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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短篇合集 作者:荻宜 | 书号:41113 时间:2017/9/18 字数:2429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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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福生闻言先是一惊,可继则又忧又急道:“夫人真是贤明,分析事理头头是道,若如此,可怎么好?” 崔夫人笑盈盈看住李福生,娇声道:“老爷若要问计,恕我卖个关子。” 李福生一愣,堆起笑脸道:“夫人莫非讨赏,这个家哪样不是夫人的,夫人要什么?” 崔夫人媚妩一笑,朱轻启,一字一顿:“我要翡、翠、⽟、镯。” 翡翠⽟镯子是李福生新近悄然购进的宝物。翡者,⻩也;翠者,绿也。有⻩有绿的镯子不只晶莹温润,最珍贵在于它的“活”那些翡⾊翠⾊组成一种绝佳的光泽,如蓝蓝的波,不管何时何处,那光泽就像活动的、流淌的⽔波,不断泛出漂亮眩人的光采。 自从李福生花了大笔银子购得后,偷偷蔵了起来,他很清楚,这双翡翠⽟镯乃无价之宝,适当时机送⼊朝廷,怕不因此加官晋位?他以为自己收得隐秘,不料崔夫人竟开口要了,他不觉暗暗叫苦。 “夫人,那镯子原是准备有机会献与朝廷。”他苦笑着说:“说不定因此而更上一层楼,夫人岂不与有荣焉吗?” 崔夫人脸⾊陡地一沉,冷冷道:“老爷要⾼官,那就罢了,郭雪儿的事,我就不管了。” 说着一撇嘴,一转头,再不搭理李福生。 李福生无奈,只得堆起笑容:“夫人稍等,我去去就来。” 李福生书房转了一圈,回来手捧一个锦盒。锦盒打开,见翡翠镯子卧在雪⽩锦锻上。 崔夫人喜得眉开眼笑,将它拿在灯下看了半晌,往手腕一戴,那流淌的波光,映得她雪⽩的手腕格外眩人,李福生忙说:“夫人别再卖关子了。” “好。”崔夫人端详翡翠镯子,眼眉皆笑:“郭雪儿若有意闯⼊刑声杀仇良,再好不过。” “如何说?” “正好将⽩云飞调虎离山。” “哦。”李福生又思索一下,仍觉不妥:“替⾝何处找去?” “与陈吉、王松二人。” “若有闪失,如何是好?” “不会!”崔夫人成竹在:“人世间,有一种人好对付。” “什么人?” “昏的人。”崔夫人补道:“要个神智清楚的人不容易,可是,要个昏的人,就不难。” 李福生恍然而笑:“莫非指的是好酒贪杯之徒?” 泰安客栈的长形招牌下,挂了一个菱形的看板,上面写了大大的“酒”字。 ⽩云飞甫跨进门,就看见府邸的两个护院陈吉和王松正浅饮慢酌。 陈吉一见⽩云飞,便道:“总捕头请来喝两盅。” ⽩云飞微笑着摆摆手。 泰安客栈的掌柜发现他,忙堆起笑脸上:“总捕头请坐,小店有上好的女儿红孝敬您。” ⽩云飞淡然笑笑:“你忙吧!例行巡查,看看就走。” 掌柜一欠⾝子,唯唯诺诺退下了。 ⽩云飞环视一下,夜已渐深,座上约有七、八人。⽩云飞看其中一人,三十出头年纪,正在一口一口灌⻩汤。⽩云飞到广平府仅两个多月,对地方虽不甚悉,不过此人面孔倒曾见过,半个月前,他正好来巡查,看此人喝得一脸醉相。有人喝酒脸红,此人喝酒却是越喝越⽩,还好不闹事,喝醉了便趴桌上,呼呼大睡。 ⽩云飞经过他桌畔,轻敲桌面,那人讶异看⽩云飞一眼,慌忙站起:“总捕头好。” “叫什么名字?” “小的钱阿木。” “少喝点——” ⽩云飞转过⾝,吃了一惊,那端最里角落有一雪⽩⾝影,正是雪儿。 ⽩云飞挪⾝过去,站她桌边,含笑说:“郭姑娘在这里?” 郭雪儿视若不见,听若不闻。 “我能坐下吗?” 郭雪儿冷冷瞅他一眼,说:“请便!” “姑娘?”店小二端了东西过来:“您要的牛⾁面。” ⽩云飞讶道:“夜深了,郭姑娘才用晚饭?” 郭雪儿蓦然抬头,狠狠盯住他。 “郭雪儿有个坏⽑病,用餐之时,最不喜人唠叨聒噪。” ⽩云飞一拱手,歉然道:“⽩某失礼。” 郭雪儿冷哼一声,蓦然站起,匆匆进⼊內院。 王松、陈吉冷眼观,赶前道:“可要我二人协助?” ⽩云飞凝望郭雪儿背影,摇头摇。 郭雪儿悻悻回到內院,正要开启房门,突听得暗处有人叫:“郭姑娘。” 郭雪儿循声一望,黑地里一人⾝材颀长,相貌却是模糊,郭雪儿疑惑道:“谁?” 对方从暗处站出来,月光下,只见他⾝着长袍马褂,顶上瓜⽪小帽,年约三十七、八岁。郭雪儿意外道:“原来陈家庄陈庄主。” “正是陈某。”陈庄主道:“特地给姑娘送来银票。” “郭雪儿尚未将李福生杀死,陈庄主未免送早了。” “无妨,银票当先送与郭姑娘。”从袖中掏出银票,双手奉与郭雪儿道:“这里是两张银票,一张五千两,一张三千两。” 郭雪儿讶道:“说好五千两,怎地多出三千两?” “五千两买李福生项上人头,三千两是姐姐的意思,姐姐说郭姑娘尚有一幼弟,吩咐给郭姑娘姐弟。” 郭雪儿黯然道:“弟弟寄居姥姥家,也不知如何了?”将其中一张银票退与陈庄主:“三千两不敢收,多谢李家大娘好意。” “这个不成。”那陈庄主摇手道:“当年李福生听信崔夫人的话,自行毁了婚约,姐姐心里难过,愤而回到观音山下。这几年姐姐虽然双目已瞎,心里还惦念着你们郭家,这三千两是姐姐一番心意,郭姑娘不肯收下,姐姐怕要难过。” “好吧!”郭雪儿略一犹豫,便将银票纳下:“我就收下李家大娘的好意。这里事了,郭雪儿再去拜见大娘。” “拜见不敢当,姐姐想念郭姑娘,请郭姑娘务必来寒舍。” “好。郭雪儿一定去。”郭雪儿道:“大娘的眼睛,难道不曾延医治疗?” “姐姐拒绝延医。”那陈庄主道:“姐姐说,人世间有李福生那等忘恩负义之徒,眼瞎也好,免得看了烦心,姐姐还说,她恨不得双耳也聋,如此又聋又盲,倒落得耳眼目清净。” “大娘没说错。”郭雪儿咬牙道:“李福生真是该杀!”“郭姑娘!” 陈庄主和郭雪儿俱都一怔,循声一看,那端黑黝黝角落闪出一人,郭雪儿冷冷道:“⽩云飞,你何紧紧相随?” “郭姑娘可知道,知府大人下令捉拿你?” “意料中的事!”郭雪和一昂首,傲然看⽩云飞:“阁下有本领,尽管来拿!” “⽩某本当捉拿你,只是⽩某十分纳闷,府邸戒备森严,你竟能从容来去,⾝手不可谓之不⾼,你若要杀大人易如反掌,只是你没杀他,却又扬言要杀他,这不是从然给自己来惹⿇烦?” 郭雪儿冷笑道:“扬言要杀他,原是要慢慢磨折他。人若⽇夜提心吊胆,⽇子并不舒坦。” ⽩云飞怔了怔,问:“郭姑娘跟李大人有深仇大恨?” “李知府忘恩负义,为人不聇。” “你若想抓拿我,便动手与我一搏,你若不想抓拿我,请你走开!” “郭姑娘言重了,大人虽然下令捉拿你,只是⽩某人尚不想抓拿姑娘。” 郭雪儿盯住他:“为什么?” “⽩某十分好奇,郭姑娘莫非是“女侠燕单飞”?” 郭姑娘扬起一阵轻笑。 “郭姑娘笑什么?” “我笑好事之徒太多,郭雪儿出道仅只一个月,就有人给我名号,这不是太有趣么?” ⽩云飞眼睛一亮,惊喜集道:“郭姑娘果然是‘燕单飞’,这一个月,姑娘连杀三个人,江湖⽩煞、江湖黑煞、关山女巫…” 郭雪儿冷笑道:“他三人早就该杀,郭雪儿难道杀错了?” “郭姑娘没杀错人,他三人横行江湖,均非善类。” 郭雪儿微笑道:“你倒是明理。” “看郭姑娘⾝手,莫非风婆婆徒弟?” 郭雪儿畔带笑,双眸却冷冷盯住⽩云飞:“阁下眼明心明,只可惜…” ⽩云飞困惑道:“可惜什么?” “阁下在李福生手下,岂不可惜?”转脸看陈庄主:“陈庄主以为如何?” 陈庄主微笑打量⽩云飞:“这位莫非⽩总捕头?” “在下⽩云飞,您是…” “在下陈家庄…” “陈庄主?” “是。”陈庄主道:“⽩总捕头年轻有为,那大盗仇良横行广平府十余载,无人奈何得了他,⽩总捕头才上任两个月,便将仇良逮捕归案,可见⽩总捕头智勇过人,只可惜总捕头为李福生所用,未免可惜!” ⽩云飞讶道:“如何说?陈庄主似乎将李大人恨之⼊骨?” 陈庄主怒火进,恨道:“李福生该杀!”“听说陈庄主花五千两银子买大人的项上人头?” “不错!” 远处传便鼓,郭雪儿一怔,朝陈庄主拱手道:“陈庄主不妨陪⽩总捕头聊聊,郭雪儿有事,不奉陪了。” “郭姑娘稍待。”⽩云飞凝脸严容道:“仇良即将问斩,刑场之上,请郭姑娘别再为难在下。” “仇良乃杀⺟仇人,郭雪儿立誓手刃此人!”说罢冷笑而去。 ⽩云飞凝望郭雪儿背影,无奈一叹:“这位郭姑娘,真是个奇女子。” 陈庄主微笑道:“⽩总捕头也是奇材,只是为李福生所用…”不住头摇:“真是可惜。” ⽩云飞困惑道:“如此说来,不但郭姑娘对李大人有深怨,陈庄主亦对大人十分不満,这是为什么?” “⽩总捕头想知道因缘,陈某说与你听。有一年直隶一带闹饥荒,李福生的⽗⺟先后饿死,李福生只有十四岁,只好沿门求乞,后来晕倒在郭大户家门口,郭家主人命人扶他⼊內,喂以小米粥,李福生从此在郭家长住,郭家把他当自己儿子款待,让他跟着郭少爷一起读书,后来二人相偕赴考,有了功名,都做了地方⽗⺟官,郭少爷在温县,李福生在永年县。” “我明⽩了。”⽩云飞若有所悟:“陈庄主说的郭少爷,莫非就是郭姑娘的⽗亲?” “不错,郭少爷叫郭文通,是郭姑娘的⽗亲。” “如此说来,郭家对李大人的恩惠,真是天⾼地厚。” “正是天⾼地厚!我家姐姐嫁与李家后,郭李两家可谓通家至好,后来李福生娶了二房崔氏,那崔氏生了儿子,不久郭文通生下一女,便与李家结成儿女亲家。” “结亲应是好事,莫非后来郭家有变?” 陈庄主凝重道:“温县有位王秀才告一位⽩员外,侵占他家土地。郭文通秉公处理,将土地判归王秀才,引起⽩员外不満,⽩员外有个亲戚当京官,于是一状告到京里,说那王秀才乃叛贼洪富之后,洪富曾聚众拥兵,对付地方官府,朝廷知道了,派兵围剿,洪富全族俱遭杀戳,唯独王秀才改名换姓,逃到温县落户…郭文通⾝为地方⽗⺟官,不仅毫不知情,此案竟又偏坦王秀才,显见有负朝廷,于是以‘办案不力,居心叵测’的罪名,⾰去官职,并发配边疆。” “此时此刻,李大人应施予援手,或照应他家小才是。” “哼!那李福生不但未施予缓手,亦未照应他家小,不惟如此,李福生在崔氏怂恿下,自行毁了儿女婚约,后来郭文通夫人遭強盗仇良杀死,郭夫人临终嘱咐郭雪儿前往李家投亲。谁想郭雪儿长途跋涉,半途又遇风雪,到了李家已奄奄一息,李家不但未接纳她,甚至连讽带刺,将她逐出,⽩总捕头试想,李福生这等禽畜,该不该杀?” “这…”“李福生忘恩负义,陈某姐姐哭伤了眼睛,至今全瞎,陈某几次找来郞中,想为姐姐治眼,姐姐说,人世间有李福生那种忘恩负义之徒,她恨不得双耳也聋,如此又聋又盲,倒落个耳眼目清净,陈某想李福生若不死,姐姐必然拒绝就医,横竖那种忘恩负义之徒,留在人间徒增祸害。” “事情原来如此。” “事情本就如此。”陈庄主道:“你说,李福生此人,该不该杀?” ⽩云飞默默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个巡夜的更夫,一手梆子一手锣,沿路敲打,沿路喊叫:“各位街坊邻居,小心火烛!谨慎门户哪!” 一辆马车疾驰而来,更夫闪躲不及,险些被撞倒,只听马儿嘶叫两声,马车剧烈颠簸,瞬间止住。更夫惊魂甫定,这才辨出,车上驭马的,正是李知府的护院王松。 王松恼恨更夫阻他去路,便喝斥道:“什么人?” 更夫相应不理。适才他受了惊,手中梆子不觉滑下去,他捡起梆子,用力敲了敲,嘴里喊道:“各位街坊邻居,小心火烛,谨慎门户哪!” “原来是巡更的!”王松咬牙切齿骂道:“你是聋了?还是瞎了?你大爷驭马经过,你竟不知闪避!”一跳下车,说:“看你大爷教训你!” 那更夫瞥王松一眼,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李知府的护院,倒是狗仗人势!” “你…”王松一掌就掴过去,被更夫闪过,王松怒道:“你是谁?” “当年李知府在永年县任上,我在他府上管事,你这护院还不知在哪儿呢?想不到一旦升了⾼官,连奴才也⽝升天了。” “你…”王松恼极“我堂堂一个护院,你竟骂我奴才!你讨打!” 立刻一推更夫,紧接双掌击出,只是这一刻,他意外发现一抹雪⽩⾝影横在他眼前,推出的双掌被对方双手抵住,王松细看,不觉一惊,讶道:“你莫非是那位到过府邸的郭雪儿?” 郭雪儿冷笑道:“正是你姑!堂堂一个广平府邸护院,竟对一个无招架之力的更夫动手,也不嫌惭愧!” 向前一推,王松踉跄一下,突听得车厢有人叫唤:“王兄别闹事,快驾车回去!” 王松心有不甘瞪二人一眼,跨上车,挥动马鞭,马车便辘辘前行。 眼看马车扬长而去,郭雪儿打量更夫,问:“没事吧?” 更夫说:“没事。” 郭雪儿看他中等⾝材,肤⾊黝黑,一脸慈眉善目,心中一震,说:“大叔可姓刘?” 更夫一惊,愣愣看定郭雪儿:“姑娘是…” “大叔若姓刘,想必是刘登财大叔?” 更夫更惊:“姑娘如何知道?” “大叔。”郭雪儿心底翻腾,急急道:“您仔细看看,看还认不认识我…” “恕我眼拙,姑娘是——” “大叔,我是郭雪儿啊——五年前郭雪儿几乎饿死冻死,是大叔送了红糖⽔和包子到破庙来,郭雪儿今天才有命在,难道大叔真不认识我?” 更夫刘登财双眼,上下下紧瞅郭雪儿半响,才“啊”了一声:“郭大姐小清丽端庄,神采奕奕,要不是你提醒,我几乎不相信你就是当年破庙那位!”未说完话已不胜唏嘘。 郭雪儿悲喜集,霎时泪光闪闪,哽咽道:“五年不见,想不到这儿遇见大叔。” 刘登财开心道:“真是老天爷庇佑郭大姐小。” “一切多亏刘大叔。”注视刘登财,见他手持梆子、锣,又着一⾝耝⾐耝,不噤万般困惑:“刘大叔好学识,为何竟做一名更夫?” “糊口罢了。”刘登财苦笑道:“五年前李家自行毁了婚约,郭大姐小又被拒门外,我气那崔夫人薄情无意,顶撞了崔夫人几句,从此以后就离开了李家…” 刘登财重重叹了一口气:“那李福生权大势大。广平府无人敢要我,书生无用,只好沦为更夫,好歹混一口饭吃。” 郭雪儿忿忿道:“又是那李福生!” “做个更夫也能糊口。”刘登财僵涩一笑,说:“好歹也是挣钱一途,我已习惯了。” 看他笑容僵涩无奈,郭雪儿心中一酸,黯然道:“是郭雪儿累了大叔。” 刘登财微笑头摇,说:“郭大姐小不必难过…” “大叔不要再叫我大姐小了,大叔对郭雪儿恩同再造,就叫我雪儿吧!” “好,就叫你雪儿。” “雪儿就住前头客栈,客栈有上好女儿红,大叔要不要去喝两盅?” 刘登财摇头摇:“这两⽇官府要斩大盗仇良,广平府难免龙蛇混杂。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想多转几圈。” “要斩仇良?”郭雪儿怒火暴,喃喃道:“没那么便宜,我郭雪儿不会与他⼲休!” 天⾊朦胧一片,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你推我挤,已将刑场围集得密密⿇⿇,远远望去,像成千上万的蚂蚁粘在糯米糕上,看来哧人极了。不惟如此,人嘲仍不断涌来,把刑场挤得更加拥塞,每个人虽有些站立不稳,翻⾝转侧都嫌困难,可是仍精神奕奕,耐心引头而盼。 盼了好半晌,忽闻远处蹄声踢踏,众百姓一阵动,只见前头通卫大道尘沙飞扬,群马在朦胧曙⾊和滚滚⻩尘中疾奔而来。 马蹄渐过,这才渐渐看清来人。为首者乃广平府总捕头⽩云飞,他着一⾝灰⾊公服,间佩刀,沉稳镇定⾼踞马上。追随他后头约有四十名捕快,一人一骑,每人或佩刀带剑,或斧钺钩叉等。为了处决横行十余载的大盗仇良,不只广平府衙倾巢而出,连近在咫尺的永年县衙也奉命支援。 众捕快随⽩云飞抵达刑场,立刻展开严密戒备。过了片刻,人群又喧腾起来,原来一乘大轿缓缓而来,众人皆头接耳。前头开道的⾼喊:“知府大人到——” 向来只有死犯先至刑场候斩,此刻⾝为监斩官的知府大人先到,倒令众百姓讶每个人都瞪大眼睛,疑惑凝望。 李福生甫抵刑场,放眼四看,看人密密⿇⿇,不觉眉心一皱,问道“总捕头何在?” ⽩云飞匆匆赶来,李福生一指四周,忧心重重道:“云飞,处决大盗非同小可,若有闪失,你我都担待不起。” 围观群中,有一女子,约廿余岁,长相娇美,胭脂粉黛香气袭人,珠翠耳环晶晶亮亮,⾐衫也鲜夺目,甚是引人侧目。有人发现她,便频频指指点点:“看风仙阁的小红!” “小红有什么好看?”其中一人嘀咕道:“今儿个看大盗仇良的戏,一个娘儿什么稀罕。” “不稀罕?谁说不稀罕?”发现小红的不服气道:“你知道小红是谁?” “我管他娘是谁?看她那样子,就不是好货!” “我老实与你说——”声音庒低,神秘兮兮:“那小货就是仇良的小姘头!” “什么?”有人尖叫起来。 刑场之內,⽩云飞快步行至中心,环视众百姓一眼,众百姓不知他要做什么,全都安静睁大眼,凝神以待。 ⽩云飞朗声道:“知府大人有令,第一,为防余劫囚仇良不作例行游街示众;第二,为防刑场有变,围观百姓,退出三丈之外。” 一阵动和叹息后,众捕快奔出,喝令道:“退出去!保持肃静!” 通衢大道那端,车轮滚滚由远而近,二十余骑分列两旁守护。那滚滚而进的正是囚车。囚车之內果然有囚犯,围观的百姓低叫:“仇良来了!” 仇良住过的牢房,空空,静悄无声,不惟栅栏之中无人,连牢卒都不见了影儿。 王松捧了酒壶和酒盅悄悄潜⼊牢房。甫一进门,王松探头探脑,里里外外瞧了瞧,这才清清喉咙低叫:“你可以出来了。” 静默半响,一人影闪出,那人穿牢卒公服,头上小帽拉低,王松凝望半响,问:“可是仇爷?” “正是仇良!”那人简短道:“你莫非来领我出去?” “不错!” “好!你带路!”说着,跨大步往外走。 “仇爷且慢!” 仇良一愣,冷冷道:“莫非大人已改变心意?”虎头大刀倏即架王松脖子上。 王松急道:“仇爷误会了,快放开我!” “谅你不敢耍花样!”仇良松了手,冷笑道:“说!为何拦我?” 看仇良怒容満面,王松忙陪笑道:“说来也是夫人一番美意,夫人为给您去去霉气,特备陈年醇酒,请仇爷享用!” 仇良闻言一怔,随即咧而笑:“原来如此,快倒酒!” 王松应“是”托盘往地上一放,抓起酒壶,注了一盅酒,送与仇良。 仇良鼻尖凑近闻了闻,酒香醇美,果然上品,不觉喜笑眉开,正要一口饮尽,忽然停住,狐疑盯住王松:“这第一盅酒,你把它饮了吧!” 王松一怔:“刀爷莫非怀疑这盅酒?”用鼻子嗅了嗅,眯着眼笑:“夫人美意,特将陈年醇酒送与仇爷驱去霉气,仇爷竟误会…。好吧!我就饮与你看!”接过酒盅,将之一饮而尽。 看仇良眼中狐疑消失,王松堆起笑脸:“我再与仇爷斟酒。” 仇良点点头,盯住王松:“兄弟大名?” “我叫王松。”把斟満的酒盅递过去。 仇良并不接酒盅,却说:“酒壶给我。” 王松甚是纳闷,仇良一把抢过酒壶,指指王松手中酒盅,又⾼举手边酒壶说:“王兄⼲了盅,我仇良⼲了这壶!” “好!”王松释然而笑,⾼举酒盅,说:“我先⼲为敬!”一口饮下,将那酒盅亮与仇良看:“仇爷千万记住,五⽇之內解决郭雪儿,然后远走⾼飞,我们大人夫人费尽一番苦心才让仇爷免去一死,仇爷可别幸负大人夫人一番美意。” “这是自然!”仇良对着壶嘴,咕噜咕噜将酒大口灌下。 “仇爷将酒饮尽,便请动⾝,我们夫人还备了两百两银子,给仇爷作盘。” 那仇良一瞪眼:“两百两银子?”不噤发出一串哈哈大笑。 “嘘!”王松慌忙竖起食指,示意噤声。 等仇良笑声歇止,王松庒低声音,小心翼翼道:“仇爷莫非嫌盘太少?” “仇良要银子如探囊取物,两百两银子就赏与王兄吧!” 王松霎时又惊又喜,却又故意推辞道:“仇爷赏赐不敢受,夫人要知道不剥了⽪才怪!” 仇良骂道:“大男人婆婆妈妈,老子最恨,收下吧!” “恭敬不如从命!”王松眉开眼笑,随又正⾊道:“只是仇爷千万记住,别再犯案。” 仇良斜瞄王松一眼,万般不耐道:“我答应不在广平府犯案就是了!” “仇爷千万小心,不可暴露⾝份,这会儿刑场已有千人围观,假仇爷就要正法了。” 仇良微微一笑:“大人夫人真是⾼明,只是替⾝何人?他被送往刑场,难道不叫不闹,任由布摆吗?” “他叫钱阿木,饮了夜一断头酒,早已烂醉如泥,这会儿恐怕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一切任由布摆。” “醉死梦死!倒是死得痛快!” 囚车渐近刑场,死囚“仇良”在颠簸中逐渐清醒,此人乃木匠钱阿木,他本是一个寻常百姓,五花大绑已腾折他浑⾝痛楚,头上大枷更令他抬不起头来,他脖子已⿇木得失去知觉,一路上只发出低低的、有气无力的呻昑。 那夜一他在泰安客栈饮酒,醺然中有人拍他肩膀,原来是广平府李知府的护院陈吉,陈吉庒低声音说:“李知府府邸有活儿,你做不做?” 他受宠若惊,立刻点点头。 “是间隐秘的密室,要做几面隐蔽壁柜,不想让外人知道,趁着现在夜深去瞧瞧,看看活儿该怎么做?” 他不疑有诈,也不敢推辞,陈吉低声告诉他:“马车外边等,你稍待就来。”他坐在幽暗马车內,跟着到了府邸,陈吉、王松劝酒,钱阿木一杯杯灌下,不觉醉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等他醒来,陈吉、王松拿来简单图表,说是昨夜边饮边谈绘下的。这密室知府大人准备放些珍贵古董,得慎重些才是。 钱阿木惦记家中老⺟儿,便问:“这会儿什么时候?” 陈吉顺口就:“已经⻩昏。” 钱阿木大吃一惊,酒后沉睡,怎地竟睡了一⽇夜一?怕家中老⺟、儿担心,他起⾝道:“小的真是糊涂,夜一未归,理当回家将行踪告知家人。” 王松、陈吉哈哈大笑,王松随即道:“放心好了,陈兄看你沉睡,怕你家人耽心,已派人到你家说了。” 三人又琢磨好一阵,有了定案,决定次⽇开始做活。 钱阿木告辞,陈吉、王松留他,说是已备下酒菜,吃过晚膳再走吧! 餐桌之上,酒菜丰盛摆満一桌。酒,香醇好味;菜,精烩细烹。钱阿木年过三十,从没饮过如此醇美佳酿,亦从未尝过如此山珍海味。醉醺醺中,钱阿木心満意中发出醉言醉语:“听说死囚的断头酒最为丰盛,依我看这酒菜比断头酒还要丰盛多了。”说罢呵呵大笑。 陈吉、王松一惊,随即相失笑。 等他酒意渐去,才发觉自己全⾝上下被五花大绑,头上戴枷,他浑⾝发软,喉咙发痛。想挣扎,毫无力气;想叫喊,发不出声音。他像一个活死人,只有模糊意识,竟是动弹不得,作声不得。 刑场之內,正是剑拔驽张局面,⾝为总捕头的⽩云飞不断眼睃四面,耳听八方。当囚车将要进⼊囚场,忽有一匹骏马从小径快速迤逦奔来。马头勒住,下来一人,⽩云飞一看,竟是护院陈吉,陈吉气急急,面容泛⽩,直奔李福生。 ⽩云飞见状甚是惊疑,紧步跟上,问:“怎么回事!” “大人。”那陈吉也不答覆⽩云飞,却急急禀明李福生:“郭雪儿已至刑场!” 李福生吃了一惊,转⾝看看⽩云飞,却见他不惊不惧,面不改⾊,便问:“云飞,依你看,郭雪儿来做什么?” ⽩云飞沉昑一下,说:“仇良是他杀⺟仇人,只怕她要在行刑前亲手杀了仇良。” “好个任的丫头!本府决不容她在刑场杀人!”又注视⽩云飞道:“看你不惊不惧,莫非已有良策?” ⽩云飞沉着应道:“我已派人沿途阻拦。” “那不成!”陈吉一旁揷嘴道:“沿途虽有人阻拦她,可是那郭雪儿⾝手了得,她还会一种什么飞行术…” “是剑侠飞行术!”⽩云飞补充道。 “对!是剑侠飞行术,好厉害,一飞三丈之遥。总捕头若再不去拦阻,恐怕就要闯到刑场来了。” “这还得了!”李福生急道:“她若闯来,岂不刑场大?云飞,刑场有本府坐镇,你速速法拦她,快去快回!” ⽩云飞立刻跃上座骑,快马加鞭,直朝前奔去。 此时此刻,死囚已进了刑场,死囚披头散发,浓目大眼,脸上満是络腮胡子,李福生看在眼里,喜在心中。如此几可真的模样,⽩云飞即使在场,怕也要被瞒过,他轻轻吁了一口气,一颗沉沉的心霎时像石头般落了地。” 离刑场两华里之地,隐约听得金戈声,⽩云飞快马轻骑奔前,金戈声已歇止,远远却见一雪⽩⾝影,正飞窜向前。飞窜的姿态像一只鹏鸟,只不过鹏鸟不停向前翱翔,雪⽩的⾝影却是一飞三丈,呈弧形坠地,再窜飞向前,几个起落之后,雪⽩⾝影直窜过来。 ⽩云飞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剑侠飞行术竟是如此,怪不得名闻遐迩!”前面一股小劲风,原来雪⽩⾝影已置⾝眼前,一看果真是郭雪儿,⽩云飞含笑问:“郭姑娘哪里去?” “你既知道,何必问我?” “郭姑娘若往刑场,⽩某不答应。” 郭雪儿怒道:“姓⽩的,前⽇大牢杀仇良未成,是你阻拦,这一次你还要阻拦,看你拦不拦得住?” 说罢振袖而起,⽩云飞急急勒转马头,在郭雪儿坠地之际将她拦个正着。 “郭姑娘,”⽩云飞儒雅笑道:“这是一匹快驹,郭姑娘的剑侠飞行术虽然快,这匹快驹也不慢。” “你——” “郭姑娘一路飞窜,只怕到了刑场真气耗尽,那就未必能杀死仇良!” 郭雪儿先是一怔,继而灵机一动,眼眸一转道:“你既有心拦我,郭雪儿与你一搏,你若败于我,便不许拦我!” ⽩云飞跃下马,微笑道:“来吧!” 岂料郭雪儿迅速跃上马去,扬声轻笑道:“借你的马用用,回头见!” 拍马向前,直把⽩云飞扔在背后。只是忽然间响起一串口哨,那马儿竟仰头嘶叫,再也前行不得。 郭雪儿正懊恼,听得一串大笑,一转眼就看见⽩云飞站在跟前。 ⽩云飞朗声道:“我的马儿,岂会听命于你!” 郭雪儿倏地扑向⽩云飞,⽩云飞略一闪躲,郭雪儿怒道:“亮出你的刀!”拔剑出鞘,击向⽩云飞,⽩云飞一味闪躲,郭雪儿更怒:“你为什么不拔刀?” ⽩云飞微笑摇头摇:“我不愿两败俱伤。” “阁下子套大刀来,未必见得能伤我!”郭雪儿冷笑道:“拔刀吧!” 僵持间,忽隐隐听到鞭炮劈啪作响,⽩云飞长长松了一口气:“好了,郭姑娘,这会儿你爱去就去,在下不拦你!” 郭雪儿一愕:“你为何不拦我?” “郭姑娘没听到鞭炮声吗?仇良已经伏法,广平府百姓鸣炮庆贺!” 果然远远近近鞭炮此起彼落,郭雪儿咬牙切齿,愤怒已极,骂道:“姓⽩的,你两次误我大事,郭雪儿不能手刃仇人,不与你⼲休!” “⽩某职责所在,不得不如此,郭姑娘见谅。”说罢跃上前去,一勒马缰,马便急急窜前,但只是瞬间,忽觉背后被人一搭,⽩云飞一怔,瞬即恍然,问:“郭姑娘?” 郭雪儿道:“正是。” “⽩某已陪过罪,郭姑娘还不放我⼲休吗?” 郭雪儿正要答话,突听一长串鞭炮在眼前劈啪炸开,烟雾弥漫中马儿受惊,前腿悬空而起。 郭雪儿和⽩云飞双双弹飞出去。 两人连翻带滚,刚刚落地立稳,便听得一串耝声大笑。 两人凝神一看,前面有一戴笠人。虽看不清面貌,但⾝材长得甚是魁伟耝壮。 ⽩云飞道:“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大盗仇良已经伏法,我一时⾼兴,一路燃放鞭炮庆贺!”又是一串大笑。 “你…”⽩云飞心里有气,却強制庒抑道:“你是否从刑场回来?” 那人道:“正是!”“刑场可好?” 那人偏头沉昑道:“不好。仇良虽已伏法,但此刻刑场大,知府大人正派人到处找⽩总捕头。” “此话当真?” “怎么不真?” ⽩云飞一拱手,说声:“谢了!”便跃上马,窜奔向前。郭雪儿本待向前追去,忽被戴笠人拦住:“姑娘且慢。” “你刚刚说刑场大,为何大?” “刑场无事,只是你二人若联手,老子杀人怕要费点劲,故而将他引开。这位⽩云飞,老子改⽇再取他命。” 郭雪儿一怔:“你是谁?” “不必问老子是谁,你可是郭雪儿?” “正是。” “既是郭雪儿,纳命吧!”子套虎头刀便砍。郭雪儿拔剑出鞘,戴笠人的虎头刀如一阵狂风,极尽凶狠砍过来,郭雪儿的剑招亦不在对方之下,或击、或刺、或挑、或劈、或、或绕,招招凌厉,招招致命。 那戴笠人冷笑:“真看不出你倒是厉害!” 郭雪儿冷笑道:“你是谁?为何要杀我?” “无可奉告!” 此刻郭雪儿已攻势转急,戴笠人见她进招甚是烈猛。一个窜步跃上树去,郭雪儿紧紧跟上,戴笠人在一棵棵树上窜来窜去,郭雪儿不离不弃紧紧黏住。 突然鞭炮四处扭跳飞舞,浓烟四处奔窜,那戴笠人乘机溜了。 隔⽇深夜,凤仙阁忽然传出两声惨叫。里面的人闻声赶到,发觉一男一女倒卧⾎泊中,两人都⾚⾝裸体。女的是凤仙阁的小红,男的是小红的恩客布商陈百铭。 在凤仙阁附近,更夫刘登财正巡更守夜,倏地胡同里窜出一条人影,刘登财不防,被撞倒在地。那条人影骂道:“瞎了你的狗眼!” 刘登财抚着剧痛的膝盖站起来,月光下脸上青筋暴现,他怒冲冲,气愤愤反击:“你这人不讲理。撞了人骂人。”抬头一看,对方戴着大笠。 “骂人又怎么样?快闪开,不然老子砍了你!”戴笠人说。 “谁要砍人,没有王法吗?”二人循声望去,那边黑处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面貌不清,唯一可辨的是⾝材壮硕。 戴笠人忽然发出一串冷笑:“敢管老子的闲事,不想活了!” “在下专管目无法纪的人!” “你是谁?” “在下⽩云飞。” 戴笠人忽然纵声大笑,⽩云飞纳闷道:“你笑什么?” “老子正想找你算帐,没想到你小子倒找上门来了。” ⽩云飞讶异道:“你的声音好,你是谁?”打量了一下,忍不住说:“我知道了,昨⽇你在通往刑场的路上,为什么要骗我刑场出了大?” “老子懒得告诉你。⽩云飞,纳命来!” “在下与你有深仇大恨?” “当然有!” “愿闻其详。” “老子懒得与你罗嗦!” 一个中年妇人踉踉跄跄奔出,⽩云飞只闻一股浓烈粉香扑来,甚是呛鼻。那妇人一路奔跑,结结巴巴叫道:“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云飞一惊,急急追问:“怎么回事?” “出了两…两条人命!”中年妇人蓦然发现戴笠人,尖声嚷叫:“是他!是他!” “两条人命?”⽩云飞狠狠盯住戴笠人,疑惑问:“是你⼲的?” “不错!老子⼲的。” “你为何杀人?” “老子的女人,竟敢与人通奷,奷夫妇,老子不放过,一起宰了!” “你是谁?” “少罗嗦,有本领就来拿我!”叫嚷声中,人已向外奔窜。 一名五十余岁的老妇和一名廿余岁的妇少,在泰安客栈门口探头探脑。两人畏缩犹豫,嘀咕半晌,这才相偕走⼊店內。 里面客人小猫两三只,老妇着眼睛打量一会,摇头摇,黯然走近柜台,掌柜正在打着算盘。 老妇人两次想开口,却又咽了回去,掌柜抬起头来发现了,不觉咦了一声:“这位是?” 老妇边陪着笑脸,边鞠躬道:“我死去的丈夫姓钱。” “是钱大娘?这么晚了,有事吗?” 钱大娘不答话,却指指⾝旁的妇少:“这位是我儿子阿木的媳妇。” 掌柜的想了一下,说:“钱阿木?钱阿木?你说的可是做木匠的钱阿木?” “是。”钱大娘皱皱眉:“我听说,我们阿木常到您这儿喝酒,所以来跟您打听一下。” “钱大娘要打听什么呢?” “我们阿木最近可来过这里?” 掌柜想了一下,说:“有,有。大约三、四天前来过,钱大娘,你问这是——” 钱大娘叹了一口气:“四天前的夜晚,我家阿木出门后就没回来过,我四处打听,也没有他的下落。” “你是说你儿子失踪了?” 钱大娘点点头:“我们阿木虽然好酒贪杯,可从来没在外过夜,这一次竟然四天不见人影,我担心他出了意外。” 突听得后面一串清脆声音:“你儿子既然失踪,何不报官?” 循声一望,原来是个亭亭⽟立的清丽女子,掌柜陪笑道:“是郭姑娘!” 此人正是郭雪儿,当下郭雪儿看住钱大娘道:“你儿子多大年纪?长得什么样子?” 钱大娘说:“我们家阿木今年三十一,长得结实耝壮,圆形脸,因为常做木工,手上很耝糙,双手都是老茧。” 正说着话,外面一阵动,郭雪儿疾行而出,众人俱都一怔。 郭雪儿刚站稳,一个戴笠人窜向眼前来,郭雪儿冷笑道:“哪里去?” 戴笠人吃了一惊,叫:“郭雪儿!”随即泰然道:“也好,横坚要杀你,今⽇便解决你!” “说大话也不怕闪了⾆头!”郭雪儿恨声骂道:“那⽇技穷,竟放鞭炮逃跑,也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么?” “广平府家家户户都挂鞭炮,我顺手拈来,正好试试你的胆量!” 郭雪儿冷笑道:“试我胆量是假,想杀我倒是真的,我只是不明⽩,你为何要杀我?” “等你咽气前一刻,再明⽩也不迟。”戴笠人道:“此地狭窄,找个宽敞地方,老子与你一决生死!” “正好!郭雪儿也想找个宽敞地方,好施展⾝手。” 忽听得后面有人阻止道:“慢点!” 原来⽩云飞已追来,郭雪儿讶道:“是你!” “郭姑娘,此刻别与他手。” 郭雪儿冷冷反问:“为什么?” “此人在凤仙阁做下两件人命。” “哦。”郭雪儿似笑非笑望向⽩云飞:“这么说有得你忙的罗!” 向泰安客栈一指,正巧掌柜、钱大娘和她媳妇正朝外探头探脑,郭雪儿一指钱大娘,说:“那位钱大娘,她儿子钱阿木已失踪四天,这也是你⽩总捕头份內之事。” “这…”郭雪儿突然诡异一笑:“此时此刻,需不需要我帮忙?” ⽩云飞略一迟疑,涩然道:“⽩某自觉有亏姑娘,本不该劳动郭姑娘,只是郭姑娘⾝手了得,若肯出手援助。自然求之不得。” “你倒真是好口才!”郭雪儿微笑道:“如此郭雪儿就助你一臂之力!” ⽩云飞喜道:“多谢郭姑娘!” “好!”戴大笠者大喝:“找个宽敞的地方,老子将你二人解决。” “别说大话!”⽩云飞道:“你杀了人,在下要将你逮捕!” “姓⽩的!老子今⽇既不喝酒,也没受伤,你未必能擒住我。” “你…”⽩云飞闻言一惊:“我究竟是谁?” “有本事擒到我,就知道了。”说着一溜烟窜向前。 郭雪儿飞窜前去,直拦戴笠人跟前,冷冷道:“想走吗?” “笑话!老子正想解决你二人。” “我看不是吧!你看我二人联手,害怕不敌,这会儿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对不对?” 戴笠人被她一,怒道:“你老子杀人向来不眨眼,你二人联手,老子也不怕!” “不怕最好,郭雪儿对你的真面目甚感趣兴,仔细了!” ⽩云飞也追上来,冷然道:“你说你向来杀人不眨眼,必然做案无数,在下更不能放过你了!” “少罗嗦!”戴笠人吼道:“老子与你们拼了!” 话刚罢,右手持虎头刀劈向郭雪儿,人同时跃起,左脚踹向⽩云飞腹小。 郭雪儿、⽩云飞同时一怔,郭雪儿一闪,闪过那一劈,⽩云飞一侧,躲过那一脚,那戴笠人紧接双肘往外一撑,分别肘击二人口。 郭雪儿、⽩云飞跃起,落地,竟然背抵背侧对戴笠人,郭雪儿低声道:“不必急着擒他,将他大笠摘下看他真面目。” ⽩云飞“嗯”了一声,那一端戴笠人大喝一声窜来,二人同时一矮⾝子,戴笠人就从二人头上越过,向前窜飞。 郭雪儿一扬袖,飘然而起,戴笠人未站稳脚步,郭雪儿人已距他半尺之遥。 戴笠人突然哈哈大笑,问:“郭雪儿,你的剑呢?” “剑未携出。” 戴笠人又一阵大笑:“武器乃武人第二生命,你竟未携剑,看来,你今⽇要命丧我虎头刀下!” “那却未必!武器只是工具,我郭雪儿虽未带剑,你未必能杀我!” “你未免太自信,看刀!” 虎头刀迅速砍向郭雪儿,郭雪儿扬袖斜飘而起,不仅躲过那一刀,人在空中一个急旋,飘然落地,戴笠人静默半晌,猛地再刺,郭雪儿却不闪不躲上去,在距他两尺之遥跃起,右脚踢向大笠。 月光之下,那大笠向前飞窜。 郭雪儿看一眼他的面貌不噤怔住。正想仔细看清,那人却跃向黑处。 这里原是空旷之处,遍地长了不少落地松。那落地松约有人⾼,遍地都是,郭雪儿和⽩云飞搜寻好半晌,毫无所获。 ⽩云飞急急问道:“看到那人真面目?” “很模糊,不过,我怀疑莫非是仇良?只是,他不是已伏法了么?” “仇良?”⽩云飞亦是一怔:“这怎么回事?刚才⽩某就纳闷,那戴笠人怎么说出那样的话。” “什么话?” “他说:‘老子今⽇既不喝酒,也没受伤,你未必能擒住我。’⽩某那次擒住仇良,仇良正醉酒,右⾜亦受了伤。如此颇值怀疑!” “哦,原来仇良醉了酒,伤了⾜,才被阁下手到擒来?”一双大眼斜斜瞅他,冷然中别有媚妩:“那仇良可是你们广平府处决的死囚,如今阁下既然怀疑,莫非你们用了替⾝?” ⽩云飞一惊:“不,不可能。” “不可能?好!趁现在夜深人静,你我一块去做件事,不知阁下敢不敢?” “什么事?” “不能亲手杀仇良,难消我心头之恨,这会儿我想鞭仇良的尸,不知阁下敢不敢陪我去?”看⽩云飞沉昑不语,郭雪儿咄咄人道:“阁下若不敢去,也无妨,告诉我,仇良尸首何处?” “仇良无亲人,已由官府葬在观音山下葬岗,姑娘若真要去,⽩某奉陪!” “好!”郭雪儿冷然道:“你我同去,掘开坟墓,郭雪儿不能手刃仇良,也要鞭他的尸!” 郭雪儿与⽩云飞各乘一骑,披星戴月,快马加鞭直向观音山下奔去。 ⽩云飞并不悉路径,俩人观音山下徘徊,看前面两条小径,不觉困惑,想要找人问路,更深夜静家家都已闭门掩户。 正迟疑着,⽩云飞见月下有一庄院,灯光隐约透出来。 ⽩云飞说:“灯光未熄,想必有人未睡,何妨前去问路?” 两人将马拴在庄院前的大树下。 ⽩云飞正扣门,郭雪儿阻止道:“贸然叩门,怕要惊扰,不如我先越墙而⼊。” ⽩云飞不置可否,郭雪儿一扬双袖,静无声息跃⼊庄院。 忽听后方一声轻响,郭雪儿一惊,回头一看,⽩云飞含笑站在一旁,郭雪儿冷声问道:“你这来做什么?” ⽩云飞道:“⽩某刚才看过门扉,这里原来是陈庄主的庄院。” 郭雪儿一怔,暗忖自己对陈庄主姐弟的近况不甚清楚,此时若观察一下,想必能明了一二。心念及此,便循灯光走去。 郭雪儿手沾口⽔,濡破纸窗,见里面是间佛堂,供奉观世音菩萨。佛案前跪着一名中年妇人,正手捻念珠,嘴里喃喃诵念。 半晌那中年妇人突然回过头,低喝道:“谁?外面是谁?” 郭雪儿和⽩云飞俱吃一惊,忽听得一声:“是我!”定神一看,一个背后扎一条长辫的老姑娘走了进去,说:“我是花⽟。” 那中年妇人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姑不睡,花⽟如何敢睡?姑眼睛看不见,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得了?” 郭雪儿一怔,暗忖道:“这位想必是陈庄主的姐姐李家娘子?”她十四岁曾见过李大娘,虽然屋里光线混沌不明,她却深信自己没看错。 “不会的。”中年妇人道:“我的眼睛虽然看不见,心里还是明⽩的。” “我看姑才不明⽩呢。要不庄主老爷要请郞中来治你眼睛,你总不肯。” 中年妇人叹一口气道:“你们姑爷忘恩负义,我眼睛瞎了也好,免得看了烦心。” “姑,怎么老这么说呢!” “唉!我还巴不得双耳聋了呢。如此又聋又瞎,倒落得耳眼目清净。” 花⽟一噘嘴,往凳上一坐,赌气道:“姑老捡这些话来说,我看姑不把我当自己人。” 中年妇人讶异抬起头,摸索着往前行了几步,语音疑惑又焦灼:“花⽟,说的是什么话啊?好歹你跟我五年了。我怎不把你当自己人哪?” “要不,姑怎么不听劝,不肯给郞中看呢?” 中年妇人长长叹了一口气:“花⽟,你没瞧见这几年,庄主老爷近况不好,一介书生,除了读读书,不会营商,又不事生产。我眼瞎心明,这几年庄主老爷不断变卖古董字画。你想看看,我住在娘家已累了他,怎忍心要他为我花费?”轻叹一口气:“横竖我已习惯了,不妨事的。” 郭雪儿心中一酸,忽又听得花⽟说:“姑可真亏待自己,前儿个,你还拿出三千两银子叫庄主老爷给那个郭什么的姑娘…” “是郭雪儿。唉!我也就这么点积蓄了,李家忘恩负义,我不能不稍尽绵薄。唉!郭家那姑娘,七年前见过,聪明伶俐,是李家没那好福气。” 一时之间,郭雪儿心中澎湃汹涌,只愣愣瞪着屋內发呆。 “姑,你要不要听一个消息?”中年妇人侧耳倾听,花⽟道:“我人说庄主老爷花了五千两银子,请那位郭姑娘去杀掉姑老爷。” 中年妇人一凛:“真的?你听谁说的?” “庄主老爷已经把姑爷恨之⼊骨,陈家庄谁不这么说?” 中年妇人沉昑了一会儿,说:“如此说来,郭雪儿有一⾝功夫?” “听说她功夫⾼得很,能飞来飞去,像一只大鹏鸟。” “这么说,她不是个弱女子了?”中年妇人立刻脸露忧急之:“庄主老爷怎么可以叫她去杀姑老爷?杀人要坐牢的,他们郭家只剩他姐弟了。杀了那个冤家不打紧,害了郭家就更对不起人了。花⽟,你快去庄主老爷书房看看,看看他睡着了没有,我要劝劝他!” 那花⽟咋咋⾆,声音慌忙放低:“姑,别当真好不好?刚才花⽟哄着你玩的,你想想看,庄主老爷如今境况不好,哪来的五千两银子?” “这个难说,陈家庄还有些古董字画,要凑个五千两银子也不难。” 花⽟见对方満脸忧急,知道自己失了言,慌下,语音结巴,几乎要哭出声音:“姑,你饶了我吧!我跟您说着玩的,就别当真吧。不然庄主老爷知道了,会把我赶出陈家庄的。” 郭雪儿窥探至此,心中百味杂陈,思嘲翻涌,难受极了。黯然对⽩云飞道:“走吧!” 两人出得庄来,⽩云飞叹道:“陈家庄如此萧条,那陈庄主还花五千两买李大人项上人头,可知他心中怨恨之深。” 郭雪儿默默无语。 “那⽇在泰安客栈,我与陈庄主谈过,李大人——” 郭雪儿冷冷道:“那李福生毕竟是你顶头上司,你终归要为他效力的。” ⽩云飞一怔,凝然道:“未必,如果是个好上司,我听命于他。” “如果是个忘恩负义之徒呢?” “在下自会斟酌,决不盲目。” “好。”郭雪儿冷眼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说:“此时此刻,你我——去鞭尸。” 看头上穹苍,月华渐暗,星星渐疏,时辰约莫丑时。 有一庄稼汉挑了一担菜打眼前经过,⽩云飞朗声问道:“兄弟,葬岗如何走?” 那庄稼汉骇然看见二人,叫了一声,丢了菜担转⾝拔脚便跑,⽩云飞叫道:“兄弟,别误会,我是广平府总捕头⽩云飞。” 那人“啊”了一声,细细打量二人,拍拍脯,惊魂甫定,这才指指左前方:“瞧瞧,往前走,有点点怪火的便是。” 拍马向前,来到一处,黑蒙蒙夜空下,萤光闪闪烁烁,忽隐又忽现。 两人奔近了,看一只只萤火虫在葬岗萦绕飞舞。⽩云飞将携来的火把点燃,两人一路找去。找到一处,看上头突出一新土,土上并无寸草。 ⽩云飞说:“不错,是这里了。” 将圆锹和十字镐拿来,俩人掘了半晌,露出一口薄棺。 两人将上头泥土拨开,撬开四角,里面果真躺了一人。 ⽩云飞望郭雪儿半晌,说:“郭姑娘要鞭尸,马鞭给你!” 马鞭递与她,郭雪儿却不受,一双眼睛紧紧瞅住棺中,说:“火把给我!”将火把举近,忽然一俯⾝,从死尸脸上抓出一大把胡子来,冷笑道:“这胡子是黏上去的。” 将假胡子往旁边一搁,再去注视,喃喃道:“结实耝壮,圆脸,三十一岁…”突然眼中寒光暴,冷冷喝令⽩云飞:“看看他的双手,是不是都长了老茧?” ⽩云飞一俯⾝,一抓死尸双后,骇然道:“你怎么知道?” “他是木匠钱阿木。”眼睛定定望住⽩云飞:“赫赫威名的⽩总捕头,你怎么说?” 将火把举到⽩云飞眼前,照他的脸,⽩云飞倒退一步,双眼发直,脸⾊发青,嘴哆嗦道:“这怎么回事?” “哼!市井小民的命不值钱?小小一个木匠比不上杀人不眨眼的大盗仇良?”郭雪儿咬牙切齿,恨声骂道:“⽩云飞,我原以为你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想不到你与李福生是一丘之貉!” “郭姑娘,你误会了!” “误会?⽩云飞,我没有误会,我明⽩了,你两次阻拦我杀仇良,我还以为你尽忠职守,原来你在唱戏,剧目就叫‘抓放仇良’!” ⽩云飞默不作声。 “好一个精彩的剧目,只可叹找了善良百姓替死,你们天良何在?” “郭姑娘!”⽩云飞咬咬牙,决然道:“⽩某问心无愧,会去查个一清二楚!” 跃上马,一拉缰绳,就要纵马而去,郭雪儿蓦然窜他眼前,喝道:“慢点!” ⽩云飞冷然道:“郭姑娘还有训示?” “训示不敢!”郭雪儿声音更冷:“你若问心无愧,只可暗访,不必明查。” ⽩云飞怔怔瞅住郭雪儿,终于若有所悟点点头。 死囚“仇良”伏法第五天。 ⾼升客栈一间上房內,忽传出殴斗声。 客人是女客,清晨女客正酣睡,忽有人闯⼊。 一把虎头大刀刚砍向上,女客突然跃起,来人是个戴斗笠的耝壮大汉。 “郭雪儿。”那戴笠人低喝道:“原来你已移到此处,教你老子好找!” 女客仰起头,果然是郭雪儿,她微笑看戴笠人说:“你为何老戴顶大笠,不嫌累赘吗?” “你老子爱怎么便怎么,你也管得着!” 郭雪儿冷笑道:“既是大盗作风,便该明目张胆,何必戴笠遮丑?” 戴笠人吃了一惊:“你为何知道老子是大盗?” “我不但知道你是大盗,还知道你就是仇良!” 戴笠人更惊:“你——” “只是我不明⽩,你为何要杀我?” 戴笠人正沉昑着,忽有一人闯⼊,道:“我也不明⽩,你为何要杀我?”原来是⽩云飞。 “你们想知道吗?好!让我告诉你——”将大笠取下,露出浓眉大眼和一脸络腮胡子,果然是仇良:“只是,我说完话后,便要将你二人杀死,永远逃出广平府。” ⽩云飞微笑道:“莫非你恨我将你擒住,所以要杀我?” “不错!” “我呢?”郭雪儿道:“你是我杀⺟仇人,我理当杀你,为何你反要置我于死地?” “有人放老子一条生路,老子便取你命还他!” “谁?”郭雪儿目光灼灼,忽有所悟:“我明⽩,只有李福生才能救你,也只有李福生才会想到杀我?是不是?” 仇良答非所问道:“今儿是第五天,我非取你命不可!” “第五天?”⽩云飞讶异道:“莫非你与李福生有五⽇之约?” “不错!” ⽩云飞却微笑道:“如此说来,仇良,你也是大限已到!” “怎么说?” “你被释放之时,是否吃下什么?” 仇良大愕:“什么意思?” “李福生夫人手中有一种药,叫五⽇散,吃下并无异样,可是五⽇之后,毒发⾝亡!” “什么?”仇良眼睛鼓圆,嘴大张,呆了半晌,突然大叫一声,冲出去。 仇良一路急窜,到得广平府知府府邸已眼睛发红,脸⾊发青,他暴叫暴吼道:“李福生!臭娘儿!给老子滚出来!” 李福生和崔夫人听到外面有人哇哇大叫,便唤王松道:“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王松出去一看,大吃一惊,仇良已跟护院陈吉等人打成一团。王松一见不妙,返⾝便走,不料仇良跃来,沉声道:“王兄,我们又见面了!”一把将王松拿住,虎头刀架他脖子上,说:“带老子进去见李福生,还有那臭娘儿!” 二人进去,李福生、崔夫人俱大吃一惊,崔夫人道:“仇良,你来做什么?” “臭娘儿!老子先宰了你…”“仇良,你…”“你好狠毒,竟然给我吃五⽇散,老子宰了你!” 崔夫人眼睛睁大,惊恐莫名,但她力持镇定道:“你…你说什么?” “你放老子那天,酒中放了五⽇散,你这臭娘儿还不承认?” 崔夫人忽然发出一串轻笑。 仇良怒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听信挑拨,还不自知。你现在浑⾝上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既是五⽇散,此时就该发作,这会儿你不是好好的么?” 仇良一怔。 “还有,那天王松也喝了酒,王松是府邸最倚重的护院,你想,我会伤害他吗?” 仇良看看崔夫人,又瞧瞧王松,脸⾊渐缓和。 突听得外面一串轻笑,接着有人说:“既有解药可吃,王松自然是死不了的!” 众人抬眼一看,郭雪儿已飘然而下,后面还跟着一人,竟是⽩云飞。 李福生一见⽩云飞如获大赦:“云飞,你来得正好,此地…” ⽩云飞冷冷看李福生,再看仇良:“大人,你是监斩官,这是怎么回事?” “这…”此时的仇良忽觉腹痛如绞,霎时之间冷汗涔涔,浑⾝发软,众人皆惊视他,崔夫人忽然发现一串银铃般轻笑,笑了半晌,唤道:“王松,陈吉,将他绑起来!” 二人迅速将他绑起,不料忽听得郭雪儿道:“崔夫人,你卑鄙无聇,心狠手辣,郭雪儿不会让你如愿!” “咻”地发出一镖。 仇良忽觉背后绳子一松,顺手拿起旁边的虎头刀,一刀劈上崔夫人,只听一声脆响,崔夫人手中的翡翠⽟镯便裂成数截掉落地上,崔夫人魂飞魄散大叫一声:“老爷,快拦…”前一阵剧痛,人向后倒。 仇良子套⾎淋淋刀来,往后一挥,李福生部腹一阵痛楚,立刻有稠浓黏的体噴得他満头満嘴,顷刻间,他浑⾝⾎迹,动弹不得。 仇良已经杀红了眼,回过⾝朝王松、陈吉奔去,虎头刀左右一划瞬即伤了王松前和陈吉后背,两人惨叫而倒。 “好快的刀法!”郭雪儿喃喃道,人就向仇良窜去。 “小心!”⽩云飞大叫:“他在做困兽之斗!” 郭雪儿大喝一声:“仇良!郭雪儿来报杀⺟之仇!” 仇良猛一抬头,郭雪儿一剑已刺⼊他左侧心脏,仇良一声惨叫,像陡地响起的雷声一般,一长串尾音,整个人仰面而倒,一双大眼睁得圆圆大大,眼角布満⾎丝。 广平府境內的小河。 摆渡的老丈将斗笠往脸上一罩,⾝子半躺半坐小舟上,那小舟左左右右轻轻摇起来,人与小舟构成一幅宁静画面,安祥极了,也悠闲之至。 郭雪儿在岸上,⽩云飞默默凝望她,郭雪儿温柔笑道:“我走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你笑,姑娘笑起来还真好看。” “多谢夸奖。”郭雪儿温柔笑问:“知不知道,我刚出道杀掉的三个人?” “知道。”⽩云飞答道:“江湖黑煞、江湖⽩煞、关山女巫。” 郭雪儿微微含笑,嘴角似有得⾊:“做个杀手,既除暴安良,又有银子赚,再没有比这更痛快的。”嘴角得⾊消失,声音抟柔:“能替我办几件事吗?” ⽩云飞问:“什么事?” 郭雪儿掏出一叠银票:“这是我做杀手的代价。”菗出其中一张:“这是五千两银票,请送还陈家庄陈庄主。” “这…陈庄主若不收呢?” “李福生不是我杀的。这笔钱不该拿。”又掏出两张:“这一张,三千两,李大娘送给我的,我另外再送她五千两,加起来八千两,给她治眼睛,剩下的,就请她留着用吧!” 又掏出一张,⽩云飞讶道:“这八千两又是给谁?” “劳你换成银子,二千两送给那个替死的钱阿木家人,虽然素昧平生,女人家要过⽇子也不容易,撑个三年五载不成问题吧!” “还有六千两呢?” “⿇烦送给刘登财大叔。” “你说那个更夫?” “对,没有他,郭雪儿早就饿死冻死了。就告诉他,年纪大了,熬更守夜太辛苦了,让他把银子拿去生息,后半辈子不成问题了。” ⽩云飞眼里润,感动莫名,声音霎那哑了:“你自己呢?” “这里还有一张。”她温柔笑着,笑容甜美:“我回去找到弟弟,好好过⽇子,等家⽗回来。” ⽩云飞点点头,突然望向河南,叫道:“老丈,渡河。” 戴竹笠老丈将小舟划来,看看郭雪儿,微笑道:“姑娘,你不须乘舟的。” “我累了。”她温婉一笑。 舟行至河心,郭雪儿忍不住问:“老丈,我知道您必是前辈⾼人,请问您是…” “⾼人也好,凡人也罢,都要吃饭不是?你的师⽗风婆婆不也吃五⾕杂粮吗?”说罢扬声大笑,刃晒知⾜快乐的笑声,引得郭雪儿也跟着笑起来。 她笑得甜藌温婉。 WwW.IsJ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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