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迦小说网给您更好的青城十九侠阅读体验
沙迦小说网
沙迦小说网 架空小说 官场小说 推理小说 短篇文学 科幻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重生小说 同人小说 总裁小说 都市小说 综合其它
小说排行榜 历史小说 穿越小说 武侠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耽美小说 军事小说 竞技小说 灵异小说 网游小说 经典名著 仙侠小说
好看的小说 帝王时代 覆雨翻云 天龙神雕 风玥大陆 纵横曰本 华佗宝典 艳绝乡村 窥狌成瘾 红楼真梦 女神攻略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沙迦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青城十九侠  作者:还珠楼主 书号:41006  时间:2017/9/18  字数:11385 
上一章   ‮ 艳幽笙芦 舞山观前山焰火 跹翩羽银 回九十四第‬    下一章 ( → )
  话说这里罗银早发下令去,众山女纷纷送上服饰,给他穿戴。头戴⽩绸做的包笼,上绣金花,⾼约尺五六寸,笼沿上右方揷着一枝银灵鸟羽。银灵鸟本名鸩鹊,⾝⾼六七尺。其尾上翎⽑尤鲜明,闪闪泛银光。极灵慧,能通人意语言,极难捕获。山酋以其尾翎为冠饰,视若异宝,非大祭盛会,不轻佩用。其声如其名,山人多谓之为银灵子。

  包笼即⾼帽子,式样各地不同。以⿇布绸绫等材料,照头大小,一桶形⾼帽。颜⾊彩绣,各从其俗;精耝贵,亦视其寨之贫富大小而定。霜⽑如雪,长约二尺,羽上茸⽑厚约三寸,颤巍巍直闪银光。⾝穿一件⽩⿇布的⾐服,式样奇特。前面短只齐,密扣对襟。前左边绣着一朵大红牡丹,右边绣着一个骷髅、一支长矛和一弓三箭,⾊彩鲜明,绣得甚是工细。袖甚肥大,但是长短各异。左袖长齐手腕,袖口紧束,渐渐往后大去,仿佛披了一件和尚⾐在肩上;右手长只齐时,却又上小下大,袖口肥几径尺,満缀小金银铃和五彩丝穗。后面⾐服长到拖地,各种花绣更多,好像是用许多大小绣片重叠错落缀上去,五⾊缤纷,只觉鲜夺目,人物、乌鲁、花卉、骷髅、弓矢、刀矛无一不备,乍看真分不清绣的是些什么。

  罗银年轻雄健,穿上这华美工细的⾐服,配上半截⽩⿇筒裙,露出精铜也似的⽪⾁,⾚⾜穿一双⻩⿇草鞋,越显得雄壮威风。看去只觉新奇,并看不出一点俗恶,走路也改了庄严一派,比起⽇里的轻瞟躁妄,大不相同。右手本应拿着一柄上有叉头为饰、形如蒺藜的金钟,因手指受伤新接,用鹿⽪包紧,不能持物,改用左手拿着。⾝后有两个年轻貌美山女替他提了⾐摆,另四山女各提红灯任前导。

  吕伟看出那些绣货和纱灯、绸丝等物俱都购自汉客,单这件⾐服连材料带手工就所费不货,知道此寨必定富⾜非常。正寻思间,寨外鼓吹越盛,罗银已然喊走。吕伟让他当先,罗银坚持比肩同行。吕伟知他豪慡,必有原故,只得听之。灵姑、王渊紧随⾝后。

  才近寨门,便见寨外一片火光,青烟突突,触鼻清香。出门一看,本寨山人俱已齐集,手中各持松枝等香木扎成的火把,分作两行,由寨门直排列到前面坡下,⾼下参差,接连不断,望过去直和两条火龙相似。遥望坡上,已闪出一片空地,四外的人围了一大圈,芦笙、⽪鼓之声汇为繁响。另有数十山人各持山乐,列侍寨外,见寨主一出来,即纷纷吹奏。坡上闻得乐声,越逞精神,两两相应,声振林樾,端的热闹已极。所过之处,两旁持火山人各把手中长矛向空一摇,倏然连火俯伏在地,等人过后才行起立。前面的火光随人行进,如同嘲⽔一般依次倒退,后面的火光又似浪一般卷起。无数刀光矛影,摇舞生辉,前瞻后顾,此伏彼起。地旷山⾼,天空云净。头上明月朗照,清辉四澈,寺地上到处都似铺了一层霜雪,与这些眼前人物、火光一陪衬,显得分外雄浑豪旷,‮趣情‬古野。尤其灵姑、王渊觉得新鲜有趣,依在吕伟肩侧,不住地指点说笑,间长问短。吕伟虽然见多识广,颇谙山俗,但各地山民的习俗多不相同,未尽深悉,随口答应。

  不觉行抵坡前,坡上山人越把芦笙、号筒乐器拼命狂吹,⽪鼓加劲疾打。先在寨外奏乐的山人,等寨主、贵客一走过,早跟踪追来,彼此争胜,各不相下,洪洪鸣鸣之声,聒耳聋。山人却个个兴⾼采烈,连蹦带跳,喜非常。那两行持火山人也跟着散了行列,纷纷持着火把,往坡上跑来。人人踊跃,个个争先,都是抢前绕越,没有一定道路,霎时之间,只见満山遍野都是火光闪耀,山人走得又快,纵跃轻灵,宛若群星飞,野火疾流,煞是好看。

  寨主罗银早大踏步到了广场中心现搭的木台之上,山人纷纷罗拜在地,⾝后众山人也都赶到。罗银站在台口,将左手持的金钟丁铃铃连摇了几下,群乐立止,声息不闻。

  山人男女俱都跌坐在地,静听号令。范氏⽗子和王守常夫妇也从汉客丛中走向台上。吕伟见那汉客另聚一处,乃是一座较低的木台,上面设着几席酒筵,相隔甚远,不似这边台上空无一物。客主相见,行了宾礼。罗银二次摇动金钟,往上连举了三次,用土语大喝一声,台下众山民纷纷响应。如是三次,震得山野都起回音,半晌方息。罗银随用手指着台前一排⾝穿花⾐、佩短刀的山人,说了两句土语,这数十山人纷纷纵起,飞也似往台侧树林之中跑去。

  吕、王等老少五人留心细看,见那台约有四丈见方,用整大木叠成,正当坡上最空旷处,两边还堆着不少大小木块、树枝。台前设着一列三十多个火架,都是就地掘坑,两旁各有一揷在地上的铁叉架。坑內俱是零碎木块树枝,只当中那穿⾁来烧烤的横梁不见。环台三面火架以外,散列着一大圈酒缸,淘、石都备,形式大小多不相同。青稞酒的香味早已散布坡上下,老远都能闻到。再看台后,还有一台比此略⾼,上面却摆有三席。席都不大,是条木案,当中一席独座,两旁各有四个座位。

  吕伟暗忖:“适才经此时,仅看见那一圈半埋地下的空缸和台后一台。不过和罗银去医伤这片刻之间,缸中就注満了酒,又搭下这两座木台和柴堆、火架,手脚也真算快的了。”席既在后面台上,方觉这台多余,可以无须,忽听范洪附耳说道:“少时他们林中抬了牛来,便在台上祭神。我已和寨主说过,叫他先行。师⽗可告知师妹,到时火发,不可声张,了步数,免得山民们见轻。只朝这厮纵处纵去,越纵得⾼远越好。”

  吕伟一间,范洪说:“这些山人俱都带有贡献,寨主杀牛相享,照例醉方休。近年人越来越多,常不够吃,山人往往自带些来。今天因有贵客,又添了不少兽⾁,所以山人格外喜。那酒半出寨主预备,半出山人用⽪囊盛来,各向缸中倒进,以満为度。群力易举,又是各自悉的。⻩昏时正要往里倒酒便打起来,还耽误了一会,不然早就齐备了。王师叔夫先下无防,师⽗、师妹必须在此同行。”

  吕伟才知这台还要放火烧掉。刚悄悄告知同行诸人,忽听台下暴雷也似一声哗噪,先去的一伙山人已从林內抬了许多洗剥⼲净的牛羊野兽奔出。俱是两人抬一只,用一由股至颈穿过,搁在肩上,飞步往火架前跑去,朝两头叉架上一放,旋即退下。最后面抬的却是一只活的大乌牛,四蹄扎紧,跪伏在一块大木板上面,另有绳索捆住全⾝,由四人手捧着往台前跑来。那牛想知死期将至,挣扎不脫,急得双角齐颤,哞哞叫。

  到了台口,罗银先朝牛跪伏,行了山礼。然后纵落台下,蹲向板底,用头顶住,与捧牛的人一同膝行上台,放置台心。范洪忙请吕伟等人闪向台角。罗银朝牛跪下,伏拜地上,喃哺祝告了一阵。环台而立的执事山人,便将备就的青稞、五⾕暴雨一般向牛⾝上盖没。

  罗银倏地纵起,手持金钟,振肩一摇,口中⾼唱祭神的山歌。台下众山民跟着同声应和,声调如一,状甚严肃。

  约有半盏茶时,歌声顿止。那些执事山人便去两旁木柴堆上,将柴成成束地抱来,堆置台下。台上除了中心供牛之处,四外也都堆満。到了后来,人都站在台后边沿上,恰似一座两丈多⾼的木圈,将牛围在里面。柴堆齐后,罗银又将金钟摇动,环台四面放起火来,火由下往上点起。那些木柴是本山所产油松之类,极易燃烧,才一点燃,火焰便熊熊直上,蔓延开来。范氏⽗子同了王守常夫⽗子三人,已在火发以前下去相候。

  吕伟见火势‮烈猛‬,快要烧到台口,因范洪说罗银以贵宾之礼相待,最好在他后走,虽然烤得难受,只好忍住,装作不介意的神气。果然台下众山民见火已大发,寨主和来客⽗女尚未离开,纷纷跃,哗噪起来。挨了一会,眼看火苗已冒出台口数尺⾼下,吕氏⽗女和罗银俱都退立柴堆之上。山人见状,越发跃狂呼,齐声称赞:“寨主侍神,退得这样晚,又有两个会仙法的贵宾陪侍,来年年景、生意必蒙神佑,样样丰盈。”

  灵姑暗忖:“这样重礼待客,免劳照顾。”方在埋怨晦气,倏地一团火球爆上台来,连台上木柴也都引燃。跟着一阵山风,満台上到处都是火焰直冒,熊熊怒发,声势骇人。

  吕传也甚惊心,心想:“要糟!现在前面火大,再不走时,风势一转,将退路遮断,就凭自己本领,也难脫⾝火窟。灵姑飞刀虽能将火势闭住,要护住三人同时纵起,终是险事。”便和灵姑使眼⾊,命她准备。罗银原是见吕氏⽗女神情泰然,行所无事,不知是在等他。心想:“今⽇虽与敌人成了朋友,不算丢人,终是败在来人手里,部下山人难免见轻不服。”吕氏⽗女既不畏火,乐得破例多挨了一会,以博部属们的心爱戴,所以多挨了些时。此时早被火烤烟熏,闹得头晕脑热,通体汗流,目红似火,再也忍耐不住。只得哑着嗓子暴喊一声:“贵客先请。”同时摇动金钟,将手一举。吕伟早得范洪指点,多时已挨过去,自然不肯,也⾼举双手一摇,说:“请寨主先行吧。”罗银见状,又喜又佩,更不再让,双脚用力一垫劲,凌空纵起三丈多⾼远,由烈焰上飞越过去,落到台下。

  这时火势旺盛,近延眉睫,危险瞬息,已迫万分,吃二人这一让,又耽延了一些;加上罗银用力太猛,虽然纵起,脚底下的积柴立即倒坍,哗啦一声,火星四溅,径往人⾝前扑到。幸是吕伟⽗女早有准备,见罗银一纵起⾝,也紧跟着双双离台飞起。为在山人眼里显耀,⽗女二人俱都用⾜生平之力,各纵起八九丈⾼下,由烈焰中冲越而出,落地时反倒超出了罗银的前面。因纵⾼落远,四外众山人都看得清楚,不由震天价暴喝起来。可是事也险极,台木宽大,火头七八处,二人⾝才纵起,火便由分而合,转瞬之间,火焰腾起数丈,冲霄直上,宛如一座火山相似,稍缓须臾,便无幸理。

  火一全燃,一面罗银引客升台,一面众山人便围着火台跳跃,呼⾼唱,歌声⼊云,甚是雄壮。火池的火也早升起,另有执事山人转动架上梁轴,烧烤那些牛羊野兽。先时只闻一片焦臭之气刺鼻难闻,一会烤,⾁香、酒香盈溢満坡,衬着明月光中数十堆池火熊熊上升,‮趣情‬妙绝。罗、吕三人息方定,早有执事山人奔至火架面前,将那烤得焦脆香腴的各种牲畜⾁,片成巴掌大块,用几方木盘堆陈着献上台来。

  罗银起⾝,将钟顶上金叉拔下,叉了几片⾁,⾼⾼举起,口中祝颂了几句土词,径往火台上掷去。另向献酒山人手內取了一个満盛药酒的葫芦,照样隔台遥掷。虽然相隔遥远,全都掷到火里,并未落地。火台上立时冒起一阵五⾊火焰,半晌方熄。⾁、酒掷完,祭神仪式便算终了。

  台上诸人各拿起备就的刀叉,随着酒⾁更番迭进,各自饮用。台下众山民也纷纷往火架前跑去,不间男女,各拔佩刀,往牲畜⾝上割了大块烤⾁,再去缸中舀了酒,三三两两,自找地方呼饮啖,此去彼来,各随所嗜。不消片刻,池中火灭焰残,架上的⾁只剩下数十具空骨。又过了一会工夫,连骨架也被山民抢光。火台上的火却烧得正旺,执役健壮山民分班轮流,各恃钩竿,环台而立,以防引起野烧。那站在下风一面的,个个烤得颈红脸涨,气如牛,兀自环着火台此奔彼蹿,往来守护,勇敢争先,并无一人后退。有时火团火球飞起,山人用钩竿一拨打,立时爆散,火星満空,落在左近人丛里面。山人只是纷纷惊窜,哗笑呼,虽被火烧,也并不以为意。有几个直被烧得肤发皆焦,仍然叫嚣纵跃,自以为勇,乘着酒兴,故意往火台前挤进,満地打滚蹦,怪状百出。看神气,仿佛以被火烧伤为乐似的。

  灵姑看了奇怪,暗问范洪,才知按着山俗,此火乃是神火,可以拔除不祥,免去一年疾病。凡是胆子稍大一点的男山民都愿挨一下烧,各以伤处相豪。山人又有专治火烧虫咬的妙药,所以不怕。寨主是一族之长,本⾝关着全寨山人的祸福吉凶,适才在火台上多留了一会,就得山人爱戴,便是如此。众山民现已全数醉,就要开场了。

  二人正谈说间,罗银业已酒醉,忽从座中立起,眼望灵姑,用土语向范连生叽咕了几句。范连生方用土语起⾝对答,范洪已从座上立起,⽗子二人用土语正颜厉⾊对答,竟似戒斥。罗银又望了吕氏⽗女两眼,把头一低,仍回座上,竟似快快。因当地土语又是一种,吕伟虽听不大懂,料与灵姑有关,悄问范洪。答道。“这厮酒醉胡思,要请师妹与他下台寨舞唱歌。已被我吓退,不用理他。”

  言还未了,罗银倏又立起,手举金钟,连摇了几下。这时台下众山民正在各自相中伴侣,静候号令。有那等不及的,已在低声微唱,拿着芦笙试吹。钟声一响,近侧蛇⽪鼓手把鼓打起。紧跟着众山民暴雷也似一阵齐声哗噪过处,除原有寨中乐队外,各把自带的土乐奏起。男女齐上,先绕着火台,在乐声中口里唱着山歌,边跳边唱,又吹又打,各就相中的人‮情调‬引逗。只一应声相和,便算情投意合,跳上两圈,即离场他去,捉对儿另寻僻静所在,情话幽会。如有一方不中意,有的还在苦苦纠,有的当时改寻他人。

  山人以健勇为上,不重容貌,各求其偶,十九匀称,并不难配。才跳十数转后,台下人影歌声已越来越稀,连那两个乐队也都加⼊跳了一阵,各寻伴侣,挽臂而去。未后剩下大小两看台上的主客和一些醉倒坡上的老弱妇孺。台下一时都寂,月明之下,⽪鼓也无人再打。只听山巅⽔涯,深林密菁之中,芦笙吹动,歌声四起,远远随风吹送⼊耳,遥相应和,月夜听去,觉得分外幽绵,令人神往。众人侧耳细听了一阵,再看罗银,只呆呆地闷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灵姑生好动,既觉枯坐无聊,又嫌罗银讨厌,便和吕伟说要和王渊下台步月。吕伟也恐罗银酒醉无礼,闹个不而散,好在二人均知山人噤忌,不会随便闯,点头应了。王渊自然巴不得与灵姑同游,二人便即下台而走。

  二人刚走⼊林內不久,忽听台下有一山女曼声低唱,音甚凄楚。吕伟暗忖:“台下人多时,大都一拍即合,成对而去,并不见有落单少女,怎这时还有失偶的怨女?”偏头往下一看,那山女年约十七八岁,不特⾝材婀娜,面貌也极秀美,正在仰面向上,含泪悲歌。方想:“似此人材,怎会无偶?”那山女唱了一阵,见台上无人理她,忽把蓬着的満头秀发,双伸皓腕往后一拢,径自情急败坏,抢步纵上台来,往中座奔去。吕伟见她手內还握着一把尺许长的锋利刀,疑是罗银仇家前来拼命行刺,正要起拦,吃范洪一拉⾐襟。停住一看,那山女到了罗银座侧,先是抱住罗银双⾜,扑地拜倒,哀声吐着土语,似在乞告。罗银只是不理。山女放声大哭,好似伤心已极。哭了一阵,见不答理,倏地银牙一错,把手中刀塞在罗银手內,延颈相待。又把前葛⾐用力一扯,哗的一声撕破,露出雪也似⽩的酥、粉颈,以及嫰馥馥紧团团上缀两粒朱樱的一对⽟啂,凑近刀上,意似要罗银亲手杀她,死在情人手內。这一近看,又在月光之下,越显得活⾊生香,美动人。

  众人知道山女痴心,甘为情死,俱都代她可怜。谁知罗银竟似全无一点怜香惜⽟之心,倏地大喝一声,将山女那口刀往台下掷去。跟着放下手持金钟,一手抓山女头上秀发,起⾝往外便拖。那山女一任他摧残凌践,毫不反抗,只把双手搂抱定罗银的‮腿大‬,死不松手,口里断断续续仍然唱着极哀的情歌。罗银先并不理,依旧恶狠狠横拖竖拽,往外硬拉。

  吕、王等人看不下去,方拦劝,因为不知就里,又见范氏⽗子三人不住摇手示意,只得重又止住,心中正在老大不忍。罗银因山女拼死命抱紧‮腿双‬,一任喝骂毒打不放,愈发暴怒,伸手下去,就地一手抓腿,一手抓住间,往上一提,看神气颇似要将她甩死。吕、王等三人方暗道:“不好!”那山女倏地停了歌声,将手一松,就看一提之势,纵⾝而上,‮腿两‬分开,夹紧罗银腹之间,上面伸双手抱住罗银头颈,把那嫰腹酥紧紧贴向罗银前,似恨不得两下融为一体之状。同时猛张樱口,在罗银肩颈等处不住啃,周⾝颤,哼哼之声又似哀鸣,又似狂笑。急得罗银在台上蹦,两只铁拳似擂鼓一般往山女背股等处打不休。眼看快要挣到台口,山女也夹抱更紧,哼声愈急。

  不知怎的一来,罗银忽然怪吼了一声。吕、王等人看出罗银力大拳沉,山女再不放开,打也打死,以为罗银不知又要下什么手。忽听范广笑道:“好了,好了。”就这微一回顾之间,再看山女,手⾜已然放开,软绵绵双⾜双手散摊在罗银两时之间,花憔柳悴,声息已微,仿佛创巨痛深,力竭将死。罗银捧了她往台下便跳。

  王心软,早就侧然,不忍卒观。见状只问:“怎了?”范洪笑道:“大家快往台下看呀,听呀。”言还未了,果听罗银莽声莽气在台下⾼歌,晃眼出现场上,双手仍将山女捧定,只搂得更紧些。山女披散着満头秀发,双手向上环搂着罗银的头颈,有气无力地唱着情歌,头往上。罗银边唱边跳,两眼注定山女的脸和腹,不时低下头去狂亲吻,两人都似快活已极。那歌声也时断时续,忽⾼忽低,不成音调,不一会便隐⼊深林之中。

  众人耳听四处山民男女⾼唱人云,晃山林,远近回音响振林樾,罗银、山女已跑得踪影全无,不知去向,范洪才道:“此是本地每年难保不有的怪剧,不⾜为异,只想不到今年会出在他的⾝上。人言烈女怕郞,这里风俗却是相反。山女用情极专,宁死不二,只要男的还没有娶,哪怕跳过野郞,女的都可纠。上来都是存心必死之志,结局十九如愿以偿。因被男山民厌恶凌践而死也不是没有,但因当地山俗虽是重男轻女,有人这样拼死求爱,却是极得意的体面。这等山女又都有点姿⾊,貌丑的自惭形秽,决不敢来。还有最关紧要的是,当场如将对方打死,事非自找,虽没有罪,可是要看情形处罚,多则十年,少则三五年,不准寨舞择偶。一般山女也认他是心肠大狠,不愿赶他的野郞,所以惨剧绝少发生。

  “适才山女名叫⽩莲花,乃当地上等美⾊,从小给汉家充过使女,染了汉俗,自视甚⾼。年已十九,还是一个处女。本来想嫁罗银,罗银⽗在前年又从虎口里救过她的命,平⽇任谁不理。山人多不喜她,时常欺凌。罗银虽恋着银剪山牛⺟寨主的女儿,不愿要她,人却暴,爱打不平,不许手下山人欺负,因此她对他越发倾心。自前年来,她每值寨舞,便想向他求偶,因为胆小,怕挨毒打,始终只在台下悲歌,不理也就罢了。今晚不知怎的,她竟会舍命上台硬求。山人好⾊,最重年少光,自不愿受那孤⾝独宿之罚。我早就知他不会弄死莲花,不然罗银力大,只向致命处一下就打死了,怎会容她苦不放呢?我们总想罗银苦恋着牛⺟寨小主,单思病害得很深,决不要她。以为不是山女挨打不过,知难而退,便是力竭倒地,谁知这厮竟为她至情所动。可见心坚石也穿,精诚所至,什么样人都可感动了。”

  范广笑道:“大哥,你说的话我看未必。山人素看重⾊,这只不过是那山娃相貌长得好看,这厮又当酒后,眼看许多部属俱都成双配对去寻快活,两人再一猱,一时情不自噤罢咧。要是换上一个丑婆娘,就真死在他的面前,他要动一点怜悯才怪。依我看来,罗银对牛⺟寨的那个决不忘情。这山娃情重心痴,⽇后宁受他朝夕鞭打都是心甘,要见这厮丢了她再爱别个,不和他拼命,杀了他再‮杀自‬才怪。”范洪道:“你料得虽是不差,你可知道罗银只是单面相思?牛⺟寨那个小香包早就说过,立志不嫁山人。便这回病,也因她那夜叉娘強她嫁给菜花墟小寨主,受不过,自服毒草,才得的热病。

  夜叉婆何等強横,蛮不讲理,这山娃子又是她命一般看重的独养女儿,医得了病,医不了心。好了说声不愿,还敢再強她么?罗银财势在各寨山民中也只算二路货,哪看在她⺟女眼里?在自费尽心力。就把羚羊送去,还不是落个空喜?弄巧还许丢个大人回来,不死心也死心了。”

  吕伟因山女拼命求爱,这二耽延,估量灵姑去远,不易寻觅,也就不再想去了。

  当晚除照例的青裸酒外,还有一种本寨特制的珍奇佳酿,乃山人采取松子、莲子、枇杷、荔枝、桃、李、梨、枣、青梅、甘蔗、苹果、桑椹十二样果实,和一种只有当地特产,叫作金樱子的异果,按着成之时,分别榨取汁⽔,用陶罐封固,一一埋在地里。

  到第二年舂天同时取出,混合一起,加上酒⺟和各种香花,泡制成酒以后,仍埋地下。

  每隔一年开视一次,那酒只剩多半,再把罐数减少,重埋地下。如是者多次,酒均果汁制成,点⽔不渗,埋的年代越多越好。因山人懒,制时烦难,视为盛典,只寨主生子才制一次。这还是罗银降生之⽇所酿。每一开坛,香闻十里。名为花儿酒。其⾊澄碧,黏腻如油,不能人口。饮时用山泉掺兑,十成泉⽔,至多也只兑上一两成。醇美甘馨,芳留齿颊,经时不散,端的⾊香味三绝。

  罗银好酒如命,也不轻舍饮用。当晚为了贵宾,又看在那只羚羊份上,特命亲信山人由地窑中取了小半葫芦出来,兑山泉敬客。在座诸人多半好量。范氏⽗子寄居年久,还沾润过一两次。吕、王二人竟是初尝佳味,当时只觉此酒佳绝,不由多饮了些,被风一吹,渐渐有了醉意。人静以后,忽然想起酒好,适才正想询问,被山女一闹忿过,便向范氏⽗子动问。范洪一心讨老师的好,范广又想学样拜师,一面详述造酒的经过和那名贵之处,一面想给老师弄些带走。

  大家对月坐谈,正在得趣⾼兴头上,南头山⾕那面忽然人声动,杂以惊叫之声,远远传来。吕伟久经大敌,耳目最灵,首先察觉,还以为山人快乐喧哗。因正是灵姑、王渊去的那条路上,未免心动。再留心侧耳一听,渐中杂妇女号哭之声,仿佛生变,因是风向不顺,听不真切。方提醒大家一同静听,忽听范洪跳起惊叫道:“老师快走,峡口子出妖怪了,师妹、师弟都在那里。听这号哭之声,这蓝蛟必已破壁而出。如今全寨山民,连我们这些汉人的⾝家命,全仗老师、师妹来救了。”边说边走。吕伟听说出蛟,也甚惊心。蛟必发⽔,忙令王守常护住乃与范连生,寻觅⾼地避⽔,自带范氏弟兄往南方赶去。

  出蛟之处便是灵姑⽇里所去的山口里面。灵姑初来不识路径,由坡下街道绕越过去,路要远却一倍。实则径由坡上穿林而过,再绕越两个肢陀,便可到达,并不甚远。那一带地势,东北⾼于西南。吕伟师徒三人急忙前往,沿途并未见⽔,耳听号哭之声、呐喊之声却是较前更盛。等到相隔约有半里,才闻⽔声,林麓一带低洼之处也有浊流,夹着泥沙,四处窜。再往前走,见⽔之处愈多。因见⽔流急而不深,方以为蛟洪不大,爱女如在当场,立时可了。忽听众山民暴噪之声,震撼山岳,时发时止。

  一会赶到,见那出蚊所在,一边是广崖,一边是山,外观矗若门户,里面地势展开极宽。山上下聚集着不少山人,俱都面对崖壁,随着罗银手举处不时呐喊,手里分持刀矛弓矢,作出待发之势,离崖约有二三十丈。灵姑手捧⽟匣,同了王渊,却站在崖前不远的一平地拔起、⾼约三丈、耝约五尺的危石之上。近山崖一带,⽔也不过数尺,并不见大,深浅不等,较远较⾼之处尚还⼲着。地势凸凹不平,⽔多隔断。月光下照,四外望去,⽔中映出好些个月亮影子。对面广崖上垂着一条极长大的⽔痕,瀑布已止。近壁脚处,崖石新崩裂一个数尺大的洞⽳,黑黝黝地望不到底。壁脚好似有一深潭,⽔已溢出,⽔面上起了一层彩晕,⽔⾊昏暗,与别处不同。吕伟定睛往视,似有一条⽔桶耝细的黑影,长约两丈,横卧潭边。此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山人尸首,一具头上破一大洞,互相搂抱着,死在近山麓的浅⽔之中。看那⽔中黑影,颇似蛟、蟒之类怪物的后半截⾝子。暗忖:“怪物似已死在⽔中,难道洞中还有怪物没除尽么?”

  吕伟正寻思往山麓走近,罗银和先那山女同立指挥,老远望见吕伟,喜得蹦起来,⾼叫道:“我们受害久了,老怕它出来。今晚被它撞开石壁跑出,一条小的已被仙姑娘用电闪杀死在⽔里,一条逃回洞去不肯出来。你快发雷打死它,给我们除害吧。”吕伟随口应道:“我如发雷,山崖更要崩塌,一定死伤多人,这使不得。有我女儿除妖已⾜,你放心吧。”灵姑回顾,看见老⽗到来,忙唤:“爹爹。”吕伟懒得和蠢山民纠,知范氏弟兄纵不到危石上去,命他和罗银在山畔等候。一摸⾝旁袖箭、药弩,就着无⽔的山坡,一路连纵带跳,到了危石之下,纵⾝一跃,拔地而上。众山民看见吕伟到来,又是一声震天价的哗噪。吕伟见了灵姑,问其经过。

  原来灵姑、王渊想起⽇里所经山⾕颇有泉石之胜,试由林中穿过,居然在无心中寻到当地。见飞瀑如龙,凌空夭矫,盘拿而下,⽔烟蒸腾,映着月⾊,如笼彩绢,分外好看,先在崖上领略了一会月⾊泉声。王渊说:“这里必然还有未发现的景致,我们何不乘着月⾊探幽选胜,游个尽兴?”灵姑守着平⽇老⽗之戒,知道当晚凡是隐僻之处都有山人幽会,来时虽故意择那极难走的地方纵跃绕越,仍还遇上两次山人‮合野‬的标志,如非自己小心留意,几乎撞上。尽管自命英侠,不作寻常儿女子态,终是少女,哪能过于脫略不羁。何况山蛮区中风俗如此,众山民对己畏若神仙,虽然无心撞破,不敢以自刃相加,也须顾全贵客⾝份。故而对王渊之说再四不允。

  王渊情好动,见灵姑留连飞瀑,不肯他去,呆得久了,正觉无聊。猛一回顾,见⾝侧不远,有一危石笔立数丈,上下苔薛布満,藤蔓环生,碧痕浓淡,绿叶扶疏,乍看直似一棵断了⼲的枯树一般,不由喜道:“姊姊,你不肯往旁处去,这里地势又不很⾼,只能看一面。你看这石峰多好,你先纵上去,我再攀藤而上,在那顶上望月,开开眼界,岂不有趣?”灵姑也便兴起,答得一声:“好。”略一端详⾼矮,飞⾝一跃,便到上面。

  王渊也将藤蔓试了试,且喜不是刺藤,蔓老坚韧,心中大喜,忙用双手攀援,也随到了上面。

  峰顶方约七八尺,倒也平坦。最妙是当中石隙里还生着一株怪松,铁⼲盘屈,耝约尺许,仿佛一条卧龙初醒,将要离石飞去之状。当中一段低几贴地,恰可坐人。松梢向崖右侧突出,算是最⾼,离石也只三数尺。寥寥几丛松枝,葛萝藤蔓,生其上,风波动,绿油油泛着一层浮辉,古拙秀润,兼而有之。二人想不到上面还有这样好一株松树,越发⾼兴,便一同对坐树⼲之上,凭凌绝顶,‮浴沐‬天风。仰视碧霄澄雾,净无纤云,月朗星稀,同此皎洁。时有孤鹤⾼骞,群雁成行,银羽翩蹑,飞呜而过。极目四顾,到处一片空明,清澈如昼,近岭遥山都成银⾊,明月之下,山歌四起,远近相闻,与泉响松涛互为妙响。疏林浅草之间,时有山民少年男女捉对成双,厮扑追逐,一会相与搂抱踏歌,隐⼊丛莽密菁之中,时复隐现,出没无常。看去纯然一片天真,点缀出一幅南疆妙境。任是荆关再世,阎李重生,也难描画。真个娱目赏心,触耳成趣,别有风光,令人留恋。二人相互叫绝道妙,赞美不置。

  正玩得有趣,王渊忽谈起张鸿⽗子。灵姑也把心思勾动,渐渐谈到前途未来之事,无心再赏风景,坐在松树⼲上,都谈出了神,不噤伤感怀忧,全没理会到下面去。王渊坐处恰好可望到对崖瀑布落处,先是侧脸和灵姑相对谈话,这时偶一回⾝下顾,似见一条黑影盘旋崖下。心想:“那瀑布下端崖壁凹进,飞泉凌空而坠,壁间虽有空处可以立⾜,但那瀑势洪大雄猛,⽔珠四溅,雾涌烟霏,相隔丈许以外,便觉寒气浸人肌发,凛然不能久仁,人怎能够冲瀑而过,去到壁下?”心中奇怪,不由注目下去。同时仍随口对答,也没告知灵姑。

  后来定睛一细看,见那黑影颇似⽇问被罗银毒打的怪山婆,佝偻着⾝子,穿着一⾝形似披肩的黑⾐,头扎黑中。左手拿着一柄明晃晃的两尖钢叉,右手拿着形如铁锤的短兵器,正向壁上不住敲打。不时回首侧耳四面倾听,一双怪眼依旧一闪一闪,绿黝黝地出凶光,隔老远都能看出。崖壁內凹,月光照处,有明有暗。山婆⾝容丑怪,⾐饰奇诡,纵跃轻灵,捷比猿猱,在壁凹瀑布左近上下蹿扑隐现,出没无常,看去直和鬼魅相似。那击壁之声为瀑所掩,灵姑坐处正当危石之中,被石角遮住,看不到下面,起初丝毫不曾闻见。

  到后来,王渊见那山婆在壁间打了一阵,又把耳朵贴壁静听了一听,意似暴怒,嘴⽪动,手中铁锤敲打更急,渐渐上面也听到击壁之声,觉着耳。忽想起:“⽇间同灵姑来此,似闻崖壁中有什么东西在撞,正是这个声音。难道壁中还有洞⽳可⼊,就是这个老山怪在里面敲打么,可是后来同了罗银前往寨中医伤,老怪物曾经下楼追逐,看那神情,颇似不曾离开。罗银又说她双目已瞎,因她时出为害,近已拘噤楼上,常年不许轻易出寨。就算她偷偷出来,两地相隔也很不近,路更险峻难行,到处都是丛莽森林,密菁荆棘,便是跑了的明眼人,也尚须绕越穿行,纵⾼跳矮,何况她还是个瞎子。”

  不噤寻思奇怪。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wWW.iSjXs.cOm 
上一章   青城十九侠   下一章 ( → )
沙迦小说网提供了还珠楼主创作的小说《青城十九侠》干净清爽无错字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沙迦小说网给您更好的青城十九侠阅读体验.尽力最快速更新青城十九侠的最新章节,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