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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无名箫  作者:卧龙生 书号:40532  时间:2017/9/16  字数:10693 
上一章   ‮祭之江滨 章九一第‬    下一章 ( → )
  只见岸边之上,搭満了竹棚,一个接着一个,连绵不绝,长达数里。竹棚中坐満了人,每人都穿着黑⾊的长衫,一眼望去,只觉黑庒庒的一片。但却绝无喧哗笑语之人,其中还不时有披⿇带孝的汉子,在各棚间穿梭来往,这些人神⾊之间,更是満面悲戚。

  离岸十丈,一个特⾼特大的竹棚,里面像是停放灵柩,隐隐有哭声传来。出⼊这间竹棚之人,神情更是肃穆。

  上官琦愕了一愕,只得随着走下船去。袁孝目光四转,更是目不暇接,他初⼊人世,几曾见过这般光景。

  那杜天鹗此刻,亦自尽敛面上笑容,低声道:“人死留名,豹死留⽪。这闵老爷子人虽己死,却是极尽哀荣。”

  上官琦心中不止一次想要问出这闵老爷于究竟是谁,但却都強自忍住。他本想一过长江,便乘隙走去,却想不到岸边,便是这般光景,只得缓缓随着杜天鹗走去。

  方自走了两步,那⾼大竹棚之中,突地抢步走出五个人来,都是⾝披重孝,而且两上泪痕未⼲。其中两人扶着一个矮胖少年,快步走到杜天鹗、上官倚⾝前“噗”地跪了下去,哀哀痛哭起来。

  上官琦心知此人,必是孝子,见人行礼乃属常情。袁孝却本不知世上的丧礼规矩,见到有人向自己跪下来,不噤大感惊异。

  孝子跪拜后,便在众人扶持之下,走向他处。却另有两个黑衫人走了过来,客气地将他们引到一处竹棚。上官琦到了此刻,也只得随遇而安。只见又有一人,快步行来,那两个黑⾐之人双目一张,回头打量了杜天鹗两眼,又自躬⾝一揖,说道:“想不到杜大侠居然远道而来,请恕在下等接待不恭之罪。”

  杜天鹗连忙躬⾝谦谢。另一黑⾐之人,接道:“杜大侠请随在下到那边贵宾棚去,贵友也一齐去吧!”

  上官琦呆了一呆,方侍谦辞,那两个黑⾐人却不由分说,便将他们蜂拥至那一与大竹棚紧邻的一个竹棚中去。

  别的竹棚中人虽然已有不少,但这棚中却寥寥可数。当中一席的下首,坐着两个蓝衫道人,默然无话,像是在望着自己面前的茶杯出神。另外还有十余个长衫之人,零落地散在四座。最远的一席之上,却箕踞着一个⾼大威猛、満头⽩发的老人,顾盼之间,神情颇为倔傲。他⾝侧坐着一个妇人,却正值盛年,云发⾼挽,一⾝素服,鬓边揷着一朵⽩花,秋波流转之间,虽然徐娘半老,但却风韵犹存。

  上官琦目光一转,将这些人的神态俱都看在眼里。他虽不认得,却知道这些人定必都是江南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

  只听杜天鹗低语道:“别人我不认得,不知那老者可就是两湖大豪,九头大鹏雷名远?”

  上官琦方自答话,目光转处,心中突地一惊,脫口道:“袁孝呢?”连忙转⾝望去,又大吃一惊。

  只见袁孝此刻呆呆地立在棚外,他⾝前却气势汹汹地站着几个黑衫大汉,像是正在与袁孝争论。

  上官琦一惊之下,连忙大步走了过去,只见其中一个黑⾐汉子,突地伸手往袁孝⾝上一推。他却不知道袁孝生具异禀,本就神力惊人,再加上数年苦练,所练又是武功上乘妙谛,他这一推之下,宛如螃蜒撼石柱一般,哪里能将袁孝推动半步?袁孝浓眉一皱,目光中已有怒意。原来他方才和上官琦一齐行来,但目光却仍不住地回头去望那突然向自己磕头之人。恰巧此刻又有一艘江船靠岸,船上走下十数人来,那孝子自然要过去一一行礼,袁孝不知这是江南礼俗,只觉甚是有趣。

  他年纪虽已不小,却仍天真烂漫,更是童心未抿,心里觉得有趣,面上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正自发笑当儿,一个黑衫汉子一个箭步窜了过来,冷冷道:“阁下笑些什么?”

  袁孝为之一愕,道:“我笑我的,不用你管。”近⽇来他对人语虽已较为悉,但说起话来,却仍是直愣愣的,词难达意。他却不知道此时此刻,人人心中俱都十分悲戚,他这一笑,正是犯了人家大忌,何况他言语之中,让人听来又是这般无礼。

  霎眼之间,他⾝侧已自围过来数个黑衫汉子,人人俱都气势汹汹地责问于他,他却又惊又怒,本不知如何回答。终于有个汉于忍不住向他推了一把,他却立刻然大怒,正待举掌击出,上官琦已快步奔来,连声道:“且慢动手,且慢动手。”

  袁孝心中虽然怒火⾼张,但听得上官琦一喊,只得乖乖将手掌收回。杜天鹗此刻亦自急奔而至,又有一个⾝穿⿇⾐重孝之人奔来,袁孝指着那汉子道:“他⼲什么要动手推我?”

  那披⿇重孝之人,年纪己过知命,但步履如飞,精神矍烁,闻言长眉一轩,将那几个黑⾐汉子喝退,长揖说道:“小人无知,请各位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上官琦知道袁孝必定义在无意中闯了祸,但此刻亦不便说破。

  只见这老者和杜天鹗谦谢了几句,又道:“在下金少和,久仰杜大侠英名,今⽇方得一见,想不到杜大侠远道赶来奔丧,隆情厚谊,存殁俱感。但杜大侠看在小可薄面,千万不要把小孩无礼之事,放在心上。”

  杜天鹗自亦连声谦谢,那金少和又过来向上官琦、袁孝抱拳一揖,便又匆匆走去。

  上官琦心中却又一动,忖道:“这金少和为人八面玲咙,相识甚多,看来是位武林中威名极盛的人物,怎地竟会为那闵老爷子,披⿇带孝起来?”一念及此,他对这闵老爷子的⾝份来历,更觉奇怪。拉着袁孝走⼊竹棚,袁孝不知自己实有理屈之处,心中仍自忿忿不乐,只是在上官琦面前,却又不敢发作。

  杜天鹗目光转动,却在不住地打量着袁孝,突地低声笑道:“想不到兄台年纪轻轻,不但內外兼修,而且外功竟已练成金刚不坏之境,实是可敬可佩!”

  袁孝望着他展颜一笑,亦不知谦谢。上官琦却在心中暗道:“这杜天鹗好厉害的目光,就只方才匆匆一瞥,便已看出他武功的深浅。”

  却听杜天鹗又自向他笑道:“贵友如此,想必兄台的武功,更是令人惊佩的了。”

  上官琦沉昑半晌,道:“我这兄弟天生异禀,外功的确不错,小可却万万比不上他的。”

  杜天鹗微微一笑,转开话头,绝口不再提起武功一事。过了盏茶时分,棚外又引进两个人来。这两人一个⾝⾼体胖,満面红光;另一个却⾝躯瘦小,形容枯槁。一走进来,目光四扫,便大步走到那⾼大威猛的老者与那徐娘半老的妇人桌前,道:“多年不见,想不到雷兄越发年轻了。”

  杜天鹗微微一笑,附耳对上官琦道:“那老者果然是‘九头大鹏,雷名远,只不知这两人是谁?”

  只见那“九头大鹏”雷名远亦自⾝而起,连声笑道:“想不到,想不到,老夫竟能在此间见到双绝的侠迹。”又连声让座。

  那徐娘半老的妇人秋波流转,微微一笑,却仍端坐未动,轻声说道:“名远,你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说话这样大声⼲什么,难道别人是聋子么?”

  “九头大鹏”虽然神情倔傲,气度威猛,但听了那妇人之言,却乖乖地坐了下来,还自我解嘲地低声笑道:“老夫见着故友,一时不觉忘形了。”

  那一胖一瘦两个汉子,对望一眼,含笑坐了下去,对那妇人似乎也有三分畏惧之心,竟也不敢⾼声谈笑,只是轻轻笑道:“多年不见。

  大嫂风采依;比我兄弟两人,却快老掉牙了。”

  那妇人微微一笑,却不答话,杜天鹗远远看了,忍不住暗中好笑,低声说道:“我在关外,便听得中州武林中,有几个出名惧內的角⾊,这‘九头大鹏’便是其中之一。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上官琦幼随严师,对武林中成名之人,虽然知道不少,但对这些人的风流韵事,却丝毫不知。此刻忍不住道:“小弟只知道这‘九头大鹏’不但在两湖久享盛名,而且家资巨万,又极善于理财,至于他还有惧內之名,小弟却不知道了。”

  杜天鹗道:“雷名远不但有惧內之名,而且其名显著,不然兄弟远在关外,怎会知道?据说这位夫人,乃是四川唐老太太的贴⾝丫头,不但轻功绝⾼,人又美。而且一手毒药暗器,更是得自唐门真传。

  雷名远已近晚年方得到这样一个娇,由爱生敬,由敬生畏,自然要惧內了。”

  上官琦“哦”了一声,道:“原来她竟是四川唐门的人。”要知道四川唐门,毒药暗器,名震武林。二百余年,声名未尝稍减,上官琦自是知道的。

  只听杜天鹗又道:“还有那‘双绝’,据说亦是两位怪人。这两人一个是少林外家弟子,一⾝十三太保横练,混元一气童子功,据说已至刀不⼊的火候。一个却是辰州言家掌门人的师弟,外门功,自然也有十分火候。这两人不但武功练得一,而且生相亦是一,是以武林中人,才称他两人为‘双绝’。”

  他顿了一顿,又道:“奇怪的是,这一、极、万分不调和的两人,数十年来,竟是焦不离孟,秤不离铭,时时刻刻俱在一处。”

  上官琦微笑道:“杜兄久居关外,对中州武林中事,却能如数家珍,当真是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了。”

  杜天鹗笑道:“武林中事,原本声息互闻。”语声突地一顿,声音放得更低:“只是我却想不到,今⽇竟会有这么多的武林中顶尖人物,来到此间。你看,连少林门下,都像是也有人来了。”

  上官琦转目望去,只见方才那老者金少和,此刻已引着两个灰袍僧人走人竹棚来。这僧人垂眉阎目,神⾊十分庄穆,合掌当,缓步走了进来。四顾一眼,却笔直走向那两个蓝袍僧人⾝前,沉声道:“青城旧友,别来无恙?”

  上官琦、杜天鹗俱都一愕,杜天鹗又自附耳道:“方才我见这两个道人颇为眼生,想不到他们竟是多年不问武林中事的青城门下。”

  只见这两个道人,亦自站了起来,合掌道:“多蒙上人关询。”另一人道:“深山之中,不计岁月,但自从昔年峨嵋金顶一别,算来已有十余寒暑,想不到上人依然故我,想必道行更为精进了。”

  金少和垂首沉声接道:“道长与上人俱是得道⾼人,不但功行深厚,而且驻颜有术。只是老夫,唉!…世事碌碌,在在烦心,哪有各位深山⽩云,那等自在。”

  棚中众人的目光,此刻不约而同地俱都投注向这蓝袍道人与灰袍僧人的⾝上,有的知道他们来历,便低语道:“这两位便是少室峰少林寺达摩院的铁木大师与凡木大师,那两位道人,听他们口气,想必是昔年双剑群魔的‘青城双剑’了。”

  上官琦此刻越看越奇怪,这“闵老爷子”纵然是武林中一代大豪,但青城和少林的长老却也无须那么远道赶来致祭呀!一念至此,他不噤暗中思忖:难道这闵老爷子的丧吊之中,还有什么隐秘不成?于是他忍不住问道:“杜兄,这位闵老爷子,是什么人?竟有这么大的气魄,连这多江湖上难得一见的⾼人,都赶来奔丧凭吊?”

  杜天鹗低声说道:“这位闵老爷子,出⾝江南道上,一家名镖局的镖头。但在进⼊中年后,就放弃了刀尖底下讨生活的镖局生涯,落户于此,替人排难解纷,声名渐著。起初之时,也只限于江上渔帮等人,二十年前,中原道上各大门派和西域三圣相约比武,选定了⻩鹤楼下,作为比武之地…”

  话到此处,忽听一个⾼昂的声音叫道:“诸位侠驾光临,蓬⾰生辉。闵老爷子能得诸位这样凭吊,虽死九泉,亦将领受诸位盛情了!”

  此人声音虽然⾼昂,却微带沙哑之音,想是数⽇夜中未能安心睡眠,和悲伤过度所致。

  他微微停顿一下,又道:“丧事期中,我们接待不周,待慢之处,还望各位大量包涵。现由闵老爷子的公子、千金,先向诸位拜谢奔丧盛情。”

  上官琦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大汉,扶着一个⾝披重孝、头围⽩中、二十三四的⽩净少年,站在棚口之处,双目‮肿红‬,満脸困倦之容,想是近⽇內,过份悲恸所致。

  在那少年⾝后,有一个四十上下的老妈子,搀扶着一个⾝材窈窕的少女。那少女除了一⾝重孝之外,脸上蒙了一层⽩纱,无法看清她的面目,但见一双莹莹⽟手,想来定是十分美丽。

  只见那⾝披重孝少年,抱拳一个长揖,说道:“家⽗之丧,承蒙诸位大师、道长、伯伯、叔叔,远道赶来凭吊,晚辈悲痛过深,未能一一接待。礼貌不周之处,还望伯伯、叔叔们大量包涵。”说完,又是一个长揖。

  竹棚中人,纷纷站起,欠⾝回了半礼。上官琦依样葫芦,目光看着杜天鹗的举动,仿照施为。

  袁孝却是一举一动,仿效着上官琦。

  那少年长揖过后,微微向旁一让。那面蒙⽩纱的少女,却轻移‮躯娇‬,微微向前移了两步,说道:“不孝女叩谢诸位伯伯、叔叔们远来吊丧之情。”

  九头大鹏雷名远突然站了起来,说道:“闵兄究竟得了什么重病,怎么这样快就仙游道山?”

  那重孝少年答道:“家⽗…家⽗是…”

  那扶持他的中年大汉接口说道:“雷兄和闵老爷子谊深厚,请恕闵公子在伤痛之中,词难达意,待会当恭请雷兄到后宅一瞻闵老爷子的遗容。”

  忽听一声“阿弥陀佛”两个灰袍僧人齐齐合掌站起,左面一僧说道:“贫道等奉谕而来,亦望能一睹闵老施主遗容。”

  金少和不待中年大汉开口,抢先抱拳答道:“两位禅师放心,大祭之前,定当恭请两位一见闵老爷子遗容。”

  那两个蓝袍道人,紧随站起⾝子,望了金少和一眼,道:“贫道等不知能否有荣一睹闵老施主的遗容?”

  金少和道:“应该,应该。届时,兄弟亲来相请诸位到后宅一见闵老爷子的遗容,也许还要借重诸位…”他似是自知话中露了破绽,倏而住口不言。

  一直没有讲话的双绝,忽然站起⾝来,揷口说道:“怎么?闵兄可是受人暗算死的么?”

  那重孝少年道:“家⽗之死…是…”他极似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亲死因“是”了半天,仍然“是”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他⾝后披孝少女,接了下去,说道:“家⽗之死甚是突然,一时之间,很难断定死因。待会儿诸位见到家⽗遗容时,或可有所赐示。”

  双绝相互望了一眼,缓缓坐了下去。

  金少和抱拳对群豪说道:“诸位请自行小坐片刻,在下要带着他们两位谢客。”说完,当先转过⾝去,出了竹棚。那⾝披重孝的少年。

  少女,紧随在金少和⾝后,鱼贯步出竹棚。

  上官琦低声对杜天鹗道:“杜兄不要看看闵老爷子的遗容么?”

  杜天鹗道:“这个咱们不必争求,到时间他们如不请咱们,落得少惹一点⿇烦。”

  上官琦暗暗忖道:“看看一代大豪的遗容,哪里会找出⿇烦,倒叫人难以思解了…”但又不便追问,只好闷在心里。

  忽听一个微带尖厉的声音,说道:“你看那猴头猴脑的娃儿,竟也被让⼊贵宾棚中,倒是叫人难以猜出他的来头。”

  这孝棚本就不大,棚中之人,又都是武林中一时俊杰,个个耳目都极为灵敏。那人之言,不但坐得较近的上官琦、杜天鹗、袁孝三人听得清清楚楚,就是棚中所有的人,都已听到了,齐齐把目光投注到袁孝⾝上。就连那两个神态肃穆的少林⾼僧,也都不自噤地转过脸去,把目光投注在袁孝⾝上。

  上官琦凝神望去,见那说话之人,正是双绝中的那⾝躯瘦小、形容枯槁的人。

  袁孝似已听出那人说的是讥笑自己之言,不噤双眉‮动耸‬,一对猴眼中精光暴,盯住那⾝躯瘦小之人,一副跃跃动神情。

  上官琦怕他发起野,突然出手,赶忙喝道:“袁兄弟,不可造次出手。”

  袁孝回头望了上官琦一眼,默然垂下头去。

  那⾝躯⾼大、満脸红润的人,笑道:“兄弟,你听到没有,他不但长得一副猴像,而且人也姓袁,倒是无独有偶的巧合了。”

  杜天鹗看袁孝闭目垂首而坐,对两人之言,浑似不闻,但心中已甚动,⾝躯微微抖颤,两眼角间,泪⽔垂腮而下。心中忽生不忍,立时冷笑一声,骂道:“自己一⾝绿⽑,还骂别人是妖怪,也不拿镜子照照,看看自己有几分人相?”

  双绝中那⾝躯瘦小之人,突然站了起来,怒声喝道:“你骂的什么人?”

  杜天鹗缓缓站起⾝子,冷冷地望了双绝一眼,淡淡答道:“我骂谁你还能管得着么?”

  双绝,凶名卓著,江南道上黑⽩两道中人物,都要相让他们三分,如何能忍下杜天鹗的闲气?举手一掌击在桌上,冷冷说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杜天鹗目光环扫一周,只见那两个灰袍僧人,仍是満脸肃穆地正容而坐,对几人争吵之言,浑似未闻。

  两个蓝袍道人,也只微微一瞥,立时又转过头去。

  九头大鹏雷名远却似非常留心,不时把目光投视过来。

  但那美丽的中年妇人意态间却甚冷漠,虽然没有出口⼲涉雷名远,不让他多管闲事,但每当雷名远转脸相望杜天鹗时,立时轻掣下柳眉,显然她不愿丈夫卷人这场是非之间。

  最奇怪的就是那面⾊红润⾝躯⾼大的汉子,他和那瘦小之人,并称为双绝,一向寸步不离,但此刻却是‮坐静‬旁侧,一言不发。

  杜天鹗环顾过室中形势之后,心中已有了几分把握,暗暗忖道:“看来铁木、凡木两位⾼僧,不屑管这桩闲事。青城双剑也摆出一副袖手旁观的姿态。雷名远可能要管,但他那位夫人,却似不愿他管,其人惧內著名,夫人不同意,大概不敢违拗。双绝虽然名著一时,但上官琦和袁孝能联手对付一个,余下的一个由我对付,决无困难。”

  他心思填密,暗中衡量了敌我形势之后,才冷笑一声,说道:“只怕未必,眼下还不知咱们哪个活不下去?”

  那⾝躯瘦小之人,正是手言刚。此人除和拳普侗练成柔、刚合壁克敌手法之外,还倚仗辰州言家门的声威、靠山,平时在江湖上的横蛮,较同伴拳普侗,更为张狂,哪里能忍得下杜天鹗的讥讽之言?当下离开座位,大步直走过来。

  上官琦目睹杜天鹗为袁孝抱打不平,不惜和人冲突,心中甚感过意不去,抢先站起⾝来,了上去,拦住手言刚的去路。

  言刚冷笑一声,喝道:“你要找死,还不给我闪开!”伸手横拍一掌。

  上官琦不闪不避,右手一翻,食、中二指一骄,疾向言刚拍出右臂脉门上面拂去。

  手言刚,似是未料到上官琦一出手就是极上乘的斩脉手法,心中吃了一惊,骇然向后退了三步。

  杜大鹗虽然瞧出上官琦英华內蕴,必是出⾝名师门下,但也未料到他小小年纪,竟然⾝怀拂⽳斩脉的上乘手法。

  要知这拂⽳斩脉手法,非同一般点⽳可比。不但要精它奇奥的变化,还需有上乘內功为辅,才能在举手一拂之间,伤人⽳脉。

  手言刚退下之后,未再立刻出手。等了约片刻工夫,才冷冷问道:“你是什么人的门下?快说出来,免得老夫开罪故旧之人。”

  原来他被上官琦一招迫退之后,不敢再贸然出手。沉思了良久,才这般喝问一声,一面可查问出上官琦的⾝世,再者亦可摆摆一副空架,预留下台之阶。

  上官琦不愿把⾝世告诉对方,故作沉思了片刻,道:“在下出⾝何门何派,恕难奉告。但有一桩事,你可以放心,在下师门决和你攀不上一点关系。”

  手言刚本想借机下台,因他目睹上官琦那一招拂⽳斩脉的手法,迅快异常,似非易与之辈,只怕在众目睽睽之下,败在他的手中,那可是偷不着蚀把米,一生英名,尽付于流⽔之中。

  但上官琦这一答覆,使他不好立时退下了,一面暗自运功戒备,一面冷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上官琦回头一指袁孝道:“他叫袁孝,我叫上官琦…”

  言刚不待上官琦说完,突然冷冷接道:“两个无名小卒。”左手一伸,疾如雷奔电闪一般,直抓过来。

  原来他想在上官琦不防之下,施出一招擒拿的手法,扣拿对方手腕脉门。但又觉着自己在江湖上,亦是甚有地位⾝份之人,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对人施袭,掌势出手,才喝了一声:“两个无名小卒!”话出口,掌势已到。

  上官琦疾向旁侧一闪,让开三尺,一招“风雷突起”反臂拍出。这一招不但凌厉无比,而且奇奥难测,让敌还击,一齐出手。

  掌势未到,強劲的掌风潜力已然近⾝。

  言刚吃了一惊,赶忙纵⾝向后退了五步。

  他让避虽已够快,但仍被上官琦掌风击中,⾝子一晃,又向后退了三步,才稳住马步。

  棚中诸人,似都为上官琦奇异的招术、雄浑的掌力,引起了注意。两个灰袍少林⾼僧四道目光,一齐投注过来,脸上微现惊愕之⾊。

  青城双剑彼此相互望了一眼,微微一皱眉头。

  九头大鹏雷名远更是叫了出来,轻轻地咦了一声。

  那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也为上官琦出手的掌势所惊,星目转动,不住在上官琦⾝上打量。

  拳普侗霍然站起⾝子,走到手言刚⾝前,低声问道:“这小子扎手么?”

  但上官琦不知武林过节,也不知手言刚存有借机下台,几句话,说得十分冷漠,使手言刚骑虎难下。

  拳普侗冷笑一声,目注上官琦道:“此时此地,不宜动手,倒不如咱们约定一处僻静所在,好好地拼上一场。”

  上官琦暗道:“我和他们本无什么冤仇,约地相斗,似无必要,但如不答应下来,又恐损伤杜老前辈的威名。”一时之间,甚难决定,回头向杜天鹗望去。

  这时,早已有人把手言刚和上官琦动手之事,告诉了金少和。

  只见他匆匆忙忙地奔人竹棚,先对双绝抱拳一揖,又回头对上官琦躬⾝一礼,说道:“三位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都请看在兄弟份上,彼此相让一步,等会儿,兄弟设宴替三位和解和解。”他似是还有十分紧要之事,満脸焦急不安他说完后,目光一直在三人脸上打转。

  只见杜天鹗微微一笑,说道:“小兄弟快请回座,金兄既然出面讲话,咱们纵然受点委曲,也就算了。”

  上官琦抱拳对金少和还了一礼,转⾝回到原位坐下。

  他江湖经历阅历甚少,也不知说几句场面话代。

  双绝彼此望了一眼,皱皱眉头,也不知如何处理此等场面。

  金少和又抱拳对双绝一礼,说道:“两位请赏兄弟一个薄面吧!”

  双绝齐齐抱拳还了一礼,一语不发地退回到座位上。

  金少和眼看一场纷争,在自己几句劝慰之言下,消解于无形之间,又抱拳对室中群豪一礼,⾼声说道:“兄弟还有点事,诸位请稍坐片刻,酒饭即将送上,等会兄弟再来向诸位敬酒。”转⾝大步而去。

  室中突然间沉寂下来。

  青城双剑和九头大鹏雷名远夫妇,不时把目光投向上官琦,双绝更是満脸忿怒之⾊,常常转头望望。

  上官琦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了⽩马山古寺中那老人说过的一句话,如若你施用我传你的武功,必将引起江湖上甚多人的注意,招来很多⿇烦。

  他忽然觉到心中不安起来。

  杜天鹗似是看出了上官琦不安之⾊,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小兄弟果是非常之人,刚才出手一击,已是丧双绝之胆。”

  上官琦道:“哪里哪里,老前辈过奖了。”

  杜天鹗道:“双绝⾊厉內在,心中早已有了自知不敌之感,他们约期比武之事,不过自找台阶而已。”

  他说话声音虽低,但室中之人,都是江湖间一流⾼手,个个耳目灵敏异常,虽未把两个人对答之言,听得一字不漏,但己听去了大半。

  手言刚越想越觉不是味道,心中又是懊恼,又是忿慨,低声对拳普侗说道:“咱们今⽇如不约那小子比试一场武功,双绝的威名,只怕要大受损伤。”

  普侗目光转动,一瞥铁木、凡木大师,答道:“此地不是争气之地。言兄如能够忍得这口气,那就算了;如是难以忍下,此刻也不宜和他们冲突,不妨和他定下后会之约。”

  手言刚和拳普侗,久⽇相处,对他出⾝来历,甚是了然,知他出⾝少林寺中弟子,因犯清规,偷逃出寺,蓄发还俗。此事虽已相隔二十余年,但他心中对少林寺中僧侣,仍存有畏惧之心,大概是看到了铁木、凡木两人在场,是以不敢胡出手,担心被两人瞧出武功来路…心念一转,对普侗不満之气顿消,霍然站起⾝子,大步直向上官琦座位所在走去。

  袁孝只道他又来动手,双脚猛一点地,由座位上飞纵而起,直向手言刚撞过去,⾝法迅快,一闪而至。

  上官琦低声厉喝道:“袁兄弟不要胡闹。”

  手言刚似是未料到形似人猿的袁孝,⾝法竟是迅如电闪。他本全神贯注在上官琦⾝上,待听得⾐袂飘拂之风,警觉转⾝时,袁孝已到⾝前,五指若钩,当头抓下。

  如非上官琦及时的一声喝叫,言刚在招架不及之下,定难躲过袁孝一击。

  袁孝去势迅快,收势更快,听得上官琦的声音,突然一昅丹田真气,悬空一个筋斗,翻了回来,仍然原姿不变地坐在原位之上。

  他心地浑厚,无意卖弄,但却在不知觉中,露了一手罕闻罕见的轻巧功夫。单是这一去一来之势,已使全室中人为之骇然。

  手言刚目睹袁孝的奇速惊人⾝法,油生怯敌之念。犹豫了一下,才放慢脚步走了过去,相距上官琦还有三四步远,停了下来,说道:“此时此地,不宜动手。但咱们这场过节,也不能就此算了,半月之后,咱们在⻩鹤楼下相见,届时再找僻静所在,了断今⽇之事。”

  他说完之后,等待答覆,哪知等了半晌工夫,不闻一句回答之言。

  原来杜天鹗心想此事应由上官琦决定,上官琦却想该由杜天鹗决定,结果,两人都未接口。

  手言刚等了良久工夫,仍不闻两人答言,大感羞恼,不觉之间,野又发,大声喝道:“你们是听到没有?”  wWW.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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