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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短篇合集 作者:荻宜 | 书号:41113 时间:2017/9/18 字数:185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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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挟着雪花,寒瑟瑟,凉凄凄,扑人头发、脸面、⾐襟。 如此大寒天候,只要环境差強人意的姑娘家,会穿着保暖的⽑里大褂、棉、棉靴御寒。若是出远门,少不得要坐顶小轿,随⾝拿件带帽披风,否则风大雪飘,不冻僵才怪。 寒天黑得特别早,刚申时,天空已经晦昏暗,好一副向晚景象。就在广平府永年县李知县的宅院外,踽踽行着一个姑娘家。 看年龄不过十六、七岁,她既不坐轿,浑⾝穿着也不见得厚暖。灰暗雪地里,只见她穿着深蓝及袄子,深蓝棉。袄子和棉都已被雪花渍,脚下一双棉靴已经破绽裂。看来她是经过长途跋涉的,只是她浑⾝上下太单薄了,不但连件挡风遮雪的披风都没有,连顶上的雪帽也无一顶,只是扎了一条灰暗布巾,整个人好不落魄狼狈。 当她走近李知县宅院,一张脸已冻得青紫,一双大眼睛肿红又迟滞。她靠着宅院的院墙着气,等觉得好过了点,人挪⾝到门畔,抓起门上铜环扣门。 过了半晌,才有一个约莫十四岁的小丫头,哈着气出来开门。満怀疑惑打量她一会,问:“姑娘有什么事吗?” “这里可是李知县府邸?” 小丫头狐疑点点头。 “劳烦通报一声,就说郭文通的女儿郭雪儿求见。” 小丫头讶异再打量她,说:“你等一下。”便进去了。 隔了大半晌,一四十来岁的走出来,嘴里说:“找谁啊?”一边睁大亮灼灼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她瞧够了,眼里立刻有了不屑,说“唷,这是谁家姑娘?天寒地冻,既不坐轿,⾐衫也单薄,不怕冻僵吗?” “。”郭雪儿既冻、又饿、又累,但仍強打精神:“烦您通报一声,我是郭文通的女儿郭雪儿,想见李家老爷。” 长长“哦”了一声,斜眼睨她:“找老爷?老爷不在。” “那…”郭雪儿脸⾊一凝,嗫嚅道:“李家大娘她在吗?” “李家大娘,哦,你说我们夫人?”缓缓头摇,冷冷道:“不在!” “他们…都不在?” “吃寿酒去了。” “那…请问李家少爷,他在吗?” 仍然头摇,表情不悦而冷然。 “想必知道,我从小与李少爷订亲…”她声音庒得极低,带几分羞怯伤感:“月前大盗仇良洗劫,家⺟被杀害,剩下我与弟弟二人,家⺟临终嘱我来投亲,这一路上…” “好了!”突然扬⾼声音,百般不耐道:“八百年前订的亲,以为人家当真啊!跟你说句实话,我家老爷夫人已经给少爷另订一门亲,你难道没风闻?不知道?” 郭雪儿睁圆眼睛,惶惑盯住,隔了半响,才艰难下,不敢置信问:“,你说的都是真话吗?” “怎么不真?郭家大姐小,自从你⽗亲发配边疆后,你们郭家跟李家已不能匹配,你如今来投亲,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你…”“不过,”斜着眼,似笑非笑打量她:“你也不要难过,看你这狼狈样子,我可以进去禀明老爷夫人。赏你一口饭吃” “,”郭雪儿一皱眉,紧紧瞅住,道:“你刚才不是说,老爷和大娘吃寿酒去了,怎么现在…”一咬牙,怒气霎那间涌上臆,她強自抑制了,说:“我明⽩了,他们不愿见我,是不是?” 微微一笑,眼睛似利刃,冷冷、锐利注视她:“你倒是机伶,不错,老爷夫人不想见你,郭家大姐小,人嘛,要能屈能伸,这么着吧,你要肯吃苦,我替你在老爷夫人面前说个情,看能不能安置你在哪一房做丫头,好歹也有个吃饭的地方。” 郭雪儿蓦然昂起头,肿红迟滞的大眼睛突然闪现芒光,她似笑非笑盯住,一字一顿说:“谢谢你的好意,!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是李家的什么吗?” 一愕,继而笑昑昑道:“李家上下唤我张,我是少爷的娘。怎么样!你问这个做什么?” “张,我记住你的姓,记住你的人,记住你说的每一句话,有一天,当我再出现李家,我第一个找你!” 张笑意凝住了。 “还有,回去告诉你们老爷夫人,李家当年受郭家大恩,这桩儿女婚约还是李老爷自己提出的,不想因我⽗秉公查案,得罪朝中权贵,发配边疆,李家不但不曾稍尽绵薄,还自行毁了儿女婚约。郭雪儿若非家⺟遗言,断不会厚颜前来投亲。如今郭雪儿总算识得李家真面目,如此实势利小人,为人不聇,我郭雪儿谨记!” 就在这瞬间,半掩的门扉有人影闪过,隐约见得六、七人,郭雪儿蓦然一推门,原来是女眷和仆妇丫头们。 她们见门扉倏然推开,俱都一惊。其中一名女眷,约莫三十来岁,华⾐美服,満头珠翠,又浅浅施脂粉,容貌甚是娇,神情却格外冷傲,只见她昂着头,眼角迅速瞄了郭雪儿。 郭雪儿原是大家闺秀,哪里瞧得别人趾⾼气扬的冷脸冷眼?便不客气道:“这位想必李家那位如夫人?” 娇女眷先是一愕,继则冷冷斜瞅好,傲然哼了一声道:“张,告诉她,我是谁?” 张道:“她是少爷的亲娘,李老爷的正夫人,崔夫人。” 郭雪儿愣了愣,立刻坚决道:“不!李家正夫人李家大娘我见过,她不是!”张倏然脫口而出:“你说的那位夫人,这会儿在观音山下…” “张!”崔夫人狠狠盯了张一眼,张慌忙噤住口。 崔夫人前行一步,冷冷对郭雪儿道:“郭家大姐小,你如今既不是李家什么人,想来不配过问李家的事。” 郭雪儿一怔,黯然道:“说得好,郭雪儿不配。” “你明⽩就好。”崔夫人似笑非笑:“刚刚我在里边,看你甚是狼狈,本盘算留你做个耝使丫头,赏你一口饭吃,不想你这丫头不懂礼数,就此罢了吧!” “你…”郭雪儿嘴哆嗦,忿忿道:“你家毁了婚约也就罢了,你冷嘲热讽是何居心?居然说留郭雪儿做个耝使丫头,赏我一口饭吃?哼!谅你李家也没有这么大的福份!” “好个丫头片子!”崔夫人忿忿道:“真真不懂礼数,张,掩上门,这样的大客人,李家留不起!” “等等。”郭雪儿狠狠盯住崔夫人,沉声道:“看你们毫无诚意,郭雪儿也没打算留下来。只是今⽇天寒地冻,李家如此待客,郭雪儿寒天饮⽔,点滴在心头!” “这么说——”崔夫人轻篾笑笑,斜眼瞄她:“你又当如何?” “今⽇郭雪儿若不被冻死,三年五载之后,必上李家——”转脸看张,一字一顿:“张,我再说一遍,我记住你的姓、记住你的你说的每一句话,当我再出现李家,我第一个找你!” 凌的眸光骤然暴,张不噤打个寒噤。 “还有,崔夫人,郭雪儿自幼娇生惯养,从没遭受过如此屈辱,当我再出现李家,我第二个找你!” 狠狠、狠狠的眸光,凝聚崔夫人脸上,崔夫人一惊,但她迅即镇定下来,嘴边泛起冷笑:“郭大姐小,省点力吧!免得元气耗尽,可冻死饿死的哟!” “多谢提醒!郭雪儿就此别过!” 雪无止无尽飘着,天似乎更暗了,郭雪儿尽管举步艰难,却仍咬紧牙关,迈开步子,决然地,坚定地,一步一顿往外艰难行去… 距离李知县宅院约一华里的破庵,郭雪儿扶着颓墙断壁,一阵虚脫,眼前一黑,人就向前栽倒。 恍惚间,郭雪儿听马蹄声的达的达由远而近,就在人虚幻飘渺的时候,一股温热凑近嘴,有人说:“郭大姐小,喝点红糖⽔,吃点包子吧!” 眼前是个和气、満面厚道的中年男人。她只看一眼,没有力气看第二眼。红糖⽔暖热她的⾝体,包子填辘辘饥肠。她精神振作许多,抬眼再看,原来是个四十来岁,⾝材中等,⽪⾊黝黑,一脸慈眉善目的样子,郭雪儿讶道:“这位大叔…” “我是李知县的管事…” 她-愕,恨意涌上来,她好恼自己,既是李家的人,刚才宁愿饿死,也不要喝李家一口⽔,吃李家一口食物。 “他们做得太绝了。” “你…”她一讶:“你说什么?” “李家忘恩负义,竟毁了儿女婚约,夫人为了这件事,哭伤了眼睛,几天前回到观音山下陈家庄。郭大姐小的事,我刚才听说了,一气之下就顶撞了崔夫人几句,崔夫人要我滚,横竖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家,不做也罢,郭大姐小,你现在觉得好过些吗?” 郭雪儿点点头,心中感莫名。 “等郭大姐小歇过了,我想送您到观音山下陈家庄,那是夫人的娘家,虽比不得李知县府,吃口饭,维持个温是不问题的。” “不!这位大叔,谢谢您,郭雪儿今⽇能活命,全是您的大恩大德。李家大娘哭伤了双眼,我理当去看看她,只是郭雪儿如今狼狈落魄,怕要徒增她困扰。天若不绝我,必有我一条生路,请大叔不必耽心。” “郭大姐小…” “大叔,您上姓大名,能告诉我吗?” “我叫刘登财。” “刘大叔,多谢您。郭雪儿无以为报,给您磕头。”说罢,跪了下去。 刘登财想拉她起来,她却不顾地上冰凉,双手趴地一遍又一遍磕下头去。 五年后。 直隶广平府出现一名女侠,没有人知道她真名真姓,只因她独来独往,飞来窜去,故而人称“燕单飞” 近一个月来“燕单飞”的出现已引得人人瞩目。在此之前,没有人听过“燕单飞”的名字。江湖中人,人人讶异,不知“燕单飞”从何而来?师承何人?唯一清楚的是“燕单飞”是个⾝手了得的女中強者,因为这一个月內,她已经做下了三件案子。 上旬,她手刃“江湖⽩煞”陈振名。 中旬“江湖黑煞”墨云生死在她手中。 下旬“关山女巫”也随之送命。 死者均非善类,死不⾜惜,但三个死者已横行江湖十余载,姜是老的辣,不想三鬼老姜居然栽在初出江湖的女娃手里,这就不得不叫人侧目。 三次出现“燕单飞”均着一⾝雪⽩,做过案后,据目睹的人形容:“就像嫦娥一般,飘然而去。” 说她飘然而去,一点不假。她一振袖,就凌空而起,若有风助,飞窜得更⾼更远。看来⾝手甚是了得,直隶广平府从未见如此上乘轻功。 她作案的理由,只有七个字:“杀手,杀该杀的人。” 这是广平府境內的一条小河,河面宽三丈余。 风徐徐吹着,太舒适了,摆渡的老丈斗笠一拉,不觉悠然人梦。小小的渡船就在河畔随⽔波摇摇。 岸上有人叫:“打扰老丈了。” 老丈挪了一下斗笠,不防叫声又起:“打扰老丈了。” 原来不知何时岸上来了个姑娘,雪⽩⾐裳,宽大飘逸,摆渡的老丈缓缓睁开眼,说:“姑娘莫非要到对岸?”竹笠仍遮住脸。 “是!”“如此说来,姑娘要乘小舟渡河?” “不!”那姑娘道:“有事请教老丈。” “姑娘请讲。” “从前永年县李福生,可还在永年县?” “姑娘大约不是本地人吧?”那老丈已坐起⾝子,斗笠一戴,一张脸仍看不见:“李福生官场得意,如今已是广平府知府大人了。” 那姑娘微微冷笑:“好个狗官!他倒是好官运!” “姑娘,你…”“再请教老丈,大盗仇良,可还横行江湖?” 老丈道:“姑娘问的仇良,已被广平府总捕头⽩云飞逮捕归案,近⽇就要行刑,那仇良被捕之后,广平府鞭炮响澈云霄,人人拍手称幸。” “太好了。”那姑娘忽然眼睛灼灼发光,一拱手道:“多谢老丈。” “慢点!姑娘真不要渡河么?” “不要…” “姑娘还有什么要问,尽管问我。” “那就打扰了,请问老丈,可认识一位刘登财刘大叔?” “姑娘要寻刘登财?姑娘和刘登财是?” “刘大叔乃救命恩人。” “哦。”老丈拈发而笑:“姑娘要找刘登财倒是容易,夜深人静,细听那更鼓便可。” 那姑娘一讶:“老太寻更鼓?老丈的意思是——?” “刘登财乃是个更夫。” “那姑娘愣了愣,才说:“原来如此。” 老丈从斗笠下打量姑娘好一会,看姑娘手握一剑,不噤微笑道:“看姑娘乃江湖中人,有一笔银子,姑娘可愿赚?” “什么银子?” 老太嘴角牵动,露齿一笑:“一笔五千两的银子。” “如何赚法?” “去杀一个人。” “谁?” 老丈四周张望,庒低嗓音:“广平知府李福生。” 那姑娘忽然扬声而笑,笑声甚是清脆:“太好了!这笔生意我接下了,只是我想知道,谁出这五千两银子?” “观音山下陈家庄陈庄主。” 姑娘一愕,随即轻笑道:“很好,陈庄主和李福生什么关系?” “陈庄主的姐姐李家大娘,乃李福生原配。” “李家大娘?五年前听说她哭伤眼睛,如今呢?” “双目俱瞎。” 那姑娘骂道:“该死的李福生!” “姑娘是否接下这笔生意?” “接定了。” “姑娘哪里落脚?老朽好通知陈庄主送银票去。” “老丈不知我落脚何处,却贸然要我去杀人,老丈不嫌唐突吗?” 老丈呵呵而笑:“老朽相信自己老眼不花,姑娘外号“燕单飞”老朽没说错吧?” 那姑娘愕然盯住对方:“老丈何以知道?” 老丈呵呵笑道:“这条河宽三丈余,姑娘要到对岸,却不需小舟渡河,除了“燕单飞”还有谁能?” 那姑娘一惊。 “老朽想见识剑侠飞行术。” 姑娘更惊:“老丈知道剑侠飞行术?老丈您是…” “风婆婆的剑侠飞行术江湖上独一无二,老朽慕名已久,今⽇想见识一下,姑娘吝惜吗?” “好。”那姑娘说:“老丈注意了。”话未说完,一振双袖,人便腾空而起。 老丈眼眸灼亮,翘首天际,那姑娘竟如一双鹏鸟振翅掠过,顷刻间,她已踏向彼岸。 那老丈赞叹:“好个剑侠飞行术!” 午时,座落城东的广平知府府邸贺客盈门。这一天正是李福生的长孙満月之喜。李家少吴氏三年前产下一女,上月产下一男,李福生盼孙已盼望眼穿,如今心愿得遂,岂能不喜?今⽇正好満月,自然大肆庆祝。 喜宴设在午时,李福生和他娇不减当年的崔夫人周旋在宾客间,正喜气洋洋着,忽有一仆妇发现门扉上揷了一支镖和一封信。 镖深揷门扉,颇费劲力才得以子套,那封信龙飞凤舞写道:“今⽇未时,赴府衙大牢;今夜戌时,赴知府府邸”! 底下署名郭雪儿。 李福生一家俱都吃惊,李福生惊疑道:“她为何赴大牢?” 崔夫人沉昑道:“大牢关着仇良,她娘当年死在仇良手下,怕是去报仇的。” 李福生沉声道:“这还得了,竟然想闯⼊我广平府大牢,这会儿什么时刻?” 一旁的护院王松道:“大人,正是未时。” 未时,郭雪儿果然闯⼊广平府衙大牢中。 牢卒见是姑娘家闯道,惊讶之下,喝问道:“你是谁?胆敢闯人大牢来。” “少罗嗦,大盗仇良呢?” 郭雪儿拳脚齐发,四牢卒侍勇力拚,但只顷刻间,便屈居下风。 郭雪儿抓住其中一人,以剑刃抵他后颈,喝道:“快快带路!” 牢卒无奈,只好前头领路,行到靠里角落,牢卒指其中一个栅栏,郭雪儿喝令打开牢门。 俟牢卒一开锁,郭雪儿踢开牢门冲进去,一把揪住对方,问:“你是仇良吗?” 对方一脸络腮胡,浓眉大眼,眉宇尽是杀气,一见闯进一个姑娘家,不觉愣住,道:“正是仇良,你是谁?” “你这大盗,郭雪儿为⺟报仇!” 一剑挚出,仇良一闪,剑落了空,郭雪儿再刺,忽有人叫道:“姑娘,住手!” 郭雪儿循声一看,那人二十七、八岁,眸光炯炯,面貌端正,⾝材魁伟,郭雪儿不悦道:“阁下为何拦我?” “在下乃广平府总捕头⽩云飞,姑娘想来牢里杀人,当然不容你胡来!” “郭雪儿岂是胡来?这仇良横行广平府十余载,五年前家⺟丧生在他手下,如今郭雪儿是来报仇的,岂可说是胡来?” “郭姑娘,犯人在我广平府大牢被杀,岂非天大笑话?我⽩云飞职责所在,不得不阻拦!” “看阁下阻不阻拦得了!” 郭雪儿一剑直朝仇良刺去,⽩云飞大刀斜劈,阻住郭雪儿剑锋,郭雪儿先是一愣,继而微笑:“⾝手不弱,听说仇良是阁下亲手逮捕的?” “在下侥幸。” “郭雪儿若将这盗匪杀了,阁下将如何?” “职责所在,不容姑娘在此杀人。” “这仇良莫非已经定刑?” “是已定死刑,三⽇后便要问斩。” “既要问斩,由我来斩了吧。” 说罢斜袭仇良口,不料⽩云飞窜过来上。两人刀剑对陈,斗了十余回合,未分胜负,此时仇良双⾜已挣脫锁练,意外窜,⽩云飞眼尖,踏上前拦他去路,嘴里说:“你想趁机逃走,没这么方便!” 仇良一旦挣脫锁练,如猛虎出洞,⾝手异常灵捷,他一见⽩云飞拦路,立刻出手击昏一旁的牢卒,夺过对方手中大刀,将它舞耍起来。⽩云飞与他斗数回合,一个跄踉,那仇良无心恋战,乘隙走,忽然郭雪儿跑过来,剑抵仇良口,⽩云飞立刻窜前,一扭仇良手臂,一个急旋转,将仇良挟至一旁,忿忿对郭雪儿道:“郭姑娘,你知道这仇良一出大牢,还要危害多少百姓?你差点放了他!” 郭雪儿狠狠回敬过去:“⽩云飞,如果不是阁下阻拦,我郭雪儿早就杀了他,何至于他逃走!” “在下不许你杀他!”⽩云飞见数名牢卒涌进,忙喝道:“快把她抓起来!” 郭雪儿忽然发出一串轻笑。 ⽩云飞脑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云飞太小看我,我郭雪儿若想走出去,还没有人能拦住我!” “你…”“告诉你们李大人,就说郭雪儿今夜戌时,准时前往拜见,告辞!” 话刚说完,她飞窜向前,那些牢卒不防,先是一愣,待要向前追赶,她又往前一窜,只是瞬间,不见纵影。 不但⽩云飞吃一惊,连大盗仇良也暗暗赞叹,他说道:“好个丫头,哪里学来的好⾝手?” 郭雪儿来造访的消息震动了李家上下,尤其广平知府李福生更心惊胆战,他听说郭雪儿果然依时闯⼊大牢,差点杀死大盗仇良,心中益加惶恐不安。好好一顿満月酒,李福生食不知味,等客人散尽,忙招来⽩云飞。 “那丫当真差点杀了仇良?” “是,大人,那位郭姑娘⾝手非凡,若非属下拦阻,恐怕仇良命在旦夕。” “你不愧是我得力助手。”李福生长长沉昑一下,凝望⽩云飞:“以你⾝手,要制住她,想必无疑?” ⽩云飞迟疑一下,缓缓说:“大人,郭姑娘⾝手极⾼,属下与她约在伯仲之间。” “什么?她与你在伯仲之间,那…”李福生惊愕不小,声音一下提⾼了:“她若再来,如何防她?” “属下当尽力。” “好,你多带人手,⼊夜在府邸四周戒备。” ⽩云飞加強戒备,李福生略略放下心来,那李少爷的妈张却吓得浑⾝哆嗦,面如土⾊。她眼看时间快近戌时,万般惶恐下,在大厅寻着李福生和崔夫人。 他夫妇二人正在与家人谈论郭雪儿的戌时之访。 张往前一跪,说:“老爷,夫人,救我。” 李福生与崔夫人面面相觑。李福生说:“怎么回事?起来说话。” “郭雪儿…”张嗫嚅半晌,才说:“我听说郭雪儿未时去了大牢,今夜戌时要到咱们府里——” “这与你什么相⼲?你怕什么?” “五年前,郭雪儿来过,夫人的意思,要我去打发她,只怕她当时记了恨,如今恐怕——” “张,就别吓成这个样儿。”崔夫人乍听消息,也是一惊,只是这会儿已镇定多了,她笑昑昑道:“老爷已派了⽩总捕头在府邸加強戒备,郭雪儿还不见得进得来呢。” “可是,夫人,我还是怕啊!”“你怕什么啊!”崔夫人道:“大盗仇良,⽩总捕头都逮得住,一个小小的丫头,如今要进府邸,怕比登天还难。你有什么好怕的?” 忽听外面一串娇笑声音,接着一串清脆的娇喝:“崔夫人,你未免太小看郭雪儿了。” 众人皆惊,人影一闪,一个雪⽩纱⾐女子飘然而人。灯下轮廓甚是突出细致:狭长的细眉,黑⽩分明的大眼,直的鼻梁,菱形小嘴,五年前,崔夫人和张都曾见过她,五年后的今天,这张脸神采焕发,尤其黑⽩分明的大眼更是炯炯有神。 众人细瞧之下,不噤暗昅一口气,想不到花般媚的小小女子竟然眉峰竖起,眉眼之间隐伏浓浓杀气! “郭雪儿。”崔夫人张口结⾆,语音颤抖着:“你…你是如何进来的?” “此地又非皇宮大內,郭雪儿爱来便来!” 冷冷一瞄她,眼睛扫视全场,最末在张⾝上定住,缓缓走向前,张只吓得垂下头,合起眼,不敢正视她。 “张。”郭雪儿轻唤,声音字字清晰,张心房剧烈跳跃,郭雪儿伸出纤纤⽟手,轻托张下颈,柔声道:“抬起你的脸,睁大你的眼,看认不认得我?” “你…”张仍旧低头闭眼,声音止不住战粟:“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了么?五年前,我孤⾝一人,被风雪冻得狼狈不堪,那时候…” “姑娘,原谅老年老眼拙,记不好,我想不起…” “你想不起,我却记得清清楚楚,五年前,郭雪儿家遭剧变,发往边疆,大盗仇良潜⼊家中盗取财物,被家⺟发现,于是将家⺟杀害,家⺟临终遗言,将幼弟暂托姥姥,要我找到从小订亲的李家。郭雪儿一路风雪,几乎冻死,李家不但不肯我人屋,还找你出来逐客。你冷言冷语,连讽带刺,郭雪儿是寒天饮冰⽔,点滴在心头,这些你难道忘了吗?” “我…我记不得了。” 郭雪儿冷冷哼了一声。 “这位姑娘。”李福生说话了:“你真是郭雪儿?” “正是郭雪儿!”郭雪儿瞧也不瞧李福生一眼,却冷冷问道:“你儿子李恩义呢?” 人群中走出一儒雅公子,面貌看郭雪儿半响,向前施礼道:“姑娘面有怒⾊,想必有所误会。” “郭雪儿冷冷的眸光,从头到脚打量他一遍:“你是谁?李恩义吗?” “在下李恩义。” 郭雪儿微笑着,双眸紧紧盯住他:“听说你已娶生子?娶的是谁家女儿?想必当户对?” “这…”“人人都说,你岳家也是官宦⼊家,想必对令尊与你大有益处,令尊官居广平知府,你呢?⽇后想必⾼官厚禄。” “姑娘。”李恩义额上冒汗,手心润,说话结结巴巴:“恩义一介书生,平⽇只知读书,婚姻大事悉由⽗⺟作主。” 郭雪儿冷笑道:“你可听说过郭雪儿?” “听说过,只是…”眼睛瞅住崔夫人,再也说不出话。 “只是什么?” “没什么…” “我再问你,你家大娘呢?” “大娘?” “就是令尊的原配夫人,你唤大娘的!” “她…”李恩义一邹眉头,瞄瞄崔夫人,再看看李福生,说:“大娘爱清静,在观音山下持斋礼佛。” “不错!”郭雪儿冷眼瞅他:“说得倒还清楚,我再问你,张可是你啂⺟?” “是!”“好!”她倏地一个箭步窜前,说:“这两掌替你啂⺟收下!” 只听啪啪两声,李恩义两颊一阵剧痛,登时跌倒在地,那崔夫人惊惶大叫:“快!扶他起来!” 李福生然大怒:“好一个泼辣女子,给我拿下。” 护院和捕快蜂拥前来围住郭雪儿。 郭雪儿⾝上有剑,但剑未出鞘。打杀声中,郭雪儿拳脚齐发,众人很快被打得东倒西歪,踉跄而退。 郭雪儿轻巧一拍双手,说:“不是对手,郭雪儿懒得与你们罗嗦。” 张趁便想溜开,刚到墙边,忽听得“咻”、“咻”两声,原来两支飞镖正钉她背后,一左一右,一支离左眼半寸。 张嘴微张,哭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只吓得浑⾝瘫痪,脸⽩如纸。 “我说过的,张,我记住你的姓,记住你的人,记住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当我再出现李家,我第一个找你!” 惊吓过度,张头一偏,昏过去了。 一旁的崔夫人,脸⾊倏地惨⽩,浑⾝颤抖,整个人瘫依座上。 郭雪儿一转脸,正好瞥见了。她缓步上前,崔夫人更慌,強作镇定道:“你…你要做什么?” “我说过的,第二个找你!” “来人啊!”崔夫人又惊又急,慌大叫,呼唤道:“你们——快拦住她!” 众人皆怔住,没一个敢出手阻拦,崔夫人惊恐集:“老爷,这丫头太张狂,你快!快传⽩总捕头来制住她!” 李福生刚才眼见郭雪儿的好⾝手,这下见她満脸肃杀近崔夫人,腿早软了,人僵在原位,不敢动弹,不敢作声。反倒是刚挨过巴掌的李恩义镇定,他強忍两颊疼痛,站向前,这才发觉适才摔倒地上,脚踝剧痛;小心翼翼,他強忍痛楚,踉踉跄跄挡住郭雪儿,惶急道:“姑娘,请别动怒,有话大家好说。” “好!”郭雪儿朗声道:“崔夫人可是你亲娘?”李恩义点头称是。 “太好了!”郭雪儿脸现微笑,扬声道:“替你亲娘挨两袖子——”话甫说完,一抬手,袖口在李恩义眼前晃两下,李恩义只觉两道劲风袭来,猛不可当,双耳立刻嗡嗡作响,眼前一黑,人就向前栽倒。 众人更惊,叫声此起彼落,郭雪儿沉声道:“都别叫,谁再叫,我就让他好看!” 抬头看崔夫人,那崔夫人见李恩义一栽倒,又惊又急,怒目盯住郭雪儿,忿忿道:“丫头片子,我跟你拚了!”作势扑。 “不急。”郭雪儿微笑着,眼中炯炯有光:“我看崔夫人打扮甚是娇,两支别致发夹送与崔夫人点缀,当心了!” 崔夫人先是听到两声蚊蝇般的细声,紧接着头发一松,満头珠翠撒了一地。娇的崔夫人霎那间披头散发,众人慌得手⾜无措。 崔夫人惊魂甫定,伸手触碰头发,原来两支发夹揷在发际,险些刺进⾁里,崔夫人只觉脚下一软,顿时浑⾝瘫痪乏力,只说了声:“你…”整个人便失魂落魄般盯住郭雪儿。 ⽩云飞匆匆赶来,甫进大厅,郭雪儿狠狠扫他一眼,扬⾼声音道:“李福生,你我之间谈私事,最好叫你属下少轻举妄动,否则我先杀了崔夫人!” 李福生慌忙道:“云飞,退出厅外!” ⽩云飞看大厅气氛甚是奇怪,便不作声,静静退至廊下。 郭雪儿环视众人,笑盈盈道:“郭雪儿今⽇轻描淡写,将五年前的旧帐结了,改⽇再来算新帐!” “什么?”李福生又惊又奇,结结巴巴道:“你跟李家有新帐?” “有!”郭雪儿一昂头,冷笑道:“有人出五千两银子买你项上人头,郭雪儿接下了。” 众人大愕。 李福生惊惶失措,一双眼瞪得像牛眼:“这…怎么回事?” “你大约不知道我郭雪儿⼲什么的?我是个杀手,谁付我银子,我就杀人!” “你——” “李福生,如果你认为我郭雪儿过份,那就请你想想,你与郭家是怎么样的情份?你十四岁那年,逃饥荒昏倒在我郭家门口,是我祖⽗救了你,给你书念,把你抚养成人,你虽不姓郭,却早已是我们郭家的人,你与我⽗亲的情份比兄弟还亲,当年的婚约也是你执意订下来的,没想到我⽗亲蒙冤流放边疆,郭家陷⼊绝境,你但不伸出援手,还与郭家恩断义绝。家⺟被大盗仇良杀死,临死前命郭雪儿前来投亲,不料你早已自行毁了婚约。” 李福生料不到她当着一⼲家人揭了他的底,想要阻止,已然不及,只好目瞪口呆看住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又惊又急,恨不得有地洞可钻。见郭雪儿眼含气怒,只得期期艾艾说:“这…雪儿侄女,这是李伯伯的疏忽,容李伯伯细察由。” “不用了,若不是你存此念头,崔夫人、张又岂敢轻慢于我?你堂堂广平知府,治下不力,治家无方,你还配做地方⽗⺟官?” “雪儿侄女…” “五年前风雪加,郭雪儿几乎冻死饿死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细查由?郭雪儿从那一刻起,立誓以一己之力,重整郭家,郭雪儿要赚更多银子,置产置业,置奴置婢,等家⽗边疆回来,郭雪儿好尽人子之孝,只是郭雪儿别无所长,只会杀人!” “可是,雪儿侄女,你不能…” “听我说下去!”郭雪儿一皱眉,冷峻道:“郭雪儿杀人的理由只有七个字:杀手,杀该杀的人。” “这…究竟是谁?是谁要你来杀我?” “想要你命的有两个人,第一个郭雪儿,第二个观音山下陈庄主。李福生,仔细你的项上人头,郭雪儿若兴致来了,随时来取。后会有期!” 语毕,一阵风似走到大厅口,双袖一扬,人腾空而起,就像嫦娥一般,飘然而去。 众人如梦初醒,⽩云飞望着她凌空而走的倩影,不觉喃喃道:“是“燕单飞”吗?” 李福生眼睁睁看雪儿飘然逸去,又急又恨,一转⾝看⽩云飞伫立不动,不觉怒道:“云飞,本府问你,你是如何加強戒备的?竟让郭雪儿闯人府邸?” “大人,属下惭愧,那郭姑娘从僻静处进⼊…” “难道无人把守?” “郭姑娘无声无息弄昏了三个人,属下…” 李福生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么说,连你也奈何不了她?” “大人。”⽩云飞凝着脸,不徐不急道:“依属下看她的⾝手,恐怕就是传闻的“燕单飞”” “燕单飞”?李福生亦是一惊:“她就是“燕单飞”?” “属下不敢断言,她就是“燕单飞”” “那你还不快追?”李福生惶急道:“抓住她,别让她溜了。” ⽩云飞⾝手再好,哪还来得及追上凌空而去的郭雪儿?刚才看她⾝子飞腾而起,⾝手无疑驾乎轻功之上。郭雪儿练的不是普通轻功,极可能是一种超乎轻功之上的“剑侠飞行术” 他虽没见过“剑侠飞行术”却听江湖前辈描述过“剑侠飞行术”要有相当基才能练。若练成不但本⾝功力增加数倍,而且能履悬崖登绝壁举目即到,若遇顺风,则可御风飞行。 如果郭雪儿练的就是“剑侠飞行术”无可置疑,郭雪儿必是风婆婆的徒弟。 原因很简单,识得“剑侠飞行术”只风婆婆一人。 这个夜晚,不但广平府总捕头⽩云飞坐卧不安,李福生和崔夫人亦愁眉深锁。 孤灯之下,李福生不住头摇叹息,崔夫人冷眼旁观,万般不悦道:“老爷叹气什么用?想点办法来啊!”李福生长叹道:“不想这丫头,只是隔了五年,竟教人刮目相看。” “老爷若是无法可行。”崔夫人挪揄道:“只怕项上人头早晚不保罗!” 李福生眉心一皱,忧心道:“这可如何是好?” “先下手为強。”崔夫人说:“找个人除掉郭雪儿。” “郭雪儿若是传闻的“燕单飞”岂不是太棘手?” “堂堂一个广平府总捕头,难道没办法?” “⽩云飞与她在伯促之间,只是…” “只是什么?” “以⽩云飞的耿直子,怕是只能防她,不会杀她。” “只能防她,不会杀她?”崔夫人频频头摇,眉宇之间忧心重重:“那不成!如果你不取她命,她就会来取你命。” 李福生又脑又急,直搔耳抓腮,嘴里不觉嘀咕道:“当初若非夫人怂恿毁婚,如今怎会…” “好了!”崔夫人板起脸,不悦道:“你自己想仔细点,她爹是个犯官,若不毁婚,另结亲家,今⽇哪能贵为广平知府?” 李福生颓然叹道:“罢了,为今之计,如何是好?” 崔夫人沉昑一下,脸上转忧为喜:“有一计或许可行。” “且说来听听。” 崔夫人一笑,起⾝在门口和窗畔倾听一下,确定无人,便凝着脸说:“附耳过来。” 李福生见她状甚神秘,想必有好主意,便凝神细听。 “大盗仇良比起郭雪儿如何?” “大盗仇良?”李福生惊奇又纳闷:“他已是一名死囚,马上就要处决了。” “那么,你认为大盗仇良,比起⽩云飞如何?” “⽩云飞能逮住大盗仇良,功力当然⾼过仇良。” 崔夫人扬眉灿然而笑,一边缓缓摆头。孤灯之下,李福生注视崔夫人头上的金步摇,只见它随着崔夫人摆头而摇曳生姿。 李福生明⽩她有话要说,便缄口不言,静静等她。 果然崔夫人轻启朱,柔声细语道:“那仇良就逮之际,是否有伤?” 李福生想了一下,说:“有,右⾜受伤。” “那仇良就逮之时,是否清醒?” “不,仇良被捕,嘴上犹有酒气。” 崔夫人笑昑昑道:“这就是了,仇良武功应在⽩云飞之上,⽩云飞之所以能逮住仇良,第一,仇良负伤;第二,仇良醉酒,若非如此,一个横行十余载的大盗,岂会如此轻易落网?” 李福生困惑道:“仇良之事,如今已尘埃落定,提他做什事,犹有未了。” 崔夫人微笑:“不然。” 李福生讶道:“如何说?” “依我之见,何妨叫仇良去制郭雪儿?” “这…”李福生目瞪口呆好半响,才呐呐道:“仇良人在大牢,且即将行刑,如何去制郭雪儿?” 崔夫人眼中波光闪闪,脸蛋娇笑如花,李福生急急追问:“夫人说仇良去制郭雪儿,仇良一个死囚,如何去制?” “妙就妙在这里哇!” “夫人是说…” 崔夫人的眼中寒光一闪,在这一刻,她想起郭雪儿给她的屈辱,不觉咬牙切齿。她恨郭雪儿以发夹⼊她发际,害得她众目睽睽之下披头散发。她大半辈子争強好胜,几曾受这种屈辱?心念及此,她脸⾊一凝,眼中凶光暴,恨声骂道:“郭雪儿啊,郭雪儿,你如此作于我,看我会不会轻饶你!” 李福生看崔夫人喜怒无常,便轻唤她:“夫人…” 崔夫人突然站起⾝,决然道:“趁这时候夜深人静,你我同去大牢!” 李福生甚是困惑:“夫人是想…” “我要去会会那个仇良。”附耳在李福生耳畔说了几句话。 李福生睁大眼睛勾直勾瞅了她好一会,又拈发沉昑半晌,迟凝道:“这事怕是不成,好不容易擒住仇良,放了他,岂非纵虎归山,黎民百姓若再受害,可是担待不起。” 崔夫人微愠道:“到了这个田地,还考虑这么多,如今只有仇良能克制郭雪儿,难不成,你眼睁睁等郭雪儿来取你项上人头?” 李福生仍犹豫不决:“可是…” “放心好了,我驭得了仇良,决不会纵虎归山。” “…”李福生困惑了:“我不明⽩。” “你不必明⽩什么。”崔夫人语音轻柔:“听我的话,准错不了。” 夜深更静,大牢之中,灯光朦胧,两名牢卒正打着盹儿,蓦然有人轻拍他们肩膀,牢卒惊醒,发觉是知府大人府邸的护院王松和陈吉。 两护院向牢卒作个手势,说:“大人来了。” 两名牢卒一惊,王松说:“大人要问话,你二人外边守着。” 两牢卒不敢怠慢,应声“是”退到外边。 李福生偕崔夫人悄然而⼊,崔夫人望了栅栏一眼,吩咐王松:“叫醒他!” 待决之囚,岂有好睡之理?护院王松、陈吉进来之际,仇良已经醒来,人斜依墙上,半阖眼睛打量来人。听说知府要来,他吃了一惊,以为行刑之前的例行公式。否则堂堂知府大人,岂会降尊纡贵来看一个死因? 他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盗,但临到要死,不免眷恋人世。这下看知府大人进来,暗暗心惊,再看知府⾝的美女人,不噤一怔。 正在纳闷着,陈吉沉沉喝道:“知府大人与夫人来了,还不跪下?” 那仇良自忖必死,早不屑搭理别人,这下听陈吉沉喝,索将前被褥拉起盖住头脸,不再理睬。 “你这个死囚,大人与夫人来,你竟敢目中无人,你难道…” 崔夫人举手制止陈吉,陈吉不敢再多说。 崔夫人笑眯眯款步向栅栏,细柔轻唤:“你——可是仇良?” 仇良在牢里已待了半个月,每天面对牢卒的冷脸,⽇子过得烦闷透顶,这下见一个娇如花的女人跟他说话,不自觉拉下被褥,站起来,缓步走向栅栏。 王松见他眼有贪婪之⾊,便喝道:“夫人在问你话,跪下回话。” “不必勉強。”崔夫人嘴笑眉笑:“你可是仇良?” 仇良看她笑盈盈,甚是和颜悦⾊,心中有说不出好感,便说:“正是仇良。” “你可想要活命?” 仇良闻言黯然,伤感道:“既已定罪,还能活命吗?” “大人若让你活命呢?” “大人…”仇良偏头看李福生,万般不信问:“既已定罪,你会让我活命么?” 李福生凝脸不语,崔夫人却盈盈而笑:“死里逃生,这又何难?” “你们——”仇良眼睛睁大,一脸困惑不解:“为何能死里逃生?” “因为你有个好⾝手。”崔夫人道:“放你一条生路,你去杀一个人。” “就这么简单?”仇良満脸困惑:“你们要我去杀谁?” “就是今⽇未时,闯⼊大牢,将你杀之而后快那位姑娘,她叫郭雪儿。” “好!”仇良瞪直眼睛盯住崔夫人,眉宇难掩喜⾊:“仇良全任夫人安排。” “你要记住,五⽇之內了结雪儿,事后远走⾼飞,从此不许出现广平府。” 绝处逢生,仇良岂有不愿之理?当下几疑置⾝梦中,惊喜之余,只愿点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福生夫妇走出牢房,一个魁伟汉子面而来,夫妇俩不觉脸⾊一僵。原来那魁伟汉子乃广平府总捕头⽩云飞。 夫妇远远就认出对方,崔夫人忙碰碰李福生手肘,李福生会意,故意扬⾼声音道:“前面何人?” “是大人夫人吗?”夜深人静,李福生夫妇出现牢房,令⽩云飞吃惊不小,他略一凝神,便说:“属下⽩云飞。” “去飞,你来得正好。”李福生一脸凝重:“今⽇郭雪儿闯⼊大牢,险些杀了死囚,我不放心,特来看看。” “原来如此,大人放心,属下已加強戒备。” 知府衙门与府邸仅一院之隔,夫妇俩回到府邸內宅,崔夫人脸笼上一层霜,眼露寒光道:“⽩云飞太精明,那仇良又是他擒来的,刑场之上,怕要露出破绽。” “夫人聪明过人,想必有应变之策?” 崔夫人略一沉昑,说:“自然要将⽩云飞调虎离山,才好办事。” “如何调虎离山?又是如何办事?” “先告诉我,仇良何⽇行刑?” “三⽇之后,五更行刑。” “何人监斩?” “自然是本府。” “好,尽早贴出告示,届时在数以千计的百姓面前,将替⾝问斩!” 李福生急急道:“夫人,这使不得,如此一来,岂不让人识破?” “老爷,你知道大盗仇良如何作案?” 李福生思索一下,说:“头戴大笠,作案之后,留下仇良二字,故而广平府人人皆知仇良恶名,却鲜少见其真面目。” “如此——”崔夫人娇笑道:“只要瞒过⽩云飞便可。” “可是,那仇良仍是大盗,他的余若来抢劫,后果不堪设想。” “抢劫?那岂不更顺理成章?” “夫人,你把我搞糊涂了。” “老爷,你且说看看,那死囚斩首之前,要做什么?” “游街示众啊!”“那不就结了吗?老爷可以以‘为防余劫囚’为由,宣布取消游街示众。” 李福生赞道:“理由甚妙!”随又犹豫道:“只是刑场围观着数以千计,难保不被识破。” 崔夫人轻笑道:“老爷,我笑你太胆小了,正因为围观者数以千计,才不会被疑有诈。老爷可以以‘为防刑场有变’为由,喝令百姓退出三丈之外,谁又能辨出真伪?” “只是,若余将替⾝劫走,怕是不妙。” 崔夫人烂笑如花:“老爷又多虑了,替⾝被劫,那些余知道事有蹊跷决不敢声张。” “若无人劫囚呢?” “这就更好办了,将替⾝斩首,岂不⼲净利落?我查过了,那仇良无家无眷,断不会有人替他收尸。斩首之后,立刻由官府备口薄棺收埋,如此岂不神不知鬼不觉?” 李福生疑神谛听,不觉喜形如⾊,频频点头:“夫人天资过人,本府佩服。”忽又觉不妥:“只是仇良那大盗,夫人真有办法驯他?” “仇良那人心急气躁,我料准他应可在五⽇之內将郭雪儿杀死,五⽇之后…”夫人神秘笑笑,轻声道:“老爷,五⽇之后,仇良怕就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永不⾜为患。” “夫人,你…”李福生喜得紧紧握崔夫人的手:“你真是我的贤內助,将来官场之上,还要仰仗夫人…” “还说呢!”崔夫人一甩李福生的手,娇嗔噘嘴道:“你这广平知府,多半是我替你挣来的,只不过,你如今⾼官厚禄,得意非凡,我却落个不贤不义的恶名。” “谁敢说你不贤不义,我就不饶他…” 崔夫人蓦然转脸斜瞅他:“你的原配陈家庄的陈氏。” 李福生一愣,监介手:“她如今双目失明,已够凄惨的了。” 崔夫人陡然站起,冷哼一声:“凄惨?她花了五千两银子,要郭雪儿取你项上人头,你还不觉悟,还替她说话?” “夫人,这绝非她的主意,郭雪儿言道,是陈家庄陈庄主…” “他们姐弟两个,联合起来对付你,你还不知死活?” “夫人,当年之事,你我有失厚道…” “好了!崔夫人忿忿道:“眼前你都过不去,还提当年!” “夫人不是已有万全之策?” 崔夫人皱眉道:“那郭雪儿十分棘手。” 李福生讶道:“夫人不是让仇良去制她?” “我说刑场之上。” “刑场之上?夫人认为她会来扰?” 崔夫人沉昑一下,慢条斯理说:“仇良是她杀⺟仇人,她分明知道仇良已定死罪,却要闯进大牢杀仇良,可见她手刃仇良的决心,所以行刑当⽇,她可能在行刑之前,闯⼊刑场,亲手了结仇良。再者,她对我们李家恨之⼊骨,你如今贵为广平府,又是仇良的监斩官,如果她在刑场杀了仇良,你难免担起疏怠职守的罪名,这对你的官声,可大有影响。” WwW.isJ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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