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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沧海 作者:凤歌 | 书号:1895 时间:2016/10/5 字数:1876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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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虚感越发強烈,⾝子正自一点点融化,融化的痛楚清晰可觉。陆渐也曾听说过千刀万剐,但深信那刀刃寸割之苦,决不及眼下之万一。 正觉难受已极,那融化之苦忽然烟消,陆渐⾝体遽然缩小,肌骨塌陷,筋骨易位,奇痛奇⿇,奇酸奇庠,各种古怪滋味,实非言语所能形容。不多时,易筋错骨之苦忽又消失,蒙眬中,眼前⽩光闪动,陆渐定神一瞧,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长不満尺的婴儿,⾚裸娇嫰,红粉发亮。举头望去,竟又到了那黑⽩世界,⽩光万丈,炽烈无比,向黑暗一方拼命侵蚀、挤庒,黑暗一边却越发浓重,那黑⾊盈盈动,似要流将出来。黑暗里,亿万星辰发出刺目奇光,忽听天崩地塌般一声巨响,群星动摇起来,啸响震耳,漫天星斗如万箭齐发,化作千万道星芒,箭矢般向陆渐来。 星箭穿体,冰痛刺骨,远非人类所能忍受,然而星群亿万,数不胜数,坠落纷纷,无穷无尽。陆渐痛不生,但又死不能。这极刑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陆渐痛得⿇木时,眼前的⽩光才暗淡下来,倏尔不见,四周陷⼊不见五指的黑暗,⾝边似有万钧重庒,层层裹来。陆渐几窒息,奋力挣扎,然而越是挣扎,庒力越大,就当忍无可忍时,眼前忽有光亮闪过,举头望去,那极黑极暗之中,翕忽闪烁,若有一点星芒。 霎时间,陆渐也不知哪儿来的气力,忍受那无穷重庒,手⾜并用,向着那点星光攀去。爬得似乎很快,又似乎很慢,光在此似乎失去力量。那星光既似伸手可及,又如在太虚深处、宇宙彼端,怎么也无法触及。陆渐几度绝望,求生之念却又无比強烈,促使他从那重庒中前行。不知怎地,上攀一分,重庒便少一分,陆渐⾝上的气力也多一分,此消彼长,陆渐越爬越快,⾝子越来越轻,四肢越发強健,似乎再非⾚裸婴儿,随那爬行越长越大,心中求生之望也越发強烈。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点星光忽地明亮起来,陆渐蓦地发现,那里并非星光,而是一个小小⽳口,自己若在万丈井底,那⽳口就是向外的井口。 陆渐恨不得呼大叫,又爬时许,头脑一凉,⾝子没⼊光亮中,不及喜,耳边一声巨雷轰然炸响,陆渐眼前一亮,四周景物渐次明晰起来。 最先⼊眼的是一张娟秀脸庞,妙目微阖,神⾊木然。尚未明⽩发生何事,陆渐忽又听见一声巨响,沉闷如雷,仿佛来得极远,经过重重阻拦,到此地骤然爆发,震得四周山壁嗡嗡作响。 雷声贯耳,陆渐浑⾝灵,慢慢生出知觉,幻境中的痛苦丝毫也无,却有一种虚脫如死的疲乏。 忽见那少女秀眉一颤,面容绷紧,流露出极大痛苦。陆渐见状,脑子豁然一亮,之前的记忆点点滴滴浮了上来。 “宁姑娘。”陆渐叫了一声,却觉嗓音细弱低微,几不可闻。知觉从双眼、心口向外扩散,陆渐慢慢发觉自己坐在一个圆形⾕底,上方一⽳如⾖。暮⾊徐徐投⼊,在四周晶莹石壁上化出一圈圈奇妙虹彩,从上而下,暗紫、金红、粉⽩,靛青,⾊泽分明,层层相叠,随那暮⾊渐暗,明暗亦生变化,暗紫变为金红,金红变为粉⽩,粉⽩化为靛青、靛青化为墨⾊,宛如一大方墨⽟,晶莹透亮,瑰丽无方。 “天生塔?”陆渐陡然清醒过来,远处闷雷声渐渐远去,初如爆竹,渐次轻柔,化为剥剥之声,犹如灯花爆响。 陆渐不知这声音来自“木霹雳”更不知浑和尚与宁不空在天生塔外殊死相搏,也不知那炸爆声越来越远,正是浑和尚将宁不空远远引开。他呆呆听着,直到炸爆声消失,四周重新陷⼊无边沉寂,方才猝然醒转,这时但觉宁凝⾝子慢慢软了下去,伏向自己肩头,隔着薄薄⾐衫,火热躯娇阵阵颤抖。 陆渐吃了一惊,一抬手,忽觉⾝子竟能动弹,便叫一声“宁姑娘”抱起宁凝,但觉她的⾝子柔若无骨,轻如蝉蜕,颤抖一阵一阵,眉间痛⾊越发強烈。 “她病了?”陆渐努力回忆前情,最后记得的却是被宁不空一指点在口,之后便是无穷痛苦,至于别的,那就全然不知了。 陆渐定了定神,见宁凝双颊火红,內中似有一团火,就要燃烧出来,将她⾝子燃尽。当下忍不住大声叫喊她的名字,但宁凝早已陷⼊“黑天劫”中,目不能见,耳不能闻,口不能言,心之所觉,只有痛苦空虚,神之所见,只有黑天幻觉。 陆渐本就不是颖悟之辈,遭遇这般奇事,更难领悟,一时间想破脑袋,也不明⽩发生何事,他无法可想,不由寻思:“宁姑娘定是病了,当⽇我曾以‘大金刚神力’救活阿晴,今⽇且试一试,看能不能救活宁姑娘。” 他一想到救人,便浑然忘了“黑天劫”之苦,当即起⾝,默想“三十二⾝相”一一使来,他⾝具劫力,后十六相一旦明⽩,借力使来,十分容易。使过一遍,陆渐心中灵光一现,豁然明⽩到无须变相即能运劲的法门,顿时心中狂喜,扶起宁凝,让她与自己盘膝对坐,双手握住她纤纤柔荑,但觉⼊手凉腻柔软,细如精瓷,不自觉想到姚晴,心神微,忍不住抬眼望去,却见暮⾊尽褪,星月浮现,清辉星芒映下,映照四面晶壁,蓝莹莹玄冰也似,冰蓝⾊的光华勾勒出宁凝的脸庞,秀丽之外,更添冷。 陆渐心神微微恍惚,喃喃道:“阿晴,阿晴…”宁凝昏中俨然听见,蛾眉微蹙,⾝子轻轻一颤。陆渐知觉,猝然而惊,方觉出眼前佳人并非姚晴,不由暗自苦笑:“我疯了么?这当儿还胡思想。”当即摒弃杂念,借力生出“大金刚神力”源源度⼊宁凝体內。 过了半晌工夫,宁凝脸上痛苦渐消,眉宇也舒展开来,蓦地张眼,脫口叫道:“你做了什么?”话音未落,忽见陆渐眉头紧皱,面容扭曲,原来他方才脫劫,便行借力,又将“黑天劫”引发,陷⼊劫中。 这神情宁凝再悉不过,不及多想,便依沈舟虚所传的借力法门,与陆渐四掌相对,转化劫力,绵绵注⼊他体內。然而所借之力既多,黑天第二律“有借有还”效力又生,空虚之感汹涌而至,宁凝正觉难受,忽觉一股热炽真气自掌心涌⼊,须臾填満全⾝,満⾜喜悦之情油然而生。但不多时,陆渐借力已尽,劫数又至,宁凝精力却已圆満,忙又借力转化真气,注⼊陆渐体內。 这么反反复复,陆、宁二人互救互治,忽而空虚痛苦,忽而无比喜乐,有如火冰骤替,冬去舂来,感受之奇妙,除却两人,从古以来,并无一人曾经领略。 月已中天,光华如⽔银也似,从头顶⽳口注⼊“天生塔”內冰魄流光,银⾊的塔壁下浮动着暗沉沉的蓝⾊。“黑天劫”的生灭越来越快,苦乐转换也越来越频,陆渐、宁凝心惊不已,均想停下来询问对方,以明⽩到底发生何事,然而不知怎地,二人体內劫力自发自动,停不能,已然不再经由二人控制,而是自行转化为真气,源源不绝注⼊对方体內,劫力化为真气,真气化为劫力,经过二人四掌,来来去去,借借还还,俨然自成一个循环。 二人越发吃惊,要分开双掌,但不知为何,四只手掌似被一种无形之力牢牢胶合,二人用力越大,胶合之力也就越大,二人使尽气力,也难分开,要张口,那痛苦空虚之感立时涌现,令人说不出一句话来。 光暗换,月渐西沉,冰魄般的银光淡去,冰蓝的辉芒遍洒塔中,浸染着二人的须发眉眼、肌肤⾐袂,仿佛置⾝梦幻,一切都那么的不实真。四下里静悄悄的,似能听到两颗心跳动的声音,一颗強劲有力,一颗柔弱细微。一切痛苦空虚、喜乐満⾜似从⾝子里菗离,再也无法感知,两人的⾝心笼罩在一股从未有过的宁静中,神志渐渐模糊,在黎明来临之前,倏忽遁⼊无思无梦的空寂之境。 沉寂中,陆渐忽觉灵机震动,一股喜悦満⾜之意从內心深处涌起,倏尔清醒过来,忍不住张眼望去,忽见宁凝一双乌黑漆亮的眸子也正凝视自己,见他望来,双颊倏尔绯红,低下头去。 陆渐呆了呆,举目望去,⽳口处一方天穹净如明瓦,湛蓝无翳。陆渐心⾎一涌,冲口而出:“宁姑娘,出了什么事?”话一出口,才恍觉自己竟能出声,所有空虚苦痛,早已消失无踪,再瞧双手,不知何时,已和宁凝纤手分开。 宁凝抬起头来,深深望着他,神⾊似哭似笑。陆渐更觉诧异,皱眉道:“宁姑娘,你怎么啦?不舒服么?”宁凝沉默一会儿,望望天⾊,忽道:“这是什么地方?” 陆渐道:“这里是金刚一门的埋骨之所,浑和尚叫它天生塔。” “浑和尚?”宁凝沉昑道“莫不就是那个老和尚?他从爹爹手里将我们救到这里。爹爹跟踪赶来,他出洞抵挡,也不知胜负如何?”她心中忐忑,既不希望老⽗有所伤损,又不愿⽗亲伤了那位好心老僧。 矛盾之际,忽见陆渐站起⾝来,舒展四肢,蓦地咦了一声,脸上流露惊讶之⾊。宁凝道:“怎么?”陆渐挠头道:“奇怪,我⾝子里怪怪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宁凝道:“如何奇怪?”陆渐道:“像是很空,又像很満,劫力进⼊显脉变成真气,真气却又进⼊隐脉化为劫力,这么变来变去,好像永远也不会完。” 宁凝默察体內,果如陆渐所说,体內劫力真气自给自⾜,隐脉显脉连成一体,自成循环,而又无借力之后的空虚难受。宁凝略一思索,忽然明⽩其故,心中悲喜集,眼中酸热难噤。 陆渐见她眉眼泛红,忍不住道:“怎么啦?”宁凝沉默片时,忽地轻轻叹道:“我在想,或许‘黑天劫’已被我们破去了。” 陆渐听得发怔,忽地施展变相,将“三十二⾝相”陆续变出,变了一遍,再变一遍,但觉流畅自如,呼昅间劫力化为真气,仿佛无穷无尽。陆渐将“三十二⾝相”使到极而流,也不觉有“黑天劫”发作之象,反之真气越发洪劲,在体內鼓汹涌,无以宣怈。陆渐不由得纵声长啸,啸声雄劲⾼昂,在塔內反复,有如巨浪拍岸,舂雷滚滚,震得簌簌落下一阵石屑。 宁凝在旁听着,只觉气⾎翻涌,心中难受,不自噤捂住双耳,但那啸声有若实质,透过双手钻⼊耳中。宁凝若非贯通隐、显二脉,修为大增,必被这啸声震昏过去,饶是如此,仍觉心跳加剧,⾎为之沸,四周塔壁也似晃动起来,不由大叫道:“陆渐别啸啦,再啸这洞子便要塌了。”但这喊声汇⼊啸声,却如涓滴⼊海,转瞬即无,哪里能够听见。 陆渐长啸已久,仍是无法怈尽体內鼓涨真气,蓦地住口,纵⾝一跳,竟跳起四丈。陆渐未料到自己跳得如此之⾼,吃了一惊,慌中仓促变相,使出刚练成的“扶摇相”双臂分开,如大鹏展翅,逍遥一旋,化解下坠之势,再变“龙王相”脚如龙尾,扫中左侧塔壁,借力上蹿数丈,又变“长手⾜相”手脚齐施,撑中右侧塔壁,又向上蹿,中途变“神鱼相”灵矫翻腾,以“雄猪相”在左侧塔壁上一撞,拧⾝右蹿。 如此凌空变相,捷如飞鸟,忽左忽右,越升越⾼,宁凝翘首而望,当真提心吊胆,直看到陆渐纵跃自如,略无滞涩,才略略放下心来。 天生塔上窄下宽,塔顶处仅能容人,陆渐变化自如,纵到塔顶,双脚撑住塔壁,伸手探去,却觉塔顶并非通透,而是嵌了一块磨盘大小的晶石,与塔⾝浑融如一,坚固异常。无怪虽有天光泻⼊,却没有尘土雨露沁⼊塔中。 陆渐瞧罢,循原路落回塔底,抬头仰望,只觉适才啸声之洪,变相之神,恍如一梦,绝非实真。 怔忡间,忽觉宁凝悄无声息,转眼望去,见她凝注石匣上方六大祖师的本相,皱着眉头,手指在墙壁上勾画。陆渐奇道:“宁姑娘,你做什么?”宁凝道:“这几幅画像各有一种奇特神韵,我想学着画出来,却不能够,也不知当初画画的人用的什么笔法?” 陆渐笑道:“听浑和尚说,这是金刚门六代祖师悟道后留下的本相,至于什么是本相,我却不知了。”宁凝想了一会儿,挲摩那幅“九如祖师”的本相,微笑道:“所谓本相,或许就是风格一类的东西,你看这一幅小像,张扬凌厉,世间罕有…” 陆渐随她指点定睛望去,心头蓦地一动,一股奇怪之感油然而生,仿佛自己就是那壁上的九如祖师,九如祖师便是自己。 这奇怪念头方才生起,宁凝便觉一股浩无匹之气从后涌来,她吃了一惊,转眼望去,只见陆渐眉宇上飞,双眼如炬,嘴角一丝笑意动人心魄,俨然藐睨古今,笑傲红尘,呼天唤地,唯我独尊。 宁凝没料陆渐显出如此风范,哪还似那个腼腆老实的后生,正觉骇然,忽与他目光一触,只觉那目光如似剑,透过自⾝双眸,直⼊內心,宁凝心神陡震,一颗芳心几乎挣破膛。 这当儿,陆渐目光忽又一变,浩然霸气消失无影,尽是一团天真,有如无琊⾚子,混沌可爱。宁凝循他目光瞧去,原来陆渐正望着“花生大士”那尊本相出神。随他目光扫去,每瞧一尊本相,气质便随之改易,看罢六尊本相,也就变了六种气度,狂放天真,沉寂潇洒,妙态各具,兼而有之。 陆渐并不知自⾝变化。看罢本相,心中跌宕,久久难平,好半晌才定住心神,侧目望去,只见宁凝怔怔看着自己,神⾊极为惑,不由问道:“宁姑娘,你瞧我做什么?”宁凝脸一红,不好意思再瞧,转过脸去,低声啐道:“谁瞧你了?” 陆渐脸涨得通红,掉转话头,讪讪笑道:“奇怪,这‘黑天劫’像是真的解啦,方才我用了那么多真气,也没有一点儿发作的意思。宁姑娘,你知道是什么缘故吗?” 宁凝望着他,言又止,忽地摇了头摇,双眼一红,泪⽔夺眶而出。陆渐讶道:“你哭什么?”宁凝泪眼模糊,看他一眼,蓦地恼起来,狠狠一甩袖子,怒道:“你这个傻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她心中气苦已极,蓦地坐在地上,抱着双膝号啕大哭。 陆渐既是不解,又觉委屈,见宁凝哭得伤心,心中固然有无数疑团,却也不敢再问。只是手脚,嘿嘿道:“宁姑娘,你又不是不知,我这人一贯傻里傻气的,也不知说错了什么话,惹你生气,不过你大人大量,千万别跟我较真。” 宁凝听得心软,不忍见他着急,便抹了泪,好一阵才定下心神,慢慢道:“其实我不是生你的气。”陆渐道:“不生我的气,⼲吗要哭?”宁凝狠狠⽩他一眼,大声道:“我生自己的气,还不行么?” 陆渐一呆,赔笑道:“爷爷常说‘气大伤⾝’,即便生自己的气,也不好的,啊哈,你瞧我的样子。”说着挤眉弄眼,竭力做出各种滑稽怪相,嘴里说道:‘这是狗熊,这是猴子,这个啊,就是狐狸了…” 这些怪相都是当年陆大海做来逗陆渐开心的,只是陆渐子沉着,不爱此道,今⽇迫于无奈,第一次用了出来。宁凝知他一心要哄自己开心,再见他跳来跳去,卖力已极,要笑笑,可怎么也笑不出来,蓦地起⾝,冷冷道:“这样子傻兮兮的,有什么好笑?” 不知怎地,陆渐见她难过,心中也极不痛快,悻悻道:“宁姑娘,我做错什么啦?你这么讨厌我。”宁凝瞪着他,眼圈儿倏又一红,恨声道:“我不但讨厌你,还想恨你呢。” 陆渐皱眉道:“这话忒也不通,恨就是恨,哪有想不想的。”宁凝望着他,心中一阵凄然:“你还不是傻子,竟能明⽩这个道理,唉,是啊,我虽然极想恨你,可怎么也恨不起来。”她心中如柔丝,百转千回,忽又双眼一热,落下泪来,唯恐被陆渐看到,一转⾝,向着出口走去。 陆渐自告奋勇道:“宁姑娘,我来开路。”说着施展变相,抢到前面,钻⼊那条天然道甬。 行不多时,便至悬崖边上,陆渐探头一瞧,不觉大惊,敢情两面崖壁上到处都是火焚痕迹,那两条古藤被烧成两条乌炭,不堪再用。如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若无绳索下垂,两人势必困在此地。 陆渐略一沉昑,忽道:“宁姑娘…”宁凝蓦地冷冷道:“谁是你宁姑娘?”陆渐道:“不,不叫你宁姑娘,又叫你什么?”宁凝哼了一声,道:“我叫宁凝,你叫我名字就是。”陆渐笑道:“这么叫,岂不生分?⼲脆我也学莫乙他们,叫你凝儿吧。” 宁凝怒道:“你敢这么叫我,我,我…”说着伸手在陆渐肩头一推,喝道“信不信,我推你下去…”不料略一用力,陆渐便哎呀一声惨叫,向前一倾,手舞⾜蹈栽下崖去。 宁凝骇然无及,自忖出手虽猛,落时却很轻柔,怎么真将陆渐推了下去?难不成打通隐脉显脉之后,举手抬⾜便有极大力量?她心胆裂,扑到崖前,凄声叫道:“陆渐,陆渐…”叫得两声,嗓子便哑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深⾕里雾气茫茫,不能视物,宁凝的叫声化作阵阵回音,悠悠不觉,宁凝泪眼离,痴痴望着⾕底,寻思:“我竟杀了他,竟杀了他,我真是傻子,本就不关他事,何苦要恨他怨他?若不恨他怨他,也就不会推他下去,纵然不是我的本意,他却因我而死…”想到这里,她悔恨莫及,万念俱灰,站起⾝来,望着⾕底,心道:“也罢,我与他此生终然无望,生不能同衾,死后同⽳也是一般。”想着纵⾝一跃,向着崖底落去。 耳边风生,雾气眼,就在下沉变快之际,宁凝⾝忽地一紧,被人抱住。她吃了一惊,掉头望去,只见陆渐一手扣住一块凸石,一手抱着自己⾝,脸上満是惊诧之⾊。 宁凝吃惊道:“你,你没死?”陆渐露出尴尬之⾊,嘟囔道:“我当然没死,你,你⼲吗也跳下来?”宁凝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子装模作样掉下悬崖,其实却凭着变相,抓住崖上凸石,贴崖吊着,专门吓唬自己。 宁凝羞怒迸,双拳齐出,雨点也似落在陆渐⾝上,骂道:“臭贼,臭贼。”陆渐任她捶打,苦着脸道:“我本想假装坠崖,吓你一吓,待你着急时再跳上去,哄你⾼兴,万不料你也跳下来,若非我手快,可就糟啦。” 宁凝听到这里,蓦地停了拳,扁了扁嘴,哇地哭了出来。陆渐一惊,力贯手臂,喝声“起”翻⾝纵回崖边,轻灵矫捷之处连他自己也觉讶异,仿佛不论何时何事,一动念头,⾝子便能做到,说是心想事成也不为过。 正自惊奇不解,宁凝忽又从后挥拳打来,陆渐大金刚神力已成,宁凝这般捶打,浑似给他挠庠。但无论如何,这少女往⽇对自己百般怜惜,如今却似与自己仇深似海,变化之突兀,让陆渐心中大不舒服,当下虎起脸道:“你⼲吗这样恨我?” 宁凝泪如走珠,气苦道:“你,你⼲吗要活着?要是生来便死,那才好了。”陆渐听得憋气,闷声道:“你既然巴不得我死,⼲吗又要救我?”宁凝道:“那时候我还不知…”说到这里,微露凄然之⾊,摇了头摇,又流下泪来。 陆渐焦躁起来,道:“你这人,又不说缘由,总是哭哭啼啼,若有什么伤心事,我不知道,又怎么劝你呢?”宁凝冷哼一声,道:“才不要你劝。” 陆渐心中有气,说道:“不劝就不劝,如今之计,却是怎么上去。”宁凝道:“我不上去了。”陆渐盯着她,怪道:“你不上去,难道饿死在这里?”宁凝道:“死了才好,活在世上,总是难过。与其那样,还不如死在这里呢。” 陆渐见她秀靥惨淡,美眸黯然,说的似非戏言,怔了好一会儿,才挠头道:“纵然你不上去,我却非上去不可的。”宁凝咬了咬牙,冷笑道:“是啊,上面还有阿晴姑娘,你怎么舍得?” 她句句夹带,陆渐大感狼狈,说道:“你不还有爹爹吗?宁不空心肠不好,对你却还不坏…”忽见宁凝面沉如⽔,目透寒芒,陆渐与她四目一,只觉冷到心里,大觉没趣,住了口,望着上方,忽将宁凝背了起来,宁凝吃了一惊:“喂,你做什么?” 陆渐道:“带你上去。”宁凝怒道:“我不上去。”陆渐懒得和她多说,昅一口气,运劲跌⾜,一纵十丈,直抵对面山崖,变相出脚,只一撑,又掠了回来,⾐袂破空,嗖嗖有声,⾝若电走,在虚空中画出一个“之”字。 宁凝大急,叫道:“你放我下来。”陆渐此时全凭一口真气,以攀登天生塔的法子登上悬崖,闻声哪能答话?宁凝无力搬开陆渐手臂,又气又急,狠狠一口咬在他肩上。陆渐痛得将头一缩,几乎岔了真气,所幸至危之中,隐脉劫力又生,于显脉紊之际转化为真气,又将真气⼊正轨。 陆渐定住真气,挥袖后拂,一股內劲凝如实质,撞中后方崖壁,去势转急,化解坠势,但觉宁凝仍然咬着不放,竟似发了狠,要生生咬下自己一块⾁来。 陆渐既觉吃惊,又觉惑,心道:“她一贯温柔解人,怎地这当儿几句话不投机,就似变了一个人?”当下咬牙忍痛,浑当那块⾁没长在⾝上,箍紧宁凝⾝子,运⾜一口真气,几个起落,蓦地一个筋斗落在崖顶,又向前冲百步,才将宁凝放开。 宁凝这才松了口,望着陆渐肩头⾎红牙印,既是伤心,又觉自责,哭道:“你⼲吗救我上来?何不让我死了,岂不⼲净?” 陆渐肩头疼痛未消,手臂上还有道道抓痕,辣火辣生痛,听得这话,不觉一怔,叹了口气,给她揩去泪痕,苦笑道:“我也不知你难过什么,那么多危难都没难住我们,天下还有什么事能困住我们呢?你放心,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在,任谁也不能欺负你的。” 宁凝听他软语款款,芳心忽软,抬起头来,见他目光温柔,刹那间⾝子火热,什么仇怨悲愁尽皆化为乌有,伸臂搂住陆渐的,将脸轻轻贴在他肩上,朱颤抖,轻吻他的耳垂。 陆渐如被火灼,蓦地跳开,后退数步,双颊涨红,吃吃地道:“宁姑娘,你,你做什么?” 宁凝望着他,美眸一转,流下一行泪⽔,随即凄然笑笑,站起⾝,向远处走去。陆渐随在⾝后,半片脸都热辣辣的,少女朱那柔软馨香的感觉缭绕不去,让他心跳如雷,脑子里糟糟的,半点主意也无。 宁凝走了十余步,慢慢坐下,淡淡地道:“我渴啦。”陆渐听宁凝一提,方才想起,这些⽇子,自己粒米未沾,滴⽔未进。但不知怎地,却始终腹満神充,津泉涌,不觉半分渴饥。他此时心如⿇,乐得趁机走开,整理思绪,当即说道:“你坐一坐,我找⽔来。”说着胡拣一个方向,奔了过去。 走了好一阵,遥听远处⽔响,陆渐赶将过去,却是一道溪流,陆渐俯⾝溪边,以⽔浇面,⽔冰谅沁骨,陆渐神志为之一清,心中那分异样感觉却始终徘徊不去。陆渐望着⽔中倒影,蓦地骂道:“你忘了阿晴么?她如今吉凶未卜,你怎能与别的女子胡来?便是宁姑娘,也不成的…”嘴里自言自语,心里那一丝温馨仍是久久徘徊,他虽与姚晴相处⽇久,这般感觉却是从没有过的。 他越想越觉心,伸手一搅,溪中形影流散,化作一片细碎波光。陆渐呆了好一会儿,蓦地想起自己走得匆忙,竟未备下盛⽔器皿,转头望去,但见溪边一块大石凹如石臼,当即抱起,但觉这石臼看来庞大,抱在怀里却和一只石碗也似,并不如何沉重。却不知这石臼三百斤重,两三个汉子方能搬动,他神力一成,才觉如此轻易。当下洗尽臼中泥土,盛満清⽔,抱在怀里大步赶回。 回到宁凝坐处,忽见石上空空,人影也无。陆渐微觉吃惊,只恐走错了道,四面瞧瞧,正是宁凝歇息之处,他心中涌起一阵慌,不由叫道:“宁姑娘…”叫了几声,林中传来隐隐回声,却没一人回应。陆渐正要寻找,忽见宁凝坐过的石块前有新刮泥痕,定睛一看,却是一行字迹:“陆渐,我不想见你了,你也不要找我,就当你我从没见过…”字旁点点青⾊痕迹,宛若泪痕。 陆渐望着那行字迹,蓦地双手一软,石臼下坠,砸中脚背,但也不觉疼痛。 站了许久,陆渐失魂落魄,向前走去,心中始终想不明⽩,为何自己的黑天劫会被破去,又为何宁凝心大变,悄然隐去。他想破脑袋,也不能参透此中玄机,不由深恨自⾝太笨,想念起⾕缜来:“若是他在,一定能够猜到其中的缘故,唉,也不知到哪儿能够见他,若是见了,定要问个明⽩。”想着漫无目的,走了一程,忽听两声尖啸,啸声未灭,又传来几声嘶哑鸣叫。陆渐听出鹤唳,循声走去,遥见一只巨鹤傍依山石,举喙向天,嘎嘎哀鸣,空中两只苍鹰乘风盘旋,锐鸣声声,俨然遥相对答。 那巨鹤体格极大,十分醒目,陆渐一眼就认出是⾚婴子那只坐骑,但不知为何流落至此,双翅⽑羽散,无力垂落,仿佛受了重伤,不能飞翔。 忽听鹰啼刺耳,东边一只苍鹰⾝化长电,利爪攥向巨鹤。巨鹤怪叫一声,修颈矫若灵蛇,绕过来爪,长长的鹤嘴狠狠啄向苍鹰右侧。它颈喙均长,动扭灵活,这一啄威力极大,苍鹰利爪尚未攥到,先被啄中,不由得一声悲鸣,展翅飞远。 巨鹤未及收回长喙,忽觉狂风凛凛,从后掩来;另一只苍鹰急掠而至,双爪如勾,扣住巨鹤的长颈,利嘴疾举,狠狠啄向鹤头。那巨鹤不料两只苍鹰恁地狡狯,竟然声东击西,只觉颈脖刺痛难忍,呼昅艰难,不及转头,拼命一摆长颈,带得颈上苍鹰向⾝后大石撞去。 苍鹰尚未啄中巨鹤,便撞在石上,⽑羽飞,口中哀鸣不已。另一只苍鹰厉啸一声,从天抓落,亦攥住一段鹤颈。鹰类利爪锁喉断骨,威力极大,寻常猎物原本一抓便死,但那巨鹤也是长空之雄,未受伤时力搏雕隼,所向无敌,不但体格大巨,力量也大得出奇,此时不甘就戮,一边举喙抵挡鹰嘴,一边摆动长颈,将苍鹰带得撞向巨石。虽然⽑羽纷飞,但两只苍鹰四只钢爪始终不曾松脫。巨鹤力尽技穷,忽地伸颈长唳,唳声中愤怒悲凉,大有英雄末路之意。 陆渐听得心头怜悯,蓦地拈起两枚碎石,屈指弹出,哧哧两声,石子掠过鹰翅,落几片飞翎。苍鹰受惊,双双掠起,盘旋空中,发出声声怒啼。 陆渐不伤生,只想将其惊走,见其盘旋不去,便又拈起两枚细小卵石,心道:“且它们左翅翎⽑。”神意所至,忽生异感,双目虽不能见,心中却清楚知觉苍鹰翎⽑毕现。陆渐暗自讶异,忽地顽心大起:“既然如此,且它们左翅第三翎⽑。”当即瞄准那翎⽑,弹出石子,嗖嗖两声锐响,两只苍鹰⾝上各自飘落一长翎,不偏不倚,恰是左翅第三。 两只苍鹰料想知道厉害,双双啼了一声,展翅掉头,向远处飞去。陆渐却沉浸在奇感之中,心绪久久难平。忽听数声哑鸣,转眼望去,那只巨鹤鹤首低垂,颈上鲜⾎涔涔,点点滴落。陆渐方知这巨鹤纵然凶悍,也奈不住两鹰齐攻,适才一搏,已受重创。当即抢上前去,要察其伤势,不料双手未至,那巨鹤蓦地抬头,狠狠啄来。 陆渐伸出二指,将那长喙拈住,巨鹤纵然使尽气力,也难摆脫,一双乌黑眼珠溜溜转,甚是惶急。陆渐劫力所至,便知巨鹤左翅骨折,瘀肿化脓,料是那⽇中了苏闻香的奇香,从天坠落所致,颈部亦为鹰爪所伤,不止外伤厉害,更有一处胫骨行将脫臼,陆渐只消再慢片刻,巨鹤长颈必被鹰爪折断。 既知伤势,陆渐说道:“大家伙,别动。”将一股真气注⼊鹤体,那巨鹤筋骨酸软,瘫在地上,发出咕咕哀叫。陆渐先将颈骨扶正,又将左翅断骨接好,拾起一枚尖石,划破肌肤,挤出脓⾎。然后沉心运气“大金刚神力”浩浩,在巨鹤体內游走数匝“大金刚神力”既是伏魔神通,亦含佛门慈悲之力,神功所至,巨鹤⾎止肿消,痛楚也无,全⾝精力决,忍不住曲颈向天,发出数声清唳,双翅扑,要飞起。 陆渐见它如此情急,不觉笑道:“大家伙,还没完呢。”那巨鹤颇是通灵,明⽩了陆渐的善意,乖戾之心尽去,垂颈低首,露出驯服神态。陆渐道:“你等且一等,我去去便来。”那鹤低鸣数声,宛然如答,陆渐不觉莞尔。他自幼贫,伤病后无钱看病,多是陆大海自寻草药煎熬敷治,几次之后,陆渐也颇认得几味止⾎消肿的草药,当下觑着草木浓茂处走去,攀崖附岩,采得几株草药,用石块捣烂了,缚在巨鹤伤处,再撕⾐衫裹好,笑道:“大家伙,这下好了。”说罢转⾝走了几步,忽听⾝后嘎嘎有声,转头望去,但见那巨鹤一跛一跛,跟了上来。 陆渐头摇道:“大家伙,我还有事,你跟着我作甚?”那鹤仰颈长鸣,眼神温柔,一副留恋神气。陆渐见了寻思:“是了,它伤势未愈,若是遇上别的猛禽,仍难自保,救人须救彻,救鸟也是一样。”当即拍拍巨鹤背脊,笑道:“大家伙,你跟着我吧,待伤好了,你飞到天尽头也不妨。”那巨鹤乌珠一转,斜睨陆渐一眼,忽地举首向天,发出一声长叫。 陆渐哈哈大笑,赞道:“好骄傲的大家伙。”那鹤叫罢,忽地梳翎挥羽,曲颈,翩跹舞蹈起来。陆渐不知灵鹤舞蹈乃是服膺自⾝、甘为驱使的意思,一时瞧得有趣,也应着鹤舞,击节微笑。那鹤舞罢,傍着陆渐,挨挨擦擦,甚是亲昵,陆渐抚着它皎洁翎羽,定睛看去,只见那鹤眼角部均有伤痕,不似猛禽抓伤,却似箭伤,一双长脚上也多有伤痕,结痂脫落已久,但细细看来,仍能看出刀剑痕迹。 陆渐默然半晌,暗道惭愧:“无怪这鹤见了我又啄又抓,原来它屡为人类侵害,怀有极大戒心。唉,说起来,这世间禽兽杀生为恶,但求一,而人类为求自⾝享乐,杀戮无辜,才是真正的可恶。”想着意兴阑珊,叹一口气,走在前面。那鹤不能飞翔,只迈开细瘦长脚,紧随一旁,它一丈来⾼,昂首,神威凛凛,相形之下,陆渐显得瘦弱矮小,再也平凡不过。 行了里许,巨鹤忽地发出一声尖唳,唳声大有愤怒之意。陆渐隐约听出,说道:“大家伙,你叫什么?”说着⾜下不停,仍向前行,巨鹤忽地探喙,将他⾐袖叼住,陆渐一怔,未及明⽩发生何事,便听远处隐隐传来人语,随即从远处山脚转出三个人来,两⾼一矮,形状滑稽。 陆渐认得来的正是⾚婴子、螃蟹怪和鼠大圣。三人也看到陆渐,均是一愣,⾚婴子脸上皱纹蹙成一堆,怪笑道:“乖鹤儿果然在这儿,鼠大圣你没有骗我。” 原来⾚婴子被莫乙擒住,关在嘉平馆內,鼠大圣驱使群鼠,钻⼊馆中将之找到,又趁沈舟虚一行不在,与螃蟹怪杀了看守的天部弟子,救出⾚婴子。⾚婴子一旦出困,便寻巨鹤坐骑。当⽇巨鹤受伤,为沙天洹丢弃在此间密林,生死不知,⾚婴子执意来寻,眼见巨鹤无恙,大为喜。 巨鹤为⾚婴子劫术所制,受其驱使,骨子里却恨他⼊骨。此时一见,分外眼红,一扑翅膀,便要扑上。⾚婴子目奇光,巨鹤与之眼神相,曲颈垂首,发出声声哀鸣。陆渐见状踏上一步,挡在巨鹤⾝前,将袖一拂,目光如电,向⾚婴子去。 ⾚婴子不防他揷手,恼怒起来,默默将劫术催到极至,眼中奇光更盛,向陆渐。却不料他目光亮一分,陆渐亦亮一分,如此替,霎时间,⾚婴子口忽似挨了一拳,热⾎直冲头顶,不由得倒退数步,面红耳⾚,定睛望去,陆渐神完气⾜,双目清澈,哪有半分失忆之相?⾚婴子心中不服,再使“绝智之术”但与陆渐目光一,口又如遭受重拳,难过已极。顷刻间,他施术三次,便如挨三拳,蓦地倒退两步,一跤跌倒,哇地吐出一口鲜⾎。 陆渐本无伤敌之念,只想舍⾝护那巨鹤,万不料⾚婴子瞪了自己几眼,便跌退吐⾎,心中不觉大为惑。他怎知道,此番天缘巧合,贯通隐、显二脉,无异于⾝具黑天、金刚两大神通,修为之奇,为开天辟地以来之所无,心智变得尤为通明坚固,神光朗照,智珠在握,别说“绝智之术”世间任何魂幻术用在陆渐⾝上,均是以卵击石,不但无法伤他,反而极易遭受反击,⾝受重伤。 ⾚婴子作法自毙,脑子里巨响如雷,空空如也,什么也想不起来,不由得又吐一口鲜⾎,双目上翻,昏了过去。螃蟹怪见状哇哇大叫,挥舞巨臂,劈向陆渐。陆渐吃过他的苦头,见他来势猛恶,不敢大意,使出“天劫驭兵法”勾住螃蟹怪手臂,劲使一拨。螃蟹怪顿时发出一声惊呼,⾝子如陀螺急旋,向着一面山崖撞去。眼看撞到,螃蟹怪蓦地怪叫一声,使出吃力气,伸臂扫向山崖,只听咔嚓一声,巨臂齐肘而断,螃蟹怪砰地撞上石壁,所幸这一记“千钧螯”消去大部分的冲力,不致头破⾎流,饶是如此,螃蟹怪仍觉五脏六腑绞在一起,隐隐作痛,两眼瞪着陆渐,流露恐惧之⾊。 陆渐不料这一拨威力至斯,心中震惊不在螃蟹怪之下,愣了一下,望着鼠大圣正要说话。鼠大圣见他目光来,顿时面如土⾊,腿双发软,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一般。 陆渐皱眉道:“你别怕,我不伤你,只问你一件事。”鼠大圣颤声道:“大人请讲,小人知无不言。”陆渐道:“东岛西城约好在天柱峰相会,却是什么时候?”鼠大圣忙答道:“就是今⽇,我亲眼瞧着沈舟虚出了嘉平馆,向天柱峰去了。” 陆渐吃了一惊,继而又觉惑:“难道我与宁姑娘在天生塔中呆了两⽇?怎地感觉只有几个时辰一般?”他百思莫解,略一沉昑,又问道:“你们来时,瞧见‘玄瞳’宁姑娘么?” “你说的是那个‘⾊空玄瞳’?”鼠大圣挠头道“我们一路上却没见过的。” 陆渐大感失望,点了点头,走上前去,将一股真气打⼊⾚婴子体內,真气雄浑无匹,只一转,⾚婴子便即醒来,望见陆渐,露出害怕神气。陆渐拍拍他肩,又上前一步,为螃蟹怪接上断臂,方道:“你们三人从今往后,好自为之,念在大家都是劫奴,再饶你们这次,将来再若助沙天洹为恶,被我遇上,绝无这么好过。” 三人均是点头,陆渐瞧三人一眼,心中暗叹,携着巨鹤向天柱峰走去。 陆渐心念战约,心中焦急,不由越奔越快,那巨鹤随他奔得快了,伤口渗出丝丝鲜⾎。陆渐怕它伤疲难支,便放慢步子,不时将真气度⼊它的体內,巨鹤天赋异秉,再得金刚神力,顿时疲态尽去,精神抖擞,放开步子,不离陆渐左右。 奔了数十里,一人一鹤只停下来喝了几口泉⽔,吃了几枚野果。陆渐不知怎地,越近那座揷天⾼峰,越觉心神不安,⾜下转疾,不多时,天柱峰赫然在望。陆渐举目眺望,峰下百十人东一簇,西一簇,抱团站立。陆渐目光锐利,看到⾕缜、姚晴均在其间,正觉喜悦,忽见叶梵双掌一挥,向浑和尚与三祖寺四僧拍去。 陆渐心头一震,步子陡疾,蓦地⾼⾼纵起,霎时间已到五僧之前,想也不想,挥拳送出。 这一下,双方均用上全力,拳掌未,巨力先遇,发出“砰”的一声怪响,余波后震,传至陆渐⾝上,陆渐只一晃,拿桩站住,叶梵却倒退两步,脸上闪过一抹惊⾊。 陆渐接下来掌,回头望去,浑和尚面⾊惨⽩,口角鲜⾎长流,不觉抢前两步,左膝屈曲,沉声道:“大师,你还好么?” 浑和尚面孔上闪过一丝笑意,指一指陆渐,并指写道:“很好,很好,金刚一脉,终有传人。” 陆渐一怔,望着浑和尚,只见他布満皱纹的肌肤下隐隐透出透明之⾊,不似人间颜⾊。这神⾊他亦曾在鱼和尚脸上瞧见,陆渐心头一跳,猛地悟及,这颜⾊正是金刚一门圆寂坐化的征兆。霎时间,一股悲凉涌遍⾝心,陆渐眼中涌出泪来,颤了数颤,低头写道:“大师传我神功,救我命,大恩大德,弟子永志不忘。” 浑和尚笑笑,又写道:“你是出家,还是在家?” 陆渐露出惑之⾊,写道:“何为出家,何为在家?”浑和尚写道:“出家便是出家为僧;在家却是留在俗世,做一位佛门居士。” 陆渐想了想,望向姚晴,叹了口气,写道:“弟子尘缘未尽,还是在家得好。”浑和尚淡淡一笑,写道:“很好,很好。”他与宁不空苦斗一昼夜,已有內伤在⾝,适才又连接叶梵掌力,至此油尽灯枯,勉強撑到陆渐来此,见他神通大成,心中再无挂碍,写完寥寥四字,便一手竖,一手平放膝上,双目下垂,溘然坐化。 陆渐不想再见此僧,便成永诀,望着浑和尚遗容,心神一阵恍惚,忽听得四面佛号震耳,掉头望去,只见三祖寺僧众纷纷向浑和尚合十作礼,流露惋惜悲痛之⾊。觉蓦地上前一步,施礼道:“陆道友,贫僧不才,有一不情之请。” 陆渐见他眉目端正,气韵冲和,又似一副得道⾼僧的模样,一时不知虚实,眉头微皱。觉瞧出他的疑虑,苦笑道:“陆道友,觉得这位大师点化,已皈正觉,⽇后潜修佛法,再无别念。” 陆渐中光风霁月,最不爱记人仇恨,见他说得诚恳,便点点头,说道:“你有什么请求?”觉道:“这位大师于我寺恩重如山,我等愧不能报,还请陆道友将大师法体送与小僧,在我三祖寺中安葬。” 陆渐心道:“三祖寺禅宗祖庭,在此安葬,也不辱没浑和尚大师。”当下道:“你有此心,再好不过。”觉唱一个喏,抱起浑和尚法体,方要向三祖寺走去,忽听叶梵喝道:“还有三掌未接,便想走么?” “什么三掌?”陆渐注视众僧,微露疑惑。智当即上前,在他耳边小声说明经过,陆渐得知浑和尚坐化,起因全在叶梵,心中一怒,转过⾝来,⾼声道:“三掌么,我来接便是。” 陆渐⾐衫褴褛,来得又快,接过一拳,便与浑和尚说话,是故叶梵不曾看清他的容貌,此时一旦看清,不觉一怔,哈哈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啃泥巴的小子,哈哈,泥巴好不好吃?”说罢又是大笑。 陆渐当⽇武功废时,受叶梵殴辱,听得这话,新仇旧恨涌上心来。叶梵得理不饶人,正要再嘲讽几句,不料话到口边,陆渐已然一拳送来,疾风浩,得他口鼻皆闭。叶梵面⾊微变,双掌出,拳劲掌力均是大得出奇,一撞之下,并非直进,而是屈曲流转,相擦摩,发出哧哧锐啸。叶梵口猛地一热,不由自主,晃⾝后退两步。 “不要走。”陆渐喝道“还有两掌呢。”第二拳如蛟龙出⽳,直奔叶梵面门。但叶梵打遍江湖,自有其厉害之处,退却时运转六大奇劲,大袖挥洒,接连布下六重气墙,陆渐若要強行攻破气墙,难免锋锐大挫,到时叶梵再施反击,无有不胜。 谁知陆渐“补天劫手”在⾝,拳头一触气墙,便知虚实,拳劲至半,倏地转折,避其坚实,冲其虚弱,如同庖丁解牛,以无厚⼊有间,曲曲折折穿透气墙,抑且拳劲转折一次,便加一重,前劲未消,后劲又至,待到冲透六重奇劲,拳劲亦已叠至七重,凝如金刚巨杵,顶向叶梵口。 叶梵不防对手厉害如此,知觉时拳已近⾝,当即后退一步,双掌合起,奋力挡出。夺的一声,两人同时一晃。陆渐但觉叶梵掌心生出极大粘劲,将拳头牢牢住,随即內劲重重,忽轻忽重,忽直忽曲,绵绵消磨自⾝拳劲。陆渐劲力变化不及,大喝一声,隐脉中劫力一转,真力又生,直向前。 叶梵本以“陷空力”昅住陆渐拳头,再将“生灭道”运转开来,这门奇劲一旦施展,便如一个无形磨盘,能将天下任何奇功巨劲消磨殆尽,对手劲力一弱,他的“滔天炁”立时反击。只凭这几般变化,无数⾼手饮恨“鲸息”神通之下。但叶梵算计千万,也算不到陆渐分明来势已竭,忽又无中生有,神力陡增。叶梵只觉巨力如嘲,口窒闷,噔噔噔连退数步,每退一步,便留下尺许脚印。 接了两拳,叶梵便退了两次,大出众人意料,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呼。呼声⼊耳,叶梵惭怒迸,但他⾝经百战,长于应变,纵在窘境之中,也不慌,一边后退,一边运转“流”将陆渐的神力卸至脚下,又以“生灭道”不断消磨陆渐拳劲。如此一来,几立于不败之地,只消陆渐神力一弱,即可反击。殊不料陆渐显、隐二脉贯通,气机特异,卓绝千古,显脉真气一竭,隐脉劫力即刻转化,而依“有无四律”第三律,劫力运转“无休无止”天生塔之后,第一二律虽破,第三律犹存,是故陆渐真气、劫力自成循环,生生不息,但由他心中所想,随机生发,俨然永无休止。 叶梵连退了二十来步,对方神力不弱反強,不减反增,反之他一口真气将尽,浑⾝⾎沸,几要破脑而出,心知再不撒手,真气一竭,对手神力冲来,不死即伤。当下只好撤了“陷空力”施展“涡旋劲”双掌圆转,⾝子周旋,将陆渐拳劲轻轻拨开。 他这一招使得挥洒自如,在场行家见状,无不暗暗喝了一声彩。 “第三掌。”陆渐不待叶梵跳开,又喝一声,一拳横扫。叶梵吃了苦头,哪敢再接,避开来拳,两记“裂海斩”劈向陆渐后背。陆渐举手投⾜,已不拘于“三十二⾝相”似相非相,从心所,掌风来袭,⾝法自然生变,低头躬⾝,有如无形之物,从叶梵掌下漏了过去。 叶梵一惊,他本以为这少年不过內力惊人,万不料⾝手亦是如此灵动,骇异间,陆渐一拳送来,厉声道:“你打我三掌,我还你三拳。”叶梵避过来拳,冷哼一声,双掌一摩,潜运“涡旋劲”勾住陆渐掌缘,喝一声:“转。” 这一下本想带动陆渐⾝形,引出破绽。却不料陆渐神通大成,如如不动,略觉下盘虚浮,劫力即刻化为真气,传到双⾜,牢牢钉住。叶梵一招未能得手,心中陡震,只听陆渐喝道:“你也转吧。”反手一勾,以“大金刚神力”使出“天劫驭兵法”叶梵⾝不由主,顿时滴溜溜转了半匝,方要沉马稳住,巨力已排山倒海而来,叶梵避无可避,挥掌出。 砰的一声,两人以本⾝功力硬碰一招,叶梵喉头发甜,向后疾掠,要化解陆渐的拳劲,不料陆渐只一晃,如风赶来,较他退势更疾。叶梵不及落地,便觉巨力奔腾,耳边闷雷也似一声喝:“第三拳。”叶梵仓猝间双掌上格,陆渐劫术在⾝,拳势奇快奇刁,倏地绕过叶梵双掌,正中左颊。 叶梵眼前金星迸,⾝子平平飞出。陆渐叫道:“这一拳,是为大师打的。”声到人到,闪过叶梵连环腿两,一拳如电,击在他腹之间,喝道:“这一拳是为阿晴打的。” 这一拳力量之大,叶梵被抛起丈许,五脏六腑翻转也似,未及变势下沉,耳听陆渐喝道:“下一拳,为宁姑娘打的。”叶梵大怒,掌脚齐飞,疾如电发。陆渐随圆就方,闪转自如,有如一阵疾风,打不到,摸不着,倏尔拳如毒蜂吐刺,破开掌脚幻影,击在叶梵右颊。刹那间,叶梵两眼一黑,口鼻间竟是腥咸之气,未及觉出疼痛,后背一沉,又吃一脚。 叶梵心中惊怒:“臭小子,说好了用拳,竟敢用脚…”心念未绝,已如断线风筝,连翻带滚,远远抛出。但他终究是一代⾼手,虽然连遭重创,章法却不稍,一个筋斗落地,倒退两步,吐出一摊鲜⾎,⾎⽔中⽩生生的,竟有几颗牙齿。 陆渐翻⾝落地,朗声道:“这一脚,是为莫乙踢的。”莫乙惊喜迸,想到叶梵断臂之恨,心中大觉快意,拍手叫好,不料好字出口,叶梵已然恶狠狠瞪将过来,他此时长发披散,満脸鲜⾎,⾝子摇摇晃晃,形同厉鬼一般。但毕竟余威犹在,莫乙被他一瞪,吓得低头望地,不敢作声。薛耳却不知厉害,大声道:“陆渐你偏心么,你帮莫乙踢他,就不帮我?他还拧过我耳朵呢。” 陆渐恨极叶梵,搜肠刮肚,只想找借口多打他几拳,薛耳一叫,正合心意,说道:“好啊,这一拳便算你的。”薛耳大喜,眉开眼笑。 陆渐迈开大步,直奔叶梵。叶梵连遭重击,浑⾝骨骼散架也似,何况先前解数用尽,也不敌陆渐,此刻有伤在⾝,更觉难当。但他心气⾼傲,落到如此田地,心中仍是倔強无比:“技不如人,死也活该,只是输给这啃泥巴的小子,叫人气闷。”当下鼓起残力,虎视陆渐,左袖低垂,右掌横抬,摆出一个“大御天式”只待陆渐出拳,便以死相搏,纵不能同归于尽,也要分个你死我活。 ⾕萍儿瞧得心跳加剧,说道:“爹爹,叶老梵要糟啦。”⾕神通微皱眉头,心道:“这少年神功了得,但这几拳都是手下留情,并不想伤害叶梵命。叶梵骄狂自大,屡教不改,今⽇正好让他晓得厉害。”当下一言不发,只是冷眼旁观。 叶梵见陆渐步步进,心中不由生出困兽之感,呼昅一促,忍不住左掌圈转,刷地劈出。“大御天式”本是防守招数,敌強则強,后发制人,但叶梵大败之下,了方寸,主动出击,大违这一招的本意。陆渐见了,右手“天劫驭兵法”转动,将叶梵掌势引开,左拳直进,奔他左。 叶梵一咬牙,正要硬挡,⾝忽地一紧,一股大力涌来,不由得向后掠出。陆渐一拳走空,眼前金光刺目,狄希剑袖如电,刺将过来,陆渐急急低头,但那剑袖来得太快,掠鬓而过,带走一丛发丝,四散飘扬。 狄希左袖拖开叶梵,右袖化剑攻敌,矫捷灵动,攻守自如。他深知陆渐厉害,一占上风,便不饶人,双袖解数连绵而出,卷削刺,势如长江大河,铺天盖地,全然将陆渐湮没。 陆渐空手对敌,本已吃亏,狄希又颇乖觉,长袖一击即收,决不沾上陆渐双手,初时尚有卷的招数,斗到后来,陆渐出手越快,他出袖亦快,渐渐只剩削刺两种,呑吐矫捷,不容把握。 陆渐忽遇如此奇诡武功,有力难施,几遇险招,他⾝上⾐衫本就褴褛,此时长袖连连擦⾝而过,陆渐纵然凭着神通化解袖劲,⾐衫却抵挡不住剑袖锋芒,被割得片片飞,有如漫天飞蝶。 虞照受了內伤,一旁观战,见陆渐练成如此神通,惊喜不胜,忽又见他受困于“太⽩剑袖”顿时浓眉一皱,⾼声道:“陆老弟当心,他的袖招里蔵有剑法。” 狄希长袖既名“太⽩剑袖”袖招中本就暗含剑招,倘若双袖齐出,便是一路极凌厉的双剑招数,抑且这一双剑袖忽刚忽柔,忽长忽短,忽直忽曲,忽窄忽宽,灵动奇诡远非真剑可比,狄希凭之纵横天下,罕有敌手,只是城府颇深,不似叶梵张狂,是以威名虽逊,真才实学却不在叶梵之下。 陆渐得虞照指点,凝目细看,果然从那袖影中窥出剑招,当即寻思:“如此挨下去,只怕要输。”转眼四顾,忽见⾝后几杆修竹风摇曳,心念一动,向后掠过一杆绿竹时,挥掌横斩,那竹拦而断,陆渐握住长竹,奋起神力,呼地一抖,大金刚神力所至,千百竹叶如一蓬小小飞剑,向狄希。 狄希不敢大意,一袖攻敌如故,一袖飘然缩回,拦住这一阵竹叶剑雨。陆渐却趁此机会,将那杆修竹呼地使将开来。向⽇他神功未成,便用一⽑竹横扫千百倭寇,此时神通大成,长竹抡将起来,只见翠光碧海,漾漾生波,狄希一双剑袖,就似澹澹海波上两道金虹。 WwW.IsJ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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