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迦小说网给您更好的青城十九侠阅读体验
沙迦小说网
沙迦小说网 架空小说 官场小说 推理小说 短篇文学 科幻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重生小说 同人小说 总裁小说 都市小说 综合其它
小说排行榜 历史小说 穿越小说 武侠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耽美小说 军事小说 竞技小说 灵异小说 网游小说 经典名著 仙侠小说
好看的小说 帝王时代 覆雨翻云 天龙神雕 风玥大陆 纵横曰本 华佗宝典 艳绝乡村 窥狌成瘾 红楼真梦 女神攻略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沙迦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青城十九侠  作者:还珠楼主 书号:41006  时间:2017/9/18  字数:23636 
上一章   ‮丑诛虹银 鬼女惊山空雪大 辉寒吐焰碧 回五十六第‬    下一章 ( → )
  话说灵姑、灵奴行约时许,灵奴算计将到,又飞将下来对灵姑说:“再行十余里,便到地头。为免生变,主人可将飞刀暂时收起,我飞往前面崖洞一探,看出洞主善恶和法力⾼下,再来回报,好打主意,以防不测。好在我独飞甚快,一会即回,无甚耽延。”

  灵姑见它一路苦口劝说,便问:“这么重的雾,你是怎么去法?”灵奴答说:“雾中也能见物,只难看远。可是对方除非是各正派中有道真仙练就的慧眼,能够透视云雾;如是道行稍差的旁门左道,更看不远了。有雾反可借以掩⾝窥探,定无妨害。主人如不放心,稍久不回,再沿岭脚赶去,也来得及。那崖洞对面有一孤峰,中间路径极狭,容易辨认,踪迹越隐越好。尤其飞刀不可离⾝,遇敌也不可放出太远。”灵姑不愿过拂它的忠心,便即允了。

  灵奴去有顿饭光景未回,灵姑本就勉強,自觉时候不少,渐渐惊疑。心想:“灵奴飞行迅速,怎去了这么久,不见回转?莫非洞中真有妖人将它陷住?”心里一急,便顺山脚冒雾追去。冰雪崎岖,雾中难行,走没多远,几乎失⾜跌向雪窟中去。重把飞刀放出,照路前行,走了一程,也未遇着灵奴。心在焦急,灵奴忽然飞来。飞刀虽然灵异,能凭灵姑心意指挥,不致误伤,但那刀光,银虹电耀,冷气森森,灵奴不过一只通灵鹦鹉,毕竟气候有限,怎能挨近,便在空中低声急叫:“主人快收飞刀,不要再走,我好下来。”灵姑听见声音,大为安慰,忙把飞刀止住,将灵奴唤下。还未及发问,灵奴已先急叫说:“那崖洞內果有一人,是个女的,此时正在洞里捣鬼害人。我去窥探,竟为识破,差点没被捉住。那厮不似好相与,如今相隔只里许路。主人不用飞刀,无法防⾝,也看不见走路,这里又别无宿处。宁肯回适才崖洞住下,明⽇绕走过山最好;再不乘着大雾,避开正路,翻过山去。如果遇上,一个敌不住,就不得了。”

  灵姑好容易冒雾颠顿赶到当地,回宿前洞,自然不愿;山势峭峻,満布冰雪,攀升翻越,更是艰难。此外偏又无路可走。又听妖尼正在害人,不由动侠肠。心想:“事有定数,我既为⽗回生,诚心向道,管什么祸福艰难?仙师命我由此前往,断无叫我送死之理。”灵姑想到这里,胆气顿壮。便对灵奴道:“你不要害怕,仙师命我由此路走,便是为了除她,你只领我前去好了。”灵奴明知妖女难惹,后患无穷,无奈苦劝不止。

  只得再三嘱咐灵姑:“妖女来头甚大,害的也是山中专一劫食生人的野民。不妨由我先去相见,代主人求宿,她知主人是郑仙师弟子,未必敢有侵害。若肯好好借住‮夜一‬,各留情分,两不相犯,再好没有;真和主人作对,也只可用飞刀将对方制伏,不要杀害,免得结下冤仇,主人异⽇下山行道,多生阻碍。”

  灵姑:“想心异⽇积修外功,便为除去此辈。琊正自来不可并立,只愁此时无力除她,管什么结怨树敌?”便问灵奴:“你先说她要捉你,此番自行投到,岂不危险?”

  灵奴也知离了主人先去危险,但因为主心切,总想化除这场仇怨。答说:“适才往探,妖女不知来意,只当我是在雾中路,⼊洞避寒的鹦鹉。因见我长得好看,用妖法噤住,留着取乐。幸亏我见机,没等她发动,便即逃走。逃时惟恐引来与主人相遇,特意往去路飞鸣,由⾼空云层里叫着折转。她循声行法追去,没想到我会由⾼空退回,才得逃脫。可是妖法厉害,无异満空撤网。如非重雾,或是我飞得稍低,也遭毒手了。再去时先和她说,即便生心,也必先看明主人是何来历,才会下手,决无他虞。”

  灵姑因怜灵奴词意恳切,便允了先礼后兵,到时再作计较。但还是不放心灵奴前往。

  先已问知前途是循山而行,并无二路,相隔又近,无庸飞空引导。便令灵奴停在肩上,在银光围绕之下,一同进发,以防不测。途中灵奴说起妖女这一派旁门左道,前随旧主时遇见过两人,他们有祖师姓徐,厉害无比,妖女行径极似此派羽。又吩咐了好些。

  灵姑都是随口应了,一句也没记在心里。

  行驶迅速,里许途程,晃眼即至。灵姑正走之间,灵奴低叫:“前面就是崖洞,妖女还在洞外,许是追我回来,必定看见我们了。主人快照我所说,上前答话借宿,务要小心。”灵姑定睛一看,离⾝不远有一崖洞,形势与前崖洞相仿,只是小些。洞口盘石之上,涌起一幢两丈来⾼的绿火。当中站定一个⽩⾐女尼,背揷拂尘,手持一个⽩环,⾚着双⾜。望着自己来路,似有惊奇之容。年纪甚轻,乍看仿佛甚美,再被那四外绿光、⽩雪和那雄奇幽异的崖洞一陪衬,直和书上仙佛相似。渐渐行近一看,那女尼形态虽美,可是一张又瘦又⽩的脸,全无半点⾎⾊。绿光一映,碧森森的,简直不类生人,因灵奴未行近前,便在耳边再三低声央告,务照前议,不可轻举妄动;再看妖尼那样势派,劲敌当前,未免心中嘀咕:便把来时勇气稍挫,没敢贸然发动,脚步也缓了下来。

  女尼原是追赶鹦鹉刚回,忽然瞥见归途雾影中驶来一道银虹,认得是正教中最厉害的飞刀、飞剑。暗想:“自从隐避此山,踪迹极秘,从不见有正琊各派中人来往。对方飞行又低,循着山麓而来,分明早知自己潜蔵在此,特地寻上门来。照这道银光的功夫,决非敌手。逃走虽还容易,但是自己摆脫许多羁绊,逃到此地,煞非容易。就此弃去,不特⽩费多年心⾎,大不甘愿;而且以前还只正派中人见了不容,如今连同道中人也都成了仇敌。不遇便罢,万一狭路相逢,更比遇见各正派中敌人还要厉害十倍,非到形神俱败,万劫难复的地步,不⾜消他们之恨。这次踪迹一败露,休想侥幸得脫。”妖尼当时惶急,知道敌已上门,⼊洞躲避,更不是事。不由把心一横,决计把所有道法施展出来,看能拼过与否,相机行事,真个不行,再打逃走主意。好在防⾝、逃命两途,都已骗到秘诀,除非被那以前本派大对头寻来,料无疏失。

  妖尼前为妖人骗,虽然为时不久,仗着美机智,几乎把所有妖术琊法全部学会。

  只是功候却差,不能透视云雾,远远只见银光飞来,并没看出光中人、鸟。及至主意打定,刚把护⾝绿火放出,准备人来再说,先不发难,猛觉银光只贴地飞行,还不如寻常飞剑行驶迅速,心又一动:“按说这类正派剑光捷逾电闪,应该一瞥即至。先还可说没有见敌,正在沿山寻找。这时自己的护⾝绿火已然放出,敌人万无不见之理,怎还如此慢法,和人走一样?”妖尼心中正在惊奇,灵姑也已驶近。这才看出⽩光中立定一个绝美少女,肩头上还站有一鸟,正是适才所追的⽩鹦鹉。以为人是鹦鹉引来,看这少女定是正派⾼人新收弟子,用那银光照路来寻自己。深悔适才不该见猎心喜,妄想擒乌作一空山侣伴,以致惹出事来。

  正寻思间,灵姑已然走近,开口先问道:“借问道友,能在宝洞借住一宿么?”女尼闻言,大出意外,同时又看到灵姑脚底踏着一双雪滑子,立即混了敌意,満面笑容,转问灵姑因何至此。灵姑便答道:“我是大熊岭郑颠仙门下弟子,由莽苍山回大熊岭去,天黑雾重,不愿再走,适令鹦鹉灵奴探看前途,有无崖洞可供歇宿。回报道友在此居住,特地赶来投宿,不知允否?”女尼闻言,现出先惊后喜之状,答道:“佳客下榻,荒洞生辉。贫尼避仇居此,已近十年,从未与人来往。今⽇忽然心动,不知主何吉凶,谁知竟是道友仙驾光临。外边风雪浓雾,令人无,请至里面再行领教吧。”随把绕⾝绿火收去,手指处,前面崖洞顿放光明,一边举手让客。

  灵姑见她谈吐举止俱颇从容闲雅,不似怀有恶意,不由也把初念打消好些,偷觑灵奴,正在点头,料无差错,便随了进去。女尼崖洞没有前见的⾼大,但极深幽曲折。经过主人匠心布置,到处通明,净无纤尘。洞中奇石钟啂本多,借着原有形势,隔成八九问石室。头两进还设有门户,室中陈列也备极华美。尤其是花多,洞壁甚阔,无数奇花异草罗列于石隙石笋之间:与透明钟啂互相辉映,娟娟亭亭,五⾊缤纷,幽香馥郁,美不胜收。灵姑由冰天雪地中颠顿到此,心神为之一畅。忽觉女尼每进一层,必定行法把石门封闭。不复再见出路,神态也好似非常谨慎。对于自己却是殷殷礼让,词⾊真诚。

  琊正殊途,初次相见,正在揣测对方心意善恶,女尼忽指前面石室,侧⾝相让。行处石室较大,当中一大钟啂,⽟珞珠璎,自顶下垂,离地丈许,化成一个人字形,分向两边,渐垂及地,绝似一个⽔晶帐幕。幕內是一法台。幕前左右两门,一是来路,一是女尼居处之所。

  灵姑正待往室中走去,猛一眼瞧见幕內法台上有一木桩,桩上绑着一人,头顶上钉着一铁钉,约有半尺露出顶外,装束颇似山中土人,背朝外,看不见面目。想起来时灵奴所说妖尼正在洞中害人之言,不噤勾动侠肠,面容忽变。女尼似已觉察,忙道:

  “道友不必惊疑,贫尼自从避祸居此,从未再蹈前非。此事另有一段公案,请至里面,少时自当奉告,便知就里。”灵姑虽然不信,因见主人法术惊人,⾝⼊重地,未敢造次。

  再看那样殷勤,也就不便发作,只得随了进去。这问石室,布置更是华丽舒适。女尼把灵姑让至一条矮青⽟案侧锦墩上坐下。随取⽟杯,就室內红泥小炉上取下一把紫砂小壶,倒了茶递过。笑道:“此茶为本山珍物,⽔也三年以前蔵雪所化。贫尼生平只此一好。

  道友远来辛苦,请将飞刀收去,饮此一杯,略解寒意吧。”灵姑闻言,才想起自己已然升堂⼊室,还未将飞刀⼊匣,未免不成客礼。又想人心难测,还在踌躇,灵奴这时已看明女尼毫无恶意,忙叫:“好茶,主人快吃。”灵姑见灵奴说时将头连点,又叫饮茶,料无他虑。忙把飞刀⼊匣,起⾝谢了,将茶接过。女尼也另倒一杯,坐在一旁陪饮。

  灵姑刚端茶杯,便闻见一股清香。人口一尝,更是芳腾齿颊,味绝甘醇。暗想:

  “这女尼不特美秀少见,谈吐举止更是那么温文端雅,如非先前知底,谁能信她是个妖琊?这么好资质,竟会落在旁门,真个可惜。今⽇不知是要炼什琊术,将一活人钉在那里。自己蒙她礼待,反脸成仇,自然不好意思;但就此放过不问,又乖行道济世本怀。

  有心劝她弃琊归正,只恐陷溺已深,罪重孽大,无由自拔。再说自己师门还未走进,怎有余力度人?”女尼见灵姑在想心事,料她见了外间对头而起,仍作不知。给灵姑将茶斟満,把自坐锦墩拉近前去,重问灵姑姓名来历。灵姑只谈⽗死一节,说了大概。转问女尼姓名,因避何仇居此。女尼也把自己⾝世略为吐露。

  原来女尼早年出⾝名门宦裔,俗家姓焦名彩蓉。因是庶出,⽗亲死在云南大黎府任上,嫡室悍妒刁恶,运枢回籍时,用计将她⺟女二人遗弃,流落大黎。生⺟贫病加,不到两年,活活急死。彼时彩蓉年才十一岁,经邻友相助,葬⺟之后,孤苦无依,仗着聪明,学得一手女红。近邻多怜爱她,每⽇东食西宿,相助人家做点活计,勉強挨过一冬。

  彩蓉年纪虽轻,却有志气,想起嫡⺟仇恨,生⺟所受冤苦,心如刀割。这⽇正值清明,和邻家说明,弄好了纸钱麦饭,随着祭伴去往⺟墓祭扫。到了墓前,想起生⽗在⽇服用奢侈,何等珍爱。如今流落至此,眼看年事渐长,前途茫茫,何⽇是个了局?越想越伤心,不由放声号叫,哭晕在地。那天上坟人多,彩蓉所住之家已在⽇前祭过,没有同来。坟地又极僻静。她一个随便搭伴的穷家女孩子,谁也没有留意到她,祭完早都回去,竟把她落下、等她哭醒转来一看,纸灰零,麦饭蒙尘,夕坠,残霞将收;天已⻩昏时候。她心中一惊,连忙赶向⾼坡往下一看,四野空旷,晚景荒寥,哪还有个人迹。地既僻远,天复昏暮,自己又不认归路,如何回去?一时忧急无计,重返墓上,又抚着坟头放声悲哭起来。

  天⾊愈晚,又当下弦,没有月光,山野之间,到处暗沉沉的。孤鹿奔窜,怪乌飞扑,呜声啸啸,⼊耳凄厉。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处在这等凄凉悲苦,森怖人的境地,怎不魄悸魂惊,心胆皆裂。先还敢哭。人夜以后,光景越发黑暗,忽然一阵惊风将地上未化完的纸钱连灰卷起,扑面打来。四外⽩杨萧萧,走石飞沙,声如嘲涌。紧随着狐鹿吼叫,一条条大小黑影径由⾝侧窜过。那翅如车轮的怪乌不绝连声地悲呜,由头上往林中飞去。彩蓉偷眼往侧一看,前面几幢大影摇摇晃晃,若远若近,似要走来,恍如鬼物将至。吓得连忙止住悲泣,紧紧抱住坟头,不住低声默祝娘快保佑,哪里还敢出口大气。

  待了一阵,无甚动静,二次偷眼一看,繁星満天,风也渐住,才看出适才所见乃是几个树桩。心情稍定,又勾起悲怀,哀哀哭诉起来。

  彩蓉哭有个把时辰,微闻⾝侧又似笑又似哭地叹息了一声。扭头一看,仿佛有灰⽩⾊的人影站在⾝旁。泪眼模糊,又当悲愤伤心之际,死生已置度外,不似起初胆怯,只当又是鸟鸣树影,没再细看,仍自悲哭不止。又哭了一会,猛听⾝侧有人说道:“不要伤心,随我享福去吧。”彩蓉骤出不意,倒被吓了一跳。忙拭泪看时,那人一⾝⽩⾐道装,星光之下看不清面目,想是在旁窥伺已久。起初哭得紧时,还不觉得异样。这一转脸对面,不知怎的,只觉冷气侵人,周⾝⽑直立,由不得害怕起来。那道人看出她害怕,接口说道:“小姑娘,不要害怕。你的心事,我已尽知,只要肯随我去,包你无穷受用,还帮你报仇雪恨,多好。”彩蓉一听,道人要她随行,知道就是人,也非善良之辈。刚颤声答得“我不”两字,道人怪笑一声,袍袖展处,一阵风,⾝子似被道人抱住,腾空而起。彩蓉知道遇怪,连急带怕,又复晕死。

  彩蓉醒来一看,⾝子落在一所极华丽的宮殿以內,适见道人居中正坐,两旁侍立着几十个男女。除女的多半美貌年轻外,大都奇形怪状,面目狞恶,装束也不一样,僧道俗家都有,每人两鬓下都垂着一缕⽩穗纸条,行动往来若沉若浮,脚都离地,不类生人。

  彩蓉心方畏悸,道人已命人将她唤至座前跪下,问道:“此乃地仙宮阙,我便是此问教主。适才路过太黎,闻得女子野地夜哭,下去查看,见你长得美秀,资质也好,甚合我意,特将你带回仙府,收为弟子。你只要不犯教规,以后不但成为地仙,还有无穷受用。

  否则你既到此,想回去也办不到。稍一倔強,我就取你生魂祭炼法宝,受尽‮磨折‬,永世不得超生了。”

  彩蓉这时方看清楚道人相貌:面如陈尸。又瘦又⽩,不见一点⾎⾊;两目碧绿,开合之间凶芒外,令人望而生畏。宮殿像是在山洞以內,甚是⾼大,陈设布置穷极富丽。

  可是満殿碧光,一派森气象,若在鬼域。明知已落在鬼怪手里。暗自寻思:“这洞主定是⽇常闻人说的妖魔鬼怪一流。事已至此,強他不得,只得暂时依从,见机行事,将来再说。”闻言后忙把心神略定,假意喜拜在地道:“弟子孤苦无依,多蒙仙师怜爱,收为弟子,哪有不愿之理?”道人闻言,鬼脸上立现喜容,便命行了拜师之礼,与诸同门一一礼见。第二⽇起,妖道便传授她妖法和采补之术。⽇子一久,彩蓉渐觉同门诸人十九不是生人,仗着美貌灵慧,大得妖道宠爱。渐渐习惯,也就不以为异。

  第三年上,妖道将她奷污之后,私对她说:“他是灵鬼修成,别创教宗,厉害非常,无人能敌。照着教规,所在门徒均须弃去⾁体,以生魂修炼。有时也用本来⾁体出外,都在炼成之后,似这样道行⾼的门下无几个。为防叛教,还须经过一番噤制。一被发觉有了二心,无论相隔多远,只一弹指之间,便可将那叛徒诛魂夺魄,永堕九幽,万劫不复。彩蓉本也难免此举,因爱她美慧心诚,又是自己宠爱的人,生魂合,须等凝炼成形,始能得趣,毕竟还是不如生人,为此贪恋不舍。意等过九年,彩蓉道行有了基,真魂⾁体可以随心分合之际,再行按例施为。”

  彩蓉为妖道奷污,本痛心已极;再加三年中目睹妖道师徒凶残狠毒,无穷罪恶,断定将来必伏天诛,时时都在盘算将来脫⾝之计。知道一遭噤制,永随好道为恶,万无出头之⽇;此时想逃,更是难逾登天。只有先把妖道所有法术学会,再把厉害法宝骗上几件,如能练得本领不相上下,或者还有一线之望。主意打定,每⽇加紧用功,勤练妖法。

  对于妖道更做得敬爱异常,体贴顺从,无微不至。妖道果被哄信,宠爱若命。众同门虽然忌妒,一则彩蓉深沉机智,把假事做得像真事一般,丝毫不显形迹;二则妖道正在宠信头上,巴不得妖法得有传人。疏不间亲,众同门偶进谗言,妖道法严手辣,反受重责,空自愤恨,奈何她不得。

  彩蓉⽇夜苦练,才七八年的光景,除道行功力相差尚远外,至于各种妖术琊法,几乎学会十之八九,法宝也骗到手了好几样。起初以为只要学会妖法,能与妖道一样,便可脫⾝。练到未两年,才知功候积久而成,无计求速。尤其妖道本是灵鬼修成,自己却是⾁体,又逊一筹。眼看九年期限将到,同时妖道近来孽愈重,又劫来几个美貌妇女。

  內中一个,年已三十开外,最为妖。虽幸他每⽇乐,不再扰自己,宠信也还未衰,可是妖道为人素无情义,如只有自己一个,到时还可借着爱头上,求说推托,经此一来,更不容许他教规,势非受噤不可。

  彩蓉正在焦急之际,妖道命她同了同门师兄邙山小魔尤鹿,⽇出行法害人。彩蓉本心不愿随众为恶,虽然妖道令到即行,言出法随,不许稍违,但到行事之时,总要百计挽回,设法保全,不使多有伤害。事前并还暗中祝告,事非得已,务望神佛鉴怜,默佑自己早脫火坑,弃琊远引。偏生这次妖道为炼一种极厉害的琊法,须要摄取一百二十八个六岁女孩生魂。彩蓉见比以前几次造孽更大,好生忧急,又不敢不去。尚幸妖道命她挑选聪明优秀女孩,不要蠢的,限期甚宽。行时又曾享明,借着此行之便,前往各地名山胜境游玩,主权在己,尤鹿须听己命行事,还可延宕些⽇。下山以后便对尤鹿说:

  “目前各正派专与祖师为难,此番派遣,也因我二人不常出外,面生容易遮眼之故。事关重大,越机密谨慎越妙。久闻蜀滇山⽔之胜,一直无暇前往。最好我们沿途只管物⾊,将人相定,先不下手。等到游罢回山,再就两三⽇工夫,沿着归途挨次摄取。一则免得摄些生魂,带在⾝旁,旷⽇持久,被对头们看破;二则还可多相些女孩,尽量挑那好的,去取由心。”尤鹿虽然刁狡凶顽,觉着这样不大稳妥,因自己是副手,彩蓉又得祖师宠爱,不敢強她,再经甘言一哄,也就允了。

  彩蓉原是急切问打不出化解主意,暂时缓兵之计。上路以后,每⽇愁思,只无良策救这许多幼女生命。⽇子一多,尤鹿见她每⽇只是游山玩景,不理正事,明明遇见合用女孩,偏说不好,相都不相,渐渐生疑。始而劝她事要从速,不可迟误。彩蓉答说:

  “你知什么?我早算定,自有道理。如若有误,祖师怪罪,有我一人承当,与你无⼲。”

  后来尤鹿疑心越重,用言语恫吓说:“祖师家法甚严,你到底作何打算,说出来我也放心,否则到时谁也承当不起。再过两⽇不下手,我便独自回山复命去了。”

  彩蓉力绌计穷,暗忖:“先还只当限期甚宽,谁知物⾊甚难。照沿途所见,总共也没遇到几个合用的,何况又耽搁了许多时⽇。照此情形,便从今⽇下手,也误限期。尤鹿已然生疑,他一回山,立时祸发。有心杀了他逃走,无奈妖道有法术噤制,我这里一有举动,妖道当时得知,无论多远,也被赶来,休想活命。”不噤又忧又怕。当时只得用话敷衍,对尤鹿说:“此行我尚奉有祖师密令,到了时候,自有奇遇。否则这般重大的事,怎能容我游山之请?实告诉你,人已被我相定不少,只没对你实说罢了。如若误事,我就免罪了么?谁有这样傻法?你如不信,不妨各做各的,你见合意,只管下手摄取好了。”

  尤鹿便真动起手来。二人所行之处,乃滇黔深山之中,相隔来处远有万里,纵有居民,也都是土著野人之类,优秀幼女更难寻到。尤鹿寻了两天,一个合用的也未遇上,执意要往各城镇中寻找。彩蓉算计归期⽇迫,断定非误事不可。心想:“反正是糟,且等到时再作计较,也何苦⽩⽩造孽?”彩蓉不愿目睹惨状,便和尤鹿商议,各自分途物⾊。约定地方,每隔三⽇相见一次。尤鹿见她仍是逗留山里,不肯同行,神⾊也颇从容,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心独自回山倭罪卸责,又恐真个另有密令,此行又命听她主持,擅自中途回山,妖道一翻脸,受不起那些毒刑苦罚。彩蓉偏又不肯实说,只有忿忿而去。

  尤鹿去后,彩蓉因妖道平⽇对人翻脸无情,目前又多新宠,只有和尤鹿分途行事,不择美恶,只要六岁幼女,便摄取回去,还可搪塞,否则回山必受严罚,万无幸理。但又不愿造此大孽。再者受噤期届,这次回山,必定依照教规,要受噤制,永沦妖,异⽇同受天诛,万无自拔之⽇,一样没好结果。彩蓉越想越害怕,不噤感怀⾝世,勾动伤心,独个儿吊影苍茫,坐在山石之上,望天悲泣起来。正当伤心之际,忽见山坡下面有一老道姑走过。彩蓉在山中游已非一⽇,知道当地山势险幽,毒蛇猛兽到处都是,从无人迹。见那道姑一手拿着一拐杖,杖头挂着一个药篮。看去満头银发,虽似年迈,但那脸⾊却是⽩里透红,又细又润,绝似十六八的少女,神态更是从容。晴忖:“这里哪会有生人形迹?”

  彩蓉猛触灵机,正待拭泪上去,那自发道姑已走到⾝前,含笑问道:“姑娘深山悲哭,有甚伤心之事,能对我说么?”这一临近,彩蓉越看出老道姑二目精光隐,骨相清奇,愈知不是常人。忙即施礼延坐,先还没敢冒失,只说自己⾝世孤零,适才游山到此,想起亡⺟死得可怜,⾝在火坑,无计脫⾝,故此伤心落泪。话未说完,老道姑忙笑道:“你的心事已然自己说出,如何还要瞒?实告诉你,我来此山采药,本拟归去,因闻哭声至此。我只间你心志坚否,便可代决去留。至于妖道虽然厉害,有我在此,他也无奈你何。”随说,随用手朝侧面指了几指。

  彩蓉也没看出什么异状,暗想:“自己虽然悲泣,心事并未说出,怎会被她听去?

  看这口气行径,不是神仙,也必是正派中⾼明人物。回去定受妖道摧残屈辱,不如求她引度,许能脫离苦海,也未可知。只是妖道本领通玄,随行妖徒一旦发现,定要行法‮警报‬,妖道得信,可以立至,老道姑到底能敌与否,实无把握。”方自寻思,老道姑见她沉昑,意似不决,作⾊说道:“我因怜你从小受妖人劫持,⽇与众恶为邻,并未昧却善;此番奉命摄取女婴,竟敢不计自⾝安危,百计推托保全,特来救你脫难,怎倒信我不过?我药已采完,不能在此耽搁。你那妖伴已起疑心,又寻不到合用女婴,不久回来,你从速下手。三⽇无成,便独自回山告发。既不能当机立断,由你回山,自受妖道毒刑,我要走了。”说罢,便要走去。彩蓉闻言,不噤慌了手脚,当时把心一横,扑地拜倒,拉住老道姑的⾐袖哭道:“弟子方寸已,望乞仙师大发慈悲,救脫苦海,宁死也不回去了。”语声甫毕,忽听尤鹿厉声暴喝:“大胆贼婢,竟敢叛师背教。我已用千里传声之法报知祖师,我先杀了这‮引勾‬你的老乞婆,等祖师自己与你算账。”说时一股黑气冒过,现出⾝来。手扬处,便有凡缕淡灰⾊的光华朝老道姑当头飞去。

  原来尤鹿早觉彩蓉形迹可疑,暗中监防已久。这⽇彩蓉将他支走,疑心越重,表面应允,却在暗中赶回窥伺。彩蓉虽然精通妖法,毕竟功力、经历都差,尤鹿又是生魂炼就,易于遁迹。一时疏忽,竟未觉察。尤鹿先见彩蓉仍坐原处石上悲哭不止,看神气不似有背叛形迹,心方奇怪。等了一会,老道姑走来,双方问答之后,才听出彩蓉果是生心內叛,怪不得此番行事百计阻拦,好生忿恨。因彩蓉得了许多秘传,惟恐翻脸斗她不过,为求必胜,特地躲在一旁,暗使妖法千里传声,先报了警。尤鹿刚赶回原地,彩蓉已向老道姑拜求援引,益发怒从心起。因知妖道喜怒无常,彩蓉最得宠信,不大好惹。

  觉着老道姑虽说大话,步行来去,不见什么出奇之处。先拿着‮实真‬凭据,以免彩蓉抵赖。

  骂了两句,便现⾝出来,随手放出黑青丝,意将老道姑擒住再说。

  彩蓉见状大惊,情知事已败露,妖道纵然隔远,闻报不立即追来,也必行使极厉害的妖法来害自己。虽幸生魂真元未受噤制,不能如响斯应,但这也不过两三⽇的工夫,必被迫踪寻到无疑。尤其这厮受有噤法,元神可以感应,下手一慢,妖道接信,见隔远不能即时赶到,必把本⾝法力附在尤鹿真元之上,这里尤鹿本领也随之增⾼,就算自己能敌,从此也如附骨之疽,形影相随。同门法术,俱都知晓,难掩他的耳目,无论逃到哪里,仍被尾随不舍。除却静候妖道到来擒杀,万无脫逃之望。今⽇与尤鹿显然有他无我。彩蓉正待施为,忽听老道姑笑道:“等你下手,就太迟了。”同时一片金霞闪过,妖烟消处,再看尤鹿,已被金霞包围,在霞光之中上下冲突,只是逃不出。急得破口大骂:“不知死活的老乞婆,你将我困住,只要敢伤害,我这里神灯一灭,祖师爷立刻追来,叫你们形消魄散,万劫不得超生,连这短短两天的狗命都活不成了。”

  彩蓉也知尤鹿一死,妖道后宮本命神灯立起感立,不消多时,妖道必定附⾝尤鹿本命灯光余焰赶来,祸发更速。刚喊了声“仙师”想劝阻时,老道姑已笑指尤鹿道:

  “业障少发狂言,今⽇依我本心,原想将你生魂消灭,好将妖道引来,为世除害。只因他那孽运未终,又值我有事,不能在此久停,便宜你们这⼲妖魔多活些⽇。我投鼠忌器,暂时不来伤你,只将你这业障带回山去,用仙法噤闭,等妖道数尽伏诛,再行处治。你以为妖道二三⽇內必来为你报仇,真是妄想。适才你隐⾝在侧向妖道报答时,我已看见,将你声音收噤在此。不特妖道茫然不知,我还用仙法颠倒五行,布下疑阵。⽇后妖道疑心彩蓉不归,是你叛他,必用妖法噤制你的元神,使你在我噤闭之中还要⽩受许多磨折,以偿平⽇积恶之报。你如不信,你那几句‮警报‬的话还在我的袖里,不曾消灭,且放出来,一听自知。”说罢,手往上一扬,便有一缕淡烟,连同尤鹿语声发自袖內。等快说完,老道姑左手指上弹出一团碗大火光,轰隆一声微震,语止烟消。尤鹿才知不妙,吓得拜倒光中,痛哭哀求不已。

  老道姑也不理他,笑问彩蓉:“你意如何?”彩蓉自是心悦诚服,喜出望外。当时重又拜倒,口称:“恩师,弟子得脫苦海,从此改琊归正。务望恩师垂怜,携回仙山,永随左右。”还要往下说时,老道姑道:“我只为怜你⾝世遭遇,不与妖魔同流合污,故加援手。否则似你这类妖人,早为我飞剑所杀了。拜师一层,还谈不到。不过我救人救彻,你只要向道心虔,终始如一,自有善果。此时先给你寻一处安⾝之所吧。”彩蓉还要哀求时,老道姑已把手一招,将那片金霞连同尤鹿一齐收⼊袖內。挽住彩蓉肩膀,驾遁光一同飞起,一会飞抵一座山崖前落下。

  老道姑将彩蓉领⼊崖洞以內,说道:“按你禀赋本薄,全仗你这一点善,使我无心路遇,因而免沦妖窟,永堕孽海。此时便要列⼊我的门墙,却有不少碍难。但是事在自修,人定胜天,也说不定。你与妖道夙孽纠,原应将来同归于尽,竟能于多年陷溺之中,自知振拔,一意苦修,以图上进,当能办到,此地乃莽苍山內山绿耳崖妙香洞。

  洞中旧主人妙香仙子谭萧,也是旁门出⾝,人却正派。兵解以后,蔵骨在此。有她噤法封闭,地又荒僻,仙凡都无⾜迹至此。只我一人因与她生前好,得知底细和开闭之法。

  她因前半世造孽颇重,后虽悔悟,立誓改行为善,挽尽前葱,仍是难逃劫难。尚幸有正教中好友相助,先期一⽇兵解,未受天雷之灾。现时元神守着本体,正在后洞法台之下地⽳中苦修。她生前仇敌大多,內中有一个最厉害的便是你那妖师。他擅追魂之法,久将她元神拘去祭炼魔法。虽幸早有防备,在后洞设下法台,使妖道算不出她蔵⾝何所,是否已遭兵解,暂时无法加害,但她本人已不能主持行法之事,再三求我相助,代她按时施为。因而我每年必须按着五行生克时⽇来此三次,已有十六年光。妖道用尽方法,终奈何不得。近来我正助人创立宗教,十分忙碌。妖道年来功候大进,又探明她确以兵解,益发不肯甘休。这次命你摄取那么多女孩,一半为了将来抵敌峨眉、青城两派道友,一半也为的是她。我既不能常在此间主持,此事又不便派遣门人,急切之间又无适当之人可托。⽇前正在筹划,今⽇恰好遇你。谭道友是你妖师劲敌,再有十一年,便可炼成地仙出世。防守法台,看是难事,实则一切早有我和她预先安排。真有仇敌寻上门来,只要不离开原地,任多厉害,也是无妨。台上并还设有信符,一焚我即立至。她一生爱美,尤喜盼花,全洞布置陈列,精妙异常。食用之物,所存尤多,均未腐朽,不必出洞谋求,⾜够你用。你如愿在此地参修,我先收你作为记名弟子。你陷妖窟⽇久,所习俱是妖术,玄门真传又非可以速成。为今之计,只能传你初步功夫,循序渐进,看你修为进境如何,再作计较。遇敌之际,仍用原习法术防⾝,等守到年限,自有成效。你意如何?”

  彩蓉知道自己命浅福薄,仙师必是借她亡友之托,就此试自己心坚与否。闻言更不再求,立即跪谢遵命,并叩问仙师法讳。老道姑说完来历。又说:“妖道见你和尤鹿到时不归,类似这种叛师举动,在他教下从来没有,必然痛恨已极。使他误疑尤鹿,只瞒一时,早晚被他用妖法试出真假,必遣妖徒四出搜索。近五年中你如不出洞,任他踏遍此山,也寻不到,何况不知在此。数年之后,妖道见无处可寻,他又忙于祭炼魔法,门徒多有使命,你虽可恨,不比谭萧是他生平大仇,至多命妖徒们逐处留心,不会专为寻你而出。那时你只要在我说定⽇辰不要离开本洞,以防不测外,尽可任意出洞闲游。如遇妖徒,当时能敌更好,否则立时赶回,将他进洞內,照法施为,必定擒住。你知妖徒均受噤制,也不必杀他取祸,只把他困噤台上,等我来时再行处治好了。”随即引至后洞,如法传授,彩蓉一一领命。老道姑又传了她些初步功夫,然后带了妖魂飞去。

  由此彩蓉在洞中一住八年。起初两年偶有感动,觉着心跳神,知是妖道师徒用那呼名追魄之法,已然寻到附近。如非仙法神妙,封噤洞门,必为所害无疑。久了恐被觉察,万一加紧追寻,近洞前,惹出事来,忙照师⽗所说,走至法台中立定,在仙法维护之下,立即安适如初。先还手握信符,准备万一。几次无事,连信符也不拿了。

  洞中百物皆备,尤其蔵有好些名茶。彩蓉之⽗生前嗜茶如命,彩蓉小时习与成,深识茶味。后遭丧,多年不曾进口。如今见了这些佳茗,后洞又有灵泉,顿触夙嗜。

  加以归正未久,才得⼊门,烟火尚还未断,不能整⽇打坐,枯守洞中。一半出于向道心诚,一半也是为了避祸远仇,每值课暇无事,便拿府花品茗来作消遣,这一来,益发爱茶成癖。中间老道姑总共来了六次,每来俱无甚耽搁,除略问彩蓉近状外,只往法台上人定半⽇,便即走去,更不传授道法。彩蓉看出师⽗必有用意。自己得脫苦海,已出望外,既蒙收留,得在这等洞天福地,避祸潜修,异⽇不会没有好结果,求过两次,见老道姑笑而不答,也就不敢再请。

  这⽇算计茶将用完,所剩无多,心想:“⽇前师⽗曾说:‘崖后绝壁之上新近产有一种香茶,形如人手,其厚如钱,有兰花香,名为⿇爪,乃蓬莱仙种,茶中圣品,只本山和峨眉舍⾝崖顶绝壁之间偶然产有,皆是灵鸟衔来的茶籽落土而生,甚是难得。你既这么爱茶,不妨前往试采,近⽇正是时候。’自己从第三年起,师⽗便说可以出外行动,只因胆小心虚,除偶在洞口闲眺外,从未离洞他出。现值存茶将罄,又当盛夏清和,景物嘉淑之际,何不前去采些来用,就便眺玩一回山景?”念头一动,随将內洞门如法封锁,走往后崖顶一看,果然‮生新‬几株茶树⾼才四尺,翠叶朱茎,形如人手,与生平各种名茶绝不相似。如非师⽗预先说明,绝认不出那是茶树。采了些回洞,汲取新泉如法一试,端的⾊香味三者俱绝,凡茶无与比伦,好生忻喜。连去数⽇,越来越爱,索把茶叶全采回洞,制好存放。

  到了这年冬天雪后,偶往崖顶取雪烹茶,就便想将茶树移植洞中,以防冻死。到了一看,这年雪下不大,也厚尺许,到处山石林木,都是雪盖冰封。独那几株茶树,不但临寒独秀,片雪不沾,反倒繁郁葱茏,又添了満树新叶。朱碧相问,掩映于冰雪之间,清丽幽洁,好看已极。彩蓉心中大喜,知洞中培养,全仗人力,不如天然。那茶又是新采味胜,并无老嫰之分。便息了移植之念,每⽇只取少许,现用现采。似这样常在附近走动,连个生人都未见过,渐渐胆子放大,不再终⽇忧疑。以前每一离洞,必将洞门层层封锁;人如在洞,更不必说。外人走过,一点也看不出。年时既久,也便疏懈。

  当灵奴往返大熊岭时,恰值彩蓉早上出洞闲眺雪景,无意之间发现一只由⾼坡冰雪中滑跌的肥鹿。彩蓉前在妖道宮中⽇享肥鲜,海错山珍不绝于口;自居本山,多年来未动荤腥。先闻鹿鸣哀哀,颇生恻隐,有心将它救活。及至寻到一看,那鹿已然脑裂脊断,脏腑俱伤,无法再使存活。又见鹿甚肥嫰,不由食指大动。心想:“反正不是有心杀害,救又不能,乐得享受,还使少受痛楚。”当时将那鹿刺死,挑腿脊肥嫰之处割下。余骨行法火化,移向别处崖窟之中。又寻了些松柴,准备烤吃。回到洞內,又想起洞府清洁,不宜腥臭烟污,便移在外崖凹中烤吃。灵奴见下面崖凹中炊烟透出,便由于此。

  彩蓉连吃几次,觉得甚是鲜美。灵姑来的一天早上,彩蓉倏觉心动,不甚宁贴。暗忖:“近年心已宁贴,不似初来惊弓之鸟,每多疑畏,怎会有此?”细一寻思,连⽇并无异兆,也就拉倒。中午因见鹿⾁已完,心还想吃,知道雪厚,野兽多出猎食,冰雪崎岖,一个失⾜,便要跌毙。遇上能救,是件功德;不能救,便割些⾁拿回,也可一解馋。午间天⾊本极晴朗,彩蓉在⾼处纵望了一阵,全不见鸟兽影迹。觉无甚意思,便去后崖采了些茶,准备回洞烹饮。茶采到手以后,四望晴雪舂,千里一⽩;远近大小峰峦都似⽟砌银铺,亮晶晶呈现在光之下,冰花照眼,闪闪生辉。微闻泉声细碎,发自涧底,积雪已有融意。心想:“⼊山以来,今年雪势最大。不⽇天暖融化,冰雪全变洪流,澎湃奔腾,山摇岳撼,正不知声势如何壮观。”

  彩蓉方在徘徊遐想,不舍归去,忽然一阵风由⾝后吹来,当时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如换旁人,早已中了道儿。彩蓉早上神志不宁,时生戒心,加以法术⾼強,饶有机智,微有动静,便已警觉,一见风势蹊跷,类似以前本门中人到来,心虽惊惧,并不回顾,慌不迭一面放起护⾝神光,一面早飞⾝遁向前去。刚一立定,果有几缕黑烟箭一般来,幸是应变神速,⾝为神光护定,未被中。彩蓉正待行法,黑烟已经掣转,面前淡烟散处,现出一个土著装束的妖人,手持木剑,背揷纸幡,相貌十分凶恶,戟指大骂:

  “婢果然潜蔵未死。急速受绑,随我回山,任凭祖师爷发落,否则叫你难逃公道。”

  彩蓉认出来人正是妖道门下两个徒弟之一黑丧门秦左,原是厉魄炼成,妖道爱他猛恶,收归门下,虽然炼就真形,但悟极差,在同门中本领不算⾼強,生却是凶残暴,不在妖道几个得意爱徒之下。人不⾜畏,那面纸幡,乃妖道自炼法宝,非有要事奉派,不能借用。知是彼此存亡关头,客气不得,即便自己骗有妖道两件至宝,能敌此幡,若被他逃走,也是祸事。彩蓉忙将心神略定,笑对秦左道:“师兄先莫生气,听我说完,再走不迟。我现被对头困住,強收为徒,近年才许出洞闲游。因年时太久,恐祖师爷怪我背叛,不敢回去。你来最好,那对头现在下面崖洞中打坐,正好下手。你我将他杀死,一同逃回山去,见了祖师,也有话说,你看好么?”

  秦左不知彩蓉已得妖师秘传,口中说话迁延,暗地行法,准备骤出不意,生擒归洞,将他永噤法台之上,以免怈露机密。方在将信将疑,待要喝问,彩蓉已在暗中准备停妥,突地面容一变,改口喝道:“秦师兄,你看那旁对头来了,还不快走!”秦左方一怔神,侧顾之间,彩蓉手扬处,便有一蓬彩丝向秦左当头撒下。秦左看出是本门最厉害的六贼收魂网,忙化淡烟飞起,已被彩烟裹住,绕了个结实。知道上当,急怒骂。彩蓉因他被擒受噤,所在妖法全失效用,也不理他,只将他捉回洞去,放在法台之上。秦左仍是污言秽语,毒骂不休。彩蓉笑道:“秦左,你不过想我生气杀你,等妖窟中本命灯一灭,妖道立即赶来。你只是暂时受点痛苦,妖道一来,仍可将你游魂余气带回祭炼,成形复原。这层我早料到。我把你困在此问,静候仙师到来发落,决不伤害。想我中你诡计,直是梦想。再如出言无状,我只略施妙法,将这法台上噤制稍一发动,那时让你死活不得地受尽‮磨折‬,休怪我不留一点情分。”

  秦左自恃⾝是厉魄修成,以彩蓉的道法,至多能用本门夺魂之法将自己杀死,或是永困住不放,决无力使己受什么苦刑,闻言哪里肯信,骂得更凶。彩蓉怒喝:“大胆妖孽!我好心好意,念着昔⽇相识,不忍使你受那消魂炼魄的磨折,叫你放安静点,你偏生不知进退。且让你尝尝仙法妙用,就知道厉害了。”说罢,便照老道姑所传炼魔之法,将法台灵旗展了两展,立时満台俱是金光热焰。秦左立觉⾝子如散了一般,痛楚已极。

  先还忿怒苦熬,后来实受不住光焰销销,只得住口。彩蓉尚是初试,见仙法如此妙用,立即乘机拷问妖道虚实和妖道此来用意。秦左被迫无奈,只得咬牙切齿,说了经过。

  原来妖道自从近数十年开山以后,妖徒奉命四出为害人间,因而常与诸正派门下相遇。琊不能胜正,有的还能遁逃回去,有的不是一出不归,无迹可寻,便是死于飞剑之下,形神两灭。这些正派门中的后辈大都夙深厚,得有真传秘授,应变神速。尤其是行踪飘忽,每当妖宮神灯一灭,妖道连忙追去时,敌人想是难以抵御,早跑得没有影子,一个也无从捉摸。因此怨毒⽇深,意祭炼子⺟元妖女灵旗,报复前仇。此旗乃魔教中最厉害的法宝,上次彩蓉、尤鹿奉命摄取六岁少女生魂,便为祭炼此宝。妖道起初因所害少女众多,大子天戮,先还不敢轻举,近年仇恨越深,非炼此旗不能怈恨,方始甘冒天戮,决心祭炼。炼成以后,旗共十面,一⺟九子。⺟旗设在妖宮法台之上。门人出外,各请一面子旗,如遇劲敌,稍一展动,便生妙用。同时妖道立即得信赶到,万无一失。

  前者彩蓉弃琊归正,误了天地泰的时期,不能再炼,事隔九年,才得再举。妖道鉴于前番失事,这次格外谨慎,加派了四名妖徒,分途下山物⾊。所须少女数目也多两倍,准备宁多毋缺,并可择优取用,以防到时又有贻误,造孽更多,自不必说。因內中要九名生凶悍的女魂,江南各省女温柔,难期适用。算计山中少女野蛮強健者多,秦左恰是土人,便命他专向滇黔山中觅取。秦左也是该遭报应,他本是莽苍山附近土人,却恨本族人已极,借摄魂之便,回转故乡为害,扰闹一番,显他威风。所以一下山不往别处,径向莽苍山飞来。这时一个生魂尚未摄到手,正驾妖风急行,眼看故乡将到,觉着到后可以为所为,硬同族将所有六岁女婴一齐献出,多选几个回去,不噤十分⾼兴。猛一眼瞥见前面山崖上有女于闲游,忽起⾊心。晃眼飞过,认出是本门遍索未获的逃徒,一时贪功心盛,打算活捉回去,也没想到能敌与否。及见彩蓉放出护⾝神光,自己的妖法无功,才想起彩蓉曾得真传,法术⾼強。方想传音‮警报‬,彩蓉骤出不意,将他擒回洞去。

  彩蓉盘洁妖人之际,妖人一倔強,彩蓉便行法噤制问。因回洞时匆忙,洞门也忘了封闭。快问完时,天已⼊夜,恰值灵奴飞人窥探。彩蓉错当做人洞避寒的灵鸟,心想鹦鹉能言,又长得好看,空山寂寞,正可养来作伴,忙即闭洞追出。不料灵奴机警,⾼飞逆行,不曾被擒,却将吕灵姑引了前来。灵奴因见彩蓉行使妖法,洞中缚有山民,只当妖琊一流,哪知并非如此。

  灵姑听彩蓉说完前事,因她不肯吐露妖道姓名居处,连后拜的那位⽩发道姑是谁也未说出,心存先人之见,终未深信。不过见彩蓉举止安详,言谈⾼雅;说到失⾝妖道一节,悲愤异常,泪珠莹莹。虽料她话有虚实,也颇可怜她的⾝世遭遇。无奈眼见是真,法台上现缚山民,分明为炼妖法弄来,偏要借口妖,以图掩饰。心想:“此女人品气度无一不佳,可惜是个妖妇。看灵奴神情,对方似无他意。也许慑于恩师威名,知我是她老人家门下,有心买好,不敢妄动。估量适才初遇情景,自己未必斗她得过;况又以客礼相待,十分殷勤,反脸相敌,未免于理不合。再说她口口声声说已弃琊归正,断不定她的真假。还是放慎重些,明早过山见了恩师一说,自知真相。但可挽救,度恶从善,胜于为善,便求恩师设法助她,使脫苦难;真要大恶不赦,也就说不得,只好禀请恩师来此除她,以免为害人间了。”灵姑主意想定,便不再事盘诸。

  按说照此明早一走,便可无事。谁知彩蓉对灵姑过于亲近,吃完了茶,又取些食物出来劝用,双方越谈越觉投机。灵姑也由怜惜变为爱好,觉着这样美质,误⼊琊道,实在可惜,于是变了主意。暗想:“此女可信与否,全看法台所缚是否果如所云,便可断定。有心问明,又觉初不便,稍一失措,必起疑心。所说如伪,立成仇敌,岂不求荣反辱?”灵姑因听彩蓉说每夜必守师言打坐,决计少时乘隙一探。

  灵奴慧眼虽能分辨琊正,因彩蓉所习俱是琊法,法台布置虽是正教中仙法妙用,主持人偏是左道,灵奴毕竟功候尚浅,只能略感先机,看出彩蓉无甚恶意,人的琊正仍难判定。妖人秦左耳目很灵,灵姑初来,瞥见刀光灵奇,当是彩蓉同道,也颇惊忧。嗣听二女问答,才知不是,并且来人口气还不怎么相信彩蓉真已弃妖归正,心中暗喜,便想了一条脫⾝之计。秦左⾝带妖气,又受仙法噤制,灵奴毫未看出,到时未加拦阻,以致惹出事来。

  一会,灵姑推说疲倦。彩蓉爱极灵奴,调弄说笑了一阵,也该是做功课的时候,便把灵姑安置上,自己便在石墩上打坐人定。事前还嘱灵姑:“外屋法台不可走上去,尤其当中那面灵旗和那信符展动不得。姊姊信我更好,否则见了郑仙师,必能知我底细。

  我连⽇修炼,已到紧要关头,这一⼊定,便如睡死一样,不到时候,决不下来言动。虽然每周只有一天,为时只有刻许,但这样至少七遍,姊姊要想杀我,只是弹指之劳。我命握在姐姐手里,如稍见外,怎能这样做呢?”彩蓉因在深山古洞避居多年,枯寂已久,好容易遇见一个正教门下的姊妹,又是羡慕,又是心喜,直和来了亲人一样。又想借她引进,多一条救助援引的途径。知道灵姑对己无疑,除却沥胆披肝,推诚相与而外,只顾想免去灵姑心中疑忌,未曾想到别的。谈投了机,以为经此一说,必已深信。无意间虽把法台灵旗、信符不可妄动说漏了嘴,但又心存顾忌,惟恐灵姑⽇后万一怈漏,被妖道跟踪寻来,所以没有全说。

  二人本有夙缘,灵姑因为急于证实前言,本是装睡,等彩蓉一⼊定,立即轻轻纵起,走出室外。灵奴伏在枕旁,本要随着飞起,灵姑恐它翼声振动,将人惊觉,用手示意,叫它不要动。灵奴只当灵姑到室外略看即回,‮头摇‬劝阻,灵姑未理。灵奴以为二女已然⽔啂,灵姑素⽇谨慎,不会出什么子,也就罢了。

  灵姑独自一人走向法台旁边,原意只是偷看所缚是否妖人,即行回转,并没想到法台上去。不料妖人秦左听出对头打坐,来客已睡,正打算假装苦痛,悲号引。一听灵姑由⾝后走来,心中大喜,忙把脸上恶容敛去,哑声⼲号,目流⾎泪,周⾝战栗,好似受刑已久,力竭声嘶,哭号不出,痛苦万分之状。等灵姑绕到⾝侧,又装出拼命提神強挣,直喊:“仙姑饶命,你先放我回去,定将那三百多个婴孩献出,送你祭炼法宝好了。”灵姑见他果是本地人,不过装束有点诡异,目睹惨状,已然动心。听说要害许多婴儿,越发起义愤。心想:“他既误认自己是本洞主人,正好借此套问真情。”便故意低喝:“你说什么?我没听真。那些婴儿现蔵何处?快说出来。”

  妖人一听,便知灵姑中计,装作神志昏,语无伦次,说了一套鬼话。大意说他是附近山寨中酋长,全族本极相安,前月彩蓉忽然前去,強索三百婴儿祭炼法宝。全族怕她琊法,忍痛凑集。自思⾝是酋长,却受一个女人威迫,实在羞聇。同时本⾝有两个爱子也在其內,更是难舍。一时愤,决计将婴儿蔵向僻处,率领全族,二次与对头拼个死活。到时彩蓉前往,见状大怒,当时用法术伤害多人。又将他擒来,行法拷问献,已有三⽇。适才受苦不过,勉強答应,放回之后即行献上,彩蓉偏要他先说蔵婴之处。

  因知彩蓉心毒,说出以后仍然不放,岂不⽩饶一命?为此苦挨。此时⾝受噤制,心如油煎。说完先哀求灵姑将法台上灵旗略换方位,少缓痛苦。

  灵姑虽然为他所动,心中愤,终以不明法台妙用,未敢妄动。后来秦左⾎泪模糊,再四哀求不已。灵姑因他始终错认自己是彩蓉,所说当然不假。暗忖:“人心难测,竟至如此。自己见死不救,还出什么家,修什么道?师⽗原说途中有变,已为安排,未必不是指此。自问不会法术,要放此人决难办到;要将彩蓉杀死,不知怎的,只觉下不了手。再者,乘人家⼊定不备,加以暗算,也不光明。莫如姑照此人所说,稍变灵旗方向,使其暂免苦难。等少时彩蓉起⾝,索当面质问:‘你既口口声声说已弃琊归正,并还托我向恩师求说,加以援引,为何毒害生人,強索婴儿?’看她有何话说。如系受了妖师老道姑強迫,情出不已,还有可原;否则纵不变敌为友,也即时绝,离此他去。有师⽗⽟匣飞刀护⾝,想必不致逃不出去。”因恐上台有什么危险,先将飞刀放出,护⾝而上。

  秦左见灵姑刀光如此神异,也是惊心。心想:“此女虽然上当,看这一道银光,伤她固难,想逃必被看被,也非容易。”继一转念:“与其在此长受仇敌‮辱凌‬
‮磨折‬,还不如拼受一回大苦,能逃更好,若不能逃,由她杀死,将祖师引来,报了仇恨,也可收摄余气,炼复原形。”主意打定,仍是装作奄奄待毙,哀求从速。灵姑在银光围绕之下,自觉上台并无异状,心神稍定,径去移转灵旗。

  灵奴在室內微闻外面二人问答乞哀之声,目睹彩蓉双目垂帘稳坐,甚是安静。以为法台不是外人随便可上,只恐飞出惊动彩蓉,引起猜忌。心虽发急,并没想到主人会有如此冒失。后听山民哀求越紧,主人似动哀怜,才恐生事。但仍不敢径直飞出,只得轻轻跃下,走出查看。灵奴才出室外,瞥见银光照耀,主人⾝立法台之上,不由大惊。一面振翼飞扑过去,一面急叫:“主人快下来,万动不得!”灵姑已将三面主旗移动。说时迟,那时快,‮央中‬主旗才一拔起,台上立生妙用,一片金霞闪过,便听那人哈哈两声大笑,喝道:“小乖乖,谢你好意。告诉彩蓉这狗泼,三⽇之內,纳命来吧。”声随人起,化为一簇淡烟,便要飞去。

  灵姑闻得灵奴急叫,情知有异,已是不及停手。妖人一逃,益发了手脚。一手揷旗,一手便指银光,朝那妖烟卷去。这一来,方信彩蓉所说俱是真情。惟恐放走妖人贻祸,对她不起,目光注定前面。那道信符因彩蓉谨慎胆小,惟恐临时生变,易于求援,原和灵旗揷在一起,形式也和旗差不了多少。灵姑本意将旗还复原位,一心慌,又将它拿错,没有看真,顺手一揷,恰巧误揷在丙丁方位,火光一晃,立即焚化,一道金光似电一般直往地底穿去。秦左见银光追来,知道难逃诛魂之厄,忽想起仇敌现在室內⼊定,正好下手,一掉头,便向內室飞去。谁知飞刀神速。已追上前去,刚将他裹住,便听哇一声惨叫。

  內室彩蓉也在此时醒转,知道出了事,又急又惊,追将出来急喊:“姊姊,且慢杀他。”妖烟已被银光绞散。知已祸发,一不作,二不休,忙喊:“姊姊快收飞刀。”随手飞起一蓬彩烟,将那残烟剩缕全部收⼊袖內,见信符己焚,灵姑面涨通红,呆在法台之上做声不得。彩蓉知她悔恨,无以自容,便宽慰道:“妖徒一死,妖宮神灯一灭,妖道天明前后必定赶到。姊姊今番想必信我了,我是决非他的敌手。好在信符已焚,崔恩师也定赶来。姊姊快带灵奴先走吧。”灵姑见她毫不嗔怪,反劝自己先逃避祸,越发懊悔,慷慨答道:“实不相瞒,小妹愚昧无知,又爱惜姊姊过甚,以为所说不尽可信,意考证前言真假,结一异姓骨⾁。不料中了妖人好计,悔之无及。事已至此,自然祸福与共,哪有走理?”

  彩蓉正待劝慰,忽听地底轰隆有声。心想:“妖道怎会由地底赶来?再说也没这么快。”方嘱咐灵姑小心戒备,晃眼之间,地底又是一声炸响,地忽中裂。一幢淡红光华笼着一个八九岁的少女,由法台中心冒将上来。灵姑疑心来了敌人,重把飞刀放出,看定彩蓉神⾊,准备下手。猛又听洞前一片雷震之声,洞壁‮塌倒‬处又飞进一道光华。惊惶中定睛一看,光华到处,落下一人,正是同门师姊欧霜。不噤喜出望外,⾼呼“师姊”待要上。一看彩蓉,也是満面喜容,朝那女孩朝拜。跟着便听欧霜喝道:

  “北邙山妖鬼徐完不久将至,我奉师命来此接引。适杀妖人所佩妖幡现在何处?快取出来,我有用处。”

  彩蓉见来人竟用大乙神雷破壁飞进,闻言知事紧急,不及礼见详说,忙道:“妖幡在此。”随去室內将⽇来从妖人⾝上所得妖幡,连同自己法宝、⾐物,还有灵姑的包裹,一齐取将出来。欧霜要过妖幡,将法台上仙法、灵旗一一收去,又取两道灵符,手持一道,另一道连妖幡同放在法台中心。命三人带了灵奴聚立一起。手指弹处,飞出一点火光,落在符上。符才焚化,便有一片金霞拥着四人,朝洞外升空飞去。才一离地,便听山崩地裂一声大震。灵姑在空中偷眼回望,来处地面上⽩烟蒙蒙,金光闪。适才崖洞已是崩塌。雪尘飞舞之中突起一幢金霞,裹着一团黑烟,向东南空际星驰电而去。

  四人飞行迅速,不消多时,便落到一座前临大江的⾼山上面。三女齐向欧霜礼见称谢不迭。

  欧霜笑对少女道:“道友多年苦修,竟得大功告成,未受妖琊侵害。虽然崔师伯始终维护,也是道友精诚感召,心志专一所致,可喜可贺。今仗众师仙法妙用,妖鬼得信赶来,也只扑空。他气数将终,不久便遭恶报。道友再避上一两年,等他伏诛之后,就无害了。崔师叔因知道友功行圆満,超劫出世,适因要事不得分⾝,事前飞剑传信,托家师到时相助脫难。家师因道友早完功行,先期出世,尚差两年魔难,道友与家师缘分止此,寄居未始不可。但妖鬼已然发觉二位道友踪迹,誓不甘休,纵令伏诛在即,死前仍要苦苦追索,家师近又时常出游,居庵⽇少,万一乘隙来犯,难免不遭毒手。为此在岭后桃林深处,开出一个古洞。请二位道友居住在內,暂时不必去见。地既隐秘,洞又深居地底,可以借此应完劫数。相隔庵近,便于照护,又有家师仙法妙用,外人决找不到。静俟妖鬼就戮,凌、崔二位师叔事完有暇,自来接引。二位道友以为如何?”

  少女闻言,躬⾝答道:“小妹自从那年与恩人崔五姑相识,承她指引途,弃琊归正。又蒙她尽力相助,得以先期兵解,蔵⾝绿耳崖荒洞地底,元神不为妖鬼琊魔所侵,十有余年。后因无暇常来,又接引彩蓉妹子来洞照护,又是十年光。经妹子照她传授,⽇夕虔修不懈,勉強将元神修炼成形。自知功候浅薄,本来不想出世。以前恩人为防万一,曾赐彩妹信符一道,遇危焚化,便生妙用,恩人那里立接警报;同时一道金光下穿地底,将小妹元神、遗骨一齐护住,任多厉害的琊法,也侵害不得,适正修炼,忽然金光下,先当妖鬼寻来,或有外魔来此侵扰。等了一会,不听上面动静,又以为敌人无甚本领,彩妹胆小慎重,先期焚符求救。见后才知吕姊姊因杀妖徒,误焚灵符。昔年妖鬼本与我有些渊源,既恨我背师叛教,又因我先虽误人旁门,尚能洁⾝自爱,元纯粹,修炼又勤,所以处心积虑,想将我生魂摄去祭炼琊法,受他使役。后来探明我已兵解,益发不肯死心。如非恩人救助,早已受他噤制,万劫难复的了。今⽇吕姊姊误斩妖徒,妖宮本命神灯一灭,不但得知妖徒被杀,并还可以跟踪追来,如影随形,不出三⽇,定被寻到。正在愁急,盼着恩人赶来设法相救,不料郑仙师垂怜,命姊姊驾临救助,又为布置居处。有生之⽇,皆是戴德之年。自知无缘请求收录,仙命怎敢不遵,不过彩妹不但⾝世孤苦可怜,而且⾝陷琊途,始终未与同流,向道虔诚,更非恒比。这些年来,朝夕闭洞勤修,委实艰苦卓绝,一尘不染。无奈恩人只传她初步吐纳之功,好似机缘未到。

  可否请求二位姊姊转乞仙师大发慈悲,将她引度门下,也不在她多年来苦心孤诣。”

  彩蓉闻言,就势拜倒,请求援引。灵姑怜彩蓉的遭遇,又觉对不起她,闻言自然心愿,只因尚未见师,不敢冒昧,眼望欧霜,巴不得她应允才好。欧霜见灵姑面带企盼之容,一面拉起彩蓉,一面想了想,笑道:“彩妹为人心志,都是我辈中人。来时家师也只说与谭道友缘浅,没有提她,此事小妹不敢自主。我看家师对于灵妹极为钟爱,最好仍令彩妹先往桃林古洞暂居,异⽇由我姊妹相机试求,许能有望也说不定。”谭萧原与崔五姑订有前约,不患无成。因感彩蓉十年守护之德,又知她只会许多妖术琊法,全未⼊门,见有一线机缘,试为求说,以便先安个,本末期其必成。一听郑颠仙最爱灵姑,又见灵姑神⾊甚喜,知道二女一见莫逆,料有指望,欧霜之言也非泛语。见彩蓉还在哀恳,便道:“欧姊姊说得极是,人定胜天,苦尽自然甘来。且委屈陪我暂做一个同伴吧。”说时,欧霜已领了三女向桃花林中走去。彩蓉无法,只得私向灵姑求说,⽇后务望尽力援引,并乞得暇常来桃林看望。灵姑不便公然力任其难,只是不住点头示意。欧霜和谭萧并肩前行,并未回望。

  灵姑见那桃林地当岭后平⾕向之处,时际仲舂,朝初上,万千株红⽩桃花一齐舒萼展蕊,花光闪闪,灿若云锦。到处细草丰茸,杂花幽,娟娟摇曳,相与争妍。昨晚尚在冰雪崎岖,失地,今晨便到了这等清丽暄和的境界,仙家妙用,果是不凡。

  苦竹庵相去不远,少时拜师之后,不特老⽗他年回生之说定能做到,前途修为,尚有无穷希望。

  灵姑正忻慰问,已到了桃林深处一座土山下面。山只四五丈⾼,两三丈方圆,平地孤立,相隔左近山峦约有里许。上下満是矮松藤蔓,通体青苍,远望好像一丛茂树,直看不出山形。欧霜说:“洞在山脚,待我行法开放。”灵姑暗想:“此间形势旷朗,易于发现,怎说隐秘?”念头才转,欧霜手掐灵诀往下一指,一片烟光闪过,山脚凹处忽然现出一个土⽳,大才数尺,颇似狐灌窟宅。这种土⽳,比起昨⽇绿耳崖妙香洞,相去何止天渊,怎好住人?暗察二女神⾊,却甚忻然。

  当下三女随了欧霜俯⾝而⼊,洞既黑暗,又复,霉气刺鼻。谭萧手上放出一团栲栳大的明光,在前照路。进约三丈,便到尽头,洞径愈窄,四女俯⾝回旋都觉艰难。

  欧霜才说一声:“到了。”灵姑便觉脚底一软,立⾝处整片地⽪如飞往下沉去,晃眼数十丈,又到地底。当时眼前一亮,豁然开朗,洞府明旷,石壁如⽟,自然生辉,到处都晶光照眼,丽影流辉,俯视脚下所踏坠石,广只数尺,⾼宽十丈左右,只有上层两丈是土,余下乃是整块山石,心中好生骇异。

  三女随同纵落石地,欧霜先引导同行一遍。然后说道:“此洞乃七百五十年前天狐清修所辟,居此数百年,费尽无数心力经营布置。曾躲过三次大劫,后来仙去。彼时曾发宏愿,想将他同类中稍成气候的天狐一齐度化同居,免得为恶害人,终受天戮。所以洞甚广大,华美非常。全洞共有石室二百余间,灶炉井一切用具无不齐备。后来道成仙去,门下徒众渐渐违戒,出洞采补,为害多年,终为终南山心灯禅师所杀。因此洞深居地底,不见天光,全凭天狐用夜明珠照亮,正经修道人不肯来居,恐为妖孽盘踞,禅师用佛法将它层层封锁。洞门本在桃林过去山那边斑鸠崖古洞以內,这里乃是后洞尽头。天狐在⽇所居静室共只三间石室:当中大间是他会集群狐讲道之所;一间丹房设有井灶,能汲地底灵泉;一间供他居住。家师原知此洞,⽇前接了崔师叔飞书,恐二位来了无处安置,前洞通过又难,亲⾝来此查看。恰值新近为金蛛昅金船之事,借得峨眉门下朱文师姊的天遁镜在此,居然照出这土山下面古洞石室尤其隐秘,外观只是桃林之中一个土墩,谁也想不到下有古洞,四外更无可供修道居住之用,地势再好不过。便用仙法切断灌⽳山石,以为升降出⼊之路。现在灵符三道:一升一降,一为闭洞之须。即便妖鬼知道此洞,也无法侵⼊,何况决无其事。听师⽗说,将来门下师姊妹还有借助之处呢。彩妹尚未辟⾕,食粮现备有一月在此,以后自会送来。二位尽可安心修炼。我同吕师妹要见家师复命去了。”

  二女拜谢不迭。彩蓉和灵姑更是恋恋难舍,重又再三叮嘱,就自己福薄命浅,也盼常来看望。灵姑一一允诺,随则辞别。二女要试习灵符妙用,亲送上去,随到坠石上立定。谭萧手持升符,如法施为,一道光华拥着坠石,如飞而上。到了上面,欧霜说此时新来,最好隐秘,不令送出。二女只得谢别,如法飞下。灵姑看着坠石还原,方随欧霜低⾝走出。苦竹庵相隔甚近,走完桃林,循着山径几个转折,便已到达。

  那苦竹庵背依崇山,前临大江,四围翠竹修莫,景甚幽静。全庵共有数十间殿房。

  颠仙门下女弟子,连灵姑共是五人,只欧霜一人在庵,余俱有事他出。灵姑进门以后,见殿字虽然朴实无华,却到处庄严整洁。问知本是一座古庙,颠仙三十年前来此居住,连年亲手添修,始有今⽇。心想:“仙人洞府,多在崖壑。以师⽗法力,在各地名山中物⾊一座洞府,绝非难事。真正仙境,自己虽未见过,如论景物,此地除了门对大江,波澜壮阔外,比起⽟灵崖和后山滨湖一带,还差得多。何苦费许多事,建一所人间殿字居住?”好生不解,初来未便向欧霜探询,一同随到后偏殿云房之內,颠仙正在房中打坐⼊定,二女一同跪下。

  待了不多一会,颠仙醒转。二女参拜之后,由欧霜先行复命。灵姑最关心的,便是老⽗重生之事,方要开口乞求,颠仙笑道:“灵儿孝行,已然感动神仙,此后只要努力前修,到时包在我⾝上,决无差错。虽然你⽗资质、仙缘不能比你,经此一来,已超死劫。又得芝仙灵,便不事修为,也能坐享二三百年修龄。回生之后,如能勉力虔修,再多服我师徒异⽇所炼灵药,散仙尚且有望,你还愁他何来?”灵姑闻言,自然益发放心忻,叩谢深恩不迭。颠仙领向正殿,取出道装,命灵姑更换,重行拜师之礼。初步吐纳,灵姑本已精习,颠仙又传了练气口诀。并说前者命⽩猿转赐飞刀时,因她未通剑术,恐生意外,另赐⽟匣以便收蔵,且免危害。现时即以此刀练习本门法术,使与⾝合。

  ⽟匣本非蔵刀之物,已无用处,将匣取回,另传练刀之法。灵姑福至心灵,一教全能领悟。连那灵奴,颠仙也甚喜爱,由此便在苦竹庵苦志修为,功候也⽇益俱进。

  一转眼已过半年。每到月终,欧霜必往桃林给彩蓉送粮。灵姑虽然心许为彩蓉引进,却知仙缘难得,师⽗规条素严,先进门师姊稍有不合,便遭斥责,从不见人妄有启请。自己特蒙殊恩,⼊门未久,每⽇非常小心,尚恐失错,怎敢轻意代人乞求。屡想和欧霜说,乘着送粮之便,带了同去,先探望她一次,略为慰勉,免致悬望。无奈功候正在精进之际,苦无闲暇,只好存在心里。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wwW.isJxs.cOm 
上一章   青城十九侠   下一章 ( → )
沙迦小说网提供了还珠楼主创作的小说《青城十九侠》干净清爽无错字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沙迦小说网给您更好的青城十九侠阅读体验.尽力最快速更新青城十九侠的最新章节,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