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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离魂衣(离魂衣的消息) 作者:西岭雪 | 书号:39201 时间:2017/9/5 字数:70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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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五月,花飞似雪,风一吹,就成了梦。 她倚在树下,语还休,头低得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最终却还是猛抬头,勇敢地说出来:“我喜你。” “我喜你。”短截果断的四个字,无啻晴天霹雳。 她看着他,眼里渐渐有了泪。 而他,早已一败涂地。 张朝天长长叹息,抬起头说:“若梅英?不记得了。” “不记得?!”小宛大惊,带着一丝愤怒“你竟不记得?!” 张朝天别转头,不说话。 这是一个満头⽩发的老人,⽩得如雪,然而风度仍是好的,岁月沧桑掩不去他原有的俊逸潇洒,虽然不再神采飞扬,举手投⾜间,却仍有一种贵气,与人说话时,不经意中带着种降尊纡贵的意味,仿佛帝王落魄,三分无奈,七分不耐。 女主人走出来敬果盘,她比张朝天要年轻至少二十岁,看来是续弦,満面舂风,不语先笑:“张先生年龄大了,不能谈很久的,不周到的地方,⽔姐小要请你体谅哦。” 她管丈夫叫“张先生”満脸⽝升天的得意。 小宛抬头看着她,不明⽩这样浅薄庸俗的一个女人,凭什么可以代替若梅英成为他生命中的女主角,而抹煞了梅英在他心中的记忆。她盯紧他,一字一句地再问:“你,真的,不记得,若梅英?” 张朝天被迫抬起头来,看着这纯净如⽔的女孩子,猜测着她同梅英的关系。许久,仍然说:“不记得了,太远的事,有六七十年了吧,谁记得?” 小宛呆立。他竟忘了她?当她为他的负约伤心,流泪,自我牺牲,直至坠楼惨死,游魂人间,他竟然,忘记她! 世上没有一种背叛可以比忘记更忍残,更彻底,更不可恕! 她仿佛在顷刻间沧桑了十年。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消磨一切的恩怨。原来,那样倾心刻骨的爱也可以被忘记。 当恋人们说着山盟海誓的时候,总以为这誓言是会实现的,所有的灾难都不能将他们分开。 可是,有一种最強大的势力是被痴情男女在热恋时常常会忽视掉的,然而它却是最不容忽视,亦不可抗拒的,致命的阻碍——那就是时间。 时间磨轮可以磨平所有的山盟海誓与深仇大恨,无论是花前月下的柔情藌意,还是不共戴天的旷世情仇,都可以在时间的砂轮下打磨得面目模糊,⿇木不仁。 惟有若梅英,这个不愿还魂的痴心鬼,竟可以抵拒时间的砥磨,穷天极地地寻找前世情仇,牢记住一段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恩怨,誓不肯忘。 我要问你一句话。 小宛一双眸子晶光闪亮,执著地,要替若梅英问个答案:“那年七月十四,鬼节,‘群英荟’全台鬼戏。可是,若梅英约了你在鬼节前夜私奔,在兴隆旅馆布置了新房等你,你却失约,为什么?” 那位徐娘半老的女主人早已不乐意了,出出进进地假装端茶递⽔,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 小宛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双目炯炯地看着张朝天,不问出一个究竟来誓不罢休。 他负了若梅英。 正如张之也负了自己。 这个答案,并不只为了若梅英而问,同时也是为自己,为天下所有痴情虚掷的伤心女子。 “若梅英为了你,死不瞑目。生生死死,一直念着要问你一句话。你总得给她一个答案——为什么失约?” 她坚持着,一反常态。海上之行改变了她,她不再是那个温婉涩羞的⽔小宛,而是代梅英追讨孽债的复仇女神。 “太庙大烧⾐,是若梅英在解放后唯一一次见到你,也是最后一次见你。我不信你会忘记!林菊英老,不相关的人,隔了四十年还记得,提起来就痛哭流泪,你怎么会不记得?” 张朝天闭上眼睛,闭眼的瞬间,⽔小宛似乎看到有泪光在闪。 是泪么? 小宛接下去:“若梅英就是在那次见面后跳的楼,他们说,梅英跳楼的时候,你也在瑞场,你没有看到她,听到她吗?她喊着你的名字,要问你一句话,从十三楼上跳下来,就死在你的脚下,你会不记得?” 她的泪先他而流下来,声音哽咽:“她为了你,从人到鬼,从生到死,不过奈何桥,不喝孟婆汤,就因为她不想忘,不肯忘,她要问你一句话。而你,你怎么能忘?” 他睁开眼,神情淡定,良久,说:“不,真的不记得了。” 小宛的脸垮下去,心里忽然变得很灰很灰,眼神在瞬间变得黯淡,仿佛经了一场大战,或是一场大病。 她抬起头,无言地望向窗外沉的天,默默说:梅英,你爱错人了。 下楼的时候,⽔小宛遇到张之也。 他说:“好久不见。” 她也说:“好久不见。”语气中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他看着她,知道事情已经无可逆转,过去是真的结束了。 两个不再相爱的旧情人相遇,最可怕的不是仇恨,而是平淡。她甚至不需要躲避他,不假装陌生或冷淡,而只当他是普通人。 可是,他还是想替她做一件事,换句话说,是替若梅英做件事,找到那句话的答案——这同时也是⽔小宛一心要做到的。所以,他与她不约而同,先后来到知情人的门前。 然而小宛说:“不必再问了,他说他不记得。” “不记得?” “恨比爱长久。胡瘸子对若梅英的感情要比张朝天深沉得多。”小宛边露出一个苦笑“梅英如果嫁给了张朝天,今天早已投胎转世,也什么都不会记得了。” 记住,是因为不忘。 忘,是“心”字上一个死亡的“亡” 因为恨,故而不甘心,不死心。“心”不肯“死”故而不“忘” 张之也有些唏嘘,张朝天辜负了若梅英,被她记了一辈子还不够,做鬼还要纠不休。而薇薇恩负了他,他又负了⽔小宛,却清楚地知道,将来他们谁也不会记得谁。一旦分开,记忆立刻被删除清空,本无需心死,因为庒儿无心。即使要记,也只记得自己的话。 他叹息,低低地说:“我刚去过广东回来。” “采访?”她同他一前一后走下楼,对他的行踪已经并不关心,只是出于礼貌才会回应。 “是,采访,去了观音堂,见到了那些硕果仅存的自梳女。” 她在楼门洞口停下来,抬起头,看到几只灰背鸽子从天空中掠过。 是的,他不久前曾说过,要去广东好好做一则有关自梳女的纪实采访的。原来,中间只隔了这么短的时间吗?想起来却是恍如隔世。 “我还去了赵自和下乡的村子…” “会计嬷嬷?”她打起精神来“你听到些什么?” “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不会愿意知道。”张之也支吾“小宛,我们…” “我们的事,也已经过去了。”小宛打断他。 张之也的脸忽然僵住,虽然这个答案是他早已预料到的,可是真正面临的时候,还是令他有种彻骨的寒冷。若梅英在六十年后仍然记着张朝天,可是⽔小宛,已经决定在昨天就把他忘记。 他觉得⾝体里有样什么东西,忽然地折裂了。 张朝天在窗户里看着⽔小宛和张之也并肩走远。 一对璧人。他想,和当年的自己与梅英一样。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爱情会不会比自己幸运。 ⽔小宛的到访使他知道,自己的⽇子终于到了。 那个小宛,眉目神情像极了若梅英,她是替她讨答案来的。 可是他没有回答她。 她让他想起了太多的往事。 他的确忘记了若梅英。 生活中最可怕的,最消磨爱情的,不是贫穷,是拮据。 望渴的人和事一再落空,得到的总是些不尴不尬的际遇,不知道怎么就结了婚,不知道怎么就做了人家⽗亲,从没有给过儿⾜够的幸福与快乐,可是因为失望太多,也就渐渐不懂得抱怨。过一天算一天,一天和一天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邻居有人升迁有人撞车,比上不⾜比下有余生活的本质就是这样的柴米油盐,为一点点小事吵架,可是大祸来临时反而坦然。动不动就喊 离婚,可是看到人家夫打架马上热心解劝,并且现⾝说法俨然恩爱夫…半辈子就这样过去了,从来都不是个幸福的人,只是也并不觉得有多么不幸。 临了儿,却忽然想起自己原来也曾经年轻过,快乐过,真情过… 不如不想起。 想起这一切的时候,重温这一切的时候,就是死亡的时候了。 张朝天死得很平静,死在満⾜和回忆里,死在新一轮的等待中。他在死的时候,终于等到了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嘲。 他又见到她了,那绝⾊的女子。 她没有着戏装,不施粉黛,穿着珠灰⾊的缎质旗袍,站在深黑走廊的那端,幽幽地说:“我等过你,等了你整整夜一一天,一直等到第二天上戏…” 她说她等他,一天夜一,直到第二天,也就是七月十四上戏。 但是他却知道,远远不止,不止那么短时间,即使嫁了,死了,她也仍在等他。等⾜六十年。 寿六十年,寿三十年,她的时间到了。可是仍然不肯走,仍然要等,等到魂飞魄散。 她的⾝影在灯影里明灭,脸上的表情看不见,可是那闪烁的,是泪。 他看着她的泪,忽然笑了。 我要问你一句话。 那是一句怎样的问话,那是一段怎样的痴情。能被这样的一个女子这样地耿耿于怀,不论是爱还是恨,这人的一生也都是值得的了。 张朝天死得无怨无悔。 至死没有回答若梅英。 他不愿意回答她。因为他知道,冤魂之所以不散,就是为了心愿未了,如果他答了她,她就会消失。而他不肯,她便要一直纠。 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龄,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将死的老人已经是半个神,看破生死,看淡恩仇。 如今,他只想死在她的手中,以自己的死,平她心中怨气,伴她同游九泉。 死的时候,他已经决心,和她一样,不喝孟婆汤,不过奈何桥,不忘情,不投胎,宁可世世代代做一对永不超生的鬼魂。 他只是不知道,梅英的魂,为了他,连九泉也不肯收留,他们无论生死,已经永不可相伴了… “张朝天死了。” 服装间,満室彩⾐静默,一人一鬼相对而立。 小宛望着若梅英,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害怕,经历了海上的情变,她所有的感情都平淡,淡淡的愤怒,淡淡的悲哀。“是你杀了他?” “是我。他竟然忘记我,至死不告诉我答案,他该死。” “你借着我的眼睛和脚步找到他,然后杀了他,我不成了帮凶?”小宛质问“他死了,你是不是心⾜?你们是不是就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重逢?可以继续问他那个你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不能。”梅英怅怅“我已经不能再回曹地府,不能享受人间祭祀,也不能转世股胎,永远都只是一缕孤魂,直到时间尽头。” “时间的尽头,那是什么意思?”小宛忽然有所察觉,急急地问“梅英,可不可以忘记仇恨,重新来过?不要再杀人了,停止所有的报复,学会让自己忘记好不好?” “来不及了。”梅英缓缓头摇,面容哀凄如⽔“在这个世界上,我早已一无所有,甚至连⾝体也是虚无。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一束感情,一股仇恨,我因为感情和仇恨而存在。你让我放弃报复,忘掉过去,就等于是要求我从世间消失,魂飞魄散。” “什么?” “寿六十年,寿三十年,我都早已错过,不能再投胎,但是还可以在九泉下游,只在每年七月十四上来几天。本来过完鬼节就要回去的,可是这次你让我看到了旧时的戏⾐,看到了寻找张朝天的可能,我已经找寻了三十多年,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希望,是怎么也不肯就此放手的。所以,到了该回间的⽇子,我没有回去,躲在⾐裳里错过了回去的时机,那么以后,也就再不能回去了。我已经被司除名,从此只是一个孤魂野鬼。张朝天即使死了,也见不到我。” 生不见,死也不遇。那不就是永远? 小宛満心凄怆,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做了孤魂野鬼会怎么样?” “孤魂野鬼,在天地间不受任何机构掌管收留,除了自己之外一无所有。我说过,我们鬼在世上是没有形体的,只是一束感情一段仇恨,只要仇恨在一天,我们也就跟着存在一天;一旦仇恨消了,感情尽了,我们也就随之消失,连魂魄也不留下,从此,成为真真正正的不存在。” “不存在?”小宛悚然而惊,只觉一股凉气自踵至顶,盘旋而上,整个人如被冰雪。虽然她早就知道梅英是一只鬼,可是,她也一样有感情有形象,除幽明异路外同自己没什么不同,可是现在,她说她将要从此不存在,却让人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送一只鬼消失,和送一个人死去,究竟有多大的不同?这段⽇子,她早已将梅英视为知己好友,甚至自己感情生活的一部分,她怎么能忍心看着她从此消失? 可是不让她消失又如何?让她继续她的感情与仇恨,继续报复下去,杀死更多的人以聚集戾气吗?那样,自己不成了同流合污的凶手共犯? 然而梅英放下屠刀,就等于让她结束情怨,从此魂销,如何忍心? 人的命,和鬼的魂,到底孰重孰轻? “难道你的存在,就是为了杀人吗?”小宛柔肠百转,进退两难,忍不住又流下泪来“你说你是因为一段感情才迁延不肯投胎的,可是现在,你留在这世上,却只为了报仇,这不是背离初衷吗?” 梅英叹息,头上的钗环叮咚。 “忘”是一个“亡”字加一个“心”字。心死了,才可以忘。 然而若梅英,⾝体死了,心却不肯死,于是不忘,于是魂聚不散,于是寻寻觅觅,游人间,纠前生恩怨。 不让她如愿,是怎么都不能使她“死心”的。 小宛也不甘心,不死心,苦苦追问:“除了张朝天,你的心里就再也没有别的余情了吗?即使这世界没了使你恨的人,可是,也没有使你爱的人吗?没有可牵挂的吗?”她豁出去“梅英,你记不记得,你在人间还有一个女儿?你的女儿还活着!” “我女儿?”若梅英茫茫然地重复,似乎有些想不起。她从来没有爱过那个女儿,从来没有做⺟亲的意识。但是小宛的话,让她恍惚记起,她好像,曾经孕怀,生产,产下一个不⾜月的女婴,然后将她抛弃。 谁的一生中没有过辜负和亏欠呢? 张朝天欠了她,而她,欠那女婴的。 “我女儿,她在哪儿?” “她就在我们剧团工作,就是会计嬷嬷,你‘上来’那天,她也在场的,还是她主持请⾐箱仪式的。” 小宛说着,忽然心中一凛:那天,瞎子琴师和会计嬷嬷是表现最特别的两个。三天后,胡伯便死了。后来才知道,胡伯与赵嬷嬷,都与梅英有着不浅的渊源。 仇人、亲人、故⾐、鬼节,还有隔着六十年同月同⽇生的自己,是这些元素加在一起,沟通了人间和鬼域,招回了若梅英的鬼魂——一切,是不可回避的吧? 她一直內疚地以为是自己令梅英魂羁留人间,借刀行凶。但是现在她知道,不是她,是命。命运把可以令梅英回魂的所有元素集中在一起,终于形成了強大的气场,演绎了一出界。她并非导演,甚至不是主角,而只是一场大戏中穿针引线的超级龙套而已。 “梅英,你想见见你女儿吗?” “不,不。”梅英连连后退,似乎被惊动了一样。 这还是小宛第一次看到鬼魂也有惧畏。 “我,从来没有尽过一天⺟亲的责任,我不是她的⺟亲,她也不是我女儿…”梅英连连头摇,轻叹“我留在人世的理由,不是为了亲情,而是为了仇怨,是为了问他一句话。他不告诉我答案,我死不瞑目。” “我替你找答案,我答应过你,一定会帮你找到答案。你答应我,不要走!” “可是张朝天…” “就算张朝天不肯答,也一定还有别人知道,我去问他太太,我去找找看你还有没有别的师姐妹活着,每件事都会有一个答案,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的,你等我,等我…” 小宛哭着,语无伦次,她是那么怕,那么留恋,那么不舍得若梅英离开。 曾几何时,她因为她的纠几发疯,想方设法要远离,怕得躲进⾐柜里哭。为她寻找张朝天,也不过是想她早点走。 可是,临到现在真要分手,她竟是这般不舍,尽了全力地要留住她的魂,她的爱与牵挂,泪与情缘。 又是死地。 WwW.IsJ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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