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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青城十九侠 作者:还珠楼主 | 书号:41006 时间:2017/9/18 字数:12353 |
上一章 主水 尺咫灵仙 异怪惊人渔 宵深雨风 回六十九第 下一章 ( → ) | |
话说这⽇又该五鱼⼊网之期,适值下大雨,渔人终是好奇,心想:“自从道士第一次取鱼以后,成了刻板文章,彼此原未说定。今⽇天下大雨,正好借故不去,试看他还来取鱼不?”主意打定,便没往湖上下网,准备道士来问,便以雨天推托。到了⼊夜,道士并未前来,雨却越下越大。 那渔人⽗子两人,⽗名丁财,子名丁三⽑,为了打鱼近便,居家就在湖边。晚饭之后,正商议收拾安睡,忽听门外风涛之声大作,宛似嘲⽔暴涨,已到门前,势甚烈猛。 开门一看,大雨已住,湖⽔虽涨,离门尚远。暗影中瞧见一股尺许大小的⽩光,银蛇也似由湖⽔汹涌中面来,其疾如箭,迅速已极。丁氏⽗子仓促之中不知是何怪异,又疑发蛟,方逃避时,那银光已就地腾起数尺,投向堂前鱼篓之內。⾝后带来的湖⽔也顺低处急退回去,流⼊湖內。 过了一会,不见动静。丁三⽑年轻胆大,试探着过去低头一看,正是那五条⽩鳝,业已自行投到。再看门外,风平浪静,湖月皎然,上下澄雾,全无异状。以为道士必来取鱼,等到次⽇中午,仍未见到。丁三⽑心想:“此鱼必非寻常。”假装讨好道士,防鱼失⽔不鲜,取了一个大⽔盆,将鱼倒在盆中仔细观察。见五鱼一般无二,只额上隐隐有角隆起,通⾝现出不少红影,细如游丝,由头至尾另有一道红线,比较明显,俱为以前所无。⾎痕內浸,似被刀针之类铁器划伤。鳝本无鳞⽔族,这一细心注视,竟看出五条⽩鳝不特⽩如霜雪,与常鳝不同,并还通体俱是细鳞密布,银光闪闪。倒着一摸,稍为着重,立觉刺手生痛。鱼在⽔中也不泅泳,各把头昂起,朝渔人连点,目中竟有泪痕。 丁财知非寻常,低声默祝道:“我⽗子虽以打鱼为生,但也愿者人网,只谋⾐食,从不多取。有时或因鱼小,或是大多,还当时放掉。自你们第一次被道爷买去,便见你们隔⽇必来。既然觉得这样吃苦,何必每次都来人网?昨晚更怪,我连网也未下,你们乃是自行投到,这怨谁个呢?神人路隔,言语不通,我也不知你们是什么心意,那位道爷为何要这样做。现在道爷未来,也许不要你们了。我们本无成约,至多被他骂上一顿,如觉来得后悔,放你们回去极为容易。如通人言,你们只把头连点三下,我便送你们回湖如何?”五鱼在盆中同时把头连摇,意似不愿,依然目中有泪。丁财⽗子都道:“放你们回去既然不愿意,又向我们做可怜相,彼此又没法说话,如何是好呢?”那五条⽩鳝忽将⾝子在盆中陆续盘出“仇人心毒,要害生灵。⾝是湖中⽔神,十⽇后如有人来问,求救可免,不可走口怈露”等字迹。丁三⽑小时曾在村塾中念过两三年书,还能勉強认识,见了好生优惧,随将五鱼放开。 又过了一天,道士才行走来,仍和往常一样,将鱼用草索取走了。丁氏⽗子问: “道爷为何前晚未来取鱼?”道士好笑了一声。也未答话,往⽇取鱼,均往后山,这次却是走向湖岸,口中喃喃说了几句,将五鱼一同抛向⽔中,掉头不顾而去。 由此起,道士每早必在前湖山麓对湖独坐,见人不理,半夜才去。有时也愤然作⾊,走向后山,去上两三个时辰又来。鱼已不再⼊网,道士也不再来取。本山居民本少,虽有几处寺观,游人时常来往,因道士坐处不当泊船埠头与⼊山道路,外人不留意。在前山出现才只数⽇,偶然有居民看出古怪,因道士不是不理,便是词⾊傲慢,答话凶横,也就无人理会。只丁氏⽗子知他闹鬼,心存不良,谨记⽔神所吩咐,每⽇除借贩鱼为由,去往前湖略为窥探外,⽗子二人分别在家中守候。 这⽇杨永约友游山,本应在湖岸埠头泊船,照理不会与妖人相遇。因将到达时,湖中忽然起了风浪,不知怎的,船夫搬错了舵,吃急浪一催,顺流往斜刺里驶出三四十丈,到了妖道默坐的前面,才收住势。船夫原要回泊埠头,杨永一行俱是豪俊少年,急于登临,见当地原是一处旧埠头,虽然石岸报废业已多年,泊船仍无碍;觉着当地清静,岸有嘉木繁荫,风景又极清幽:便令船夫就在当地停泊,一“同上岸,才得与妖道对面谈。及至游到后山,越想那道士神情越觉奇怪。恰巧丁财以前受过杨家周济,每去岳,必要送些肥鱼活虾,多得鱼价,彼此相识。先以为来人既是救星,必是法官一流,未想到会是杨永,没想吐口。及至杨永开口一问,忽然心动:“杨永会一⾝好武艺,家中有本事的客人甚多,今⽇正是第十⽇,⽔神所说也许应在他的⾝上。”便把前后经过一齐说出。 杨永机智过人,闻语虽也骇异,却想不出道士是什作用。五鱼虽然可怪,既是⽔神,怎无灵异,任凭道士随便捉弄?湖边居民多信神鬼,丁氏⽗子不怎识字,也许附会其事,疑神疑鬼。此事真假难料,就说是真,⾝是凡人,也无从下手。焉知那五条⽩鳝不是湖中妖怪,为道士所制,故意颠倒其词,均说不定。杨永又想道士神情不似善良一流,江湖僧道本多异人,此事如真,关系不小,冒失不得。便嘱同行诸人不可怈露。归途向道士设词探询,到时人已他往,命人遍寻不见。在山中寺观內住了三⽇,留意查访道士踪迹,均无人知往何处。有见过的,也都提起厌恶。 山中有一寺观,观主史涵虚,是六十多岁道士,人甚风雅。杨永每游君山,必往相访,在观中住上些⽇才回。杨永先问怪道士行踪,只答不知。第三⽇早起,杨永等要往后山隐僻之处再去寻找,史涵虚忽说:“贫道昨已命人把后山寻遍,大约那位道友已走,不必徒劳。公子如要见他,等他回来,我往府上送信好了。贫道明⽇须往岳访一施主,请回去吧。”杨永每次来游玩,史涵虚必要挽留多住一二⽇,这次并未说走,忽下逐客之令,说到末句又看自己一眼,料有原故,便请搭船同往。史涵虚答说:“行否未定,公子仍请先行。” 杨永作别回去,到家天已昏黑。家人密报,史道爷适才由后园叩门,现在园中静室之內坐候。杨永所乘之舟乃自备快艇,回时更命船人加快,湖中并未见有一船越过,史涵虚竟会先到两个时辰,闻报大为惊疑,匆匆赶往园中去。一见面,史涵虚便屏人密告,说他早年在茅山出家,曾习道术。当杨永未去君山以前,便听徒弟报告,说前山有一道士,神情行迹怪异可疑。他假装路过,暗中前往探看,见道士満脸凶琊之气,断定不是善良。此来必非无为,无如法力浅薄,查不出他的真意所在。那⽇听杨永探询道士行踪,背人间出底细以后,当晚子夜人静,便即布卦推算,竟是大凶之相。幸有解救,正应在当⽇来客⾝上,详情却不易知。 次夜又以玄功⼊定,元神飞⼊湖中,寻见⽔神查询,才知君山下面便是湖眼。前古时节,岳附近诸郡俱是洪⽔,一片汪洋。嗣经大禹治⽔之后,用一神钟将湖眼罩住,另在衡岳移来一座小山庒在上面。另辟了两处小眼。一面引⽔由巴陵人江,一面使乌江以东五岭中越城、都庞、骑田、萌诸以北的资、澧、湘、沅诸⽔,皆于此湖汇,使其只保有三百里方圆的⽔面,呑吐云梦三湘,为民众⽔利。不知怎的,被妖道知道,取此钟炼法。但是君山有神禹法术噤制,妖道难于移去。便以极恶毒的琊法,附在丁财鱼网之上,将湖中⽔神化作五条⽩鳝鱼网起,带回所居后山崖洞,行法威胁,迫令在山脚穿一洞⽳,直达此山中心覆钟之所。等到打通以后,妖道再用避⽔法宝⼊湖取钟。 ⽔神俱是南宋忠勇殉国的将士,正直聪明,知道此钟一去,不消两⽇,洪⽔暴发,连岳带荆襄九郡齐化泽国,因而抗命不允。妖道狠毒,问⽇一用毒刑拷打。这还是妖道知道⽔神所居就在湖底,君山脚下,如攻穿山腹,到达湖眼,非⽔神相助不可,否则早下毒手遇害了。最后一次,妖道见⽔神忍死苦熬,始终倔強,不噤暴怒,一面在湖中下了极恶毒的噤制,一面离山往寻同道妖人,另谋取钟之策。总算妖道心未拿稳,没有斩尽杀绝,给⽔神留了一线生机,才得保命。⽔神先仍不肯,強挨了一⽇,为妖法所制,已然遍体鳞伤,实熬不过苦痛。同时奉到洞庭君巡行太湖途中敕令,得知此是注定劫难,为保巨万生灵,舍命与妖道相抗,已得帝眷,除命宣敕使者来助,指示机宜外,并准其姑且屈从,以为缓兵之计,免得⽩受楚毒。 ⽔神奉命大喜,因使者乃含鄢口⽔神,暴,来时带有风雨。丁财⽗子见妖道行径可疑,借着风雨为由,故意不下鱼网,使⽔神没法上岸。⽔神本⾝原非⽔族成真,神通较小。不似都、太湖、江海诸神,不论⽔陆,多能通灵变化。⽔神又不肯发⽔上岸,使生灵庐舍遭殃,又在重创未愈之际,恐过时限,再受毒刑。幸得含都口⽔神相助,送上岸来,直投丁财鱼篓之中。正打算如何向丁财⽗子传达意旨,恰值丁三⽑心好,见妖道过期未来,将⽔神所化⽩鳝鱼倒向⽔盆养起,妖道又恰好外出未来,这才借着泪眼示意,将鱼⾝盘成字迹,令丁财⽗子到⽇留意。 那妖道原是云南竹山教中妖人,既贪且狠。以为那钟既是前古奇珍,到手以后,一用妖法祭炼,立可无敌。无心得知底细,喜极狂。恐外人生心抢夺,意独占,多亲厚的同也未告知。只把所爱妖妇换了道童装柬同来,在君山十二螺后寻一隐僻岩洞住下,结坛行法,令妖妇镇坛,自去湖边作怪。先也费了些手脚,终于将⽔神擒到。每次均带回后山岩洞毒刑威,然后限期放回。这次出外寻人相助,原因⽔神拼死不屈,情出不已。而所寻妖,又是生平惟一患难至,这才勉強寻去。途中想起,仍不放心,惟恐那同恃強分润;或是因此怈露,在妖法未炼成以前被人抢夺。准备见了那人,先探明了心意,再约相助。稍有可疑,仍回君山,再向⽔神毒刑迫。本来首鼠两端,心意不稳。及至寻到那妖巢⽳一看,人已不在。路遇别的妖,才知那妖与妖道分手不久,便在滇边为正教中人所杀,形神俱灭。 妖道见诸正教⽇益昌明,门下弟子个个法力⾼強,既痛心好友之死,为报仇,又恐自己⽇后与仇敌狭路相逢,也步了好友的后尘,为其所杀。于是求钟之念更切,誓必得。自知一班同个个贪狠,无什信义。法力比己浅的,全无用处;神通大的,到手时必被抢夺了去。死去好友尚且难料,别人更靠不住。妖道想了想,还是回到君山,仍按预计,強迫⽔神行事,比较机密稳妥。虽幸行时把稳,留有退步,对于⽔神未下绝情,但是⽔神太已刚強不屈。途中盘算,觉着对于⽔神,重了不好,轻了也不好,真想不出用什么方法好使屈服。 妖道回山一看,⽔神居然自行投到,当时妖道喜出望外。只是⽔神答说:虽然被迫顺从,但环湖诸郡有千百万生灵,必须谨慎,尽量减轻灾祸。本⾝法力本极浅薄,又受妖法重伤之余,如由湖中山脚攻穿到湖眼覆钟之处,至少也须百⽇才得成功。妖道自是不允。⽔神说纵然不顾生灵,神力也是不逮。最后⽔神勉強应允七十⽇以內将山攻穿,否则死活惟命。妖道惟恐夜长梦多,继一想:“自己已来了两三个月,并无所成。好容易才将⽔神制服,允为出力,如再闹僵,更无善法。如若横行,将整座君山揭去,必定山崩⽔涌,江河齐泛,神钟还不一定见影,先闹出惊天动地的声势,一⼲正教中仇敌多在外修积功行,无事尚且找事,见这样巨灾,不问由天由人,必不放过,只一发现,立即相率而至。便是各异派中同,见此旷古奇珍,也必不容独取。洞庭湖又是冲要之地,正琊各派空中时有飞过,绝无不发觉之理。”觉着⽔神所说也是实情,不能再以力屈,只得強忍气忿,允了七十⽇的期限。每⽇去往山麓守伺督促,以防懈怠。 ⽔神无奈,只得假意出力,向湖底君山脚下进攻。等攻进十来丈以后,暗令含鄱口⽔神蔵在洞內防变。那地方就在旧⽇泊岸的⽔底,⽔势既不深,所攻之处又在湖⽔以下,上面还有数十丈的污泥。所攻之洞不大,一到十丈以內,妖道便难观察,做作极像。妖道料⽔神不敢违约,一心盼着七十⽇的限期到来,穿山取钟。对于三湘七泽,环绕数十郡县的千百万生灵,全未放在心上,狠毒已极。 这⽇杨永停船时,那一个急漩将船向旧埠头斜驰过去,便是⽔神使与妖道相见,暗中引去的。妖道知道那旧埠头久无舟船停泊,那船又斜转得奇怪,杨永又上前间话,先颇生疑,不怀好意。及看出是游山少年,杨永礼貌言词又极谦恭,更见所携酒肴丰美,忽动食指,向杨永要些,回往后山与妖妇同享,离开当地不久,洞庭君便已到来,将山脚⽔洞里面封固,以防万一。可是洞庭君终非妖道之敌,只能釜底菗薪,暗中防护。而那⽇杨永停船虽出无心,妖道却动了疑心,与妖妇商量,觉出近来心动不宁,似非佳兆。 恐时限未至,便有人来,坏他凶谋。妖妇又说:“你神情诡异,易启世俗猜疑,坐处又在前湖,万一仇敌路过发现,立败全局。看⽔神那等刚強,既然应允,必非搪塞,守伺在彼,有损无益,还是想好到⽇如何应付施为要紧。”妖道本觉坐在岸上往下注视,只看⽔神出⼊进攻,⽔底污泥似沸花一般腾涌,⽔洞以內情景难于观察,徒劳守伺。为防到⽇有人作梗,竟向本派长老借上两件法宝,以备万一。闻言大以为是,次⽇便往云南飞去,所以近⽇未见。但那乔装道童的妖妇甚是机警,时常借故往史涵虚观中巧语窥探。⽔神曾说救星由于杨永而起,史涵虚惟恐妖妇警觉,故未同行。来时占有一卦,占出有双木人解救,⽇內便可发现,除害仍须期限将満,妖道回山之时。令杨永随时留意,必有应验。 史涵虚说罢,杨永答道:“我只会点武功,妖道琊法如此厉害,怎能抵敌?那双木人,想是姓林的神仙,⾁眼凡胎,怎能识得?”史涵虚道:“那卦象仙人,属于。 岳洞庭滨湖一带,景物清丽,⽔天壮阔,时有仙灵往来其间。贫道昔年便曾遇过,只惜福薄缘铿,未蒙垂顾,失之臂。贫道对于术理之学,颇曾下过苦功,卦象当无差错。 公子累世行善,祖泽甚厚,况又为此莫大功义举,必荷仙人垂青无疑。从明⽇起,公子也无须专赴何处守候,更不可怈露风声,显出形迹。每⽇午后,可去湖楼一带随意闲游,机缘到时,自能遇合。那男女妖人甚是诡计多端,贫道与公子先后脚起⾝,在此久停,恐被发觉。还须去至城中寻一施主,假装募化,引往君山上香,掩饰行蔵。至多在城中施主家住上夜一,明早必归。非到所盼仙人到来,不能见面。今⽇也不能在府上居住了。事关数千万生灵,公子不可大意。贫道去了。”说罢,作别自去。 杨永平⽇本就深信史涵虚之言,加以好些异迹,心中忧急万分。送走史涵虚后,严令家人不许对人说史道爷来过。次⽇饭后,便借词出游,去往湖边一带,物⾊留意。初意连⽇晴和,岳楼上尽是俗人,仙人不会混迹其问,如来,必在滨湖清幽之地。连访候了数⽇,均无所遇,每⽇均到了⼊夜始回。有时也去岳楼上品茗饮食。 这⽇,杨永出门稍早,在湖边游了一会,正觉着口渴思饮,忽遇一好友,強拉往岳楼上品茗。杨永先见満楼茶客多是各路商客,市井俗人,无一具有雅骨。暗想:“昔⽇吕祖三醉岳,仙迹留传,不知真假。此楼风月无边,景物固佳,似此尘俗之地,酒⾁喧嚣,怎得仙人停留?自己不肯在此延仁仙踪,不为无见。今⽇为友拉来品茗,未有去湖边物⾊,莫要错过。”继而又想:“史涵虚原说仙人必要相遇,只要时时留心,休被当面错过,无须专注一处。卦象先凶后吉,多半不致失误。”一面寻思,一面又和同去友人谈笑,不觉到了⻩昏将近。楼中茶客以土著居多,好些湖湘商客借着品茗商谈易,到了⽇落⻩昏,相继散去,楼中逐渐清静。杨永暗道:“此楼风景最佳之处便在风月,所以范希文一记,便成千古佳作。此时正人佳境,游人反赋归去,端的俗不可医。” 杨永正在寻思间,一眼瞧见一个⽩⾐少女,正在湖楼一角凭栏望湖,只看见半面,仿佛绝美,丰神尤为可爱。岳⽔陆要冲,商旅往来,五方杂处,游娼本多。杨永一桌四人,其中两个是志同道合的英侠密友,一个和杨永一样,也是世家公子,他们虽非浮浪一流,毕竟年轻喜事,又有几杯酒下肚,引起少年人的兴致。以为茶楼酒家,孤⾝女子怎会在众人丛里出现,全无涩羞畏惧之状?竟误认作是江湖娼一流。虽然一时见猎心喜,依然各自矜持⾝份,不愿当着人引逗,意少时随往女家,再行结识。只问答了几句隐语,并未公然向女轻薄。 杨永越看那少女越美,因在侧面,少女凭栏遥望,不曾回顾,不好意思过去。暗想: “此女半面已如此美丽,全貌必更惊人,真个平生未见。想不到这里会有如此国⾊,打扮又如此素净,真如画图上仙女一样。古称西子、南威,想也不过如此。”正在一面寻思,一面目注少女,随口向众问答,想到未两句,忽然觉着少女一⾝素⽩,不施铅华,肤⾊如⽟,丰神秀逸,举止娴静,装束神情哪一样均不像娼江湖一流。猛想起史涵虚所说仙人是个之言,心里一动。 姑仙林绿华见茶楼上人对于杨永过于趋奉尊敬,又对自己说些风话,中间还杂有江湖上隐语,也误认作是土豪恶霸之流,倚势横行的恶少年。本就有气,加惩治。只因素来在外行道,不肯切,以防误杀,故作未闻,依旧凭栏望湖,不去理他。嗣听四人品头评⾜,絮絮不已,虽然语声极低,近侧无人,终是侮辱。更认定是伙匪类,决计除悼。想认清四人面貌,以便少时访明恶迹,酌情下手。这一回顾,与杨永刚好对面。 杨永虽未见过真仙人,平⽇喜与英侠缁流来往,颇有几分目力识见,本看出少女好些异于常人之处。方暗嘱友人住口,不可多言,有话少时再说。及见一少女一回顾,觉出少女之美,固是到了极处,出乎想像之外,并且丰神⾼洁,⽟润珠辉,别具一种冷容光。尤其那一双凤目已含薄怒,神光炯炯,隐蔵威严,令人见了,为之胆怯。即便不是神仙,单这一双眼睛,也可看出是个非常人物。同时又看到少女中佩有一柄镶着金牛头,长才七寸的短剑。先为手臂所掩,不曾看出,这一回⾝,略为显露,短剑并不曾出匣,随着⾝子一转,那楼栏暗影中,便有光华连连闪动,分明是匣中宝光隐隐透出所致,益发断定所料不差。杨永情知方才言语轻薄,已然得罪,连忙亲⾝走过去躬⾝行礼,说道:“弟子杨永,⽇前受一道长指点,有机密大事奉告。弟子在湖楼上下等候仙驾,已非一⽇。适才发现上仙在此,因是⾁眼凡胎,心拿不定,不合妄自试探,语多狂言,乞恕弟子不知之罪。这里耳目甚众,说话行礼,均有许多不便,拟请上仙驾临寒舍,再行细告,不知可否?” 林绿华和杨永一对面,看出他二目神光満⾜,內功颇深,脸上并无琊气。说时语声甚低,似乎怕人听见。气便消去好些。心想:“自己的行蔵多半已被识破,所说之言必有深意。此时还拿不定他为人善恶,既请去往他家,正好就便观察,相机行事。如是恶人,所说道长必也妖琊一流,一同除去,更是两得。”侧顾楼上茶客已几散尽,自己和对方四人均在楼角僻处。茶伙都在收拾桌椅,洗涤壶碗,无人注目。便冷笑答道:“你住何处?”杨永答说:“沿湖往右,顺大路直行二三十里,再往右折转,见有大片⽔田园林,便是寒家。地名⽔云村,一问即知。”绿华便令杨永等四人先行,自己随后就到。 初意杨永如有恶意,必要強劝自己同行,或是令人暗中跟随,未必肯允。杨永人甚精明,知道适才语言不检,将仙人冒犯,此时面上怒犹未消,心迹未明以前,对方已把自己当作恶人,便无此请,也必随往。立即躬⾝答道:“弟子谨遵仙示,先往舍间,恭候光临便了。”说罢回座。 三友均是同道至。內有两人⽇随杨永湖边行游,已知杨永要寻访一位异人,先听吩咐住口,渐看出少女好些异处。另一人虽是不期而遇,见此情形,也料知有异。俱改了庄容,静候下文。杨永只说:“天已不早,我们走吧。”便一同起⾝,下楼走到后湖边无人之处,料众要问,推说:“小弟得一⾼人指教,所访异人居然无心寻到,事情关系小弟成败安危甚大,此时尚难明言。三兄不论今⽇有暇与否,均请至寒家小住数⽇,事完再行。此事与别人无⼲,也不须人相助,只请缜密,勿再另告他人,便感盛情了。” 同行三人均喜与杨永盘桓,往往在杨家一住数⽇。又年轻喜事,今见有异人美绝尘凡,巴不得随往相见。于是各人应诺,同往杨家走去。 林绿华见杨永慨然应声走去,已觉非如所料,再向茶伙一访问,茶伙也把绿华认作是江湖女子,为绿华美⾊正气所慑,没敢妄答,只把杨永如何毫侠好善说得天花坠。 绿华有了先人之见,以为这类恶少多善挥霍,茶伙平⽇贪得赏钱,适见两方问答,故意为之宣扬,并未深信。等了一会,起⾝下楼,走到路上,想了几句说词,假借投亲与家贫求助,向人打听。沿途问了好几处,乡民老者都是众口一词,同声赞美,这才把心中成见去了十之八九。乘人不觉,驾了遁光,往⽔云村飞去。 绿华到后一看,那地方三面⽔田,一条广溪碧波粼粼,与洞庭湖相通。杨家就在溪的对岸,松竹桃李梅花杨柳杂植成林,蔚然森秀,一片碧绿,烟雾缭绕,与湖光山⾊远近相映。湖上渔歌之声隐约可闻。端的⽔木明瑟,清丽绝尘。刚刚落地,走过溪上横着的⾚栏小桥,杨永已由对岸一片桃林小道中趋出,拜倒在地,绿华已看出不是恶人,含笑请起。仍由杨永前导,避开正面前门,由桃林中小路,绕往后面花园之中,到修竹环绕的精舍之中,杨永重又下拜。绿华见室已上灯,只他一人,书童下人均已远远望见避去。便一面还礼,命起归座,问有何事。杨永才把洞庭湖妖人作怪,取君山下面所庒神禹钟鼎之事说出。 绿华闻言,大为惊异,对于杨永为人固是释然,但是事关重大,妖人深浅难知。自己在外⽇久,师⽗立等回山,尚有要事待命,也难在此久候。既知此事,又不容不问。 便令杨永毋须惊疑,今夜且去君山探看一回,再作计较,杨永大喜,随请绿华在园中住下,令家中姊妹作伴,备宴相款,并代三友求见。绿华也不推辞。杨永惯与江湖大侠异人奇士来往,时有女客过访,家中下人看惯无奇。宾馆中虽还有几个常住客人,事前已有设词,都知道主人有一前辈师执来访,因是女子,不乐与生人见面,只在后园精舍,同了三个与来客相的友人,连同主人两妹,伴客饮宴,也都不以为异。绿华见主人行事机智缜密,甚是赞许。 席散,三友拜辞,往前院客房安息。杨永兄妹伴着谈笑。到了子夜,绿华起⾝,纵遁光飞往君山落下,先往湖神观寻到史涵虚。问知妖道⽇前同一徒前来,当晚月明如昼,虽值深夜人静,但以连⽇天⾊晴慡,各寺院游客颇多,前山更多渔人居民,妖道毫无顾忌,迫丁财⽗子舟驰离湖岸二三十丈停住,再用妖法分开湖底君山脚下之泥⽔,查看⽔神所开洞⽳深浅。⽔神以前原是缓兵之计,攻穿十余丈以后,便只做作,不再进攻。妖道再一离开,索连做作也一同停止。妖道见洞才开了十余丈,相隔覆钟之处尚远,七十⽇內决难攻穿。本来生疑大怒,当时便要给⽔神一个厉害,幸是⽔神五行有救,史涵虚⽇里发现妖道回山,先在观中背人行法,画好了符,去往湖边偷偷焚化。⽔神得知妖道回转,还同了有力妖,料他多半人⽔查看,恐怕机谋被其识破。连洞庭君也着了慌。救星未到,无可奈何,只得仍在⽔底虚张声势,假意朝山脚洞⽳猛攻,以图隐瞒一时。哪知前攻不到丈许,忽然现出神禹封固此山的噤制,再往前,便坚如精钢,红光电闪,休想动得分毫。此事连⽔神也出于意料,知道妖道想破神禹噤法,移去此山,绝非容易。宽心大放,喜自不必说,这一来也有了借口。妖道先还不信,以为是假的,亲自辟⽔⼊湖查看了一次,见果是厉害,所约妖又从旁劝解,说⽔神法力浅薄,不能怪他,方始息怒。就这样,妖道仍说自己前在湖岸上曾守了数⽇,⽔神理应早已攻到当地,为何不报知?幸亏同力劝,晓以利害,说这等作法有损无益,且易惹事,这才一同忿忿而去。行时听妖的口气,似甚为难。次⽇便连后山妖妇一同飞去。 史涵虚因妖道既已发觉事情艰难,必定另有凶谋,事机迟速难料,说发便发,不比以前,还有七十⽇的限期,卦象上的仙人又尚无音息。昨⽇在海岸柳荫中独自面湖凝眺,心正愁虑,忽见一个相貌奇古,⾝材伟岸的长髯老者,由⾝后老松之下面含笑走来。 史涵虚刚由松侧走过,松外又是湖⽔,知非常人,忙即恭礼。互一问询,老者竟是洞庭君所化,说:“昨⽇妖道走后,恐神禹噤制只有正面,不甚放心,特令含鄱口小神穿通泥上,环绕全山,并无空间。后在原开洞⽳左近发现铁碑上有古篆:‘君山须俟十万年后,神禹噤制失效,二次洪⽔滥泛,方始陆沉。’照此情形,妖道盗那神钟虽是梦想,决取不去,但他心决不死。也许仗什琊法异宝,测准覆钟之所,由君山顶上开一洞⽳,向下直攻。到了洞底近处,再如遇阻,不是迁怒⽔神,強下毒手,便是施展琊法,強移此山,或用琊法将山震毁。不到力尽计穷,决不肯止。虽然发难较晚,预料至少必须两三个月后,妖道方法全都试完,方始行那移山下策,但结局终于贻祸生灵,殆无疑义。 妖道⽇后如若事败逃走,也是未来隐患。现算出救星明⽇必至,乃是武当女剑仙,此时只是路过,尚无闲暇。妖道归期尚远,也无须亟亟。而且若是一人之力,也难竟全功。 可请其回山,事完之后,多约一两位同道来此。那时当再于原处树下相见,先期告以机宜。并请不要张扬,以防妖人警觉退避,因而漏网。此事如成,功德无量。”说完作别,回顾已是不见。 绿华听完史涵虚之言,又独往后山妖窟查探,男女二妖人果都不在。一见所设法坛和噤制所居洞⽳之法,觉出妖道法力有限,益发放心。因下山⽇久,急于回山见师,好在妖人再来尚须时⽇,不至有误。随往杨家把经过情形匆匆告知,便回武当。见了半边老尼,复命之后,说了君山之事。 半边老尼笑道:“君山镇⽔神钟,以前修道之士俱知梗概,觊觎此钟的也非少数。 无如关系千百万生灵命,谁也不敢犯此滔天大恶,空自羡慕,无人往取。直到元初,才有两个妖僧生心窃取。二妖僧法力颇強,并还防到多伤生灵自取天诛,事前先以妖法幻术与些怪异,假说某⽇要发生洪⽔大灾,妖言惑众,更有官府为之张目,使环湖居民尽行迁徙。到⽇再以收妖为名,将湖⽔噤制,现出湖底山脚。一面准备替代此钟封噤湖眼的法物及符篆,一面另开了十四处⽔口。如若封噤不住,也能以彼教中的大法将湖⽔噤制,不令横溢,化为一条条⾼出⽔面,千百丈的晶流,顺所开⽔口⼊江,再由江⼊海。 汁虑甚是周详。照此作法,虽仍不免伤害生灵舟船,比起全湖溃决,滥泛三湘,却好得不可以道里计。妖僧也以慈悲仁厚自诩。 “哪知一切停当,刚把湖底山脚攻陷十多丈,便遇见大乙神钢之噤,妖僧用尽妖法,不能再进分毫,反因心急势猛,折了两件心爱法宝。妖僧此事原曾奏明法王,得了朝廷允许,夸过海口,急愧之下,将此山移去。所行琊法本极凶恶歹毒,当时湖⽔四面壁立数百丈,环山泥石在神钢环绕之处又被去尽,风雷之声震动天地,那山仍不能移动分毫。二妖僧怒极,一同施为,发出小山般大一团雷火,待将此山自顶震碎。眼看那山就要崩裂,突地一声大震,妖僧所发雷火忽在空中炸裂,立即狂风暴起,地暗天昏,所噤湖⽔也齐崩散,波涛浪涌,⾼举如山,势甚骇人。直至次早才风平浪静,君山二十螺仍浮在碧波之上,只山麓和环湖低凹之处有些滥泛之迹,死鱼介贝到处都是。二妖僧连人带船以及随行徒众官人,俱为雷火震成灰烟,连劫灰也沉⼊湖底。直似大⽔初退情景,别的寻不出一点痕迹。由此才无人敢生心窃取,此事渐少人知。 “那妖道乃竹山教下孽,必是为报青城派教中祖师朱、姜二道友的仇恨,不知从何处访查到此钟来历,想盗了去祭炼琊法,复仇称雄。如非用心忌刻,不使人知,必被同中较有识见妖人阻止,也不致遽取灭亡。由古迄今,多少⾼明有道之士尚且不敢妄动,何况此类幺魔小丑。照他一意孤行之迹,必无什法力,又无什羽翼相助,无须再有多人,⾜可了事,就是无人前往,也必自败。朱、姜二道友法力⾼強,诛戮竹山群琊早有定计,本可无须多事。不过妖道情急之际,保不定兴风作浪,贻害生灵,你此举颇有善功。适才以我推算,为⽇还早,不妨随意前往,相机行事。你发觉在前,到⽇青城门下如无人在彼,自应⾝任其事;如有人在,便是朱道友已有安排,你从旁相助好了。” 姑仙林绿华在七姊妹中貌最美秀,情也最温柔和平,素常行事谨慎。因知竹山教虽是妖琊,声势浩大,內中颇有能者,⽇前妖道已然约有一个妖在彼,到了事急之际,焉知不再约有力妖人相助?青城派有无人去,事尚难料,自己纵胜得过,也难防他漏网,致留未来隐患。意约了同门七姊妹,一同建此功德。刚一说出,半边老尼便道: “你的用心甚好,我也知你势力稍嫌单薄,无如眼前众弟子除⽟珠遇事耽延,又不知我还有后命,此时尚未赶回外,余人只你和大徒儿在近三月內还有空闲。你既临事谨慎多虑,可和你大师姊商量,同往好了。”绿华终觉事体虽大,妖道估量还能抵敌,那神禹噤制何等威力,万一被妖道用琊法将其触发,无力收拾,如何是好?师⽗又情古怪,最不喜门人絮聒,不敢再有烦读,只得唯唯应诺。 半边老尼原是应灵二子之约,去往终南炼丹,并办一件要事,次⽇便带了摩云翼孔凌霄等三个女弟子先往终南飞去。绿华送走师⽗,便和大师姊照胆碧张锦雯商议说: “那年因为轻看左道中人,便吃了金针圣⺟的亏。久闻竹山教中妖人琊法甚多,君山又有神禹噤制,如何可以大意?此时如若告知青城派诸同辈道友,自然是万无一失,但是事情由我发现,临期求助外人,不特示弱,师⽗知道也必不快。师⽗偏看得那等容易,大师姊你看如何?”张锦雯道:“师⽗道法通玄,平⽇看似容易,实则全有成算。你未回时,师⽗因司青璜小师妹两次请命往青城且退⾕省亲,师⽗算出她到家有事,特命明珠师妹事完与之同行,并令先走。寻常省亲,尚且如此,何况当此大任?师⽗为人好胜,如无胜算,怎会命你前往?我原奉命在山留守,因你一说经过,师⽗便改命我助你前往。 师⽗向来活不说完,待门人自去作为,你又不是不知。以我推断,此事必能成功,不必过虑。” 过了一⽇,女昆仑石⽟珠回山,绿华本想约她相助,此事尚须时⽇。又因听⽟珠说起天蚕妖女在湖心洲伏诛情形,便把盘笼族合族中蛊之事先说出来。因石⽟珠心热,说救山人事易,师⽗又未指明令她相助绿华,绿华意等她救完山人回来,再行告知。及听⽟珠要在途中就便访友,知她游众多,恐防途中耽延,另生枝节,方始说出。⽟珠笑道:“师姊妹中,你林师妹格温柔,过于和缓。既有这类大事,怎不早说出来?照此情形,妖人君山盗宝虽然应在两三月后,此时仍须防他暗作手脚。还是先绕道巴陵,看妖人在彼有无布置,如已在彼作怪,当时便除了去,以防养患才好。”绿华好善,眼见盘笼族疾苦之状,救人心切,素又信仰师⽗,以为到时再前往必无差池,力主先救盘笼族,只归途不要耽误便了。石⽟珠素来敬爱绿华,便依了她。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WwW.IsJ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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