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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第二舂 作者:梁凤仪 | 书号:31098 时间:2017/7/18 字数:116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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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一时间,我愣住了,战云初启,就已败下阵来。如若一下子就鸣金收兵,怎么下得了台? 是恼羞成怒的时刻了,我霍地伸手就把会议桌上的枱布一拉,所有其上的茶具、花瓶、烟灰盅等等全部摔得粉碎。 “对极了,丁松年,各人有各人的自由和权利,你可以天天不回家,我也可以天天上丁氏企业来混闹,看是谁个的韧力⾜够?” 话还没有讲完,我一伸手,也把他办公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地上去。 有人急急推门进来,是丁松年的秘书以及一个护卫员。 “主席…” 她还没有把话说出来,丁松年就伸手塞她的说话:“请出去,这儿没有你们的事。” 秘书与护卫员也只有抛下一个惶恐的眼神,退了出去,把大门重新关上。 “没有用的,曼,真的没有用。”丁松年头摇:“我们的感情已经决裂得难以补,别说你要天天来丁氏吵闹,就算你要把整座丁氏企业厂房铲为平地,只要我不死,我仍尚存一口气,我都不可能再改变心意,我都会…” “你都会仍然爱她?” 丁松年难过而坚决地点点头。 我全⾝的⾎倒流,一阵极不舒适的感觉驱使着我要拼命发怈。 差不多抓起了房內所有能抓得起的东西,拚命地摔到地上去。 办公桌上的文件,被我狂疯地撕得片片碎。 再抓住一个重重的纸庒,照正镶嵌在墙上的偌大金鱼缸摔过去。立时间,玻璃碎裂,缸⽔涌流出来,內里的那一尾尾金鱼比我还要慌张,拼命的窜,像要挣扎逃离大难。 鱼缸很快就⼲涸了,⽔流泻了一地。那好多尾的金鱼都在若⼲下发力跳动之后,完全静止下来。 我像看到了自己。 突然的,我觉得多么失败、多么愚蠢、多么残酷、多么气馁。 我跌坐在椅子上,大声哭了起来。 丁松年像⾜一座室內装修用的人像,本没有表情、没有行动、没有言语,只呆立着,看着我出神。 直至我再无力无气可以支撑那个哭闹不休的场面而静止下来后不久,他才开声说:“我请司机送你回家去息一息吧!” 我茫然。 “我们的事,你考虑清楚了,再商量。” 仇佩芬老早在我家里头等我,不只是她,还有我的嫂子吕漪琦、她的堂妹吕媚媚。 “我在最短时间之內通知她俩,要赶来商议大计。”仇佩芬这样说。 我像只斗败的公,低下头,不晓得再叫。 “情况怎么样?”仇佩芬追问。 “这么一件大事,你竟不告诉我们呢?”我嫂子吕漪琦在埋怨。 “让她定一定神再听端详吧!”吕媚媚说。这女孩子没有成功地跟小叔子丁柏年走在一起,真是可惜,我想她还顶关心我的。 喝过了一杯热茶,稍稍平过气来,才把刚才的情况复述。 “像下了降头一般,完全失控。”仇佩芬这样说。 “跟丁松年谈得没有结果,就跟邱梦还算这笔账去!”吕媚媚这样建议。 我还未作出反应,嫂子与仇佩芬二人就立即大声叫:“真是聪明,这建议直情妙绝。” 吕媚媚又补充:“丁松年不怕你在自己的地头內撒野,只为丁氏企业在他指掌之上,谁敢明目张胆地大声讲是论非呢?莫不低着头、掩住耳,当作没有见过、没有听过?可是,邱梦还在杜林企业內再⾼级,还是寄人篱下,是一定要看人面⾊,受人指使的。” 吕漪琦异常奋兴,说:“姑勿论她人缘好到什么地步,杜林又宠得她什么似,⾝边一定有看她不顺眼的同事,这些工作上的政敌,会得乘机起义,一呼百诺,够她受的。” 仇佩芬不甘后人,答:“还有,我们要来个里应外合,曼明上去杜氏吵,我负责通知杜林太太,看她有什么功夫可做。百分之一百肯定她求之不得有这个报仇机会。” 似乎是已铁定下来的计划,不容我有异议。 其实,我对这些部署是认可的。 最主要是有她们几个在我⾝边,密密献计,令我感到不再伶仃孤苦,这是重要的。 别说如果行动得逞,我可以有机会翻⾝,可以吐气扬眉,就是⽩⽩扰攘一番,也起码有两重好处。其一是叫对方出丑、不安乐,大快我心。其二是一直有救亡行动,使我心上燃起了希望的火把,不用乌黑黑一片,只觉前景黯淡渺茫。 我不期然它对面前的这些朋友说:“请你们别离开我。” 就这么一句话,是凄酸的。 她们几个慌忙答:“别神经兮兮的,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变为叛徒,我们必定给你打气。” 当我出现在杜氏企业集团的办公大楼上,求见邱梦还时,那气氛是比想像中还要严峻。 无可否认,我是紧张的。 因为紧张,更显了霸气。 当我跟那接待处的女孩子说出了要见邱梦还之后,她问:“请问你有预约吗?” “没有。” “邱姐小现在很忙…” 我没等对方说完,就截她的说话:“我知道,一定是在开会,永远的忙、永远的开会。” 那位接待姐小一愕,颇拉下脸,答:“既是你知道,请先以电话预约邱姐小吧!” “那好极了,你且帮个忙,告诉杜林,说是丁松年夫人嘱他代约邱梦还,约好了,老杜再回我一个电话。” 接待员首先是呆一呆,再回过神来,脸⾊大变,语气顿时间温柔了,说:“丁太太,你且等一等。” 然后她大概直接搭进那姓邱的办公室之內。 第27节 “珍妮吗?有位丁松年太太找你波士,丁太太怕是杜主席的朋友,没有预约的。” 对方在电话里头代了几句话,然后接待员就对我说:“请稍候,邱姐小的秘书这就出来接待你。” 才不过等了一会,就见有位年轻的姑娘面走过来:“是这位太太找邱姐小?” “对。”我点头。 “邱姐小的会议很重要…” “我跟她的会面更重要。” “可是,邱姐小没有嘱咐过要见什么客人。” “不劳她嘱咐,现今是我嘱咐她来会个面,由你转达。” “对不起,邱姐小这个会议等闲人不可騒扰她。” “我不是等闲人,你且告诉她,丁松年夫人已站在这儿了。” “你留个口讯给她吧!有什么要紧话,我代你转述便可。” “你代我转述?” 那珍妮点点头。 “好极了。请告诉邱梦还,她引勾我的丈夫是不仁不义之举,我大兴问罪之师来了。” 说这话时,我并没有提⾼声浪。 然,整个大堂接待处的人,都忽地抬起头,或回过头来,看牢我,现出非常骇异的神⾊。 那个珍妮一时间窘态毕现,无词以对。 我乘胜追击:“请别阻我的时间,再不给我通传,我可不客气,真要杜林代劳了。” 珍妮抿一抿咀,说:“请先跟我到会客室来吧!” 好,且看她玩什么把戏。 我被招呼在一间小小的会议室內,茶⽔部的职员给我递了杯茶。 然后就请我稍候。 这一候,就是十分钟,我无法不火起来了。 一站起来,抓到放在一旁的电话,就给接线生说:“给我接杜林办公室。” 仍是主席室的秘书接听:“请告诉杜先生,丁松年夫人有急事找他。” 终于几经转接,找上了杜林了,对方说:“丁太太吗?有什么事我可以効劳的?” “有。我现在被安置在贵公司一间小型会议室內,求见邱梦还未果,受尽冷落。杜先生可否嘱咐那姓邱的女人一声,要躲也躲不了,丑妇必须见家翁,她有胆偷人家的丈夫,就要有勇气面对今⽇的情景。” 我怕什么愧羞?怕什么失礼?怕什么不好意思?又不是我跟人家的丈夫拚上我谨记着好朋友给我说的话,最没头没脸的事,就是从此丁松年⾝边的女人再不是我。 不一会,会议室的门轻轻被叩着,然后推门进来的是邱梦还。 不知道她是否认得我,总之,我认得她。 就是她。 我以儿鹰般闪利的眼神瞪着对方,是搏斗的时候了。 她也似乎毫无愧⾊。 脸部表情相当松弛,还带半点祥和。 真是相当犀利的一个脚⾊。 “是丁松年太太?”她这样子问。 “你也知道丁松年有太太的吗?” “松年从来没有隐瞒过我什么。” 这么一句闲闲的简单话,掴得我面目无光,金星冒。口口声声松年、松年的叫,亲密得简直把我不看在眼內。 丁松年什么也不隐瞒她,这代表了她已完全垄断了对方的心了,是不是?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完全不顾廉聇,不理教养,说:“连他怎样分配你和我的恩爱都已经给你一一报告了,是不是?” 对方煞地红了脸,答:“丁太太,针锋相对,是无补于事的。” “怎么?你建议呢?要跟我称兄道弟,抱头痛哭,是不是?” “我们应该好好的谈?” 一个抢了人家丈夫的女子,居然镇定如斯,建议跟当事人有商有量。这成了个什么世界了? “你要跟我谈,换言之,你完全不打算离开丁松年了。” “不。” “他是有妇之夫。” “我们是相爱的。” 我差点吐⾎。 第28节 “相爱的人可以漠视其他一切,包括礼教、法律、责任。” “我们并没有这样打算,时代的价值与道德观不同,松年和我的相恋,在于他仍是有妇之夫的当儿,使我们歉疚与遗憾,然,并不至于愧羞。法律上,有结婚、有离婚,我们正打算循正手续理办,以求得到法律上的保障。至于责任,松年绝对愿意负担你以后的生活与用度,跟现在没有分别,只会令你在物质上更丰厚。” “你异想天开!”我咆哮了:“你以为一切都在你指掌之中,你要如何横行,我都由着你们,顺着你们,世界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丁太太,在你心目中,以为成全了我们,就是便宜了我们吗?你从来没有想过把一段残破的婚姻,死捏在手上,徒加疚罪,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打算一拍两散,你奈我何吗?” “永不会有一拍两散的机会的。”邱梦还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儿是冷峻的,两道浓眉稍稍向上一扬,有一抹坚决的味道,绝对是柔中带刚的样子。 我问:“为什么不会?” “因为不论什么情况横亘在我们眼前,我们都不会分开。名份诚可贵,爱情价更⾼。我是跟定了松年的,如果你不介意现状持续,我们惟有过一些有缺憾但依然快乐的生活,如果你介意的话,就只有你跟松年离婚的一途。” 我紧握着拳头,有种要冲过去跟她拚个你死我活的冲动。 我拍起台来骂:“我未见过有如此不顾廉聇的女人。” “对不起,丁太太,胡闹总会有结束的一天。” 我实在气得发抖,走出杜氏企业时,是手软脚软的。 对方太厉害了。 她的辞锋锐利得令人难以置信。我的反抗,是胡闹,她跟丁松年的相恋却是⾚诚,故而我前者被论定为黔驴之技,早晚完蛋。后者呢,才是石烂海枯,永不动摇。 “我要给杜霍瑞青通电话。”我给仇佩芬说:“问问她究竟有什么方法可以整治那只狐狸精?” “对,对,事不宜迟。我们已经给她述说了你的遭遇。你们二人同病相怜,丈夫都给这个女人惑过,请教一下经验是一定有用的。” 谤本就不劳仇佩芬与吕漪琦去通风报讯,杜林太太在我出现在杜氏企业的当⽇,就已知一切详情,她在杜氏机构內的线眼还会少吗? 她一听我的声音,就说:“怎么闹上杜氏去了?弄得街知巷闻,我看你这盘局面是更难收拾了。” 我一听,心就更寒起来,问:“你要教教我如何可以善后了!” “我怎么教你?你⾝边的其他女友不是都各有好意见、好主张吗?” 我以为她误会我的诚意不⾜,为了表示对她特别的推崇备至,我竟快口快⾆的说:“你不同,你有切⾝经验嘛,我当然是信你。看样子,现今这姓邱的女人改到丁松年⾝上,而放过了杜林了。” “丁太太,你这是什么话了?那位邱梦还姐小跟你丁先生如何,我不知、也不懂,可人家也是在间有体面的机构內正正经经谋生⼲活的职业女,并不适宜将她拉近老板,渲染谣言。”杜林太太稍稍叹了一口气,说:“时代女跑到外头去⼲活,也负有极多的委屈,单是在机构之內有点作为,周围的人怕就立即认定她跟上司有暧昧关系。这里也只有一个意思,就是极端轻视女,认为不论你变个什么法子,总之,最能使女人得心应手的,兜一个什么大圈子,到头来还不过是要利用最原始的本钱。” 听得我呆住了,反应实在是始料不及。 “我向来顶同情邱梦还要承受这等谣言騒扰,我对杜林可是极端信任的。情况发展至今⽇,一切都⽔落石出了吧!最低限度证明邱梦还不是靠她的姿⾊在杜氏建功立业,至于她是不是跟杜氏企业以外的人走在一起,那是她个人的自由与选择,我们只买她的脑力与劳力,其他的怎么有资格揷手管,或甚至提什么意见了?” 说了一阵子的话,目的最明显不过,杜霍瑞青彻底地否认邱梦还是只晓找替⾝的⽔鬼,杜林由始到终跟她都是⼲⼲净净的。寻花问柳,抑或相逢恨晚的都只有我的丈夫丁松年一人。 她,杜霍瑞青跟我务必清清楚楚的划清界限。 我是受害人,她不是。 我的丈夫移情别恋,她的丈夫没有。 我掉了祖宗十八代的脸,难以挽救。 她呢,完全是隔岸观火,置⾝事外。 原来蒙了尘,遇了难之后,就会发觉有一些⾝边的朋友,其实从来都不是朋友。 我是闹出事来了,杜霍瑞青才不要跟我成为同捞同煲的难兄难弟,她一挥手,就把自己丈夫的罪名抹掉,直情扮个从没有受害过的没事人模样。 从今以后,怕她只会在所有亲朋戚友跟前宣扬丁邱之恋,以反证杜林一直的无辜,与对她的忠贞不二。 我叫这做落井下石。 对方呢,只把这看成顺⽔推舟,应该关起门来笑大了咀。 教训一宗宗的接踵而来,令我惊惶失措。 杜霍瑞青的批评其实并非无理。这些天来,摇到我家里头的电话,表面上都是慰问,实情呢,也许人人都在探取新鲜热辣的花边消息。 “丁松年现今还回不回家来了?”问。 “没有回来多天了。”答。 “那邱梦还真是个厉害女人,她长得还漂亮吧?”问。 “各花⼊各眼吧!”答。 “你这以后打算怎样?男人一变了心,真的半点办法也没有?”问。 “我已六神无主。”答。 “跟他拚了吗?千万别放过他才好,离婚又能拿到多少钱?总之,试齐所有可行办法了没有?”问。 “也差不多了。”答。 不是吗?一哭二闹三上吊,前二者早已使出浑⾝解数,抓烂了多少次脸⽪,做到最尽了。 依然的无济于事。 真要我死掉不成? 第29节 半夜里,辗转反侧,此念一生,有效地成为一个绝望之中的一点小希望。 是的,也许只有死,才能挽回丁松年的心。 他再铁石心肠,也不是个绝顶没心肝的男人,我知道他,到真的弄出了人命来,总会感动他的心。 可是,死了,人才回转头来看我、要我,又有什么用? 只有⽩⽩便宜了那个守候着一切时机,以便名正言顺地当丁家妇的邱梦还。 不可以! 一千一万一亿个不可以! 然,怎么这样笨?并不需要真死,我才不要闭上眼睛,再跟世上美的一切绝缘。 我可以杀自,然,终于获救。 这就能提出一个非常严重的警告,让丁松年回到我⾝边来,守护着我,不让我再做傻事去。 忽然,我又悲哀的想,就算杀自得逞,再不能活下去了,也不那么恐怖吧,人能够在以为还有生还的希望时,就已死去,是求之不得的事。 最安乐的是令丁松年內疚,他因此而责难自己,那么就会把一口怨气恨气,噴到邱梦还⾝上去了。 看他俩届时还怎么脑旗快乐乐地相宿相栖? 活着,像如今的孤伶伶,每⽇起来,巴巴的到处抓朋友来陪伴、来打发⽇子,实在是厌烦而恐怖。 连自己的亲骨⾁,都可以十天八天不见面,不回到我⾝边来,而愉快的生活下去。 想着想着,真宜得速死,看看周围离弃我的人心里怎么好过? 我拉开了头的菗屉,取出了那瓶安眠葯,紧紧的捏在手里。 下定决心吧! 必须背城一战。 在全人类开始肯定我再不会胜利时,我要异军突起。 现今每朝每时,听到的安慰说话已经没有了灵魂,只余躯壳,至为门面了。 我决不能这就让亲朋戚友看扁了。 把安眠葯全部拍到口里去,又大口大口的喝了⽔。 我躺下。 丁松年,我开始在心里呐喊,我的末⽇如果真来临的话,看你这下半生怎么好过? 是仇佩芬曾警告丈夫,说:“他做初一,我就做十五。” 太对了。 请记紧,我是个无辜被害迫的人,死了,就是只无辜被害的鬼。 看他们怎样逍遥于法于情于理之外? 就连丁盎山,都让他一辈子背负不孝的恶名,看他那助纣为的祖⺟怎样向孙儿解释?怎样过他无忧无虑的下半生。 我开始觉得晕眩,整个人酸软,眼⽪越来越重,神智开始糊。 是了,是时候要离开尘世了。 有一点点的舍不得,更多的是不甘与不忿。 不,最低限度要清清楚楚的去对丁松年讲一声:是他害死我、迫死我的。 对,我没有写遗书,来不及把我的心迹宣诸于笔墨,非要留个口讯不可。 然,我不知这丁松年在那里。 好笑不好笑,一个仰葯杀自接近弥留的子,不知道丈夫宿于何处?太悲哀、太该死了。 我挣扎着,抬起那只已然是软弱无力的手,抓起电话,摇傍仇佩芬。 电话响了像半个世纪,终于对方传来声音时,我竟张着咀,不知如何,说不出声音来。 很辛苦很辛苦才吐出了两个字:“佩芬!” “喂,喂,谁?你是曼明吗?” “我…吃了葯了…” “什么?曼明,究竟什么事?千万别⼲傻事?千万不要!” 我的心机还是能活动的,对方那急躁、紧张、怜惜的语调,慰抚着我受创的情绪,如果说这番话的人是丁松年,我会很安慰、很开心,果如是,就算死也值得了。 “曼明,曼明…”对方狂喊。 “告诉松年…请他爱…我。” 之后,我放下了电话,觉得很累、很累、很累。 眼睛一盖上了,就再睁不开来了。 竟有一种很舒服、很舒服的感觉。 那种感觉像小时候坐滑板,从⾼处,一直的向下滑落,掉进一个无底深渊里。直至突然的有人猛地把我一捞,把我从极度的惘中叫醒过来。 “曼!曼!” 那么悉的声音。 是谁? 是松年吗?我在心底里叫喊。 “曼!曼!” 我疲倦至极,仍竭力的睁开眼睛,想看清楚那叫喊我的人是不是朝思暮想,失而复得的丈夫? 视野由蒙而至清晰,果然是一脸俊秀而忧戚的脸。自远而近,似是再由陌生而至悉地挡到我面前来。 我的泪⽔蓦然从眼角流泻下来。 是不是要隔世重逢,死而复生,始能听到曾是心心相印的人底呼唤? 要经历多少艰难痛苦,才能表达心中的一份浓烈的挚爱? 我突然的,没由来的感觉到回到世上来的只不过是一具躯体,而不是我的灵魂。 人,要活下去,是需要有自尊的,缺了,就等于灵魂出窍,只余行尸走⾁在世上活着而已。 我躺在医院的病上,这是我知道的。 我勇闯鬼门关,终于还是被拉了回来。 曾经在许许多年之前,我为丁松年怀了孕,结果,难产。丁盎山是先把脚露出来,害接生医生做多很多功夫,当时我以为我必会死去。 在孩子的哭叫声终于在手术室扬起来的一刻,我开始坦然舒然地昏,就算再醒不过来,我也无憾。因为世界上已留有我和松年的爱情结晶品,我俩的⾎脉将会持续,以至于永远。 当我醒过来时,望见握着我的手者是哭泣的丈夫,松年在我⾝畔轻喊:“曼,请你醒过来,曼,求你别死,千万不要就这样离我而去!” 十年人事几番新。 谁会想到十年前一双害怕生离死别,但愿连理同枝千万年的恩爱小夫,在十年后,会有一人刻意残害自己的生命,以挽回另一人已变的心。 我,茫然。 拔肠寸断。 或者,自丁松年宣布他的婚外情以来,只有这个时刻,我晓得为自己悲哀。 因为可怜自己,才会流下凄酸的眼泪。 第30节 一个有手有脚、有饭吃、有屋住、有齐生活上所需的人,会为一段已逝的感情和一重已变的关系,以生命为把戏、作手段,去愚弄别人,实则上是重重地贬低了自己。 “曼!”丁松年再叫了一声。 我望住他,千言万语,都不知从何说起。 “何必要这样子做,于事无补的。” 他这么说了。 在我清醒过来后的第一句话,就已经表明立场态度,就算我死我亡,他的心都不会再转变过来了。 “如果真的弄成意外,只有教人心里不好过。”丁松年又这么说。 言下之意,是看穿了我并非真正伤心绝、痛不生,只是以杀自去威胁丈夫回头是岸,痛改前非。 显然地,他不会。因为基本上,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 所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 为了爱情,自己的生命都可以放在次要位置之上,何况是别人的生命,更何况是别人伪装要牺牲的一条生命! 我什么也没说,只重新闭上眼睛,愧对故人。 “曼,你好好的休息,我会再来看你。” 丁松年说完了这两句话,究竟是几时走的,我并不知道。 我一直闭着眼睛,由得泪⽔不住的自眼角渗流。 直至有一阵尖锐的、吱吱喳喳的女声,在我的旁响了起来,使我极度难过的情绪受到了騒扰而不能持续。 我知道是仇佩芬她们来了。 一大段的时间都在重复又重复那一番痛骂丁松年、指责邱梦还的说话。 你一言,我一语,在病房內闹哄哄地开起研讨会来。 “要真是拿条命出来拚了,都还没有结果的话,那丁松年就是过份得离了谱了。” “你别太乐观,男人变了心,就算你千死万死,都不能把他挽回,何况不是真死了?” “真死也不管用呢,极其量歉疚那一年半载,便又是没事的自由人一个,依然轻轻松松,为所为。时间可以治疗创伤、可以磨灭诺言、可以洗刷疚累。” “真死假死,都是进退两难,有比这更叫人难为的没有了?” 一大堆女朋友,轮流来病房亮相。 都不约而同地努力发表她们对我婚变的意见。那种义不容辞的热闹气氛,太令我觉得不胜败荷。 我或许是气馁了,气馁得只望能独个儿静下来,思考一些问题。 然,病房始终如会客室,人来人往,个个都情绪⾼涨,抱了看热闹的心情,带着趁⾼兴的语调,前来慰问我这个落难人。 我开始由敏感而惆怅,而无可奈何。 ⾝畔又响起了一个小小声音,喊我:“妈妈!” 我睁开眼睛看,是丁盎山,我惟一的儿子。 孩子的脸有一份明显至极的惶恐,见了我,像见了一样他并不认识,至为恐怖的物体似。 他是我的亲生儿呢,为什么会弄到这个地步了? 又一次的茫然。 站在他旁边的是丁松年的⺟亲,她看牢我,问:“好了一点没有?” 我点点头,没有造声。 对于家姑,一直没有培养出亲切的家属感情来。现今只直觉地感到她对自己的一切行为都只会投不信任的一票。 果然,不出所料,家姑说:“大嫂,你年纪也不小了,做什么事也得冷静分析后果才好。要真是一死能解决到问题,怕世界上的人口起码要掉一半。你这样冲动,只有叫富山⽗子更远离你。反而是好好的生活下去,有商量,⽇后还有一重新的好的关系,你要想清楚。” 铁案如山。就算我生我死,都不可能改变一个事实,就是丁松年一定要离弃我,他⾝边最亲密的人,譬如他的⺟亲和儿子,都支持、认可了这个事实,且觉得合理。 我苦笑。 忽然间心灰意冷至极,不想再作任何挣扎与反应。 真的,正如家姑的提示,我好应该想得清清楚楚,为什么我和丁松年会弄到今⽇的地步来? 出院之后,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生活起了很大很大的变化。 从前,我是从早忙到晚的,现今呢,差不多是百无聊赖。 早上没有必要起来,陪伴丈夫儿子吃早餐。 也不觉得有需要频频到理发店去做头发、上健美院去做运动、逛名店购物。意兴阑珊只为没有了女为悦己者容的推动力,扮靓粉饰为谁? 女友们的约会,似乎变得零星落索。 偶然的牌局,我都不愿意赴会,提不起劲去轻松耍乐。我仍希望朋友能陪着我,跟我谈话,跟我说着丁松年的一切,跟我想办法去挽回丈夫的心。 每有机会跟仇佩芬、吕媚媚、或嫂子吕漪琦坐在一起,我会滔滔不绝的谈往事,追问她们那两个我千思万虑都没法子解答的问题:“为什么丁松年会变心?” “怎样才可以令他回到我⾝边来?” 就在前两天,当我千求百拜,请仇佩芬推了她的牌局,来我家,陪我谈天时,说上了两个钟头的话之后,她忽然拉长了脸,毫不客气地说:“你这叫有完没完了?老在那些问题上兜圈子。下一回你别老着我,换一个目标,寻些别的朋友分你的忧,解你的闷去。” 说罢,很不⾼兴地走了。 wWw.ISj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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