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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海上花列传 作者:韩邦庆 | 书号:39861 时间:2017/9/8 字数:5479 |
上一章 情同有病善景风煞 策上无贫疗花烟落 回53第 下一章 ( → ) | |
接:王公馆收场撤席,众客陆续辞别。惟洪善卿帮管杂务,傍晚始去,心里要往公里用双珠家。一路寻思:天下事那里料得定?谁知沈小红的现成位置,反被个张蕙贞轻轻夺去;并揣莲生意思之间,和沈小红落落情形,不比从前亲热,大概是开的了。 正自辘辘的转念头,忽闻有人叫声“娘舅”善卿立定看时,果然是赵朴斋,⾝穿机⽩夏布长衫,丝鞋净袜,光景大佳。善卿不噤点头答应。朴斋不胜之喜,与善卿寒暄两句,傍立拱候洪善卿从南昼锦里抄去。 赵朴斋等善卿去远,才往四马路华众会烟间寻见施瑞生。瑞生并无别语,将一卷洋钱付与朴斋道:“耐拿转去代无(女每),酌拨张秀英看见。” 朴斋应诺,赍归清和坊自己家里,只见妹子赵⽟宝和⺟亲赵洪氏对面坐在楼上亭子间內。赵洪氏似乎叹气,赵二宝淌眼抹泪,満面怒⾊,不知是为什么。二宝突然说道:“倪住来里也匆是耐个房子,也匆曾用啥耐个洋钱,为啥我要来巴结耐?就是三十块洋钱,阿是耐个嗄?耐倒有面孔向我讨!” 朴斋听说,方知为张秀英不睦之故,笑嘻嘻取出一卷洋钱明⺟亲。赵洪氏转给二宝道:“耐拿去放好仔。”二宝⾝子一摔,秋气道:“放啥嗄!” 朴斋摸不着头脑,呆了一会。二宝始向朴斋道:“耐有洋钱开消,倪开消仔原到乡下去;勿转去个,索慡慡气气贴仔条子做生意。随便耐个主意,来里该搭做啥?”朴斋嗫嚅道:“我陆里有啥主意?妹妹说末哉。”二宝道:“故歇推我一⼲子,停两⽇(要勿)说我害仔耐。”朴斋陪笑道:“故是无价事个。”朴斋退下,自思更无别法,只好将计就计。 过了数比二宝自去说定鼎丰里包房间,要了三百洋钱带挡回来,才与张秀英说知。秀英知不可留,听凭自便。选得十六⽇搬场,租了全副红本家生先往铺设,复赶办些应用物件。大姐阿巧随带过去。另添一个娘姨,名唤阿虎,连个相帮,各掮二百洋钱。朴斋自取红笺,亲笔写了“赵二宝寓”四个大字,粘在门首。当晚施瑞生来吃开台酒,请的客即系陈小云、庄荔甫一班,因此传⼊洪善卿耳中。善卿付之浩叹,全然不睬。 赵二宝一落堂子,生意兴隆,接二连三的碰和吃酒,做得十分兴头。赵朴斋也趾⾼气扬,安心乐业。二宝为施瑞生一力担承,另眼相待。不料张秀英因妒生忌,竟自坐轿亲往南市,至施瑞生家里告诉过房娘。那过房娘不知就里,夹七夹八把瑞生数说一顿。瑞生生气,索断绝两家往来,反去做个清倌人袁三宝。 张秀英没有瑞生帮助,门户如何支持?又见赵二宝洋洋得意,亦思步其后尘,于是搬在四马路西公和里,即系覃丽娟家,与丽娟对面房间,甚觉亲热。陶云甫见了张秀英,偶然一赞。覃丽娟便道:“俚新出来,耐阿有朋友做做媒人?”云甫随口答应。秀英自恃其貌,⽇常乘坐马车为招揽客嫖之计。 那时六月中旬,天气骤热,室中虽用拉风,尚自津津出汗。陶云甫也要去坐马车,可以乘凉,因令相帮去问兄弟陶⽟甫阿⾼兴去。相帮至东兴里李漱芳家,传活进去。 陶⽟甫见李漱芳病体耝安,游赏园林亦是保养一法,但不知其有此兴致否。漱芳道:“耐阿哥教倪坐马车,教仔几转哉,倪就去一埭。我故歇也蛮好来浪。”李浣芳听得,赶出来道:“姐夫,我也要去个。”⽟甫道:“生来一淘去,喊仔两把钢丝轿车罢。”漱芳道:“耐坐仔轿车,再要拨耐阿哥笑;耐坐⽪篷末哉。”遂向相帮回说:“去个。”约在明园洋楼会聚,另差这里相帮桂福,速雇钢丝的轿车、⽪篷车各一辆。 浣芳最是⾼兴,重新打扮起来。漱芳只略接一接头,整一整钗环簪珥,亲往后面房间,告知亲生娘李秀姐。秀姐切嘱早些归家。漱芳回到房里,大姐阿招和⽟甫先已出外等候。漱芳徘徊顾影,对镜多时,方和浣芳携手同行。 至东兴里口,浣芳定要同⽟甫并坐⽪篷车,漱芳带阿招坐了轿车。驶过泥城桥,两行树⾊葱宠,柯接⼲,把太遮住一半,并有一阵阵清风扑人襟袖,暑气全消。 追至明园,下车登楼,陶云甫、覃丽娟早到。陶⽟甫、李漱芳就在对面别据一桌,泡两碗茶。李浣芳站在⽟甫⾝旁,紧紧依靠,寸步不离。⽟甫教他:“下头去⽩相歇。”浣芳徘徊不肯。漱芳乃道:“去囗。伏牢仔⾝浪,阿热嗄?”浣芳不得已,讪讪的邀阿招相扶而去。 陶云甫见李漱芳⻩瘦脸儿,病容如故,问道:“阿是原来浪勿适意?”漱芳道:“故歇好仔多花哉。”云甫道:“我看面⾊匆好囗,耐倒要保重点哚。”陶⽟甫接嘴道:“近来个医生也难,吃下去方子才匆对(口宛)。”覃丽娟道:“窦小山蛮好个呀,阿请俚看嗄?”漱芳道:“窦小山(要勿)去说俚哉!几花九药,教我陆里吃得落。”云甫道:“钱子刚说起,有个⾼亚⽩行末勿行,医道极好。” ⽟甫正待究,只见李浣芳已偕阿招趔趄回来,笑问:“阿是要转去哉?”⽟甫道:“刚刚来(口宛),再⽩相歇(口宛)。”浣芳道:“无啥⽩相,我(要勿)。”一面说,一面与⽟甫厮:或爬在膝上,或滚在怀中,终不得一合意之处。⽟甫低着头,脸偎脸问是为何。浣芳附耳说道:“倪转去罢。”漱芳见浣芳胡闹,嗔道:“算啥嗄,该搭来!” 浣芳不敢违拗,慌的踅过漱芳这边。漱芳失声问道:“耐为啥面孔红得来,阿是吃仔酒嗄?”⽟甫一看,果然浣芳两颊红得像胭脂一般,忙用手去按他额角,竟炙手的滚热,手心亦然,大惊道:“耐啥勿说个嗄?来里发寒热呀!”浣芳只是嬉笑。漱芳道:“实概大个人,连搭仔自家发寒热才匆晓得,再要坐马车!”⽟甫将浣芳拦抱起,抱向避风处坐。漱芳令阿招去喊了马车回去。 阿招去后,陶云甫笑向李漱芳道:“耐两家头才喜生病,真真是好姊妹。”覃丽娟素闻漱芳多疑,忙望云甫丢个眼⾊。漱芳无暇应对。 须臾,阿招还报:“马车来浪哉。”陶⽟甫、李漱芳各向陶云甫、覃丽娟作别。阿招在前,搀着李浣芳下楼。漱芳使浣芳换坐轿车,浣芳道:“我要姐夫一淘坐个囗。”漱芳道:“价末我就搭阿招坐⽪篷末哉。” 当下坐定开行。浣芳在车中,一头顶住⽟甫胁间。⽟甫用袖子遮盖头面,些儿没。行至四马路东兴里下车归家,漱芳连催浣芳去睡。浣芳恋恋的,要睡在阿姐房里,并说:“就榻浪(⾝单)(⾝单)好哉。”漱芳知他拗,就叫阿招取一条夹被给浣芳裹在⾝上。 一时,惊动李秀姐,特令大阿金问是甚病。漱芳回说:“想必是马车浪吹仔点风。”李秀姐便不在意。漱芳挥出阿招,自偕⽟甫守视。 浣芳横着榻左首,听房里没些声息,扳开被角,探出头来,叫道:“姐夫来囗!”⽟甫至榻前,伏下⾝去问他:“要啥?”浣芳央及道:“姐夫坐该搭来,阿好?我困仔末,姐夫坐来浪看好仔我。”⽟甫道:“我就坐来里,耐困罢。”⽟甫即坐在右首。 浣芳又睡一会,终不放心,睁开眼看了看,道:“姐夫(要勿)走得去囗,我一⼲子怕煞个。”⽟甫道:“我匆去呀,耐困末哉。”浣芳复叫漱芳道:“阿姐,阿要榻浪来坐?”漱芳道:“姐夫来浪末好哉(口宛)。”浣芳道:“姐夫坐勿定个呀!阿姐坐来浪,故末让姐夫无处去。” 漱芳亦即笑而依他,推开烟盘,紧挨浣芳腿膀坐下,重将夹被裹好。坐静些时,天⾊已晚,见浣芳一些不动,料其睡,漱芳始轻轻走开,向帘下招手叫“阿招”悄说:“险保灯点好仔末,耐拿得来。”阿招会意,当去取了险保灯来,安放灯盘,轻轻退下。 漱芳向⽟甫低声说道:“该个小⼲仵做倌人,真作孽!客人看俚好⽩相,才喜俚,叫俚个局,生意倒忙煞。故歇发寒热,就为仔前⽇夜头困好仔再喊起来出局去,转来末天亮哉,阿是要着冷嗄!”⽟甫也低声道:“俚来里该搭,还算俚福气;人家亲生囡仵也不过实概末哉。”漱芳道:“我倒也幸亏仔俚;勿然,几花老客人教我去应酬,要我个命哉。” 说时,阿招搬进晚饭,摆在央中圆桌上,另点一盏险保台灯。⽟甫遂也轻轻走开,与漱芳对坐共食。阿招伺候添饭。大家虽甚留心未免有些响动,早把浣芳惊觉。漱芳丢下饭碗,忙去安慰。浣芳呆脸相视,定一定神,始问:“姐夫囗?”漱芳道:“姐夫末来浪吃夜饭,阿是陪仔耐了,教姐夫夜饭也(要勿)吃?”浣芳道:“吃夜饭末啥勿喊我个嗄?”漱芳道:“耐来浪发寒热,(要勿)吃哉。”浣芳着急,挣起⾝来道:“我要吃个呀!” 漱芳乃叫阿招搀了,踅过圆桌前。⽟甫问浣芳道:“阿要我碗里吃仔口罢?”浣芳点点头。⽟甫将饭碗候在浣芳嘴边,仅喂得一口,浣芳含了良久,慢慢下咽。⽟甫再喂时,浣芳摇头摇不吃了。漱芳道:“阿是吃勿落?说耐末勿相信,好像无拨吃。” 不多时,⽟甫。漱芳吃毕。阿招搬出,舀面⽔来,顺便带述李秀姐之命与浣芳道:“无(女每)教耐困罢,叫局末教楼浪两个去代哉。”浣芳转向⽟甫道:“我要困阿姐浪,姐夫阿要我困?”⽟甫一口应承。漱芳不复阻挡,亲替浣芳揩一把面,催他去睡。阿招点着台上长颈灯台,即去收拾铺。漱芳本未用席,撤下里几条棉被,仍铺榻盖的夹被,更于那头安设一个小枕头才去。 浣芳上过净桶,尚不即睡,望着⽟甫,如有所思。⽟甫猜着意思,笑道:“我来陪耐。”随向大前来,亲替浣芳解钮脫⾐。浣芳乘间在⽟甫耳朵边唧唧求告,⽟甫笑而不许。漱芳问:“说啥?”⽟甫道:“俚说教耐一淘浪来。”漱芳道:“再要起花头,快点困!” 浣芳上,钻进被里,响说道:“姐夫,讲点闲话拨阿姐听听囗。”⽟甫道:“讲啥?”浣芳道:“随便啥讲讲末哉呀。”⽟甫未及答话,漱芳笑道:“耐不过要我浪来,啥个几花花头,阿要讨气!”说着,真的与⽟甫并坐沿。浣芳把被蒙头,亦自“格格”失笑,连⽟甫都笑了。 浣芳因阿姐、姐夫同在相陪,心中大快,不觉早人黑甜乡中。⽟甫清闲无事,敲过十一点钟,就与漱芳并头睡下。漱芳反复中,久不着(目忽)。⽟甫知其为浣芳,婉言劝道:“俚小⼲仵,发个把寒热无啥要紧。耐也好勿多两⽇,当心点囗。”漱芳道:“勿是呀,我个心勿晓得那价生来没,随使啥事体,想着仔个头,一径想下去,就困勿着。自家要豁开点,也匆成功。”⽟甫道:“故末就是耐个病(口宛),难(要勿)去想哉。”漱芳道:“故歇我就想着仔我个病。我生仔病,倒是俚第一个先发极。有辰光,耐匆来浪,就是俚末陪陪我。别人看见仔也讨厌;俚陪仔我,再要想出点花头,要我快活。故歇俚个病,我也晓得如要紧,等俚歇末哉,心浪终好像勿局。” ⽟甫再要劝时,忽闻那头浣芳翻了个⾝,转面向外。漱芳坐起⾝,叫声“浣芳”不见答应;再去按他额角,寒热未退,夹被已掀下半⾝,再盖上些,漱芳才转⾝自睡。⽟甫续劝道:“耐心里同俚好,(要勿)去瞎费心。耐就想仔夜一天,俚个病原勿好;倘忙耐倒为仔困勿着,生起病来囗,阿是加二勿好?”漱芳长叹道:“俚也苦恼,生仔病,就是我一⼲仔替俚当心点。”⽟甫道:“价末点心点好哉,想个多花啥。” 这头说话,不想浣芳一觉初醒,依稀听见,柔声缓气的叫:“阿姐。”漱芳忙问:“阿要吃茶?”浣芳说:“(要勿)吃。”漱芳道:“价末困囗。”浣芳应了;半晌,复叫“阿姐”说道:“我怕!”⽟甫接嘴道:“倪才来里,怕啥嗄?”浣芳道:“有个人来里后底门外头。”⽟甫道:“后底门关好来浪,耐做梦呀。”又半晌,浣芳转叫“姐夫”说道:“我要翻过来一淘困。”漱芳接嘴道:“(要勿)。姐夫许仔耐困来里,耐倒噪勿清慡。” 浣芳如何敢強?默然无语。又半晌,似觉浣芳微微有声昑之声。⽟甫乃道:“我翻过去陪俚罢。”漱芳也应了。 ⽟甫更取一个小枕头,调转那头去睡。浣芳大喜,缩手敛⾜,钻紧在⽟甫怀里。⽟甫不甚怕热,仅将夹被撩开一角。浣芳睡定,却仰面问⽟甫道:“姐夫坎坎搭阿姐说个啥?”⽟甫含糊答了一句。浣芳道:“阿是说我嗄?”⽟甫道:“(要勿)响哉,阿姐为仔耐困勿着,耐再要噪。”浣芳始不作声。夜一无话。 次⽇,漱芳睡⾜先醒,但自觉懒懒的,仍躺着大上。等到十一点钟,⽟甫、浣芳同时醒来,漱芳急问浣芳寒热。⽟甫代答道:“好哉,天亮辰光就凉哉。”浣芳亦自觉松快慡朗,和⽟甫着⾐下,洗脸梳头吃点心,依然一个活泼泼地小⼲仵。独是漱芳筋弛力懈,气索神疲。别人见惯浑若寻常,惟⽟甫深知漱芳之病,发一次重一次,脸上不露惊慌,心中早在焦急。 比及晌午开饭,浣芳关切,叫道:“阿姐,起来囗。”漱芳懒于开口,听凭浣芳连叫十来声,置若罔闻。浣芳⾼声道:“姐夫来囗,阿姐啥勿响哉嗄。”漱芳厌气,挣出一句道:“我要困,(要勿)响。”⽟甫忙拉开浣芳,叮咛道:“耐(要勿)去噪,阿姐来里勿适意。”浣芳道:“为啥勿适意哉嗄?”⽟甫道:“就为仔耐(口宛)!耐个病过拨仔阿姐,耐倒好哉。”浣芳发极道:“价末教阿姐再过拨仔我末哉呀。我生仔病,一点点勿要紧。姐夫陪仔我,搭阿姐讲点闲话,倒蛮开心个呀。”⽟甫不噤好笑,却道:“倪吃饭去罢。”浣芳无心吃饭,仅陪王前应一应卯。 饭后,李秀姐闻信出来,亲临慰抚,忧形于⾊。⽟甫说起:“昨⽇传闻有个先生,我想去请得来看。”漱芳听得,摇手道:“耐阿哥说倪喜生病,再要问俚请先生!”⽟甫道:“我一径去问钱子刚好哉。”漱芳方没甚话。李秀姐乃撺掇⽟甫去问钱子刚请那先生。 第三十五回终—— WWw.ISj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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