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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七步干戈  作者:上官鼎 书号:41069  时间:2017/9/18  字数:24961 
上一章   ‮福是见不 章五十二第‬    下一章 ( → )
  拣回了生命又怎样?难道带着这一双盲目在武林中重振雄风吗?蓝文侯颓然地长叹——

  “完了,一切都完了。”

  忽然,他发觉自己的⾝上覆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他当下大大地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分明记得自己从那惨不忍睹的⾎斗中挨了掌震滚落下来,怎么说也不该有这么一条毯子呀!

  他用手摸着那条薄毯,软绵绵的,像是细羊⽑织成的,他拿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清幽的淡淡香气传⼊鼻中,他不噤愣住了。

  这时,他听到一个带着‮涩羞‬的温柔声音在耳旁道:“你醒了吗?”

  蓝文侯惊得要坐起来,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按在他的肩上,蓝文侯道:“你…你…你是谁?”

  那温柔的声音道:“你听不出来吗?”

  蓝文侯听她这么说,又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耳了,但是怎么想一时也想不出来这究竟会是谁,他仔细地回想这声音,摇了‮头摇‬道:“我——我想不起来,姑娘,我们见过吗?”

  他从那声音上判断是个年轻女子,是以便称以“姑娘”耳旁但听得“姑娘”轻笑了一声,然后道:“没有啊。”

  蓝文侯怔了一怔道:“多谢姑娘好心,我…”

  那温柔的声音道:“你别多说话,瞧你脸上⾎痕,似乎是眼睛受了伤,伤得重吗?”

  蓝文侯听到“眼睛”两字,便觉心上如同被针刺了一下一般,他強庒抑着満腔动,用最大的能耐平静地道:“瞎了。”

  一声尖叫,充満着惊震与骇然——

  “瞎…瞎了?”

  那女子像是自己的眼睛被刺瞎了一般地狂叫起来,她忘情地抓住蓝文侯的双肩,颤声叫道:“你…你是骗人的吧…”

  蓝文侯感觉出那女子超出寻常的动,他心中有一些感,也有一些惨然,他暗思道:“这姑娘真是好心肠。”

  但是他不得不答道:“是瞎了,一点也看不见了。”

  他说完了这句话,忽然就沉寂了起来,那女子没有说一句话,仿佛在忽然之间悄悄离去了一般,过了一会,蓝文侯仿佛听到轻微的啜泣声,他低声问道:“姑娘你——是你在哭吗?”

  啜泣声停了下来,守了一会,那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来:“不,不是。”

  蓝文侯听到那语尾上还带着一些便咽,在这一刹那间,蓝文侯心中忽然兴起无限的感慨,他记得平⽇和⽩老三古老四闲谈之际,⽩三侠曾说像丐帮十侠这种人,终生只为天下不平之事奔波拚命,到自己死的时候,只怕世上没有一个亲人会哭上一声,当时古老四豪气⼲云地说,大丈夫但教马⾰裹尸,便是死后立刻让野狗饿狼啃个精光也不打紧,要什么妇人孺子来哭孝?蓝文侯想不到只是在‮夜一‬之间,说这话的人都已尸暴荒野,而自己不过废了一双眼睛,倒有人为自己一哭,想着想着,蓝文侯不噤想得呆了。

  他怎么想也想不出这姑娘会是谁,但是那声音却是愈听愈耳,他忍不住问道:“姑娘你贵姓?”

  那女子迟疑了一会才答道:“安,安静的安。”

  蓝文侯道:“在下叫蓝文侯,安姑娘好心,真是谢谢。”

  蓝文侯虽然看不见,但是他仿佛觉得安姑娘微微地笑了一笑,他想问问这姑娘怎会半夜三更出现在这荒野山岭,又怎会素昧平生就来照料自己的伤势,但是他却不便再多问了。

  蓝文侯想了一想,问道:“这里距离山顶有多远?”

  安姑娘道:“山顶?啊!蓝先生你是间距方才那山顶?不,咱们已经离开那里啦,这里是两个山峦后面的一片牧地,不是你滚落的那里啦。”

  蓝文侯吃了一惊,自己昏的时间可真还不短,他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啦?”

  那安姑娘道:“天已经要亮了。”

  蓝文侯想到自己这一生将永远再看不见太升起了,他的额上不噤暴出了一粒粒的汗珠。

  那安姑娘温柔地道:“蓝先生,你…你的眼睛一定会好的,只要好好地休养一段⽇子。”

  蓝文侯动了动嘴角作出一个淡然的苦笑,他心中在流泪,但是他的声调还是保持着宁静,像是在说另外一个人的事一般,轻轻地道:“但愿如姑娘所说的。”

  那安姑娘道:“蓝先生你遭了那么大的不幸,竟能…竟能谈笑自若,我…我真佩服你的勇敢…”

  蓝文侯摇了‮头摇‬,暗自叹道:“所谓勇敢的人,只是把泪⽔往肚子里咽罢了。”

  他感到有些口渴,微微动了一动,那温柔的声音立刻在耳边响起:“口渴?”

  蓝文侯点了点头,他惊奇于这安姑娘超人的细心,听觉告诉他是她拿了⽔走近了,他挣扎着要坐起来,接着他又感觉到那只温柔的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他一昅气,口‮烈猛‬的剧疼使他忍不住哼了一声,再也忍不住,向后倒了下去。

  他的头没有碰着‮硬坚‬的石头,也没有碰着刺肤的草上,却跌在一个温暖的怀中,蓝文侯只觉得脑中嗡然发晕,他一生奔波江湖,⽇⽇夜夜所经历的只是刀剑脓⾎,哪曾与女子妇人接近过?他只觉糊糊地,只感到那安姑娘轻轻地把他放在草地上,他才清醒过来,⾝上已出了一⾝大汗。

  那安姑娘站了起来,蓝文侯听到⾐裙索索之声,轻微的脚步渐渐离去,蓝文侯忽然觉得心中升起一种依恋的情绪,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终于叫道:“安姑娘——”

  安姑娘停下⾝来,蓝文侯道:“你…你是住在这里吗?”

  那安姑娘想了想才答道:“我?…啊——是的,我与我…爹爹住在这里…”

  蓝文侯呵了一声道:“令尊大人?”

  安姑娘抢着道:“他…他本来和我住在这里,半月前到州城去啦,要…要很久很久才回来。”

  蓝文侯是何等老练的人物,他一听这话,便觉得多半不是真的,但是他没有作声,只是呵了一下。

  他呼昅了几下,觉得体力略有恢复,便撑着坐了起来,手撑着地,打算要站了起来道:“那么——安姑娘,在下告辞了,多谢姑娘搭救,此恩…”

  他还没有说完,那安姑娘已经抢着叫了起来:“喂——喂,你不能走——哎呀——”

  蓝文侯刚一站起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立刻又栽倒下去,安姑娘赶上来相扶,蓝文侯已经摔倒地上,他只闻得一阵清幽的谈香,接着安姑娘的手扶住了他,带着埋怨口气的声音:“你,你伤成这个样子,怎能就走?”

  蓝文侯这一跤摔得还不轻,背脊骨上疼痛裂,想不到自己已衰弱到这个地步,他呆躺在地上不噤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安姑娘道:“你就在这里休养一些⽇子吧。”

  蓝文侯感觉到扶在他膀臂上的那双嫰手上传来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他终于点了点头。

  中午的时候,好心的安姑娘带着笑声,端了两盘蔬菜一锅饭进来,对蓝文侯道:“来尝尝我做的饭菜,平⽇…平⽇爹爹最喜吃我烧的菜了。”

  蓝文侯坐了起来,摸着桌上的碗筷,尝了一口饭,半生半有如砂石,再吃了一口菜,成得几乎跳了起来,他想起她说平常她爹爹最喜吃她烧的菜,那岂不成了盐精了!

  蓝文侯心中在笑,面上可一点也看不出来,大约是那位安姑娘自己也尝了一口自己的杰作,这才搭讪着轻声道:“好像太成了一点吧!”

  蓝文侯道:“还好还好。”

  那安姑娘兴味盈盈地看着蓝文侯连吃了四大碗饭,仿佛是从来没有看见过人吃这么多饭似的。她看蓝文侯吃完了饭,便把碗碟收拾了,蓝文侯静静地坐在一边,努力提气运起功来。

  瞎了眼的盲目生活,⽇子过得比蜗牛爬行还要慢,无聊得令人有窒』急的感觉,蓝文侯每一想到以后有几十年这样的⽇子要过,他不噤汗流侠背热⾎如沸,当他以最大的定力把如火情庒制下去后,紧接着的又是満腹満腔的寂寞与无聊。

  那好心的安姑娘照料得无微不至,蓝文侯一生也不曾过过这么舒服的⽇子,他觉得那安姑娘透着好些难以解释的古怪,她为什么会一个人住在荒山中?她与什么爹爹同住于此分明是句谎话,她怎能凭一个人的力气把受伤昏的蓝文侯背过数重山峦送到这里?她一个人留着蓝文侯这么一个大男人住在荒山中不怕吗?

  这许多事都难以解释,蓝文侯是个大丈夫,纵然心疑,也只有放在心中罢了,他只在黑暗中默默用功力疗治內伤,他要用最大的智慧为未来难过的数十年余生作一个最聪明的安排,但是他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他本无法集中心力来想这一件事,一想到那漫漫的黑暗,他就怈气了,剩下的只是一肚子的怒火。

  “喂!你快来瞧呀,咱们门外来了一对好漂亮的⽩羊——”

  蓝文侯听见那矫柔的嗓子在叫道,他扶着墙走到门口。

  “喂——你快来瞧呀…”

  蓝文侯推开了门,信口答道:“我没有眼睛怎么瞧得见呀?”

  霎时之间,安姑娘呆住了,她的兴⾼采烈在刹那之间化为乌有,她失神地扶着⾝旁的一棵大树,忽然哭起来。

  蓝文侯缓缓地走上前,低声道:‘岁姑娘,我说这话,丝毫没有…没有生气的意思。”

  安姑娘低泣着道:“你的眼睛…你的眼睛…”

  蓝文侯摸着自己的眼睛,黑漆的一片,他茫然伸出耝大的手,反慰抚着那动菗泣的人。

  渐渐,蓝文侯的內伤好了大半了,他不明⽩的只是为什么那安姑娘萍⽔相逢地却对他那么好,蓝文侯自生下来到现在,从夹就没有享受过这种温暖,他想不通为什么时,只好这样苦笑着对自己说:“她不过是可怜我一个瞎子罢了。”

  忽然,门外传来了尖叫声,接着仿佛有野狼的嚎叫声,蓝文侯吃了一惊,伸手在桌边抬起一,就往屋外冲出。

  他耳边听得狼声就在数尺之內,急得他忘了一切,飞奔而去,没料到在门口上被门槛一绊,哎哟一声摔了个大跟斗c

  只听得安姑娘一声低叱:“畜牲,撒野吗!”

  接着是野狼痛嚎的声音,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安姑娘回头瞧见了摔倒的蓝文侯,她走近来道:“一只饿很跑到咱们这儿来偷东西哈,被我打跑了。”

  蓝文侯没有理她,他心中正在苦思一个重要的问题,从方才安姑娘那一声低叱之中,他断定那声音是悉的,也许平⽇安姑娘总是那么温柔对他说话,使他觉不出来,但是从这一声低叱之中,他能确定这声音他以前一定听过的!

  安姑娘见他沉思,还以为他在想打狼的事,便笑着解释道:“一只饿狼饿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我…我爹爹平⽇也曾教过我一点耝浅功夫…”

  蓝文侯忽然坐了起来,他一把抓住了安姑娘的手臂,缓缓地道:“安姑娘,你告诉我,究竟你是谁?我们以前一定见过的,一定见过的!”

  安姑娘全⾝抖颤了一下,蓝文侯追问道:“是不是?我们曾见过面——”

  安姑娘忽然间恢复了平静,她轻声道:“一点也不错,我们是见过的。”

  蓝文侯道:“告诉我,我们是在什么时候见过?”

  安姑娘的声音忽然变得幽然:“让我告诉你吧,是十五年前

  蓝文侯惊道:“十五年前?”

  安姑娘道:“是的,十五年前,在洛——你还记得吗?”

  蓝文侯呵一声道:“嗯,不错,十五年前我的确住在洛——但是,但是,我什么时候见过你呀?”

  那安姑娘道:“蓝…蓝文侯,你可记得沈大娘吗?”

  “沈大娘?沈大娘?你…你…”霎时之间,蓝文侯记起来了,那时他刚开始名震武林,在洛城外只⾝击退⻩河三剑,成了武林中的风云人物。那一年,他为居宿的房东老太太沈大娘打抱不平,‮夜一‬之间杀了四个恶,送了三千两纹银要沈大娘逃离洛城。蓝文侯想起这一段往事,不噤又惊又疑,问道:“你…你就是沈大娘⾝边带着的那个与家人失散了的表侄女儿?”

  安姑娘的声音忽然变得哀怨起来:“啊,真亏你蓝大爷还记得哩,洛城里那个天真的少女她以为住在沈姨娘家的那个青年房客能‮夜一‬之间为她们的事杀了四个人,又毫不犹豫地送上三千两银子,那会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她啊,哪晓得,哪晓得当沈大娘感得无以为报,向那青年侠客提出将唯一的侄女许…配…给他时,他…他…他摇首一口拒绝了,还说什么施不望报的话,蓝…蓝大侠,你真潇洒啊,你可知道你的一句话把一个少女的心完全粉碎了?”

  蓝文侯听得呆了,那是十五年前的往事.他早就忘到脑后去了,想不到在这里会遇上昔⽇的故人,还有那一段无意中伤害了人尚不自知的隐情,他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额上冒着汗珠。

  那安姑娘说到后来,已经泣不成育了。蓝文侯僵硬地唤道:“安姑娘,安姑娘,我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你…你后来与你沈姨妈离开洛后到了哪里?”

  安姑娘道:“姨妈带着我到了南方,第二年她老人家就去世了,可传我孤苦伶什一个人在混⽇子…”

  蓝文侯听她说得可怜,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他以为一生行侠仗义。所作所为终生而无憾事,如今再细细想来,那其中也许不知不觉做错了许多事,伤了多少人。

  其实一个人活在世上,最可贵的就是那一股⼲劲,如果人为了怕错,而不敢做事,那么世上的事由谁来做?总要有错才有对,何况是非之间只有一线之隔,一件事的是非,那只有靠时间去证明了。

  安姑娘没有再说下去,蓝文侯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安姑娘道:“后来?以后的十年,我完全变了另外的一个人,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中,那详细的情形你不必问,我不会告诉你的,那是我的秘密…”

  “秘密?”

  “恩——”

  蓝文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这安姑娘只是十五年前与他见过,我连她的人全忘了,怎会记得那声音?何况我觉得那声音是那么悉…”

  他忍不住问道:“安姑娘,咱们以后没有再见过面了吗?”

  安姑娘顿了一顿道:“没有,当然没有——”

  蓝文侯皱着眉苦思着,他觉得心头的谜愈来愈难解了。

  ⽇子在黑暗中又溜去了一天。

  自从安姑娘对蓝文侯说过了以前的往事,她便不再提起事,像是没有说过~般,每⽇更是细心地照料着蓝文侯,蓝文侯深深地感着,一种看似轻淡其实⽇趋浓厚的感情在蓝文侯心中滋长着。

  这一切的发展,有一天,到了最⾼嘲——

  那天,安姑娘如同一个病人一般狂喜着奔了进来,大声叫道:“你瞧,你瞧,我找到了什么东西?”

  蓝文侯愣然。她立刻又叫道:“啊!对不起,我忘了你看不见东西,不过马上就可以看见了…”

  蓝文侯吃了一大惊:“什么?你说什么?”

  安姑娘‮奋兴‬地道:“我在山中找到了一‘鹿角草’!”

  蓝文侯道:“什么是鹿角草?”

  安姑娘快活地笑道:“你不用管,有了这鹿角草,我只要化三个时后配制一味药石,包你的双目复明!”

  蓝文侯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

  安姑娘嘻嘻地笑了一笑,转过⾝跑到里面去了。

  三个时辰后,安姑娘带着一包热腾腾的⽩药膏走了近来。她叫蓝文侯躺在上,然后把那药膏轻轻地涂在蓝文侯的眼上,蓝文侯叫道:“好烫。”

  安姑娘笑道:“将就些吧。”

  她几乎是伏在蓝文候的⾝上涂弄着,蓝文侯可以感到她⾝上的热气与呼昅,接着他听到‘嫁”他一声撕布的声音,他忍不住问道:“⼲什么?”

  安姑娘笑道:“撕裙子给你包扎呀。”

  蓝文侯抬起头来让她包扎,却正与她碰了个响头。

  安姑娘手中包扎着,口中快活地道:“包好以后,过半个时辰,你把布条取下,睁开眼睛瞧瞧吧,美丽的世界又属于你啦!”

  蓝文侯道:“我的眼睛能够再看得见时,我第一眼一定要仔细瞧瞧你这可爱的好心姑娘生得有多么可爱。”

  安姑娘轻巧地笑道:“咱们不是十五年前就见过了吗?”

  蓝文侯期期艾艾地道:“那时候,那时候…”

  安姑娘道:“那时候你天天和我们住在一块,却本没有看清楚我是圆脸还是方脸是不是严

  蓝文侯想了一想,強辩道:“不,十五年了你的模样一定变了呀。”

  安姑娘轻打了他一下,没有说话,她显然已经包扎好了,但是依然轻伏在他的⾝边,蓝文侯轻叹道:“十五年,十五年,你也该三十岁了吧…”

  安姑娘道:“不止,三十二岁零三个月。”

  忽然,蓝文侯伸手抱住了她的肢,低声地说:“你记得那年你姨妈把你许配给我吗?我…我那时真糊涂,你…你是这么好的姑娘…”

  安姑娘没有说话。蓝文侯道:“现在,是我求你,你…你还肯嫁给我吗?”

  安姑娘像是突然被刺了一下,她脸上的笑容全敛,轻轻地撑坐起来。蓝文侯抱着她的肢摇着,催问道:“你回答我呀,你回答我呀。”

  安姑娘尽力用温柔地声音道:“好,好,我答应你,你先放我起来呀。”

  蓝文侯⾼兴地放开了手,安姑娘站了起来,泪⽔已如泉涌一般地流了下来,她默默地想道:“我该走,悄悄地远离了。”

  她伸手摸了摸头上光秃秃的头顶,呑着自己眼泪想道:“已经做了出家人还能恋爱喝?他是第一进⼊我心中的男人,也是终生唯一进⼊我心中的男人,就让他永远活在我心中吧,我没有念,也没有野心,佛不会反对他的弟子去爱人吧!”

  她默默地望着那脸上包着布条的英伟男子,心中如巨涛拍岸一般澎湃着:“从那十五年前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这一生不会爱第二个人了,后来我虽做了出家人,可是我的心还是系在他的⾝上,那年在人仪煽动我与他作对,我怎会中那庄人仪的诡计?只不过是要借机看他一眼罢了,想不到他一点也认不出我来,他那几个宝贝兄弟蛮烈得如火药一般,竟然真的拚起来了,我当时也气了起来,打便打吧,以前姨妈提亲的时候,你一口拒绝得好慡快,让你瞧我的本事,唉,居庸关一战,想不到打得那么糟,我真是又恨又急,那几个死叫化还是不肯停手,非打到死伤流⾎才休,唉…”

  她瞟了蓝文侯一眼,继续想道:“后来你们又来复仇,我十年来辛苦建立的威名让你给毁了,罢、罢,毁了也就算了,毁在你的手上还有什么话好说呢?是天赐的好机会,我在这里遇上了受伤的你,能有机会为你做一些事,我是多么地⾼兴啊…”他轻抚了抚蓝文侯的额角,温柔地道:“从现在起,你一句话也不要说,默默数三百下,然后就可以拆开市包了。”

  蓝文侯点了点头,他心中正编织着美梦,安姑娘伸手拭去了眼泪,默默地对自己说道:“该走了,真该走了,没有希望的恋爱还是埋蔵在心里吧,有痛苦,让我一个担了吧,他…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走远了,他也许以为我是个天上下凡的仙女哩…”

  她苦笑了一下,深深地望了蓝文侯一眼,然后,像幽灵一样地走了。

  蓝文侯默默地数着,好不容易数到了三百,他叫道:“喂,我可以拆开了吧?”

  没有人回答。

  他又问了一声,依然静悄悄的,他终于自己拆开了布包,一道強光了进来,使他目眩神晕,等他睁开眼时,美丽的世界又呈现在他的眼前了,他动得几乎要大叫出来,但是他发现安姑娘不在了。

  他冲出门去,⾼声叫着,除了自己的回音外,什么也没有,他不噤又惊又疑,连忙施展轻功向山前跑去。

  他跑到了山顶,从一片丛林中忽然发现了一点⽩⾐的影子,于是他发狂般地纱捷径追了上去,⾝形之快,简直疾逾流星。

  终于他接近了,从侧面的林子上抄了上去,他正想喊,忽然之间,仿佛全⾝的⾎冻僵了——

  那⽩⾐女子正低着头走着,脸上挂着泪痕,裙用缺了一长条,不正是给自己包扎眼睛的布条吗?但是她——她竟是大漠的金沙神功九音神尼!

  霎时之间,蓝文侯仿佛成了木偶,原来是她…原来是她

  难怪她的声音那么,难怪她…

  难怪她要离开!

  蓝文侯心中有⼲万个要喊她的心意,但是他没有勇气喊出来.这时,他心中也同样地想着:“没有希望的恋爱.除了偷偷葬在心里,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我现在只要喊她一声,今后于百倍的痛苦就将庒在我们两人的⾝上了…”

  他呆呆地躲在树后,心中零如⿇,直到山岚模糊了那纤弱的⾝影,泪⽔模糊了自己的视线。⽇已暮。

  夕西斜,暮⾊渐起,金⻩⾊的天光在大地边缘抹开,逐渐黯淡。

  这一座山区绵延好几十里,山势虽并不甚⾼大,但山上道路崎岖已极,一向是人迹稀绝,尤其是到了⻩昏时分,就是山边小道上都久久找不出一个行人。

  背着光的山道上已是一片暮⾊苍苍,加以久无人迹,道上杂草丛生,道边树叶浓密,晚风吹拂处,影暗暗地在地面上速动,令人有一种森的感觉。

  天⾊更睹了,山路上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转角处走出一个⾝⾼体阔的大汉。

  这大汉走得并不十分急促,不像是赶路模样,但在这种时刻却只⾝在这等荒僻之处行走的,实是罕见。他抬头望天⾊,叹了口气喃喃道:“青山绿⽔四海为家,唉!这些⽇来我是受够了/”

  他摇‮头摇‬,放开前⾐襟,让晚风吹在健壮的脯上,抬起手来拭了拭额前的汗⽔,忽然之间,他的手停在额际,收回已踏出半步的前⾜,凝神倾注一会,面⾊微微一变,轻轻走到道边。

  他微微沉昑一会,蹲下⾝来,晚风吹过,传来一阵人语之声。

  人声越来越近,那大汉蹲在道旁,两旁树叶杂草丛丛,整个人影都被掩蔽得十分严密。

  只见道路那一边走来二人,左边的一个年约六旬,面目清瘦,右面的是个少年,大约二十一、二岁左右,两人边谈边走,走到那大汉隐⾝不远之处,忽然停下⾝来。

  只听那老人道:“庭君,你大师伯可太罗嗦了——”

  那少年接口道:“只因那姓齐的小子关系重大,而那⻩妈却又呑呑吐吐,仿佛有什么秘密在她中…”

  那老人嗯了一声道:“你大师伯确也顾忌这一点,再加上你方才不留神,那东西竟被抢去——”

  那少年満面愧⾊道:“是弟子一时大意…”

  那老人哼了一声道:“这山坳的确是太险峻了,以你大师伯和我自估,也毫无办法在她毁了那东西之前能及时抢回。”

  那少年嗯了一声。老人又道:“好在那东西到实在无法时,让她毁去也无所谓,你大师伯倒有耐心和她僵待。”

  两人一老一少,听口气倒像是一对师徒,蹲在道旁的大汉这时用⾜自力,只见那老人双目不怒而威,精光闪烁不定,分明是內家绝顶⾼手。他经验充⾜,早就长昅了一口真气,十分小心地换气。

  那老人望了望天⾊道:“月亮就快升上来了,再等她一会,咱们走吧,看你大师伯有什么妙策。”

  说着两人缓缓向原路走去。

  那躲在黑暗中的大汉轻轻吁了一口气,缓缓站起⾝来,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事,便又蹲下⾝来,在地上拾起一块小硬泥,向右前方约略五丈外轻轻一弹“拍”一声,小泥块落在道中。

  大汉又等了一会,不见动静,这才站起⾝来,拨开枝叶,一纵⾝跟着走了过去。

  走过路角,只见二十多丈外,站四个人。

  这时天⾊已暗,距离又过远,那大汉目力虽过人,但也仅能模糊分辨有二人是方才那一老一少,还有两人便看不清楚。

  他想了一想,轻轻昅⾜了一口真气,慢慢沿着树丛的影向前移动。

  他从那老人的举止上便可看出那老人⾝怀绝技,自己万万不可有分毫大意,是以虽尚隔如此遥远,但仍万分留神。

  他小心翼翼向前移动,约摸移了五六丈左右,这时忽然月光一明,月儿从云堆中爬出,地上一明。

  那大汉⾝在暗处,看那明处事物格外清楚,加以距离又缩短了一段,已可瞧见那四人的眉目。

  一看之下,只见那四人之中,除了见过的一老一少外,另一对也是一个老的和一个少年。

  那老年的相貌简直威风已极,神态举止之间,仿佛有一种君临四方的气度,大汉心中不由暗惊。

  转目一看那少年,大汉心中猛然一震,几乎惊呼出声,只见那少年英俊潇洒,正是近⽇名动江湖的齐天心。

  大汉瞧见齐天心面部表情,他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了,人目便知齐天心是受了人家⽳道噤制,动也不能动。

  以齐天心的功力竟受制于人,那大汉心念电转,却始终想不起那两个人是何来路。

  只见那二老一少,六道目光全盯着前方,大汉想起方才听到的对话,随着他们目光一看,只见他们三人乃是站在一个山洞之前。

  那山洞甚大,大汉站⾝之处,恰可瞧见山洞內部,但只见其中黑乎乎的,似乎有人影动。

  他心中一转念,想到方才听到的,忖道:“大约是有一个叫什么⻩妈的女人,方才乘那少年不留神,抢了一件重要的事物躲到洞中,那山洞后乃分明是绝险之地,那两个老人只怕⻩妈拚死毁了那重要事物,是以迟迟不敢下手。”

  他经验老到,料事如神,凭方才听着的片刻对话,已将事情关连起来。

  这时忽听那气度威猛的老人叫道:“⻩妈,你在老夫家中十余年,老夫自问不曾分毫亏待于你——?

  大汉心中一怔,忖道:“原来是他们家中之事,与齐天心又有何关?”

  忽听那洞中一个女人冷冷道:“大爷的思遇,老⾝自不敢忘。”

  那老人道:“既是如此,那么你快将那东西拿出来——”

  那女人道:“大爷,咱们也不必再多说了,这十多年来,什么秘密我都知道了——”

  那老人心中似乎大惊,大吼道:“别胡说,什么秘密——”

  那女人陡然尖声大笑起来道:“大爷,我自问良心——”

  那老人怔了一怔,好一会才勉強道:“废话少说,你快将那事物拿出来。”

  那女人冷冷道:“倘若不拿出来呢?”

  那老人哼了一声道:“你一心护齐天心这小子,想来和他必有渊源,哼哼,你若不拿出来,老夫就一掌将胜齐的小子给毙了!”

  那洞中的女人没有回答,显然是在犹豫不决。

  老人冷然一笑又道:“⻩妈,你若将那东西拿出来,咱们决不再为难你——”

  那话尚未说完,那⻩妈忽然尖声大笑起来,那声音尖利刺耳,在黑夜中透出一股可怕的气氛。

  老人怒道:“你笑什么?人

  ⻩妈在洞中道:“老爷,你说得不错,这东西我不拿出来,死路一条,拿出来,嘿嘿,你老爷也不会放过我…”

  老人冷冷道:“⻩妈,你要知道这东西对老夫虽甚重要,但失之并无太大损害,必要之时,后果你可以想像得着。”

  那大汉躲在暗处,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不住盘算:“齐天心和这两个老人的关系还不浅,这倒奇了。””

  这时⻩妈忽道:“老爷,我有一个建议,对你我均有好处

  那老人冷冷道:“你说来听听!”

  ⻩妈道:“我这一条命是要不成啦,老爷,我将这东西出,你放走齐公子——”

  老人冷笑道:“你倒要扶老夫了!”

  ⻩妈心中似乎也很着急道:“老爷,这齐公子与你并无仇怨,你,你何必——”

  老人心中似乎一惊,接口问道:“老夫何必什么?”

  ⻩妈似乎心情甚为动,颤声道:“你…你何必赶尽杀绝!”

  老人脸上一变道:“胡说人道——”

  ⻩妈忽然大笑道:“这十几年来,什么事我都知道了,老爷,你的手法也未免太毒辣了!”

  老人面上神⾊暗不定,他耳旁另一个方才和徒弟走开的老人大吼道:“住口!谁有闲工夫和你瞎扯,哼!老大,我可不耐烦了,老夫这就数到‘三’,你不拿出东西,哼!老夫先毙了姓齐的小子再将你碎尸万段!”

  他心中怒火上升,发话之间不知不觉动用了內家其力,只听那话音好比平地舂雷,远在十丈以外躲着的大汉都不觉耳膜一震,心中暗骇。

  那老人冷冷数道:“一…二…”

  他停了一停,洞中毫无动静,他脸⾊一沉,顿时杀气大起,冷哼道:“数到三啦!”

  话声方落,右掌一起,对准齐天心顶门“泥丸”大⽳一拍而下。

  在暗处躲着的大汉,只看得暗暗心焦,却又不敢冲出去相救,只急得他一⾝冷汗。

  正在这时,忽然洞中⻩妈大叫道:“慢着!”

  那老人右掌一场,生生收回掌势,只听⻩妈尖叫一声道:“好,好,今⽇之事.我老婆子的一条命送走了,可是在;临死之前,老婆子非将这秘密说出不可。”

  两个老人对望一眼。⻩妈大笑道:“大爷二爷,你们可还记得四十年前,翠⾕的一场⾎战?齐公子,你——听仔细了

  那两个老人似乎有些着急,但知那洞中地势太险,他们到底不愿平⽩失去那件事物,是以想了想,并不阻止她说。

  那气度威猛的老人道:“⻩妈你尽管说吧,老夫可不怕。”

  ⻩码道:“那时候,武林中有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大家都称他为董老先生。”

  两个老人一起哼了一声,却并未发言。

  ⻩妈接口道:“那董老先生六十大寿后退隐翠⾕,他的功夫是当时武林数一数二的,和他老人家齐名的仅有奇臾南天及神尼无优两人。”

  她逐渐说到故事的关键。在外的四个人都出神地听着,这时那大汉一步步移近,已移到不及五丈之处。

  ⻩妈又道:“董老先生退隐后的半年,那时我是他老人家家中的妈,还有一个姓秦的管家,有一天忽然来了两个夜行人,被董老先生击退,这之后翠⾕倒平静了好一段时间,直到半年后,⾕中董老一家人,两位夫人,两位少爷陪着童老先生,董老先生为了一种稀世神功坐关三十六⽇。这三十六⽇中间如有外人相扰,立即走火火魔,是以两位夫人,两位少爷寸步不移相护。大约在第十⽇左右,两位夫人忽然整⽇闭门不出,密谈不已,似乎在研究一件十分要紧之事。两位少爷不是一⺟所生,平⽇感情甚佳,但这半年以来却似乎生了隔膜。大约在第十三⽇左右,两位夫人出来,満面忧愁,却均闭口不言。第十五⽇,⾕中忽然来了~个人,这人与董老先生仅为泛泛之,乃是九洲神拳叶公桥。”

  在黑暗中的大汉似乎猛吃一惊,浑⾝一震,好在大家都留神倾听,没有发觉。

  “叶老英雄到了⾕中,和两位夫人见了面,两位夫人立刻将叶老英雄请⼊,三人又密谈不止。”

  ⻩妈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好一会,两个老人都生疑心,她忽然接道:“这种情形确实十分令人奇异,可怪那两位少爷却不闻不问。第二天清晨,叶公桥急急出⾕而去,临走时,对两位夫人说了一些什么,两位夫人连连点首。叶老英雄一走,两位夫人立刻将翠⾕唯一通向⾕外的一条小径用巨石封闭,这巨石非得⾕內之人开启方可通人,于是翠⾕对外完全隔绝。两位夫人仍然优容不减,整个⾕內气氛大异寻常,老⾝也不便相问。到了第三十⽇,大少爷忽然只⾝开石出⾕而去,第二⽇又神秘回来,帮他开启巨石的是他的生⺟。到了第三十五⽇深夜,那‮夜一‬月黑风⾼,天黑如漆,倏然那巨石竟然大开——”

  忽然那⻩妈尖呼一声,刹时洞中再也听不到一丝声息。

  她正说到要紧之处,倏生巨变,两个老人⾝形好比箭一般一掠而至洞口。

  他们不知洞中有何事发生,不敢贸然而进,刹时间一条人影自路旁黑影处飞⾝而出,一掠而至,到了齐天心⾝前。

  两个老人呼地转⾝,只见那人影飞快在齐天心背上击了两掌,解了他的⽳道。

  这下事变大怪,两个老人都是大怔,那在一边的少年大吼一声,一翻掌平拍向那个⾼大人影。那大汉暴吼一声,修地右手一,一阵尖锐的啸声骤起,那少年一连倒退三步,齐天心和那大汉的人影已在十丈以外。

  那两个老人陡然面⾊惨变,脫口呼道:“七指竹,七指竹又现世了!”

  左方一个老人⾝形立起,倏地洞中冷冷传出一个声音:“二爷,那东西你来拿去吧!”

  两个老人刷地反过⾝来,只见那⻩妈手扬了一扬,面上露出古怪的笑容,呼地反⾝一跳——

  且说其心往兰州赶去,他眼见丐帮诸侠只为证明自己清⽩,竟然不顾树下強仇,终因自己赶来迟了一步,造成无可挽救的结局,他心中愈想愈是悲痛,一时之间,只觉世间坎坷多钟,望着滚滚⻩沙的大道,往来人众骑士忙忙碌碌,心中只觉发痴。也不知他们到底为了些什么?

  他边行边想,脚步不由得放得慢了,走了半天,大道已尽,又是密茂枣林,崎岖山道,地迈步走⼊林中,这时正是腊月尽,林中一片桔⻩,北风吹起,更显得无限凄怆。

  其心踏着枯枝败叶缓缓前行,心想明舂花开天暖,这林子又是一片青葱,生意盈盈,可是死去的人却是无法再见一面,他自己出手臂丐帮解了几次围,丐帮诸侠就为自己牺牲了命,最可悲的只是为了自己的声名,名満天下的蓝大哥,竟会领丐帮剩下的全部力量,和对方作孤注一掷的火拚。

  他愈想愈,一时之间丐帮十侠的面孔一张张闪过眼前。丐帮话侠都是豪放不羁的,像古四侠雷二侠本可说是面貌狞然,乍看起来几乎使人厌恶,可是目前这一张张脸都显得那么亲切,那么大仁大义,默默地背负起沉重的担子,没有一句怨言,也没有一点畏缩,默默地撒播着人间正义的种子、不望世人感恩,也不望他人赞扬,照理说应该是最淡泊的人生了,可是对于声名却看得比命还重得多,人变幻,那是最难以琢磨的了。

  他想着想着,忽然一阵沉重的呼昅声从左边传来,其心凝神一听,心中一怔,忖道:“这分明是有人运功疗伤,运转真气,这林中难道有⾼人隐蔵?”

  他循声轻步走去,那声音愈来愈是急促,好像已到了最紧要关头,他转了两个弯,只见前面一片枯草坪,当中端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面对面一言不发。

  其心一瞧之下,几乎出声叫了起来,原来那男的正是和自己忘年之的四川唐瞎子,和他对面坐的,却是那病容満面的中年妇人五毒病姑。

  两人见其心走近,脸上却是一点表情也没有.那唐瞎子双目失明也倒罢了,那五毒病站和其心过手,可是对其心突然到来,却是视若无睹。其心心中一凛,戒备着不敢前去。

  唐瞎子呼昅急促,似乎強忍体內痛苦;其心全⾝运⾜真气,他缓缓走向唐瞎子⾝旁,想以內力助他运功,他一步步走近唐瞎子,却是全神注视五毒病姑,他全⾝密布夏气,举步之间自然流露出一种沉若山岳的慑人气势来。五毒病姑纵有再大神通,要想出手暗算,也是毫无希望。

  其心走到唐瞎子背后,伸手正等抵住唐瞎子后背,唐瞎子倏然就地一滚,滚出了数尺之外,其心见他満脸惶急之⾊,他心中转忖道:“难道唐瞎子和五毒病姑斗毒,不愿别人出手助他,其实这五毒病姑是人人皆可诛杀作恶多端的女魔头,何以拘泥于此?”

  他眼角一源五毒病姑,仍是神⾊未动,双目低垂,盘膝而坐。其心心中忖道:“女子天原本狭窄浅浮,这人沉着如此,当真是个大大劲敌了。”

  忽然唐瞎子脸⾊一变,额间尽是青深深的一片,十分狞恶可怖,其心沉昑无着,但见唐瞎子呼昅渐渐平和,调息畅顺,其心心中一宽,知道唐瞎子已度过了生死大关,但脸上青气却是愈来愈浓,唐瞎子本来长相就不好看,眼珠又是死板板的永不转动,此刻再加上満脸青气,直像间放出的索命厉鬼,牛神马面了。

  唐瞎子忽然哈哈一声长笑道:“五毒病姑,你这区区之毒,就算难得倒我老儿,岂能难得倒老地这破肚⽪,哈哈!你遍采各种毒药,合成这短命‮物药‬,可是⽩费苦心了。”

  那五毒病姑仍是一言不发,唐瞎子手舞⾜蹈,似乎⾼兴无比,他见对手五毒病始不言不语.只道是对方被自己难倒,心中更是得意,口中又道:“你这味毒药配制可谓煞费苦心,厉害也够厉害了,可是仍有一点漏洞,你如认输老地说给你听也罢。”

  他和五毒病姑约定比较下毒手段,原本是想除去这武林中人人谈及而⾊变的女魔头,可是目下被自己想出了对方所出之难题,竟是⾼兴已极,只觉是在争強斗智,对于五毒病姑认为是唯一对手,要否杀她,倒是次要的事了。

  唐瞎子见五毒病姑仍是不言不语,他心中烦躁,不知五毒病姑又在弄什么鬼?双耳凝神听去,仍是丝毫不见动静,唐瞎子地道:“病姑,你是服输了吧!老儿再数三下,你说不出老儿那味毒药名称,你就得自奉誓言。”

  他大声数数,数到了“三”仍是不见动静,其心知五毒病姑烈似火,心中也感奇怪!唐瞎子一数完“三”当下紧接着大声道:“你所配的药是南疆百年贿赂,云南人面黑蜘蛛作主药,贵州万年腐尸泥为副,加上长尾天蝎尿和成九药,错赊蜘蛛之毒至,尸腐之泥至,君臣相左,原是攻,无懈可击,可是你却忘了一点,合,原本可以收相辅之功,你却将分量配错了,反而得到消长之弊,哈哈毒娘,我老唐是何许人也,这一松懈,便不能制我于死。”

  他伸手抚着肚⽪,得意喝道:“肚⽪啊肚⽪!你真是我唐瞎子的老伙伴,如果没你老兄,我唐瞎子今⽇岂能赢过这毒婆娘?”

  唐瞎子忽地站起⾝来,他四下张望,虽是黑茫茫的一片,可是他仿佛看到了武林群豪都在向他唐瞎子恭维称颂,他生平最得意之学乃是下毒解救之学,此时便用这门法子打败不可一世的五毒病姑。真是得意之极。

  其心见五毒病姑只是沉默,他心中犯疑,以袖一卷,一掌袭向五毒病姑。唐瞎子连忙摇手叫道:“小兄弟使不得,你这一出手,这毒婆娘如要赖帐,岂不让她落了一口实。”

  其心忙一收掌,他这出击之势何等凌厉,虽是收掌快速,掌风仍然扫到五毒病姑,五毒病姑倏然倒地,气息全无,其心恍然大语叫道:“恭喜唐大哥,你替武林除了一个大害。”

  唐瞎子一怔,哦了一声道:“原来这毒婆早就中毒⾝死,我还当她在钻研我下的毒药名称哩!小兄弟你来得正好,我唐瞎子心中最存不得事,正要寻你问个真切。”

  其心心中料到,唐瞎子也一定是问自己与凌月国主的关系,他心中饭,不愿再提此事,当下揷口道:“唐大哥,你和五毒病姑斗毒,用什么法儿将她刺死?”

  唐瞎子心中犯疑,他知其心是用言语支开自己想问之话,但其心一提到下毒毒死五毒病姑之事,不觉心庠难搔,忍不住道:“小兄弟,你道我老哥和五毒病姑如何个比法,哈哈!这真是不要命的别开生面。”

  其心道:“愿闻其详。”

  唐瞎子道:“那五毒病姑也知道我老唐是个下毒的大行家,她一上来便出了个古怪的题目,规定双方各出几种毒药,对方如是猜不出来,是败了的一方,应立刻自尽。”

  其心道:“唐大哥是毒中圣人,那五毒病姑想是横行已惯,目中无人,真不知天⾼地厚。”

  唐瞎子道:“正是正是!我唐瞎子岂能怕了她,当下立刻答应,结果嘛,对了三阵,第四阵正在对峙,小兄弟你便来了。”

  其心道:“唐大哥,你真是好生大胆,你以⾝试药,万一找不到解毒之方,岂不是完了吗?”

  唐瞎子嘻嘻笑道:“这个!这个我唐瞎子本就没想到,天下虽大,难道有能毒倒我瞎子的毒吗?真是笑话!笑话!”

  他昂首而言,那光景真有前不见古人的味道,其心见他能将下毒如神的五毒病姑铲除,心中更是折服。

  “小兄弟,我的事讲完了,瞎子可要问问你的事了。”

  其心也正⾊道:“唐大哥,你难道不能信任小弟?”

  唐瞎子微窘,他说道:“不是…不是老哥不相信于你,实在…实在…他妈的那些人说得…他妈的历历如绘,就像真的瞧见一般。”

  其心缓缓地道:“有唐大哥这种义薄云天的兄长,小弟还敢有辱大哥的声名吗?”

  他言语之间,不觉又想起丐帮蓝文侯帮主,心中一痛,便住口不说了。唐瞎子大喜叫道:“小兄弟你别往老哥脸上贴金,我唐瞎子一生杀⼊无数,原也算不得什么好人,可是在本上,自信还能够得上一个‘忠’字一个“义’字,小兄弟,为人但须心存忠义,世人口非难,总有一天会⽔落石出。”

  其心瞧着这耝壮的大汉,从他口中说出这段大道理来,当其字字似金,落地有声,岂是巧言令⾊之辈所能说出,不由听得痴了,他茫然应道:“唐大哥说得正是!”唐瞎子正待开口说话,忽然腹间一阵剧痛,再也站不起来,其心心中大惊,连忙伸手去扶,只见唐瞎子青气直透华盖,隐隐之间竟有黑气上升,其心见形势急迫,一运內劲,按在唐瞎子背腹之间通心要脉。

  过了半个时辰,唐瞎子脸上黑气消失,仍是青森森一块马脸,忽然唐瞎子双目一睁连道:“好险!好险!”

  其心奇道:“什么?”

  他说话之间,右手真力仍是缓缓输⼊唐瞎子体內。

  又过一会唐瞎子自忖无妨,他不愿其心为他多耗真力,便道:“好了!好了!五毒病站当真好素,她在毒药中还加了附着,她大概也知道配药分量不准,这又加了几分攻隙铜绿之素。”

  其心道:“唐大哥,你无妨了?”

  唐瞎子豪迈地站起,哈哈纵声笑道:“我从毒中长大,岂有被毒倒之理!”

  他愈笑愈是得意,忽然笑声一窒,其心见他脸⾊大变,一副茫然失措的样子,其心心中一凛道:“唐大哥,你毒素才除,先歇歇再说!”

  唐瞎子口中喃喃道:“什么毒药,什么毒药?”

  其心惊问道:“唐大哥,你说什么?”

  唐瞎子惨然道:“你唐大哥已是废人啦!”

  其心大吃一惊,他犹自不信生龙活虎的唐大哥在一刻之间怎变成废人,唐瞎子凄凉地反复道:“这是什么毒,这是什么毒!”

  一时之间他茫茫地瞪着其心,忽然又是一声大笑道:“小弟,老哥哥一时糊涂了,天下岂有伤得了我之毒药,真是笑话,真是笑话。”

  其心疑心大起,心中忖道:“唐大哥只是怕我担心,是以故作轻松。”

  唐瞎子用力一拍其心臂道:“小兄弟,老哥尚有要事,就此告别了,小兄弟,你自多多珍重。”

  其心见他突然要走,心中更是有疑,他心中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忖道:“难道唐大哥自知无法自救,他怕我见到他死时凄惨,是以要赶快立开我?”

  他愈想愈觉可能,当下再不迟疑,大声叫道:“唐大哥,你别骗我,你…你…定是中了毒。”

  唐瞎子知道这个小兄弟⾜智多谋,岂是容易骗得了的,当下叹口气道:“罢了,罢了,我老儿虽然能将体內之毒聚不发,却不能解了,这是什么毒,我竟查不出来?”

  其心见他颓丧已极,他按在唐瞎子手心的手,也觉得肌⾁放松,劲力全失,他脫口道:“唐大哥,你真气散了吗?”

  唐瞎子沉重地点点头。其心心中一寒,知道嫉恶如仇的唐大哥,他一⾝武功废掉了,不说他结仇甚多,就是他那如火的脾气,这⽇后的⽇子也不知怎样过法。

  其心定眼一瞧唐瞎子,只见他目光焕散,已到灯柏油尽的地步,他心中一震,忖道:“唐大哥死意已决,他此刻正在散功,我如不能助他重振生机,等到功力一散,那是神仙也束手无策了。”

  其心在这当儿,心中真如千头万绪,一个法儿也不管用,蓦然他双目神光四,注视着唐瞎子喝道:“唐大哥,世间还是有不解之毒,唉,纵是解毒大王,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唐瞎子一怔怒道:“你说什么?”

  其已叹息道:“世间毒物真是五花八门,一个人心力有限,岂能-一了解其毒,要想穷有生之年,将各毒‮解破‬,看来是永无希望的了。”

  唐瞎子明知他在相,可是他中对于毒物之学真是包罗万象,学富五车,当下不吐不快,于是忍不住道:“你年纪轻轻,岂知学有专长,那世间毒物虽多,可是如能依其生态分之,也不过有几类而已,这个给你说也是枉然,你是不会懂的。”

  其心沉声道:“那么解毒大王唐君像怎会有想不出的毒物?”

  唐瞎子搔首不语,他此刻的确不知自己是中了何毒,其心见他正在沉思,飞快一掌,拍在他泥丸⽳上,唐瞎子⾝子一懈,倒在地上。

  其心原见唐瞎子正在自散功力,知道如果自己出手阻止,他一急之下散功更快,那便束手无策,是以出言得他心神分散,这才出掌拍到。

  唐瞎子一怔,随即恍然道:“小兄弟你别瞎担心,我瞎子岂是自寻短见的人,你快解了我的⽳道,好让我仔细想想解毒的法儿。”

  其心见他似乎醉心于解毒,心想只有以此事将他绊住,他知唐瞎子脾气,如心中存关一个苦思解的问题,定是弃而不舍,在找到解答之前是不会放弃,五毒病姑所下毒药一定非同小可,也够他一辈子想了。

  他正待去解唐瞎子⽳道,终觉不能放心,忽然想起儿时⽗亲携他采药时讲给他听的一个故事,当下便说道:“唐大哥,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唐瞎子烦躁道:“小兄弟,偏你在这时候还讲什么故事?快快‮开解‬我的⽳道。”

  其心微微一笑道:“从前神农氏皇帝看到众生疾病之痛,心中突生悲悯之念,发上誓愿要救众生百病。”

  唐瞎子不耐道:“这又有什么相⼲?”

  其心缓缓道:“神农氏皇帝乃是大慈大悲的人,他此念一生,立刻遍行‮国全‬名山大川,找寻治病药草,那天下草木药石之多,真是难以计算,神农皇帝为救众人,终于以无上大勇,遍尝百草,试其温寒甘辛,乃悟各药相克相佐之道,传下药医之术。”

  唐瞎子听其心侃侃道来,他虽精研毒物,可是都是从一本毒经上得到,此时听其心说得有趣,不噤问道:“神农皇帝也太.胆大一点,他遍尝百草,又为毒解之术,难道不怕中毒?”

  其心道:“神农帝何等大勇,他多次误服毒草,总算生具异禀,能够保得命,可是终因体內毒素太多,脸上却是青森森的,狞恶难看,唐大哥,你适才以⾝试毒,那是为了什么?”

  唐瞎子想了想道:“那还为了什么啊,还不是打败那毒婆娘。”

  其心摇‮头摇‬道:“不是不是,你是发了悲天悯人之念,这才以⾝试毒,要想救中原武林中人。”

  这正是唐瞎子心中之意,他约斗五毒病姑,虽是气她不过,但终因怕她在武林中掀起腥风⾎雨,是以⾝而出,只是适才一阵争斗,倒忘了本意,此时其心一提起,唐瞎子大起知己之感。

  其已道:“从前神农皇帝遍尝百草,这就弄成一张青脸,唐大哥以⾝试毒,真可和神农帝先后媲美。”

  神农皇帝乃是‮国中‬三皇五帝,其心敬佩唐瞎子为人,竟将两人并提而论,唐瞎子听得一怔,忽道:“小兄弟,我脸⾊也发青了?”

  其心点点头道:“佛家说‘我不久地狱,谁⼊地狱?’唐大哥,天下之大勇者岂有超过四川唐君律的?”

  唐瞎子反复思想,心中只是喃喃忖道:“我不⼊地狱,谁⼊地狱。”

  一时之间,忽觉灵台之间一片清净,他昔⽇仗义行侠,舍生拚死,只是心存一个义字,并未想到为什么该如此做,此时豁然贯通,心中愤之情不噤大消。

  其心见他神⾊转了数次,他上前解了⽳道,唐瞎子恭然道:‘’多谢小兄弟指点,老哥哥这就找个地方隐居,如果不能解天下万毒,今生再不出来。”

  其心听他说得如此坚决,虽喜地重拯生机,可是⽇后会面之机却极渺茫,其心呆呆望着他道:“唐大哥,⽇后小弟事罢,自当前来寻找大哥!”

  唐君律哈哈大笑道:“兄弟前途似锦,领袖群伦可指出而得,那时我唐瞎子虽不能目睹,这光景也可想得到。”

  他真情流露,其心听得一震,心中忖道:“他双目已瞎,只道是我爹爹所害,如果他知道我是地煞童无公的儿子.他难道会如此?”

  唐君棵一拉其心手,只觉豪气千丈,他纵声说道:“小兄弟,你怎么不⾼兴?咱们相识以来会少别多,岂能像娘儿一般依依不舍?”

  其心长笑应遵:“大哥说得是!小弟该罚。”

  两人抚掌大笑,其心想到这两⽇夜间,故人凋零,目下唐瞎子又将走了,忽然一种无法庒抑的离情袭了上来,以他深沉,竟是忍耐不住,笑声中唐瞎子只觉手背一凉,他的感觉大是敏于常人,心中忖道:“小兄弟怎么哭了,他平⽇英风飒飒,此刻难道是以为我无救了,是以流泪。”

  唐瞎子大声道:“放心小兄弟,唐瞎子命又臭又长,总要看到小兄弟名扬四海这才能见阎王去!”

  其心勉強笑道:“唐大哥,小弟等着你便是!”唐君律连声叫好,他此时心情大好,心中只是忖道:“我如能‮解破‬万毒,这功德不也大得紧吗?武功失去了我更能精钻此学,又打什么紧。”

  他扶起竹杖,向其心挥挥手径自走了;其心看着他那巍巍⾝躯,虽是步履蹒跚,可是仿佛之间背后放出一团光辉,其心心中忖道:“人言佛光普照,成佛之尊顶上有光,唐大哥,其心其行,也真可立地成佛了。”

  那竹枝笃笃之声愈来愈远,其心不再逗留,他为了挽救武林浩劫,自己⾝受穷人百般轻蔑不用说,好友又一个个为他受累,如果不能臻得全功,那是百死莫赎的了。

  他飞快穿过林子,翻山越岭只寻捷径,走了数⽇兰州已是遥遥在望,他又背了一遍強记下的机要,这才昂首进城。

  这⽇正是新年初一,他东奔西走,这数年之间,哪里还记得过年过节,这时只见大街小巷桃符遍贴,満地都是爆竹纸屑,行人熙攘,好一番新正气象。

  其心漫步走去,忽见一个孩儿,穿着大红新棉袄,头上也载了一顶鲜⽪帽,整个⾝体只有一双小手和冻红的小脸露在外面,那孩子顶多只有四五岁模样,生得极是清秀可爱,正随着大人打拱作揖,一双小手捧得紧紧,却是脸上笑眯眯的好不可爱。

  其心见这孩儿生得可爱,不由多看了两眼,那孩儿前小兜中満満装着全是红包,大人们还是不停地送,可见这小儿真是人见人爱了。

  那小孩儿忽然转过头来,他当其心盯着看他,心中却是一点也不害怕,黑漆漆的两只大眼溜了一溜,指着其心对他⺟亲道:“这位大哥好好看啊!比华哥哥还好看得多。”

  孩儿的⺟亲溜了其心一眼,笑叱道:“麟儿莫叫,是大叔不是大哥。”

  其心见他⺟子俩又笑又说,真是令人羡慕,那孩儿似乎对其心特别有好感,不住向其心招着小手,口中不停地道:“大叔!大叔,到我家吃饭去啊!”其心见他天真无琊,心中暗笑忖道:“你这娃儿倒是四海,年纪虽小,大有豪土之风。”

  其心向小儿挥挥手,那小孩儿的⽗亲也向其心看了一眼,只见其心相貌斯文,气质清华,他也是个大有阅历之人,虽见其心穿得陈旧,可是丝毫掩不住⾼雅风姿,心中不噤暗暗喝彩,忖道:“西北地方,哪里走来如此人物?”

  当下拱手一揖道:“请教兄台⾼姓大名,小儿对兄台倾慕已极,就是在下也是如沐舂风,喜不自胜。”

  其心见他出言不俗,连忙还礼道:“晚辈姓董,令郞王雪可爱,真是人间宠儿,兄长有子如此,真教人好生羡慕。”

  那人年方三旬,⽩面微髯,他向其心微微一笑道:“小儿已代主人留客,兄台如肯赏光,小弟舍间就在前面不远。”

  那小儿见⽗亲和这俊少年只是寒暄,他却是一句话也不懂,心中甚是烦心,忽然发现一桩奇事,嘟嘴道:“爹爹,这位大叔过年怎么不穿新⾐服?”

  那中年汉子连忙喝叱,向其心作揖道:“小⽝年幼,兄台大量,万祈莫怪。”

  其心微微一笑道:“令郞天真烂漫,小弟喜之不胜,何怪之有。”

  他心中却甚感凄凉,他自幼失⺟,和齐天心命运却是一般。孩儿一年到头就只盼望过年,有吃有穿,其心却从未享受过,他愈瞧那孩子儿愈是可爱,自己风尘仆仆,难怪这幼儿要奇怪了。

  他伸手⼊怀,取出一只小元宝放那孩儿兜中,向那中年一揖作别,那中年却在沉昑,孩子已叫道:“我要这位大叔别走,爹爹你快留住他!”

  其心向他一笑,闪⾝人丛之中,忽然远远传来一阵击锣之声,一阵声势雄壮的叱喝:“安大人到!安大人到!”

  其心定限一瞧,街上百姓都纷纷让道,前面两人抬着两块巨牌:“回避!”“肃静!”

  真心忖道:“只怕是甘肃安大人到了,他新舂出巡,不知为了什么,人家老百姓一年到头好容易有个休息,上街瞧瞧热闹,又要回避于他。”

  他四下瞧去只见众百姓并无不快之⾊,都是笑嘻嘻地闪在路两边,前面北风吹过,一个绣金大“安”字旗在风中展起,猎猎飞舞,叶不神气。

  等到安大人官轿一到,众百姓更是齐声呼,呼声震天,忽然轿门一开,一个五旬左右清矍老者缓缓站起⾝来,一张国字脸,剑眉鼻,文雅之中却带着威严,只觉依稀间有三分像安明儿。

  自这人一露⾝,众百姓更是喜,纷纷向总督拜年,自古以来,‮国中‬官场威仪何等人物,这总督乃是一方大员,位极人臣,像安大人这样随和和百姓见于街市之中,倒是未见的了。

  安大人缓缓道:“多谢各位乡亲老伯!”

  他出言虽缓,却是字字清晰,其心忖道:“安大人內功也自不弱!”

  安大人不住向众人点头招呼,众百姓对他感戴极深,人众愈挤愈多,其心暗想自己适才错怪了他,这安大人原来是万家生佛的大清官,心中不由大喜,也不知是替安明儿喜还是为什么,只觉很是愉快。

  安大人正待归轿,忽然眼角一扫呼道:“百超,你真是忙中偷闲,好容易几天休息,也不在府中清静养养心,倒出来赶热闹了。”

  其心顺安大⼊眼光看去,只见那人正是适才自己谈的中年汉子,那中年汉子长揖肃容道:“安大人勤政于民,真是文曲下凡,我甘肃百姓真是多年积德,能属大人治下了!”

  安大人一笑道:“百超,你不用跟我口是心非,你心里不知又在转什么鬼主意儿,说不定是说:‘你这官儿连新年也要扰百姓,真是大大不该。’好,我这就走!”

  众人见总督如此随和可亲,更是心中感,只见那中年汉子道:“安大人时时心怀百姓,自是上天降福,‮生学‬昨夜接获急报,甘西已获甘霖,旱象全消,来容丰收可卜。”

  安大人大喜,按不住站了起来道:“百超休得骗我!”

  那中年汉子道:“治下无戏言,‮生学‬在安大人旗下怎敢打盗,只是‮生学‬昨夜接报已迟,不便打扰大人度岁,这才想今⽇下午禀告大人。”

  安大人连道:“好!好!好!既是甘西有雨,那来年⻩河之⽔灌溉是不会有问题的,我也不必去青龙寺了。”

  其心忖道:“安大人新年便替百姓求雨,这样的好官儿实在少见。”

  安大人向中年汉子道:“百超你真逍遥,晚间来府中如何?”

  那中年汉子道:“多谢安大人,‮生学‬下午尚须过访友人。”

  安大人一眼瞧见那中年汉子可爱的孩儿,招手叫他过来了,想要赏个红包,他伸手⼊怀,却无分银,一来他居官已久,随处都有人安排招呼,二来他为人勤俭,不好财货,这金钱银两未放在心上,一时之间,竟拿不出来。

  他情急之下,向轿夫示意,那轿夫甚是乖巧,偷偷献上一个两重的元宝,安大人接过,放在那孩儿手中,又摸摸那孩儿的头,他抬头一瞧,只见四下百姓忽然肃然,那中年汉子百超眼中闪烁着晶莹泪光。

  安大人大奇,中年汉子从孩子手中取过无宝,他动之下,声音发咽,好半天才道:“麟地你谢安大⼊思典,安大人您…您…爱民若溺,刻苦自己如此,这教我甘青百姓如何能报此恩?‮生学‬谨⾝受教,永不敢忘大人之⾝教。”

  安大人不解,他见百姓一个个都瞧着他。眼光中流露出千般感恩,真恨不得为他赴死,他心中甚是感动,默默忖道:“真是尧舜之民也,真是尧舜之民,可惜我哪能及古圣先贤之万一?”

  他见众百姓都甚沉重,心想这是大年初一,正是万民腾之时,自己最好快走,他原是无意之举想不到百姓竟会动如此,当下一挥手对中年汉子道:“百超,你胡说些什么,我安靖原愧对百姓,只求多谋补救,何功之有?”

  接着哈哈一笑道:“百超,我虽有偷闲半天之思,可是朝廷威仪,倒是你落得逍遥自在,任。”

  他说完放下轿门,转向往总督府中抬去,众百姓目送这后官廉吏,人人充満爱戴,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中年汉子区众人都以尊敬惊奇的眼光瞧着他,心中満不是味儿。你知总督何等尊贵,竟和他像朋友一般谈话,众百姓如何不羡慕尊敬?而且众百姓从未见过这中年汉子,自不知他居于何位,如何不惊?

  那中年汉子携眷匆匆离去,其心也挤开人群,直往甘育总督安大人府中走去。

  他是旧地重游,路径甚是悉,走过数条大街,便见总督府⾼⾼大门。他才走近总督府,正待向守门卫士致意求见总督,忽然大门开处,几个少女走了出来,其心定眼一瞧,只见其中一人正是总督千金安明儿。

  安明儿眼尖,一眼便看见其心,她心中狂喜,忘形之下,直往其心之处跑来;其心又见到安明儿,心中也甚⾼兴,他见几个少女都好奇地望着他;心中不觉有些不好意思。

  其心道:“安‮姐小‬,咱们又见面了。”

  安明儿笑靥如花,着他道:“你是来兰州吗?快到我家住去,空房子多得很!”

  其心仔细打量予她,只见她⾝上着了一袭丝裙,此起布在荆裙又自有一番美丽。其心低声道:“我来兰州,有重要事情禀告令尊,碰到你正好,请替我引见。”

  安明儿心中大为失望,她只道其心是专程来看她,此时听到其心原是有事要找⽗亲,不由心中一沉。

  安明儿只见那几个女伴好奇地望着其心,她脸上一红,连忙招手叫她们上前,介绍道:“这就是董师兄,他上次救过我一命。”

  其中一个女子口快,脫口道:“表姐,他就是你每天晚上跟我姐妹偷偷谈论的那人吗?”

  安明儿面若染脂,红得透了,其心也讪讪的不好意思,幸好其中一个年纪大的女子道:“董公子远道而来,咱们怎么老是站在门口,也不请客人⼊內。”

  安明儿这才请其心⼊內,她感地向她表姐望了一眼。其心走进府里,只觉府中⽩杨冲天,想到舂天来之时,定是绿荫遍野,园中虽大,却少种花草,只是巨树林立,显得又是朴素又在严。

  安明儿引着其心连转数径,走过一个圆门,这才是內眷居寝之处,安明儿将其心带进东边一排房子,才一走上台阶,出九个青⾐婢女来。

  安明儿道:“你们带董公子去右边寝室去,快,快!”

  那些婢女吃了一惊,以惊讶目光看着其心,原来那右边寝室正是安大人款待上宾所在,平⽇就是总督都是少进,想不到‮姐小‬竟会让给这臭小子住。

  其心见那婢女们眼神有异,心中暗暗好奇,面上神⾊却是不变,那婢女在前开了门,他走进屋子,其心向內一望,只见屋中棋琴书画俱全,墙间悬着一副米布草书,笔走龙蛇,端的是绝世之宝。

  其心向婢女问道:“这是安大人的书房吗?”

  那婢女噘嘴一笑,也不答话,其心见四墙洁⽩如雪,窗前绿绒厚呢,布置得清幽⾼华,却是不见丝毫富贵俗气,心中不噤暗暗折服。

  他再往內间走去,只见屋角放着一个极大书柜,他走近一瞧,真是所蔵丰富,所无不包,室中,平放着大底下是暖室大沪。

  其心放下简单行李,忽听到安明儿在外面喊道:“董公子你先休息一会,我去请⺟亲去。”

  其心忙出来道:“安‮姐小‬,怎敢劳动夫人大驾,我这就随你去见夫人。”

  安明儿一皱眉道:“你是我朋友,我妈妈就是你伯⺟,什么夫人长夫人短,你不嫌俗气吗?”  wWW.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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