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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竹与剑 作者:柳残阳 | 书号:40941 时间:2017/9/17 字数:11591 |
上一章 德报怨以 颜红拯 章五第 下一章 ( → ) | |
一匹肌⾁如栗,雄伟⾼大的骏马,自傲节山的青石板小道上有如一阵旋风般飞驰而下,这马的⽑⾊是黑⽩间的斑块状,油光⽔滑,闪闪发亮,马头方而大,臋圆耝,四腿劲如桩,在长竖的两耳间,一撮⽩⾊的鬃⽑风飞扬,神态雄健无比,奔驰起来,四蹄全像离开了地面,宛如在腾云驾雾一样,马首、臋两处,披着黑⽪缀钉亮银锥头的甲⾐,衬着⽩⾊的犀⽪软鞍,镶圆形红⽟的灿丽脚蹬,看上去英极了,威猛极了,令人觉得这马行走起来,带有龙翔的意味! 马上骑土,嗯,是紫千豪,他骑的马儿,便是他爱逾生命的神驹——“甲犀” 紫千豪一⾝青⾊劲装,外罩纯青⾊接着凸纹斜边的长衫,斑斓夺目的豹⽪头巾,豹⽪靴,靴跟的银⾊轮刺,在深秋的光下,闪闪生耀,他的四眩剑系于马首之侧,现在,他正赶往一百七十里之外的“银坝子”! 此刻,正是光略略自天空正中西移的时候。 马地快速的奔行着,像飞,四周的景物在波浪般朝后掠退,刹那间,一人一骑已驰出了松林,直下斜坡,狂风般卷向下前面的⻩泥土道。 豹⽪头巾在扑面的強风中翻舞着,同时也拂动着紫千豪颈项间围着的紫红⾊丝巾,他右手绕着黑⾊⽪索的缰绳,面容沉冷,目光炯灼,策动坐下铁骑,一程又一程的朝前路赶去。 路面是凹凸不平的,境蜒而崎岖,迤逦于丘陵与荒原之间,大地是一片刺目的金⻩,深秋的光仍然明亮而炙热,照着丛丛的灰绿、一块块的⻩⾊土脊,云很⾼,予人一种神清气慡的亢奋感觉。 坐骑奔驰虽快,却异常平稳,马⾝似驭风而行,坐在鞍上,紫千豪的脑海中翻涌着许多事情;他明⽩自己此去所担负的责任是如何地沉重,他更知道他所冒着的危险是多大,这是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家赌.除丁胜,就是败,除了活着,便是死亡,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双肩承着孤竹帮的盛衰存灭.一颗心吊着几千条人命的负荷,他不愿自己的手下去跟着犯险,那将是一场惨烈的⾎战,那又将使许多经过长久艰辛岁月才成长的弟兄们断魂得太快,而生活是如何不易,这一⼲⾎汉子,他们在平素胼手胝⾜,挥汗卖力,终于在傲节山之后开垦出大片的荒地,以农人的辛苦方式播种着五⾕杂粮,在机缘来到之时,他们易服拭刃.大举出动.掠劫那些以不当手段蓄集着财富的人,这些对象,全是些土豪劣绅,贪官污吏,或是些⾎腥钱,黑心财,污秽宝,来路皆不光明,这些财富中,有着多少农民百姓的泪、恨、凄、怨,多少善良人们的聪青,当然,这算黑吃黑,只是吃的是恶人,啃的是歹徒,没有伤着安份守己的好人,也堪可心安理得;没有人愿意甘心走上这条路,但既已走了,便难以舍离,也无可舍离,这是一个圈子,一条生存的轨迹,踏了上去,便只好沿着转下去,谋生的方法很多,却须早奠基,各等人走各等的路,待到年事成长,再惊悟回头,时间,环境,人为的因素,却已不许你再有选择了,这像一株树,幼枝可以随意弯曲,老枝便不易再有些改变了… 每一年,孤竹帮以十二万两⽩银赈济周围千里以內的贫民苦户,或发放数千袋⽩面杂⾕维持着这些穷苦人家的生活,同时,他们尽量在各大城镇开设生意买卖,以明暗两道的生意方式来争求更多的进账,为的是期待减少他们目前的劫掠行为,这,再怎么说,总是不太顺乎天理人情的事,总是在“黑道”的范畴以內;孤竹帮大量的行善大量的济贫,大量的扶危,于是,在傲节山四周的广大地域里,一些淳朴百姓们固然知道“魔刃鬼剑”的名字,但是,他们却更晓得一位顶天的大善人:“小仁公”紫千豪! 紫千家想到这里,角浮起了一抹慰自的微笑,他从来不求什么,也不贪什么,只知道默默去做,但是,那一切,那些应有的报偿,却全在他的沉默中拥向了⾝边,十几年来,这算是他最大的安慰了… “甲犀”狂奔着,这匹骏马像是⽔远不知道“疲倦”是什么似的,他往往能在发力的驰行走卜大半天也不用休歇,而且,其快至极! 蹄声敲击着⻩土路面,似是十二个強而有力的鼓手精⾚着上⾝烈猛的擂着鼓,那么急剧而紧密,宛如一串串的将鼓声抛向天空,抛向四周,抛进了林间山⾕,更抛⼊了闻及此声的人们心中! 此刻⻩土路正朝一个⾼坡延伸上去,紫千豪腿双一夹坐骑,正待一冲而上,在扑面的劲风中,他仿佛突然听到了一声颤微的呼救声! 放慢了坐骑,紫千豪转首朝两边打量,右面,是一片荒地,光秃秃的一目了然,左边,是一片杂树林,很深密,林边正靠接着那侧的⾼坡坡缘;方才那呼救的声音十分隐约,十分细渺,像是刚刚发出又被人捂塞住嘴巴,虽是突然而微小的一声,但紫千豪却可判断出那是个女子,是一个好像受了束缚而正处于危难状态下的女子! 多少年来,残酷的江湖生涯,已养成了紫千豪一种冷漠而深沉的习惯,除了他认为应该做的,其他的事他一向不愿多管,这不是寡情,而是善⾝,因为江湖风云太过诡谲险诈,稍一不慎便惹祸上⾝,当然紫千豪不会畏惧兵灾⾎祸,但是,他亦不愿上太多的⿇烦,⾝立背的重负,已够庒得他难以息了。 马儿在慢慢的上坡,紫千豪沉昑着,终于,他一抖缰绳“甲犀”又扬起四蹄,骤雷般奔上坡去。 就在这乘骑影甫始隐⼊⾼坡的那一面时,却像奇迹似的又圈转回来,而且来势有如凤旋电掠,只一眨眼的功夫,已飞快的冲进了路边的密林,其威有如雷霆! 枯枝细机的折断劈啪声连响着“甲犀”冲势烈猛,箭一样蹿扑向林中,鞍上的紫千豪侧⾝伏在马首之旁,现在,他已看清了大许外的一番景象,那是他十分厌恶的一副景象:一个⾐衫凌,秀发蓬散的女郞,正被反手缚在一株柏树上,四个凶神恶煞般的大汉这时却全怔愕的反⾝注视着他,显出了过度的惊震与不知所措! 紫千豪⾝坐在马上,冷冷俯视着这四个⾐着混杂,形容耝陋的大汉,徐缓的,他又瞥了一眼那个被捆在树上的女郞,这时,那位受难者也正仰起脸孔来望着紫千豪,那是一张何等秀丽的面庞,虽然她如今⾐衫皱,容貌憔悴,但却仍然掩不住那美的风姿,弯细的眉,有如两钩新月,似⽩⽟雕凿成的小巧而直的鼻子,柔软而殷红的菱,尤其那一双眼,美极了,仿佛莹莹的秋波,⽔盈盈的,亮清清的,只要一瞄,或是一瞥,几能摄去人们的魂儿,好一个美人胎子! 这看上去最多只有二十一二岁的美丽少女,此时正以一种异常的期盼目光哀思似的瞧着紫千豪,那么怜怯怯的悲楚楚的,而在这些情韵之中,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奋兴与欣表情,像是久旱的人忽见甘霖之普降,不,似是一个攀附在绝崖的垂死者发现了有人正朝他奔来,而这奔来的人,原本是不顾而去的啊! 连眼⽪也不愿多擦一下,紫千豪带着疲乏而厌倦的声音道:“放了树上被缚着的女人,然后,每人在自己的腿上揷一刀再行离去,我不愿你们一个个横死。” 四个凶汉齐齐脸上变⾊,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这一眼中,他们都已察觉出自己同伴目光里的力怯以及不甘,于是,一个脸上生舂铜钱般大⿇子的耝汉踏前一步,嘴巴十分強硬的道:“朋友,你我一无仇,二无怨,我们做我们的买卖,你走你的关大道,河井⽔互不相犯,你这么横里一揷手,算的是什么江湖规矩?” 紫千豪冷硬的一笑,道:“江湖规矩?在这方圆千里之內,我就是江湖规矩,我就是王法,我看不顺眼的事便不能行!” ⿇脸大汉丑恶的面孔菗搐了一下,他回头望望他的同伴们,又咬着牙道:“朋友,你不要持強凌人,须知我们也不是好欺之辈!” 紫千豪静静的看着他们,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们是哪个码头的?” 似是犹豫了一下,⿇脸大汉终于硬起头⽪道:“便老实告诉你吧,我们是银坝子的人!” 长长的“哦”了一声,紫千豪道:“⽩眼婆的手下?” “你如果是道上闯的,朋友,你也该听过这个号儿吧?” 紫千豪淡淡的道:“仙鹤好吧?” 瞧着紫千豪,⿇脸大汉微带诧异的道:“你,你还认识我们当家的兄长?” 紫千豪微笑道:“他是兄长,可惜却让他那不成气候的妹子当了家,可真惭愧,是么?” ⿇脸大汉怔了怔,有些惴惴的道:“既是朋友与我们银坝子的头儿相识,我们也不便翻脸成仇,朋友你哪里方便就请上造吧。” 摇头摇,紫千豪道:“放下那女的,每人在自己腿上砍一刀!” 这一下子可是大大的出了意外,⿇脸大汉惊愕的怪叫:“什么,你你你,你一点帐也不买?” 紫千豪一仰首,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冷然道:“再不行动,等一下你们就不只一人砍自己一刀了!” 一侧,一个⻩瘦汉子喜地蹿了上来,手里一把“山叉”呼的直挪向紫千豪的口,一面目中大吼着:“老子桶死你个小狗的!” 马上的紫千豪不动不让,对方的山叉隔着尚有三尺,他右掌一弹碎挥,虚空里一片如刃的掌风像钢锋一样斜飞而出“咋嚷”一声,这位⻩瘦汉子的,颗大头颅已带着満腔热⾎进溅出丈外! ⿇脸大汉就在他的同伴冲上的刹那间,也子套背后的鬼头刀暴拣上来,但是,还没来得及够上部位,他的同伴已然尸横命断,一声惊叫尚未出口,紫千豪一掌闪缩“噗”的一声将他横着震出了七步! 另两位只怪叫一声,反⾝待逃,等他们跑出了十几步外,紫千豪才觑准位置,双掌凌空猛劈,于是,两团似是成形了的劲风,便宛如两柄大巨的铁锤一般倏撞而出,紧跟着脊骨的碎裂声刺耳传来,那两个人已俯趴着被震毙当场,两具尸体,却十分怪异的扭曲成一团! 从紫千豪开始动手格杀这四个人起,一直到他们全部伏尸就地止,也只是人们寻常的一次呼昅之间,而紫千豪并没有运用他的真功夫,他轻描淡写得宛如在捏死几只蚂蚁,这些动作,在他来说,仅是舒活一下筋骨罢了。 缚在树⼲上的少女正紧闭着眼,面⾊雪也似的惨⽩,全⾝更在不停的箴籁颤抖着,那模样,宛似已经吓瘫了。 策马走向前去,徐缓的,紫千豪道:“好啦,一切都已成为过去了,姑娘。” 灵灵的哆瞒了一下,那少女悲惧的睁开了双眼,有如一头受惊的小羔羊般,极度不安与颤栗的瞧着马上向他俯视的紫千豪,一时间已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呛嘟”一声,菗出四眩剑,紫千豪略弯下⾝,轻轻为这少女挑断了紧紧缚在他⾝上的七道牛⽪索。 于是,这位美的姑娘踉跄了一下,几乎毫无点力的软软依着树平滑坐到了地上,望着她,紫千豪道:“你的名字…” 这少女息着,那张人的小嘴在微微张合,好一阵,她才展弱的道:“我…我叫方樱…” 点了点头,紫千豪又道:“这是怎么回事?” 叫方樱的少女刚刚定下神来,她双手捂着口,惊悸的道:“这位英雄,什么,…什么怎么回事?” 紫千豪没有表情的道:“我是问你如何被他们劫掳在这里的?” 这一问,方樱忽然菗噎了一声,泪⽔儿似珍珠般扑籁籁的顺须而下,噪泣着,她悲切的道:“我…我是在一个月之前…与⽗⺟亲自大洛镇到桐城去访亲的…就在今天午前,我们经过那边的‘万魂⾕’…他们七个匪人隐伏在那里…拦住了马车,劫杀了我的双亲,又把我掳到此处…迫我说出我家那颗传家之宝‘双龙珠’的下落…我一直不肯说,他…他们竟以強暴要挟…” 哭泣着,方樱更伤痛的道:“幸亏英雄早来一步,要不,我的清⽩便全毁了,尚有…尚有何面目见双亲于九泉之下?” 马上,紫千豪用手指绕弄着⽪级,低沉的,他道:“这些人是半途拦路的劫匪,他们又怎知你⾝上有那颗传家之宝的‘双龙珠’?” 肿红着眼圈,方樱菗噎着道:“我也十分疑惑…我想一定是那赶车的车夫走漏了消息…我们一直雇用他的车,自大洛镇开始…路上,也曾数次拿出来把玩欣赏过,实在可爱光润得人。” “你刚才说有七个匪人,但此处怎么只有四个。” 拭着泪,方樱道:“还有三个押着那赶车的夫于朝南下去…” 咬着下,紫千豪缓缓的道:“他们自称是银坝子的匪徒,但这都不一定可靠。银坝子立下的规矩很严,他们的人严噤私自外出打劫,如果这些人真是,也定然是偷跑出来行事的…” 沉昑了一下,紫千豪又道:“此去桐城往北走,还有百里,你慢慢行去,大约两三天便可到达,我留下十两级银给你,姑娘,你善自保重了。” 说着,紫千豪挽手⼊囊,摸出一绽银元宝,他正待丢到方樱的脚下,方樱却哀叫一声“扑通”跪倒在他的马前,双手紧抱马腿,悲哀的哭泣着道:“英雄,英雄,桐城离此百里之外,山重路远,你叫我一个弱质女子如何去法?英雄,若是再遇上了歹人匪徒,你又要我怎生安处,丧命事小,失节事大,英雄,你救救我,送我一程吧…英雄啊…”方樱的哭声凄切而悲凉,宛如杜鹃泣⾎,婉转呻昑,断人肝肠,紫千豪不由眉心微皱,难以处置,他低沉的道:“姑娘,非是我不肯助你,实在我有更要紧的事要办,这件事,关系着西睡黑道的一统江山,十分重要,若是送你前往桐城,时间上就来不及了…” 方樱泪流満面,有如梨花带雨,她凄切的道:“我…那我怎么办呢?这里地处烟荒,四野无人,我孤伶伶的一个女子,你就忍心将我抛舍在这里吗?” 紫千豪闭闭眼睛,终于吁了口气,道:“好吧,你上马来。” 欣喜融合在带泪的双眸中,方樱吃力的以手撑地,艰辛地站好,她用手拭着泪⽔,一面仍含着便声,问:“英雄…你要将我…送去何方?” 紫千豪慢慢的道:“前行四十里,有一处镇甸,叫‘武田埠’,是这边百里以內的百货聚集之所,先送你去那边我的友人处暂且安置,你要到那里,我会待他们妥为照护…” 柔弱的点点头,方樱步履木稳的行向马前,紫千豪道了声歉,一把将她提起扶坐鞍后,掉转坐骑,立即开始上道。 一路上。 大约是方樱惊疲过甚,她紧紧的靠在紫千豪背上,双手也轻轻揽着紫千豪的,随着马儿奔势,两人的⾝体一松一合,简直已贴到一块了。 紫千豪可以感触到⾝后的人儿⾝体的温热与软滑,有一股特异的,属于处子的芳馨,气息隐约的侵袭着他,这气息是柔腻的,轻渺的,在心头的感受上,觉得宛如飘然而悠忽了… 当然紫千豪想到了些什么,但也仅仅是想到而已,他曾想过很多,却也都任它去了,总得有些幻想,要紧的还是想的人,他该分得清虚幻与实真的分野,而紫千豪,却是绝对冷静与理智的人! 马儿向前跑着,紫千豪沉默不发一语,鞍后,方樱轻怯的出声道:“英雄…还没有请教英雄⾼姓大名?” 紫千豪平静的道:“今⽇之事,过去即或烟云,何⽇再见你并未相期,通名报姓实是俗陋,姑娘,便是不提也罢。” 虽未回首,但紫千豪却可体会出背后这美丽女郞那怨意与难堪的神⾊。 双方又沉默了半晌,方樱又幽幽的道:“英雄…你似是后悔救了我?” 紫千豪淡淡的道:“不,路不平,有人踩,我只不过恰好是那来踩不平路的人而已,若是别人遇上,只要他能救你,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我并不觉得是桩恩惠,只是做人的最低行罢了,你报本不用感我。” 后面的方樱轻轻菗噎起来,她哺哺的道:“天啊,我今⽇遇上的怎么全是硬心肠的人…” 想说什么,紫千豪又闭嘴未言,多年以来,自幼至长,他一向不近女⾊,并非他是个鲁男子,只是有更重要的责任占据着他的心力时间,更非他不解风情,江山本定,大局两分,你又如何叫他有闲情逸致去细享温柔滋味呢? 蹄声连串的敲打着地面,传出很远,在近处是坚实的,传播到远方便又变为空洞的生硬与沉窒,当然,这层无形的幕是紫千豪所布成的,他不愿留下点什么,沾上些什么,⾎雨腥风,⽩刃酷凌的草莽生涯,已将他磨厉得够冷漠了。 轻柔的,幽幽的,方樱的声音又响起在紫千豪的耳边:“在他们束缚我的时候,我听见马蹄声自远处传来,好快,又好奇…我呼了一声救,就被他们捂上了嘴…蹄声像雷一样的响过林边,飞一样的消逝了,我似是一下子从悬崖跌下万丈深渊,完全绝望了,我以为不会再有奇迹发生…他们打我,嘲弄我,辱凌我…我正准备以死相拒,多美妙多神异的一刹那啊,那雄悍的蹄声又狂风似的传了过来,当我发觉,你已那么英更悍的出现在我眼前…你⾼⾼的骑在马上,威风凛凛,像是一位自天而降的战神,好俊逸,好冷傲…英雄,你永不知那一刻我心中的感受,那是多么刻骨铭心的一刹…” 料不到这位娇丽的少女会突然说出这些话来,紫千豪不觉有些怔忡,他长长吁了口气,微侧过脸孔,低沉的道:“方姑娘,你不要过分的夸誉我,我也只是一个寻常的人,和你平素所见的那些人没有什么不同…这世上,不平的,冤屈的事情很多,就像光不能普及每一个暗的角落一样,时时刻刻,总有些令人断肠的事件发生…恕我说一句或许你不愿意听的话,你所遭遇的不幸,在你来说是沉重而大巨的,但在我看来,却是异常谈渺与平常的,这是一件典型的小不幸,随时随地都可以发现,那不过是几条人命…” 方樱显然是动了,她续籁地颤抖着,嗓子黯哑:“只是几条人命?你…你…但其中有两条人命…是我的⽗⺟!” 点点头,紫千豪道:“不错,我时常见到几十几百甚至上千的人命惨死,而那些人,也全是他们⽗⺟的孩子。” 哆咦着,方樱的语气忽然变得异常憎恶:“你…你好狠!” 又点点头,紫千豪漠然道:“若我不狠,今天便无法在此处与你谈了,而且,只怕我也不能在我的生存圈子里活下去!” 有些失常的惊恐着,方樱哭叫起来:“你…你也是匪人?” 紫千豪淡淡一笑,道:“随你怎么想吧,严格说起来,我自然也算不上为善类!” 昅泣着,那般哀痛,方樱不再说话,紫千豪可以觉出她⾝躯的颤抖与挛痉,目光凝注着前路,紫千豪平静的道:“方姑娘,你不用担忧,便算同属匪类,但我与他们略有不同,到了‘武田埠’,何去何从随你自择!” 仍然没有说话,方樱只是低低的哭泣,于是,紫千豪快马加鞭,更为迅速的朝目的地赶去。 尘土翻扬漫着,眼前,已可望见“武田埠”依在远处山脚下的隐隐屋宇。 紫千豪用⾆尖润润嘴,启口道:“快到了,方姑娘——” 还没讲完,他忽然吃了一惊,⾝后的方樱竟然在这时软软的朝马下坠去! 右手一在结索,紫千豪左腕倏回,一下子便将方樱拉到前面,天,那是一张何等惨⽩的面庞。角,猩红的鲜⾎正流満前襟! “甲犀”善体人意的停了下来,紫千豪急忙着方樱的面颊,捏拿她的人中,而频频低呼:“方姑娘,方姑娘…” 方樱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心脉像一吊着重物的丝弦似乎随时都会折断一样,她已晕绝过去了。 紫千豪虽然具有一⾝绝技,但却不太精于医术,纵使晓得一些,也只是有关技击方面受创后的基本知识,因而,此情此景之下,他不噤有些焦灼起来,匆匆移目回头,嗜,在道旁右面二十来步的一条浅溪处,正有一栋残旧的茅舍陋屋,那栋茅舍,连围着的竹篱也塌倒了一多半啦。 没有再犹豫,紫千豪一带马奔了过去,到了篱外,他提着方樱取剑飞掠而下,吹了声口哨,将马儿赶到篱边的一株枯树之侧,自己急忙走了进去。 刚才进⼊这块破落的小院中,茅屋的那扇灰⽩斑驳的木门已“吱呀”一声启开,一个蓬头垢面,遇不堪的枯瘦老头子拄着一竹杖颤巍巍的走了出来,老人睁着一双又混又浊的眼睛,惊疑畏惧的瞪着紫千豪,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紫千豪冷冷的道:“老丈请了,在下的幼妹忽在半路得上急症,晕倒不省人事,尚请老丈行个方便,挪出一个栖⾝之处容在下幼妹暂歇,打扰相烦之处,在下自当重酬!” 老人长长的“啊”了一声,以沙哑的语声道:“行,行,出门在外的人谁也免不了有个三灾两难的,来,小哥,快往里请…” 紫千豪谢了一声,不再推让,抱着方樱进⼊屋內,甫一踏⼊,他便不由叹了口气,这间茅舍,非但光线晦暗,隐隐泛出嘲腐之气,甚至连点像样的家具也没有,灰暗的茅顶,灰暗的土墙、泥地,除了一张破桌,两把烂椅,就只有一张用三块旧木板搭起的,姑且说它是吧,连上面的一条薄破被都是那么残破陈旧了,不但脏,而且有一股子汗臊臭,上只垫着一张破席,摆了一个⽩中泛黑的包袱在头,便算是枕头了。 在这等节骨眼上,紫千豪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匆匆将方樱放在上,转⾝向那老头道:“老丈,左近可有郞中?” 老人搔播満头发,想了一会,头摇道:“没有,没有,最近的膏药郞中狗⽪老张也住在五里地外,设若老汉去叫,来回怕也天黑了吧。” 一跺脚,紫千豪道:“那只有我自己去找了,老丈,我这幼妹便烦你多加照拂!” 忽然老人一拍手,笑昑昑的道:“是了,小哥,老汉孤伶一人,以拾荒为生,几十年下来,也多少知道一点各类草药的药,小哥如果放心得下,便由老汉权且治上一治如何?” 紫千豪看着老人,有些不大相信的道:“你会治病?” 老人呵呵一笑,得意洋洋的道:“不敢说会嘛,多少年下来也治好过几十个庄稼汉子的病痛,老汉自己⽇常遇上个什么头晕酸的也只是自行下一贴药就好了…” 望着上方楼那苍⽩的脸⾊,那微弱的呼昅,紫千豪生怕有变,他点头道:“也罢,老丈你便先医上一医好了!” 老人眉开眼笑的走了出去,又拿进一只才生好火的小泥炉来,一面扇着,一面道:“老汉正预备煮点薯饭吃,恰好小哥你们就到了…” 満屋子的烟雾弥漫,火星劈啪飞溅着,老人又将底下的一个小泥瓦罐取出,连洗都不洗就摘到小炉上,又忙进忙出的斟⽔,搬桌,寻捣臼,最后又将门后挂着的一把花菊枝般的茎梗拿了过来。 毗开一口焦⻩的牙齿冲着紫千豪一笑,老人抄着嗓子道:“⽔滚了,就放下这草药,老汉的药引便摆在上的包袱里…” 紫千豪急步过去,微微抬起方樱的头,将她枕着的包袱丢到桌上,老人开解包袱一角,伸手进去摸索了一阵,手缩回来的时候,已拿着一只乌亮的黑牛角小瓶。 又是咧嘴一笑,老人道:“这就是药引子了,里头有雄⻩、核眼、⽩末,功能带开药,怯寒活⾎,对镇脉清脑也极有效能…” 说着,他技开黑牛角瓶的瓶塞,凑上鼻子去闻嗅,一边闻着,那两道⻩疏疏的眉⽑已皱到一起。 紫千豪沉声道:“有不妥之处么?” 老人又嗅了一会,哺哺的道:“奇怪,这味道怎的有些不对?莫非摆久了变味啦?” 吁了口气,紫千豪冷冷的道:“老丈,你尚未把脉诊探,怎知你的药用的对也不对?” 征了怔,老人忙道:“小哥哪,老汉只是个拾荒的耝人,能识得几味药已算不差的啦,哪里还会问病把脉?不过么,老汉这贴草药服了下去,至少不会将这位姑娘的病情加重却是可以断言的,如今情势太迫急,拖得一时便是一时、老汉寻得到郞中,来往路途太长,小哥你骑得壮马,却不知那郞中住处,现下不先给她眼下帖药稳住病情,还能有别的法子么?这叫重病投医啦…” 摇头摇,紫千豪道:“方才老文说那角瓶中的药引子可已变味?” 老人又闻了闻,递过来给紫千豪,边道:“你也闻闻看,小哥哥,瓶子里是不是有一股松香味?” 拿着角瓶在异端嗅了嗅,紫千豪只觉得瓶中的物药发着一阵阵辛辣的气息,还有些微甜腥膻的味道,闻不出来有松香气,于是,他告诉了老人,老人背着手,来回踱着步,半晌,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是的,小哥,你再用⾆尖尝尝着,老汉老了,嘴巴混浊尝不出个真味来,你试试,若然这药引子还有点酸苦,那就还能用,假如变甜了就坏啦…唉,运道真叫不好啊…”紫千豪摊开左手,自角瓶中顾了一丁点儿药粉来,嗯,那药粉是黑⾊的,一粒粒末子上还泛着乌光,就像些煤渣滓。 老人站在一旁,连忙催道;“快尝尝看变坏了没有,味道带点酸酸苦苦的就还能用,这药引子摆了好些年了,要配起来可不容易…” 紫千豪伸出⾆尖来,轻轻地向手心上的那些亮药粉了,还不等他觉出什么味道,整张嘴连着⾆头像是猛一下子全变⿇了,他心头一震,脑子里闪电般掠过一道灵光,于是,他霍的洒掉手上剩下的药粉,跨前一步急速转⾝,目光瞥处,已经看见了眼前一副令他气结的景象。 破上的方樱,已经神迹似的站了起来,好端端的没有一丝儿病态,老人也一变适才那副龙钟老迈之状,満面拧恶的横拉着那竹杖,斜斜地立在屋角,不用再想,这里,不明摆着的一个陷讲? 就在这时,嘴⾆上的⿇木感觉已迅速地往四周扩展开来,紫千豪感到脸上、颈项的肌⾁已逐渐僵硬,这种感觉,更极快的蔓延向⾝躯及四肢… 方樱边的⾎迹殷然,她冷峻的盯视着紫千豪,生硬的道;“紫千豪,你算栽了!” 双目裂的态睁着,紫千豪又退后一步,他两眼中的光芒像是两条熊熊燃烧的火焰,宛似要烧化前面站立的两个人,那般炙热,那般犀得,又那般⾎腥,可怖极了! 方樱似是震骇于那两道凶残暴烈的目光,她不由自主的往一边倒退,神⾊中透露出无可隐讳的畏怯… 老人也像被慑住了,但他却一咬牙,硬着头⽪吼道:“孤竹帮的大龙头,⻩土西陵的半壁天,傲节山千里范畴內的小仁公,今天是你⾝败命落的时光了,西锤的江山不再是你可以独霸的!” 紫千豪的目光中宛似带着⾎,那么红毒毒的,他嘴紧闭,抿成一道微往下垂的优美半弧,一道剑眉斜斜竖起,仿佛两把刀,面孔的组合形成了一片冷漠,一片寒森,一片热气四溢的冷酷! 于是—— 门外不知从什么地方涌进来五条大汉,他们冲进屋后随即分开,各自占据了最利于出手搏杀的位置。 茅舍之外,像是还有不少人围持着,有耝重的呼昅声,间或的急促低语声,以及,兵刃的击撞声,这些人都像是从地下突然钻出来的,一下子已将这残篱陋屋包围住了。 紫千豪一动不动的站着,甚至连一丁点本能的微小动作都没有,他像僵硬了一样站在那里,双手下垂,腿两笔直不移,除了眼睛还在转动,连颈项也没有摆转一下。 那老人一看见冲进屋中的五个人,不由急忙叫道:“李能,姓紫的已着了道了,他现在动弹不得,但你们还是稍停一歇,待药再深一点才行事!” 五个人全是一式的⻩⾊劲装,袖口上精绣着一条吐火的黑蛇,绣工巧细,那条盘据着吐火的蛇就像真的一样,这时,叫李能的那个秃顶大汉咧开那张⾎盆大嘴哈哈一笑,狂傲的道:“马大爷,有你的!” 老人目定定的看着紫千豪,⽇里道:“先别宽心,姓紫的是头狡豹,我们⼲万要留神,这一遭可不能吃他走脫,否则就大大的不妙了!” 李能一扯他那満脸的横⾁道:“‘一笑断肠’魏老前辈的毒技天下无双,他给我们的‘活僵粉’还会有错?马大爷,咱们等着剜这姓紫的招子了!” 叫马大爷的老人摆摆手,仍然小心翼翼的戒备着,一侧的方樱也默默的站在那里不动,又过了一会,方樱终于憋不住了,她悄声道:“马大爷,我想…我先出去。” 老人考虑了一下,道:“等一会,外头正在紧张,你一出去别叫他们猜错了心意,马上就行了,我们一道走。” 茅屋正中,紫千豪依旧立不动,他那般僵直的站着,像一木,连面庞上的表情都似乎冻结了。 李能有些不耐烦的叫:“马大爷,现在行了么!” 一咬牙,老人用力点头道:“好!”于是,李能二挥手,五人中的第三个已狞笑着通了上去,这人的手上,正紧紧握着一柄精光耀眼的倒钩小匕首! wWW.iSj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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