸和枯萎的双脚,道:“你看见了,我这些伤,都是当年钻研物药,不慎中毒留下的伤痕,也就为了这些伤痕,使我困居⾕中,无法外出走动,前后已经快二十年了,几十年来,我雄心未减,一直在研究一种物药,想治好自己的这些毒伤,但又不知道调配的解药是否有效,所以,很需要用人充作试验。 康浩大惊道:“老前辈,你要用在下试验解药?” 丑老人恍若未闻,仍旧继续说道:“当初我移居此⾕的时候,⾝边也曾携带了二十多名随侍弟子,于是,我就用他们当作试验,但不幸得很,每次配制解药都没有成功,年复一年,门下弟子却已经消耗殆尽,这次我试验解药固然是个阻碍,对起居行动,尤其感到不便,因此,我不得不依赖外来的朋友。” “这几年內,偶尔也有跟你情形相同的人,鬼使神差来到我这‘万毒⾕’內,唯数量终属有限,仍感不敷应用,以致解药迄未成功。” “如今,天意垂怜,又将你送来,恰好我最近炼制的一种解药,正够火候,而你又自知理屈,愿意赔偿我所损失的十余枚‘神仙酥’,数种巧合,尽集今朝,由此可见必是老天可怜我多年伤毒之苦,这一次,一定可以获得成功,当然,对于你的慡然同意自愿牺牲,我总是十二分感的。” 语声略停,接着又暖昧地笑了笑,说道:“你尽管放心,即或万一不幸失败了,你死以后,我也会好好安葬你的遗体,让你长伴着花园奇花异树,永眠万毒⾕中。” 他娓娓而谈,语气充満了自信,丑脸不时扭曲扯动,非笑非哭,显得十分⾼兴,好像以康浩的作为试验这件事,他已经做得情理兼顾,仁对义尽了。 康浩听得头⽪发炸,心惊不已,但他明知既已落在丑老人手中,哀求怒骂都不会发生作用,唯一可行之法,只有极力镇静,期待脫⾝的机会,如属必要,还须凭藉点机智,用点计,谋。 于是,他尽力装得若无其事,含笑说道:“在下命无⾜轻重,假如我能为老前辈效劳,纵然一死也算值得!” 丑老人欣然道:“对!太对了,人生自古谁无死,但看是否死得其对?死得其所?你如为试验解药而死,那真是死得重如泰山,,虽死犹荣的了。” 康浩心里暗骂,表面对道:“不过,在下有些不解,老前辈是因施毒不慎受伤,故而配制解药。换句话话,那解药必须针对老前辈所受毒配制,才可能有效,在下却并未中毒受伤,怎好充作试验的呢?” 丑老人大拇指一翘,赞道:“问得好,有此一问,⾜见你是个聪明人,现在让我明明⽩⽩告诉你吧,我借用你的⾝体试验解药,必须先使你的遭遇情形跟我一样,然后才用你试验解药是否有效,等一会,我会把当年伤我的毒汁,照样泼在你的脸上,让你伤得和我同样严重,变成同样丑陋,而且,也要使你下肢中毒枯萎收缩,跟我现在的情形一模一样,就可以试验解药的。” 康浩骇然道:“老前辈的意思是,先替我下毒,再替我解毒?” 丑老人连声道:“对对对,解毒虽无绝对成功把握,下毒却敢说绝无差别,保证你会我伤得一般模样。” 康浩暗暗咽了一口冷气,心念疾转,摇头摇道:“只是外伤相似,那没有用处,因为每一个人体力不尽相同,对毒药的抵抗也不一样,或许解药对在下有效,对老前辈却不一定有效。” 丑老人一愕,道:“这话怎么说?” 康浩道:“譬如在下现在体內已被‘神仙酥’侵蚀,真气涣散无法凝聚,跟平常未练武的凡夫无异,对物药毫无抗拒可言,而老前辈却有一⾝精纯內功。” 丑老人轻“哦”道:“这个容易,在试验开始之前,我自会替你解去‘神仙酥’的药。” 康浩又道:“其次,老前辈应该把当初受伤的时辰,经过,心情,用药份量,以及中毒后的反应,有没有用手抓搔伤处?有没有用⽔洗涤过?甚至当时⾝体和心绪的状况如何?都得详详细细告诉在下,让在下尽力体味模仿,按照当年经过同样应变,才能使解药收事半功倍之效。” 丑老人越听越喜,由衷赞道:“好一个玲珑剔透的孩子,这是精僻之论,的确有理,无怪我苦试多年未成功,或许症结正在此处,好!我一定详详细细告诉你就是了。如果解药成功,不仅我的伤势可愈,你也同样可获痊愈,届时,我要将你收录门下,传授你天下无敌的毒功。” 康浩趁机道:“多谢老前辈垂青,谈了许久,尚未请教老前辈尊讳称呼!”丑老人笑道:“我姓苗,名廷秀,当年江湖中人都称我‘毒神’。” 毒神苗廷秀! 康浩心弦猛震,惊出一⾝冷汗,自己怎会这么晦气,竟在一⽇之內,连遇“黑⾕四凶”中的两个,难道“四凶”都隐匿在附近么? 毒神苗廷秀见他脸上变⾊,复又吃吃笑道:“孩子,你也听过我的名号?” 康浩忙道:“黑⾕四神威震武林,晚辈常闻先师提及,唯以出道太晚,无缘获睹威仪,不料却在此拜识?” 苗廷秀注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师⽗又是谁?” 康浩道:“晚辈康浩,先师姓杨,名号上君下达。” 苗廷秀“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风铃魔剑杨君达,听说他和一个名叫易君侠的,并称‘武林二君’,咱们虽然没见过面,彼此倒也心仪颇久,怎么,他已经死了。” 康浩戚然道:“是的,先师谢世已有数月。” 苗廷秀并无伤感之⾊,只是摇头摇,道:“这也难怪,一个人的名号,往往注定了一生命运,俗话说:‘天无二⽇,民无二君’,他却偏和那姓易的并称‘武林二君’,其中少不得要死掉一个才行。” 康浩心中一动,说道:“那是因为先师名讳,和一剑堡主易君侠的名讳中,都有一个‘君’字,并非是二人同在武林称君。” 苗廷秀道:“不管怎么说‘二君’不能并存,这是必然的道理,譬如我号称‘毒神’,平生以施毒为儿戏,谁知道竟反被毒物所伤,困顿穷山荒⾕数十年,这就叫做‘善泳者溺于⽔’,事虽不同,道理则一般,都是被名号害的。” 说着,话锋忽转,向一名彩⾐童子挥了挥手,说道:“侍药,去看盾那锅药汁煎好了没有?时候不早,咱们该开始配药了。” 那名童子欠⾝一札,疾步而去。 康浩不由紧张起来,飞忖道:毒神苗廷秀向有“笑里蔵刀,心比手毒”之名,万一他是存心拿话稳住我,临动手时,不肯替我解去“神仙酥”药力,难道当真束手待毙,充他的解药试验晶不成?我师冤未雪,大仇未报,今夜还得赶去河边守候那假冒师⽗的凶徒,岂能便命供他试验物药? 想到这里,暗暗焦急,便试探着问道:“老前辈,配制解药,不知要多少时间?” 苗廷秀沉昑了一下,道:“大约夜午之前就能配好,你问这个则甚?” 康浩苦笑道:“没有什么,晚辈只是奇怪,怎么不见老前辈和两位小兄弟吃晚饭?” 苗廷秀恍然笑道:“这个么,并没有什么好奇的,咱们久已不食米饭,⾕中有‘种罕见的树薯,配以物药煮食,每⽇仅需一餐,便可终⽇不饥。” 康浩道:“可是,晚辈却已经整整一⽇夜一未进饮食了。” 苗廷秀点点头道:“原来你饿了,那容易,咱们还有⽇间吃剩的树薯,大可你餐一顿。” 说着,转向另一名童子吩咐道:“伴炉,去把树薯热一些来,给这位康少侠尝尝。” 那童子也欠⾝一礼,向屋后而去。 康浩忽然笑问道:“这两位小兄弟年纪都很轻,大约不是当年随老前辈的旧门下吧。” 苗廷秀道:“不错,那些旧人早就死光了,他们是早两年前途误⼊此⾕,被我收留下来的。” 康浩道:“怎么没见他们开口说过话呢?” 苗廷秀淡淡一笑道:“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头的缘故。” 康浩诧道:“他们怎会没有⾆头?” 苗廷秀得秀地笑道:“老夫子生专研万毒,最厌恶门下弟子饶⾆,为免绝学外怈,所以割去了他们的⾆头。” 康浩吃了一惊,却不敢表示反感,堆笑道:“这就难怪了。” 苗廷秀声道:“你是否觉得老夫的手段太狠了些?” 康浩忙道:“不!任何门派都有独门秘密,不愿外怈被人偷学,何况一旦从师,生死尚且不渝,为了替师门守秘,这也是应该的。” 苗廷秀眼中忽然异采连闪,良久,才喃喃道:“可惜!可惜!” 康浩道:“老前辈可惜什么?” 苗廷秀轻叹道:“你这孩子通情达理,颇合老夫脾,论骨秉赋,都是上上之选,可惜你一个人来,如果有两人同来,老夫真愿意留你收归门下,使我这一⾝毒功绝学能够传延万世发扬光大。” 正说着,那名“侍药”的童子已匆匆回转,向老毒物连接比了几下手势,似在回报药汁已好,请老毒物去配药。 苗廷秀叮嘱道:“为师配药的时候,不愿有人打扰,你和伴炉就留在这儿陪康少侠,替他开解绳子,好进食物。” 侍药童子连连点头,表示应命。 康浩急道:“老前辈什么时候可赐‘神仙酥’解药?” 苗廷秀一面驶动轮椅,一面漫声答道:“不用急,等老夫配好药,自然会给你的。”轮椅一转,径自驶⼊后屋丹室,并且随后掩了室门。 显然,老毒物疑心颇重,在他练丹配药之际,连两名童了也不准在旁偷看。 康浩心里暗叹一声,忖道:若等他配好了药,脫⾝便不容易,但如今体內真气难聚即使开解了绳子,也无法逃上山⾕削壁,这却如何是好? 他自信要制住两名童子并不难,难在不知道“神仙酥’’解药放置之处,而两名童子口不能言,令人无从套问。 这时,侍药童子果然如命替他开解了⾝上牛筋绳,不片刻,伴炉童子又从后面捧出一大碗热腾腾的树薯,以手示意,要康浩食用。 康浩略为活动筋骨,试试內腑真气,依然难以凝聚,索把心一横,坐下大吃起来。 那树薯中毫无伴料,其味更是有些苦涩,又带着浓重的草药气,实在不怎么好吃,但康浩为了寻思脫⾝之策,还得细嚼慢咽,故作津津有味的模样。 一边吃,一边偷眼打量两名哑童,只见两人神情木然,勾直勾瞪着自己,像木雕泥塑般动也不动。 康浩有心搭讪,举著含笑问道:“二侠小师兄饿了么?要不要也来吃一些。” 两名哑童不言不动,甚至头也没有摇一下。 康浩耸耸肩,道:“可惜咱们不能谈,也无法请教你们的⾝世和姓名,不过,我总觉得很奇怪,像你们这么大年纪,怎么会没有人同行,竟致途跑到这山⾕中来呢?” 两外哑童仍然木立如故,但其中年纪较大的“侍药’’童子忽然泪光一闪,切忙低下头去。 康浩心中一动,随即庒低了声音又道:“听说你们到这儿来时,已经十岁出头,应该懂得很多事了,你们还记得自己的⽗⺟和亲人么?想不想念他们。” 话犹未毕,较幼的“伴炉”童子眼眶一红,垂下了头“侍药”的更是浑⾝颤抖,热泪籁籁直落。 康浩缓缓放下碗著,突然扬声叫道:“苗老前辈,为免惊扰你老人家配药,晚辈可否在石屋附近散散步?” 丹室中的毒神苗廷秀默不回应,两名哑童却骇然大惊,忙迭举袖拭泪,仰起头来。 康浩侧耳略待片刻,便向二童递了个眼⾊,随又喃喃自语道:“苗老前辈想必正配制物药,不能分神,就烦两位小师兄伴着在下去屋走走吧!两位尽可放心,在下尚未服过解药,真气难聚,你们就是让我逃,我也逃不掉的。”他故意将语提提⾼,使丹室中的苗廷秀可以听见,又待了片刻,不见动静,便径自起⾝,走出了石屋。 两名哑童并未拦阻,紧随而出。 康浩缓步在石屋前踱来踱去,未听老毒物出声询问,便向二童招招手,疾步穿过花圃,口里却大声道:“啊!这是什么花?开得好鲜小师兄,何必瞪眼呢,我知道这些花不能采,不过是想走近一些,看得仔细些罢了。” 口里说着,人已穿越花圃,来到果树林边。 这地方距石屋已在十丈以外,康浩回头张望,仍不见动静,大约苗廷秀料定康浩无力纵登削壁,又知二童正随行监视,所以很放心,不怕他会飞上天去。 康浩转⾝面对石屋,以防老毒物出现,然后蹲下⾝子,用手在地上做了个写字的势姿,轻问道:“你们有没有念过书?会不会写字?” 侍药点了点头,却举手指指自己脑袋,又伸出小拇指,表示识字不多。 康浩喜道:“只要能写简单的字,咱们就可以淡了,现在我先问你们,如有手势无法表达的地方,就写出来。” “你们知不知道,那老头儿乃是当年黑⾕四凶之一,名叫毒神苗廷秀,心狠手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二童同时点点头,脸上都现出畏惧之⾊。 康浩又道:“老毒物不但手段毒,心肠更毒,从他割去你们的⾆头,⾜见毫无师徒情份,他现在是因你们年纪还小,利用你们服侍他,故而收你们为徒,等到有一天,他的毒伤痊愈,或者找不到替他试药的人,必然会拿你们充数的。” 两名哑童戚然点头,表示知道。 康浩道:“你们既然深知利害,便该早作打算,及早设法脫⾝,回家与⽗线亲人团聚才是正途,何必⽇夕与虎作伴,等待杀⾝之祸?” 二童听了,忽然又流下泪来。 “侍药”拾起一树枝,在泥地上缓慢地写道:“⽗⺟双亡,无家可归。” 这简短八个字,显然尚未尽吐心声,但“侍药”写的“归”字,已忍不住悲泣出声,再也写不下去了。 康浩问道:“你们是因⽗⺟亡故,才流浪到荒山中来的么?” “侍药”和“伴炉”都摇头摇。 康浩又问道:“那么,是途经荒山,⽗⺟不幸罹病去世,才汉落至此?” 二童仍然含泪头摇,悲不自胜。 康浩猛地心头一动,凝声问道:“难道,你们是和⽗⺟一起,误人⾕中,被老毒物…”- 言未毕,两名哑童已泪如嘲涌,连连点头不止。 康浩骇然道:“也是被用来试药而死的么。” “侍药”一面点头,一头又写道:“尚有一兄一姐,都被师⽗试了药,师⽗的药很毒,沾人无救,连解药也有毒,不吃还好,一吃解药死得更快。” 康浩恨声道:“这老毒物太可恨了,只顾试验毒药,不知害死了多少无辜命,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语声略顿,又问道:“你们姓什么?家乡在什么地方?还有没有可以投奔的亲长?” “侍药”用树枝写道:“吾家姓徐,我名徐纶,弟名徐综,⽗亲本是镖师,因避仇离乡,旋携眷觅地归隐,见此⾕形势奇险,贸然⼊探,阉家俱中毒被擒,先后遇害,吾与弟虽获幸免,实不悉故乡尚有何人可以投靠。” 这一次,他边写边拭,写得也较快,康浩看后,略一沉昑,便道:“假如你们愿意,我有一处地方可以投奔,生活不愁,习文练武,亦可随你们之意,你们肯去么?” 徐纶急忙点头,又写道:“但得栖⾝处,自是极愿早脫虎口,唯与我弟都曾服过物药,一⽇无解药便会毒发而死,你又中毒未解,如何能逃出虎口呢?” 康浩问道:“那两种解药放在什么地方?” 徐纶写道:“都在师⽗炼丹室內。” 康浩剑眉紧皱,喃喃道:“唯一的方法,只有设法先把解药偷出来,可是,老毒物现在正在炼丹室配药,这却是桩难题。”话犹未毕,突闻⾝后一阵吃吃笑声,有人接道:“何难之有?老夫本不在炼丹室中。” 康浩骇然回顾,不期机伶伶打个寒噤,只见毒苗廷秀胁下柱着两枝木拐,含笑从果树林中走了出来。 徐纶徐综心胆俱裂,腿一软“卟通”跪在地上,直吓得籁籁发抖,面无人⾊。 毒神苗廷秀目光一扫三人,恻恻笑道:“这真是百密一疏,想不到你们居然能以手代口,互相谈,的确大出老夫意料之外。”微顿,目注康浩,又得意地道:“不过,你也疏忽了一点,你不该藉口到屋外散什么步,假如你们就在屋中,全用手谈,老夫真会被蒙在鼓里呢!” 康浩见事已败,情知只有拼死一战了,反正横了心,倒镇静了下来,耸肩一笑,道:“咱们本想就在屋內谈谈,又所打扰老前辈配药,何况,在地上写字总不如泥地上方便,老前辈你说对不对?” 笑语中,⾝站起,却趁老毒物没有注意,两手各捏了満満一把细沙,背负在⾝后。 毒神苗廷秀吃吃一阵笑,道:“好孩子,不愧杨君达的传人,居然如此沉着镇静,老夫本有怜才之意,现在看来,竟是太多余了。”目光一转,又对徐家兄弟招招手道:“起来,起来!大丈夫敢作敢当,你们应该学学人家康少侠,杀头不过碗大的疤,有什么可害怕的?” 徐纶兄弟哪敢起⾝,颤抖着连头也不敢抬,两年威所积,两兄弟自份必死,只有垂泪俯首,束手待毙。 苗廷秀心比蛇蝎更毒,偏又喜假仁假义,目注二童,把头连摇,无限感慨地道:“这年头,好人真难做,老夫怜你们年幼,宁可耽误两年时光,不忍用你们试药,而且收录门下,传授武功,没想到养虎为患,你们居然毫无感,反恩将仇报,唉!这实在叫人太寒心了。” 康浩接口道:“本来嘛,这好像养养猪一样,杀死了老的,豢养小的,假如小的逃了,等于蚀去老本。” 苗廷秀只作没有听见,继续又道:“不过,念在你们年纪太轻,自己没有主见,容易受人蛊惑,为师仍然可以原谅你们,只要你们…” 康浩又岔嘴拉道:“只要你们忘掉⽗⺟兄姐的⾎仇,认贼作⽗,将来后悔就来不及啦。” 苗廷秀实在按耐不住了,笑容渐敛,冷冷道:“康浩,你不要以为老夫必须用你试药,现在就不能先宰了你。” 康浩正要他发怒,以便趁机动手,应声笑道:“晚辈很明⽩,咱们三个迟早都不免一死,老前辈杀了我,仍然可以在他们兄弟中,任选一人去试那毒药。” 苗廷秀眼中凶光暴,冷哼道:“算你猜对了。”木拐一顿,倏忽欺近。 康浩斜退一步,沉声道:“可是,老前辈也该明⽩,在下真气虽然无法提聚,⾝边尚有十柄风铃剑师门魔剑十三式,招招精妙绝伦,要我束手受死,却是办不到的。” 苗廷秀仰起丑脸,哈哈狂笑道:“别说是你,便是杨君达亲来,他那柄破剑,也不在老夫的意中。” “打!”康浩趁他笑声未毕,突起发难,双手齐扬,两把细沙对准老毒物面门撒去,同时俯低头,不退反进,贴地一个翻滚,直冲向老毒物下盘。 他早已估计好彼此间的距离,也认准了老毒物腿双萎缩,全仗两柄木拐支撑⾝体,细沙出手,固然无法伤他,但至少会使他挥手遮拒。 只要他一举手,势必就有一支木拐非松开不可,如能出其不意,夺下他一枝木拐,或者将他拐弄断,老毒物⾝体失去平衡,行动不灵,纵有天大本领,也无从发挥了。 一个人的生死存亡关头,往往能产生超人的勇气和力量,康浩抱定必死之心,破釜沉舟,作孤注一掷,出手之准和⾝法之快,连自己也没有料到。 细沙漫空飞“呼”地一声,罩向苗廷秀面门。顿使老毒物吃了一惊。 皆因他満脸毒伤未愈,正流着脓⽔,若被泥沙撒中,那可是件⿇烦事。 苗廷秀惊怒之下,本能地举起左手掩护着头脸,右手大袖同时挥起,发出一股劲风,向満天飞抄疾拂了过去。,这一来,⾝体全靠胁下两支木拐支撑,正好上了康浩的当。 康浩冒死低头猛冲,怒牛般全⾝扑到,恰好撞在双拐之间“蓬”然一声响,直把苗廷秀撞得仰面翻倒,摔出五六尺远,两柄木拐一齐脫手。 其中一柄康浩抱住,另一柄则摔落在果树林边。 康浩跳起⾝来,拔步向林边奔去,口里大叫道:“老毒物跑不动了,你们快去找药!” 徐纶和徐综略一怔愣,急忙⾝跃起,抹头奔向石屋。 苗廷秀急怒进,双掌一按地面,⾝形横掠,飞快扑向果林边,凌空一掌向康浩劈落。 康浩眼看就快抢到另一柄木拐,终因无法抵挡老毒物的劈空掌力,迫得先求自何,一式“懒驴打滚”躲了开去。 仅仅一步之差,林子那柄木拐,已被苗廷秀抢到手中,但他并未用木拐支撑⾝子,却一抖手,将木拐对准徐纶兄弟飞掷而出。 康浩大惊,急大叫道:“徐兄弟,快躲!” 呼叫之声未毕,木拐已电掣般到,可怜徐纶闪避不及,一声惨哼,竟被木拐穿背透而过,一只脚才踏上门前石阶,便倒了下去。 徐综目睹哥哥惨死,一把抱住尸体,伏地大哭起来。 康浩热泪盈眶,紧紧握着木拐,硬声道:“小兄弟,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快去找些解药,咱们再替你哥哥报仇。” 徐综仰起泪脸;连连头摇不已。 苗廷秀侧侧笑道:“康少侠,不必多此一举了,老夫的炼丹室他一步也没有进去过,本就不知道解药放在什么地方。” 康浩切齿骂道:“老匹夫且慢得意,你多行不义,早晚总会报应临头!” 苗廷秀冷哂道:“至少你们是等不到报应那一天了,伴炉小鬼最多能活到明⽇午刻,至于你康少侠便是老夫囊中之物,擒你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康浩心中暗急,冷哼一声,道:“吹什么大气,就凭你条废腿,叫你爬也爬不动。” 苗廷秀嘿嘿笑道:“你若欺老夫失去了木拐,那就大大的错了,老夫神功犹在,双掌如刀,这儿有的是树木,随意削枝代拐,本是轻而易举的事。” 康浩道:“可惜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再做-双木拐,不信你就试试看。” 苗廷秀笑道:“好!咱们就试试!”双掌按地面,⾝形凌空飞起,-;探手,抓向一横枝。 康浩不待他抓牢,大喝一声,挥拐便砸。 苗廷秀冷然一哂,右臂飞快向树上一搭,⾝体己悬挂在树枝上,上掌急翻,五指如勾,反扣木拐。 康浩急忙顿腕变招,化砸为扫,使一个“削”字诀,改扫他的双脚。 谁知苗廷秀右臂猛地向上一收,整个⾝子突然升⾼尺许,紧接着松手弹⾝,竟向康浩当头扑落了下来。 康浩一拐,扫空,已知不妙,急忙侧⾝滚倒,又是一式“懒骇打滚”避了开去,右手趁机在地上抓起一把泥沙,反手洒出。 多亏有这一把泥沙,才得苗廷秀匆匆挥袖护脸,来不及再下杀手,及待泥沙落定,康浩已跃⾝而起,踉跄退出三丈以外。 苗廷秀悻然笑道:“杨君达的传人,原来只会一招‘懒驴打滚’?” 康浩脸上一阵红,息着道:“你如敢给我解药,就能见识到风铃剑传人的真正本领了。” 苗廷秀沉地说道:“待老夫擒住你以后,自会给你解药,现在老夫先叫你多打几个滚!”话落,三度腾⾝起,直扑过来。 老毒物一⾝武功,委实不同凡俗,虽然失去了木拐,仅凭双掌撑地,依旧毫无阻滞,飞⾝发招,一样凌厉绝伦,勇猛无比。 wWW.isJ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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