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迦小说网给您更好的故乡相处流传阅读体验
沙迦小说网
沙迦小说网 架空小说 官场小说 推理小说 短篇文学 科幻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重生小说 同人小说 总裁小说 都市小说 综合其它
小说排行榜 历史小说 穿越小说 武侠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耽美小说 军事小说 竞技小说 灵异小说 网游小说 经典名著 仙侠小说
好看的小说 帝王时代 覆雨翻云 天龙神雕 风玥大陆 纵横曰本 华佗宝典 艳绝乡村 窥狌成瘾 红楼真梦 女神攻略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沙迦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故乡相处流传  作者:刘震云 书号:39149  时间:2017/9/5  字数:9708 
上一章   ‮)1(娘爹别告下树槐大 段二第‬    下一章 ( → )
  曹成是我姑夫,袁哨是我表姨夫。流亡路上,每当住下(住的是牛棚),吃饭(吃的是猪狗食),満脸灰尘倚着铺盖卷逮虱子或拿大针挑脚上的⽔泡时,曹成就感叹:

  “想当初我也是一国丞相,没想到现在也沦落为猪狗!”

  猪蛋马上就恶狠狠地训斥:

  “小子,你骂谁呢?难道我们是猪狗吗?”

  曹成马上就不说话,掩面啼哭。迁徙途中,曹成姑⽗不大与我们说话,偶尔与表姨夫袁哨窃窃私语,不知说些什么。虽然二人千把年前是对头,现在同是天涯沦落人,相比较之下,两人成了知音。有时袁哨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馍星,也与曹分吃。同行的迁徙队伍有几十万,队伍中相的有曹成、袁哨、猪蛋、孬舅、瞎鹿、六指、⽩蚂蚁、⽩石头、沈姓小寡妇等。虽然曹、袁相亲近并不妨碍别人什么,但在众人之中两人显得特别亲密就把别的众人当作外人,使别人不舒服。猪蛋曾正⾊告诫他们:曹、袁,不能这样。六指甚至造谣说,两人在搞同恋。孬舅也生气说:再鬼鬼祟祟,挖个坑埋了他们!最后⽩石头他爹⽩蚂蚁老奷巨滑,出了一个反间计,才把曹、袁分开,⽇常走路、说话的神态,才恢复成正常模样,与整个迁徙大军相协调。什么反间计?美人反间计。⽩蚂蚁做通瞎鹿的工作,让瞎鹿的老婆沈姓小寡妇到曹、袁中间捣,一开始瞎鹿思想不通,睁着失而复得明亮而有神、看得见人也看得见畜生的大眼睛,边睁又边眨巴着说:⽩蚂蚁,你这主意不妥;沈姓小寡妇虽然现为我,但在历史上曾与曹、袁沾染过,现在再把她派到他们中间,恐怕不大合适吧?焉知他们不会死灰复燃、故伎重演?如果因此出了事情,我瞎鹿混了一千多年,才混了个老婆,岂不又飞蛋打、竹篮子打⽔一场空啊!⽩蚂蚁说:不会不会,老弟你尽管放心。老弟你想嘛,过去沈为什么跟曹、袁有牵连?是曹、袁丞相的丞相、主公的主公,别说沈姓小寡妇,任是换了天下任何一个女人,没有不⼊港的。现在呢?丞相不丞相,主公不主公,沦落得和我们一样,派沉去离一下间,沉也只会奚落他们一顿涮他们一道,焉能再与他们重温旧情?谁⾝上不是虱子,谁脚上没有⽔泡?迁徙队伍中,哪一个男人不是一样?沉也肯定嫁、嫁狗随狗,无论跟着谁,都死心塌地了,怎么还会去别的男人跟前轻浮呢?老弟,你再想想,就是想轻浮,这里是轻浮的地方吗?几十万人中,大家都在迁徙,一个狗窝还男女不分地住十几个人,她又到哪里去轻浮呢?别说别人,我只问你,你跟你老婆轻浮是官的,自上路以来,你跟你老婆轻浮过吗?瞎鹿眨着眼睛如实地答:没有。⽩蚂蚁拍着巴掌说:这不结了,轻浮不了!朱和尚朱元璋朱洪武朱皇上心里明镜似的,路上岂肯轻易让人轻俘?老弟,怎么样,派弟妹去一趟?如果你现在还不同意,就是对自己太不自信了。说到自信不自信,倒把瞎鹿给怒了,红着脸拍着脯说:谁不自信了,谁不自信了?我也就是这么担心!到了这时候,也不由瞎鹿分说,大家就把沈姓小寡妇派到了曹、袁中间。从此每天行军走路,夜里睡狗棚,沉都在两人之间。果然,两人中了⽩蚂蚁计,以为沉对两人重新有了过去宮廷中的意思。想起宮廷,两人同时旧情复燃,触景生情。接着都对沉献殷勤。接着两个人之间就产生了矛盾。接着就开始相互不満意。接着就横眉冷对。接着就打架。接着就念起旧仇。两人谁也没有摸着沈的任何一个部位,两人重新反目。反目后,两人就不在一块捉虱子,挑⽔泡,也不分馍星吃。相互的相处与神态,又都跟大家一样。大家这才放心,都称赞⽩蚂蚁有勇有谋,又夸沈姓小寡妇深⼊虎⽳,得了虎子,自己又不损失什么,欺骗敌人成功。⽩蚂蚁这时又问大家:

  “我这主意到底怎么样?”

  大家说:

  “不错呀⽩蚂蚁。”

  ⽩蚂蚁当即让⽩石头唱了一段戏。大家鼓掌。这天走到凉⽔河,到了晚上,宿在河边看瓜窝棚里。一轮圆月从东方升起。大家偷了些瓜,坐在窝棚前分吃。瞎鹿拿起唢吶,吹起家乡的信天游。信天游是多么⾼亢、凄凉、抒情而直率的调子。它让我们想起了⻩土⾼原,让我们想起了我们潞泽两州的家乡。我们告别过去,却不知前边有什么等待我们。朱洪武要把我们迁徙到延津去,我们却不知将来的延津是个什么模样。不知未来,更思念过去。听着瞎鹿的唢吶,忘记了手头的香瓜。猪蛋突然哭道:

  “大槐树下说告别就告别,也不知俺娘怎么样了!”

  ⽩石头也说:

  “俺妹妹今年十六,过两年就是十八,俺与俺爹都不在家,谁与她做主?”

  六指叹道:

  “我就会剃青瓢,不知将来延津时兴不时兴这头型。如果它时兴港台的锛式、刨式、凿式或锥子式,我可有力使不出来喽。”

  议论半天,疲乏上来,大家倒头‮觉睡‬。第二天,大家又精神抖擞地上路,向着未来的延津。路上猪蛋又说:

  “别怕,一到延津,咱们再不是佃户了,就是大户人家了!”

  ⽩蚂蚁说:

  “就是。朱皇帝说得明明⽩⽩,肯迁徙者,到了延津,马上就可以跑马占地,跟蒙古王爷似的!”

  孬舅瞪眼睛:

  “那昨天晚上还哭!”

  大家不好意思地笑了。六指说:

  “看过,《草原小屋》吗?人家‮国美‬人也重迁徙,开发西部。去时穷得丁当响,几年下来,成了大财主。这时倚在铺盖卷上,怀里抱只波斯猫,吃着柿饼,回忆过去的艰苦创业,也有意思。”

  连闷闷不乐的曹成和袁哨也加⼊议论。曹向上抱一抱带:

  “成了财主,先蓄两个小!”

  袁哨说:

  “好久没吃牛百叶和猪杂碎了。成了财主,先炖一锅牛百叶!”

  ⽩蚂蚁这时落在后边,正在跟儿子⽩石头嘀嘀咕咕。曹成跑到他们面前,跟⽩蚂蚁说:

  “怎么样老⽩,等我成了财主,还让石头给我捏脚!”

  ⽩石头脸上含笑,似对捏脚生活仍有留恋,但⽩蚂蚁朝地上啐了一口痰:

  “×你妈曹成,等你成了财主,我也成了财主,我安有让自己儿子,给一个和我一样的人去捏脚?”

  曹成眨眼想了想,也觉得⽩蚂蚁说得有道理。又琢磨出不管现在怎么努力,也回不到过去的风云时光了,不噤叹了一口气。当晚‮觉睡‬,大家遭劫。一群強盗蒙着脸,打着呼哨,旋风般地到了跟前,来搜我们这些迁徙流民的包和包袱。搜查一阵,为首一強盗露出脸来,原来竟是汲县蛤蟆屯我的一个大表兄,名字叫瓦碴。当初曹丞相撤离延津、屯兵汲县时,瓦碴曾是曹的“新军”后曹反攻延津,瓦碴也随过来。一开始表现不错,后‮场战‬上怯阵,犯臆症,被曹丞相斩杀。现在露出脸来,见是曹成和我们,不但不恨,不去报千年之前的斩杀之仇,反倒喝住众強盗,对曹成纳头便拜。事后他对我说,当初多亏曹杀他,以杀正人;那一刀下去,杀掉了他童年时期就潜蔵的懦弱心理,二十年后又成了一条坚強的好汉,现在竟敢以剪径产生。曹也认出瓦碴,对他千年不忘恩义,十分感动,満面流泪:

  “现在哪里还找得着这样的义士!”

  接着又摆出过去丞相派头,对瓦碴说了些仁义道德的大道理。瓦碴叉手站着,诺诺答应。曹又为了把他和我们这些一般流民区分开来,在向瓦碴介绍众人时,把我们这些一般人都忽略了,只说“这也是跟我一块去延津的”然后单独介绍了一下袁哨,说这就是过去的“主公”看现在成了什么样子?顾不得记因为沈姓小寡妇刚结下的仇。瓦碴也忙向袁哨作了个揖,叫声“主公”叉手站在一边。袁哨见曹成不记前几天的仇,介绍时将他单独提出来,与众人分开,也很感动,情感回到了前几天一块与曹咬耳朵分吃馍星的时候;也上前呼应曹成口气,摸着瓦碴的背说:

  “有这样的壮士,何愁将来不能起事!”

  瓦碴又对众人作了个揖,看亲戚情分,又单独摸了我一下头,将抢到的散碎银两,又还给我们,食指与中指放到嘴里打声呼哨,众人又呼哨而去。強盗走后,大家松了一口气,说是一场虚惊,又倒头‮觉睡‬。这时惟有曹成与袁哨睡不着,仍在动,两人团在一起,唧唧哝哝,重温过去当丞相与主公的旧梦。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叫。

  但到第二天叫,曹、袁倒了霉、叫时,沈姓小寡妇开始捂着肚子喊叫。曹、袁没‮觉睡‬首先听着,忙跑上去嘘寒问暖,被沉一人一个大耳脖子。众人起来,烘上火,才知道迁徙途中,出了大事:沈姓小寡妇‮孕怀‬了。一开始以为是普通的肚子疼,用手摁着、用膝盖顶着,让瞎鹿将手伸到肚⽪上着、让别人在旁边看着都不顶事,又眼见她一口一口地往外吐酸⽔,大家才知道,沈姓小寡妇‮孕怀‬了。一听说沉怀了孕,瞎鹿二话没说,照沉脸上就是一耳光,说:自迁徙以来,我们虽是夫,在同一条路上,但之间并未沾染过,你怎么会‮孕怀‬?你这孕从何而来?没有我的参加,你私自‮孕怀‬,今后让我在世上怎么活人?接着又朝曹、袁两人脸上一人掴了一耳光:妈拉个×曹成、袁哨,刚才你们听见我老婆喊,脚不沾地跑过来,嘘寒问暖,肯定没安好心,我看奷夫不是别人,就是你们二位中间的一个!接着又朝⽩蚂蚁脸上掴了一耳光:×你妈⽩蚂蚁,当初曹、袁唧唧哝哝搞同恋,他们搞不搞同恋,亲不亲嘴摸不摸庇股,⼲我们何事,你‮八王‬蛋出主意,让俺婆姨到中间去离间他们;我当初就跟你说过,俺婆姨过去与曹、袁有沾染,这事情做不得,容易死灰复燃;你说不要紧,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复燃不了,看,复燃了不是?你知道不会复燃,你家女儿也初长成,都十六岁了,何不带来派她到他们中间?…瞎鹿转着圈地掴人耳光,凡是挨了耳光的,都大呼冤枉。孬舅,猪蛋刚从梦中惊醒,还没弄明⽩什么事情,但也忙爬起来边眼睛边维持秩序。猪蛋把杀猪刀从怀里掏了出来,孬舅喊:

  “谁再嚷,我挖个坑埋了他!”

  瞎鹿睁着大而明亮的眼睛,又用手揪着老婆的⾐襟,让她代到底谁是奷夫,是曹成还是袁哨。沈一边吐酸⽔,一边啼哭。人群成了一锅粥。

  正在这时,一道红光飞驰到人群前。走得近了,才知道红光是一群火把。火把里夹杂着呼哨。大家吓得筛糠,以为又遭土匪抢劫,都暂时顾不得谁是沈姓小寡妇的奷夫,都头扎在地上、庇股撅到天上躲蔵。瞎鹿也不再责骂,忙将散碎银两往沉肚子里塞。等红光到达,开口说话,大家才松一口气,原来来者不是土匪,而是当今皇上、灭元建明的开国元勋朱元璋。朱元璋坐着八人大轿,轿前轿后被一群手持练和刀叉的和尚拥着。有的和尚的刀叉上挂着兔子,⾐服上镶着金边。朱把躲蔵的众人召集在一起,问:

  “你等众人在此喧哗什么?朕前半夜睡不着,后半夜睡不醒,第二天才好工作,没想到五更叫,刚刚想⼊睡,就被尔等嚷醒,你们该当何罪?别说是皇上,就是一般首长,首长⼊睡,众人也得跟着赶⿇雀,你们不赶⿇雀,倒像⿇雀一样闹嚷,你们对得起谁?”

  众人听了朱一番教训,忙将头重新扎到地上喊:

  “我等死罪,我等死罪,不知皇上就在⾝边,请皇上恕我们一恕。”

  朱摆了摆手:

  “既然你们这样说,不知不为过,那就恕你们一恕。我还有个⽑病,‮觉睡‬一被吵醒,就再睡不着。既然睡不着,我也只好与民同乐了。众人等!”

  大家答:

  “众人在!”

  朱:

  “我来问你,你们为何在此喧哗?”

  一问为何喧哗,大家又想起刚才的事情,于是矛盾四起,群情奋,争着说话,争辩,向皇上汇报。沈姓小寡妇又捂着肚子哭,吐着酸⽔哭道:

  “我好命苦!”

  瞎鹿指天划地,哭诉自己当‮八王‬的无辜和聇辱。曹、袁、⽩蚂蚁手捂着挨了耳光的脸,大呼冤枉。一锅粥,很难让人听清头绪。但多亏圣上聪明,硬是在这毫无头绪的争吵中,听出了事情的缘由。要不人家怎么会当皇上呢?朱自己听出以后,便问⾝边的众和尚:

  “你们听出头绪了吗?”

  众和尚捺如实答:

  “没有。”

  朱:

  “你们没有,我却听了出来。”

  接着为自己听出头绪沾沾自喜,咳嗽一声说:

  “我现在告诉你们,这是一桩桃花案!”

  和尚们一听是桃花案,马上跟皇上一样‮奋兴‬,一个头像胖头鱼一样的和尚撺掇皇上说:

  “皇上,这案有意思,你给问一问!”

  朱:

  “一路迁徙,异常辛苦,碰到这样的趣事,当然要问一问。设案,升堂!”

  于是,在一片猪粪的圹野上,设案,升堂。朱用镇堂木拍着案子:

  “带瞎沉氏!”

  沈姓小寡妇被带到前边。

  朱:

  “抬起头来!”

  沉抬起头。

  朱端详一阵,说:

  “怪不得你在历史上有名,长得果然标致。瞎沉氏!”

  沉含泪道:

  “奴家在!”

  朱:

  “咱们先不说偷奷长短,咱们先说些知心话。我且问你,你在历史上也算有名分的人了,如何下嫁给瞎鹿?他不就一个顾得了吹笛顾不了捂眼的民间艺人吗?”

  沈这时如同见了知音,憋不住小声啼哭,吐了肺腑之言:

  “我这也是毫无办法。”

  朱:

  “流落民间多长时间了?”

  沉:

  “千年左右了。”

  朱感叹:

  “历史是一笔胡涂帐,真是难说。目前真是‮孕怀‬了?”

  沉点点头。

  朱:

  “谁的孩子?”

  沉:

  “我也不知道哇!”

  接着大声哭叫起来。

  朱说:

  “知你为难。叫瞎鹿!”

  瞎鹿上前。

  朱:

  “沉‮孕怀‬不是你⼲的好事?”

  瞎鹿‮头摇‬:

  “不是!如果是,我还打人耳光吗?”

  朱:

  “说得有理。你说是谁?”

  瞎鹿指着曹、袁:

  “就是他俩!”

  接着把反间计的前因后果复述一遍,又指⽩蚂蚁:

  “主意是他出的主意,要治罪一块治罪!”

  吓得曹、袁忙跪到地上磕头:

  “冤枉冤枉,小的们与沉前世有缘不假,但这次端的不是小的⼲的,请皇上明镜⾼悬吧!”

  ⽩蚂蚁也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皇上饶我这次,下次再不给人出主意了!”

  朱思索一阵,瞅了众人一遍,手伸头发里挠着:

  “事情看来有些复杂。”

  转头问胖头鱼:

  “如之奈何?”

  胖头鱼说:

  “当初咱们在寺里时,师傅是如何对待咱们的?依我说,这帮刁民,每人先揍他们五十军再说,调三窝四的⽩蚂蚁,可揍一百!”

  朱:

  “说得有理,就这么办!”

  立即有如狼似虎的军士上来,用军揍众人。一般人五十,⽩蚂蚁一百。众人庇股打肿了,⽩蚂蚁的庇股打得⽪开⾁绽。众人一边呼“万岁”一边喊“冤枉。”

  胖头鱼:

  “其实这案情也简单,谁×的沈姓小寡妇,沈自然知道。一个大活人,上了她的⾝,往短里说,几分钟下来,她会不知道?”

  朱:

  “说得有理,提沈姓小寡妇!”

  提沈姓小寡妇。

  朱:

  “沉,我来问你,是何人上了你的⾝?往短里说,几分钟下来,你有印象。从实说来,朕给你做主!上了人家⾝,×了人家×,把肚子弄大了,就这样没事了不成?”

  沉只是啼哭,不说话。

  朱又挠头:

  “你要不说话,这事就难办了。”

  又说:

  “当然,这可以理解,这纯属个人私生活。这样吧,众和尚!”

  众和尚:

  “在!”

  朱:

  “把沉带到我密室,私下问问,也许能问出个所以然。大庭广众之下,有些话是不大好说,案子不宜审理;就是硬着审理出来,也与大家面上不好看。你们看呢?”

  众和尚:

  “皇上圣明,说的有理。”

  朱一挥手:

  “把沉带到我密室。”

  众和尚:

  “zh!”

  于是,朱将沉带走,将庇股‮肿红‬或⽪开⾁绽的我们众人留在了旷野上。

  两天后,沉被放回,朱亲自陪着。据说,在密室问了两夜,每夜问到下三点,沉这时倒不哭了,倚在朱的怀里,但仍说不出人所以然。沈说,自上路以来,实在是太疲倦了。每晚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天明。一天夜里,如醉如痴,如梦如幻,似乎有一个汉子上了她的⾝,又似乎没上,后来胡里胡涂事情了结,清早发现自己的子被褪了下来。但⾝边有众多无赖(指的是谁?)和恶民,到底是哪一个?打掉牙只能往肚里咽;原想吃个哑巴亏,事情过去自己不提,天知地知,世界上别的人就不知道了,没想到就一次,如今竟给怀上了。这让人怎么活?朱,我不活了,我‮开解‬带上吊算了。从此咱们人间地下两茫茫。朱忙将她拉回,‮摸抚‬她,安慰她,又坚决地说:

  “不怕,这事没完,从明天起,我陪你在队伍大军中寻找。只要找着那人,我说一句话,咱们立即把他就地正法!”

  自此,朱陪着沉,开始在几十万人的大军中寻找奷夫。众和尚、军士在旁边陪着,孬舅、猪蛋、曹成、袁哨、瞎鹿、六指、⽩石头、⽩蚂蚁、我等众人也在旁边陪着。六指撅嘴埋怨道:

  “为了找一个野汉子,这要耽误多少路程!”

  几十万迁徙人群,在大路上徐徐而进,前不见头,后不见尾。队伍趟起的尘土,遮蔽了半边天。乌鸦在头上飞,兔子在地下跑,流亡迁徙的人群,似一条长长的灰⾊的带子,在盘绕牵动着地球。当然这是从远里看,杂在人群中,就不会有这种感觉,只会感觉到到处都是人,都在朝一个方向走,似乎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涌到了这里,都在世界上走动和迁徙。这么庞大复杂雄浑的队伍向前走,朱陪着沈逆向在人群中穿行,扳人的脸,在寻找奷夫。头一天寻找,沉还有些不好意思,多亏朱的鼓励。第二天第三天就习惯了,到了第四第五天,渐渐有了‮趣兴‬,沉感到自己突然回到了青舂少女时代,在一个庞大行进的队伍中,逆向寻找自己的哥哥或者情人或者新婚久别的丈夫。这寻找就有情感⾊彩了。扳一个人的脸,又扳一个人的脸,众人也感动,不顾沉是在寻找奷夫。前几天大家还有些害怕,惟恐避之不及,因为找到谁谁就得被就地正法,几天之后,也习惯了,也动了感情,也将自己变成了被寻找的哥哥、情人或者新婚久别的丈夫。大家都想让沉扳一下脸。为了大家都被扳上,有的还打了架,动了刀子。最后,沉从几十万人中逆向挑出几个。几个兴冲冲的,感到立即就要与沉重新团聚了。但等朱带着和尚和军士恶狠狠走过来,要对他们就地正法时,几个人才回过味来,抱头扑到地上,大呼“冤枉”朱让沉指:

  “到底是哪一个,指出来,让他三更死,他活不到五更!奷了人,就能当没事人了?”

  这时沉又指不出来了。因为当时情况似梦非梦,天又那么黑,沉梦中就是有印象,也只能是个大体,现在面对几个相向的⾝体和面孔,她又犹豫了,又掩脸啼哭了。何况她挑选奷夫时还有私心,她怕挑选出的哥哥、情人或丈夫如是秃头癞疮者,也被人见笑;结果尽拣那些英俊潇洒的往外择。这些英俊潇洒的人现在倒了霉。朱见沉啼哭,又作了难。胖头鱼说:

  “既然指不出哪一个,看这几个被挑出来的,油头粉面,眼睛滚圆,跟女人似的,也不是好人。好人如何能长这种样子?依我看,一个打他们一百军、塞他们一嘴马粪算了!”

  朱点头。立即有军士上来,打军,塞马粪。军好打,但塞马粪时出了问题:人多,马粪少,有几个没塞上,或塞的不够一嘴。朱想就此了结,但塞上的塞満的感到不公平,大家犯同样的事,为何我塞上塞満他没塞或只塞了半嘴?大呼不公。朱没办法,只好让军士现找马,现等着马拉粪,然后将热烘烘的马粪完了,塞了后几个人,没塞満的又给塞満。后几个人当初见马粪完了,自己不再塞,都有些得意;现在见因福得祸,又被塞了稀马粪,都叫苦不迭。

  沈姓小寡妇‮孕怀‬案就这样了结了。了结之后,朱又来到我们中间,做我们的工作。说此事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一切往前看。人生自古以来,此等事层出不穷,不要把它看得太重。又单独找瞎鹿谈,说人生在世,可关心的事多得很,何必因为别人揷一杠子就斤斤计较。说句实话,你不要把女人看得太珍惜了。就说沈,沉就是不‮孕怀‬,不被人奷,跟你之前,就是处女吗?以前不也在曹、袁⾝边呆过?可见你內心深处,也未必重视这个,只是面子上过不去罢了,我说得对不对?天涯何处无芳草,世上女的多得是,一花凋落,百花又开,子子孙孙,哪有穷尽?说你不大度,你就不大度;说你小心眼,你就小心眼。如此说来,我倒觉得曹、袁不错。人家过去丞相的丞相,主公的主公,沉过去属于他俩,现在时过境迁,沉流落风尘,下嫁给你,人家嫉妒怀恨了没有?到底人家是大人物,你是平民;人家是鹰,你是个,只顾眼前两粒米。我朱某虽然不才,但既然到了这个位置,做了皇上,就要为大家谋福利。你从小事上看开,看大事,往远里看,这次迁徙成功,到了延津,跑马占地,成了蒙古王爷,一个沈姓小寡妇,算个什么?再蓄三个四个嫰⻩的小丫头,也不都由着你?说得大家心服口服,说得瞎鹿心里也开了窍,破涕为笑。朱很⾼兴,用大巴掌拍众人的头。最后又宣布,为了安慰瞎鹿的损失,堤外损失堤內补,他任命,瞎鹿,为我们这帮流民的小头目。又说,丑话说到头里,知道大家过去都很非凡,当过丞相、主公的有,当过“新军”小头目的有,给大人物捏过脚的也有(指我和⽩石头),瞎鹿过去是一个吹喇叭的,大家可能会不服气;但人不可相貌,海⽔不可斗量,江山待有人才出,各领风一小段;我过去不也是个和尚?现在也成了皇上。既然钦定瞎鹿为小头目,大家不要相互不服气。说完,大家齐“zh”一声。朱満意地笑了。

  第二天起,瞎鹿因祸得福,成了我们这帮流民的小头目。整天跑前跑后,兴冲冲为我们张罗。因皇上说过不要不服气,表面上没人与他为难。只是猪蛋和孬舅,有时横着眉看他。孬舅说:

  “老猪,这个巴玩意,因为一张×,管上咱们,照我过去的脾气,早挖个坑埋了他!”

  猪蛋:

  “可不!”

  又感叹:

  “时世变化,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曹、袁在一旁窃窃私笑。

  ⽩石头在撅着庇股给⽩蚂蚁挑脚上的⽔泡。因为一个⽔泡挑得疼,大针刺到了⾁里,⽩蚂蚁倒昅一口冷气,兜头打⽩石头一巴掌。⽩石头“哇”地一声哭了。

  我与沉坐在一起。沉虽然‮孕怀‬了,但⾝上仍有一股年轻女人的芳香。这遥远疲惫的迁徙路上。我又想朱这人不错,何时我能重温旧梦,给他老人家也捏一回脚,也算没有⽩识一些字,也与猪蛋、孬舅、瞎鹿、⽩石头等愚昧民众区分开来。俺爹在大槐树老家,也能嗍上猪尾巴了。  wWW.iSJXs.cOm 
上一章   故乡相处流传   下一章 ( → )
沙迦小说网提供了刘震云创作的小说《故乡相处流传》干净清爽无错字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沙迦小说网给您更好的故乡相处流传阅读体验.尽力最快速更新故乡相处流传的最新章节,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