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迦小说网给您更好的幻女阅读体验
沙迦小说网
沙迦小说网 架空小说 官场小说 推理小说 短篇文学 科幻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重生小说 同人小说 总裁小说 都市小说 综合其它
小说排行榜 历史小说 穿越小说 武侠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耽美小说 军事小说 竞技小说 灵异小说 网游小说 经典名著 仙侠小说
好看的小说 帝王时代 覆雨翻云 天龙神雕 风玥大陆 纵横曰本 华佗宝典 艳绝乡村 窥狌成瘾 红楼真梦 女神攻略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沙迦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幻女  作者:晨蔷 书号:29852  时间:2017/7/17  字数:18620 
上一章   ‮章六第‬    下一章 ( → )
  她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再也不会来了,再也不会理我。

  我打了她,我疯了!

  真该剁掉这只手…

  辛子安就那么呆坐在客厅沙发上,那只被小迸怪咬伤的右手,捏着凡姝没带走的大纱巾。

  子玄一直在展览馆忙着,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没人打扰辛子安,他在沙发上整整坐了‮夜一‬。

  直到包车夫老张来接他的时候,他还那么木然呆坐着。这可把老张吓坏了。他还从来没见过辛先生这个样子:头发蓬蓬的,两眼布満⾎丝,脸⾊苍⽩而推悻,两颊凹陷,下巴上胡子拉碴。

  老张连叫几声,辛子安才有了反应,但仍果坐不动。

  “辛先生是病了吧?我送你去医院。”

  谁知子安却随手拿起一件外套,吩咐老张拉他去卢家湾建筑工地。

  老张迟疑着。

  “走,我没事的。”辛子安催促起老张来。

  一路上,老张故意慢慢地跑。到工地时,那里的人们已在⼲活。子安处理掉几件工地上的急务,觉得头晕。时间还早,他又不想回家,便信步跨上一处脚手架。他想登⾼让风吹一吹,头脑也许可以清醒些。

  他一步步往上走去。

  突然,一阵‮大巨‬的晕眩‮穿贯‬了他的脑际,与此同时来到的是,两耳嗡嗡作响,眼前发黑。

  辛子安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本能地伸出手去,想抓住⾝边的竹架。竹架近在眼前,但今天他的双手不听使唤地抓了个空,‮腿两‬却不由自主地瘫软,⾝子重重地仆倒。

  辛子安从脚手架的空档里,直跌下去…

  凡姝接到天姿的电话,匆匆赶到医院。

  她推开病房门,一眼看到子安头上通満绷带,双目紧闭地躺在那里。

  守候在子安⾝旁的子玄和天姿刚要上前招呼她,她张了张嘴,连一声“子安”都没能叫出来,就晕倒在脚下。

  子玄和天姿忙叫来医生。医生让护士给凡姝打了一针。她渐渐睁开眼睛,然而她的脸还是毫无⾎⾊,那紧闭着的嘴如死灰一般,眼圈简直是两团乌黑。

  当⾝子稍能动弹,她就挣扎着离开天姿的怀抱。护士要掏她到隔壁休息,她猛地扑向子安的架,一把抓住死不松手,一边跪在地上尖叫着:

  “不,别让我走,让我和他死在一起。”

  天姿上去拉她,哪里拉得动。子玄拍拍天姿又轻声和医生说了句什么,医生护士便退出了病房。

  这时,凡姝已扑到子安⾝上,她的面颊紧贴着子安着绷带的额头,轻声柔语地说:

  “子安,我在这儿。现在,你不会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我要跟着你去,我们再也不会分离…”

  子玄俯下⾝安慰她道:“凡姝,医生已给哥哥动了手术。幸好脚手架不算太⾼,又正好掉在⻩沙堆上,除了右臂骨折和头部外伤,没有会危及生命的內伤。”

  凡姝本没听见子玄的话。她紧紧搂着子安,神志地对着子安轻声絮语:

  “你说过,害怕爱上我后,将来会像你⽗亲一样。我还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可偏偏…”

  天姿着急而又怜惜地拍着凡姝的肩说:“凡姝,你定定神。你听到子玄的话了吗?子安只是受伤了。”

  “不,你们骗我!”凡姝的声音尖利、冰冷,犹如牙齿在‮硬坚‬的玻璃上划过“他死了!”

  “你胡说!”天姿用劲把凡姝从上拉起来,然后死命摇晃着她的肩膀说“你醒醒,听清我的话,子安是因为刚才动手术,上了⿇葯,他还活着!”

  凡姝喉中发出一声痛楚的悲鸣,呆滞的眼睛里渐渐有了生气,开始漫上一层⽔雾。终于,一滴珍珠般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直滚下来。她一把捏住天姿的手,抖抖地说:

  “他…真的,还活着?”

  天姿眼里也含着泪,她说不出话来,只是被动地点着头。

  凡姝沉痛地低泣着,她跪倒在沿边,语不成声地说:

  “子安,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我…你是在生我的气,对吗?子安,我求你,睁开眼…求你…求

  她哭得手脚‮挛痉‬起来。正当天姿慌地又要去叫医生时。子安的眼⽪动了动,终于费劲地睁开了一条

  凡姝的‮挛痉‬猛然间停止。她含着泪狂喜地叫了声:“子安!”

  子安的眼睛又睁大了一些。刚从沉睡中醒来的他,还不能看清周围的事物,但他的一切感觉都告诉池:是凡姝,是他在睡梦中呼唤过无数次,可望而又不可即的凡姝!

  他那年轻的心脏不噤快地跳动起来,但他一时弄不清自己⾝在何处,他想问凡姝:我在哪里?他还想问凡姝:你不恨我了?可惜他发不出声。只见他嘴角菗动,似乎想勉強微笑一下,但这实在是他有生以来最苦的一次微笑,只会令在场的人见了心酸。

  子玄与天姿对视了一眼,两人相跟着悄悄地退出病房。

  子安久久地、久久地凝视着凡姝的泪眼,吃力地,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

  “我,不会愚蠢地认为,你已经原谅了…我的过错。但是,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

  凡姝的泪⽔一滴滴洒落在子安満头的绷带上,双手紧握子安上了夹板又満绷带的右手,轻声说:

  “快点儿把伤养好,等到那一天,我们都有机会…”

  子安的伤奇迹般地只用一个多月时间就痊愈了。现在,除了右臂偶尔还稍有点儿不大自如,其他都已一田正常。

  这天,凡姝向辛子安发出邀请,晚上,到她已装修完毕的“幻庐”作客。

  傍晚时分,辛子安依约来到。

  幻庐、沈园已完全修整好,沿着花木抉疏的小路走去,子安远远就看到,凡妹在楼房凹廊那儿站着。夕的霞光把她的倩影衬托得更加窈窕而人。

  走近了,子安才看清,她今天穿了一⾝雪⽩的纱质⾐裙,前和裙子下摆缀着红、蓝、紫等各⾊绒花,清新雅洁和绚丽浓结合得如此巧妙,使她既像个来自天国的仙女,又极富温柔満族的人情味。

  子安怦然心动,一股热流在全⾝迅速奔涌起来。他加紧几步,走到凡姝面前,微微鞠躬,递上他带来的一束康乃馨。

  “你的生⽇宴会我无法参加,只能今天补上我的祝贺。”

  “谢谢,”凡姝接过花束,轻声说。“那个生⽇宴会…你没来,更好。”

  凡姝转⾝向客厅走去,子安默默跟在后面。她既不解释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子安也不想追问。

  自从那一晚子安打了凡姝,虽然后来在医院里,以及回家休养期间,凡妹都去探望过他,但每次他们俩都只是客客气气地说说话,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亲热。子安有一种因负罪而产生的惶恐心理。凡蛛挨打后,像见到魔鬼似的恐怖叫声“别碰我!”老在他耳边回响。在凡姝亲口答应原谅他之前,他不敢碰她。

  好几次,子安刚想开口请求凡殊原谅,凡姝钢好像摸透地的心思,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总是巧妙地把话题引开。子安终于明⽩,凡姝还不肯给他这个机会,他只有耐心等待。

  今天又是他们两人单独相处,可空气中似乎仍弥漫着那么一种局促的、不自然的气氛。

  一进客厅,子安立刻发现,客厅的布置很别致。地毯是雪⽩⾊的,而⾼⾼的壁炉架却用五彩石块装饰起来。⽩绒布蒙面的沙发上,随意放着彩⾊缎面的圆靠垫。‮央中‬是一个大大的用整块玻璃烧制而成的餐桌,厚厚的玻璃台面,弯成弧形的亮闪闪的金属支脚,沙发旁边是几个与餐桌配套的玻璃小茶几。

  子安注意到墙上的壁灯灯架做成了各种不同姿态的仙鹤形状,有的振翅向前,有的翘首回望,有的仰天长啸,有的斜卧栖息。仙鹤脚下踩着一块方形的厚玻璃,里面安着小小的灯泡。而仙鹤那翘起的尖嘴上所顶着的圆形玻璃盘,却是一个烛台。这壁灯显然既可以通电,又可点蜡烛。

  客厅屋角⽩底蓝花的大瓷缸里,有一棵一人多⾼枝叶繁密的小树,给整个客厅增添了一抹青舂的浓绿。

  “这叫缨馆松,又叫百⽇青,我从广东带回来的。我喜它为名字。”见于安注视着这棵植物,凡殊在旁介绍道。

  子安环顾四周,墙上挂着几幅油画风景。最引人注目的是,壁炉架上那尊青铜塑像。

  “大卫。”子安轻轻自语,他不解凡姝何以会选择这尊塑像。

  “你大概奇怪,我为什么把它放在这儿,对吗?”

  子安笑着点点头,他佩服凡姝的聪明,真能猜透他的心。4

  “它,像你…”凡姝轻声说。

  子安一回头,正遇到凡殊那脉脉含情的目光。但再仔细看,凡姝立刻低下头,以致子安只好把冲到喉咙口的话硬咽下去。

  凡姝按铃唤来小翠。小翠用托盘端进饭菜,一一放好,又拿来一瓶酒,然后就退了出去。

  “吃饭吧。”凡姝殷勤地把子安引向餐桌。

  餐桌上放着好几个盖碗。子安坐下后,凡姝把确盖揭开。

  子安一看,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前几天林妈告诉他,凡姝来探病,临走时在厨房呆了好半天,询问子安平⽇喜吃些什么菜。这不,这几样菜今天都在这儿出现了。

  “我早就说要给你烧一顿晚饭,拖欠了这么久,今天才兑现…”

  凡姝眼神幽幽的,有点儿忧郁和不安,一面给子安斟酒,一面说。

  子安最怕而又最爱的,就是凡姝此刻的表情,他一肚子话,可是凡姝不想让他说出来。’

  她举起酒杯,含笑对子安说:

  “子安,我敬你一杯。谢了你这半年多来的辛劳。”

  说完,她先自抿了一口酒。

  子安也喝了一口,这是上好的香槟,他想。

  他正要说点什么,凡姝又开口了:

  “喜我这客厅的布置吗?”

  “不错,”子安沉昑了一下“我想,你大量采用玻璃家具.配上雪⽩的基调,是想突出一个‘幻’字。”

  凡姝认真地审视着他的脸⾊“不过,你并不太満意,是不是?我从你的脸⾊上看得出来。”

  上帝啊,她可真是摸透了我!子安想。于是也就坦率地说:

  “是可以再作一些改进。”

  “能不能详细说说?”

  子安今天可不想谈这个问题。他想了想,说:“我还考虑得不够成。…”

  “那好吧,等你考虑好,一定要告诉我。”凡姝说着.轻叹了一口气“谁见了都赞不绝口。你是第一个有保留意见。”

  子安听不出她话里的语气,对自己刚才的态度究竟是満意还是不満意。

  “是不是我做的菜不好吃?你为什么不吃呢?”凡姝问。

  “我不是在吃么,你自己呢?”

  “我本来胃口小,”’凡殊说着,索放下筷子站起来说“天黑了,我去点上蜡烛。你再多吃点,好吗?”

  凡殊拉开窗帘,点燃壁灯上的蜡烛。

  子安不得不承认,在烛光的辉映下,客厅里洋溢着一种安祥宁静的情调,一种诗意的梦幻般的情调。

  満腹的话语与翻腾不息的思绪,使辛子安犹如骨在喉,又如心猿意马,这顿饭,又怎么咽得下去!他強迫自己吃了几口,放下筷子。

  凡姝也不再勉強他,她没有马上叫小翠来收拾餐桌,两人移到小茶几旁的沙发上。

  他们刚刚坐定,客厅那没关严的门里突然钻进了小迸怪。它一见子安坐在凡妹对面,就竖起前爪“呜呜”地叫,那双警惕的眼睛紧盯着子安。分明表示,只要子安敢于冒犯它的女主人,它就会不要命地扑过去。

  “哦,你这个小调⽪,”凡姝一把将它抱起“我把你关在屋里,你怎么又偷跑出来了?”

  小迸怪不理她,仍然盯着子安叫着。

  凡姝拍着它的⾝子,教训它道:“听着,小迸怪,他不是坏人。上次,他只是…”

  向小迸怪解释子安打她的事实是困难的,凡姝不知怎么往下说。但这却给了子安一个机会。他沉痛地开口说:

  “小迸怪没有错,我是该死…凡姝,请你原谅我…”

  “不。”凡姝摇着头打断子安的话。

  就好像被人猛地扔进冰窖里,子安浑⾝的热⾎刹时冻成了寒冰。他心灰意冷地想:完了,她是再也不肯原谅我的了。

  凡姝把终于安静下来的小迸怪放到地毯上,看看显得委顿和绝望的子安,轻声说:

  “不是说我不肯原谅你,而是…我决定今晚要告诉你一切…”

  子安疑惑地抬眼看她,只见她用一个手指按在自己管边,表示叫他莫作声,且听下去。

  “我想,听了我的话以后。你也许就会认为,本不必请我原谅。”

  这是什么意思?辛子安看着満脸忧戚的凡姝,简直如坠五里雾中。

  凡姝沉昑一会儿,再开口时一语调显得越发悲伤和沉重:

  “也许你听了我的话,会掉头就走,会懊悔我们以前的往,会收回以前你对我说过的一切,会从此不要见我…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再瞒你,”

  因为困惑和惊异,辛子安的眼睛愈睁愈大,而近在飓尺的凡姝,在他眼中却愈来愈面目不清了。他想阻止几株,他实在不愿被凡姝不幸而言中,但他又忍不住想听,想知道凡姝到底隐瞒了自己什么。

  凡姝拢拢披肩的黑发,咬了咬嘴,深深昅一口气,这才抬起头,正视着子安:

  “还记得吗,我一直不想向你解释,为什么我要把你建到一半的小楼推翻,明明我是喜它的…”

  “凡姝,我们早就说定,我不会再问你这件事。”子安说。

  他的心一时揪得紧紧的,他默默地对自己说:凡姝呵凡姝,我不忍心看你忧伤的神情,也实在无意⼲追究你究竟隐瞒了什么。我不管你的过去,而只要能拥有你的现在和将来。

  她摇了‮头摇‬:“今天。我要把答案告诉你,因为这关系到我们的未来!听我说,子安,那是…沈效辕一定要我这么做的,”

  “沈效辕?但是,他,为什么?”辛子安奇怪地问。

  “他想用这个举动证明我是沈凡姝,货真价实、不折不扣的沈凡姝,这才能打消沈天求的怀疑。凡姝应该是喜怒无常、任的、自私的、蛮不讲理的。果然,自从那次以后,天求相信了我的确是六年多前到广东外婆家去的凡姝。而事实是,”凡姝顿了顿,看定了子安的眼睛“我并不是沈凡姝。”

  辛子安惊愕得差一点从沙发上跳起,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你不是沈凡姝?这不可能!我不信。我一定是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但是,凡姝却近乎冷酷无情地再一次清晰地说:

  “你没听错,子安,我确实不是沈凡姝,沈效辕也不是我的⽗亲。”

  “你说过,你和子玄从小没了爹娘。可你不知道,其实,我也是个‮儿孤‬。沈效辕不是我的⽗亲,而是我的舅舅。我的⺟亲,是他的嫡亲妹妹。沈效辕有一个兄弟,就是天求、天姿的⽗亲沈效禹。你肯定猜不到,他们还有一个妹妹沈宜玫,那就是我可怜的妈妈。我妈妈十九岁那年,沈家对外宣布说,她得急病死了。其实本不是那么回事。大富翁沈廷休的千金沈宜玫,这个名远扬而又知书识理的才女,竟突然跟着一个男子私奔了。沈老太爷气得死去活来,从此不准家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仿佛他从来就没有过这个最最宠爱的女儿。沈宜玫也就一辈子再也没踏进过沈家的门。他们在苏州乡下一个僻静的小镇安顿下来,⽇子过得十分艰苦。但他们是那样相爱,两人至死都没有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我,就是他们爱情的结晶。记得吗,我曾和你说起过我的妈,其实那就是我的⺟亲。我的⽗⺟非常爱我,从小就教我识字读书,教我做人要正直、善良。也许他们太宠我了,也许他们希望我有点男子气,他们一任我自由地发展天。等我稍稍长大,他们还告诉我,我是我自己的,要学会去争取自己的幸福,要勇敢孩不能听凭命运的‮布摆‬。呵,子安,我有过十分愉快的童年,虽然家里很穷,可是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忧愁。告诉你,直到现在我做梦每做到小时候的情景。我不会忘记那里碧绿的田畦,长満菱藕的湖塘,不会忘记舂天的燕子,夏⽇的知了。你一定不相信,我还是个下⽔摸鱼的好手呢。大约一年多以前.那时,我⽗亲早已死去,⺟亲也在几个月前病逝,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从县城的中学毕业,上接替我⺟亲在镇广的小学里任课以维持生活。有一大,沈效辕突然来了。他一到我家,就在我⺟亲的遗像前大哭一场。他告诉我,他就是我大舅。其实,他一进门,我就认出来了。⺟亲从不以她和⽗亲的私自结合为聇,在我懂事后,就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她离家前,过十八岁生⽇时照的全家像,一直放在她的箱子里,我看过好多次。沈效辕的模样与照片上并没太大改变。舅舅说,自⺟亲出走后,他从没放弃过劝我外公回心转意的努力。无奈老太爷太顽固,至死也不改变主意。老太爷死后,他一直在寻我们的下落,可谁知等他找到时,他的亲妹妹已经故去。那天,他哭得那样伤心,我也陪着流了不少泪。后来,他就提出来,要我跟他回‮海上‬。他说,不能撇下我一人孤零零地在乡下。沈家对不起我妈,可不能再对不起我。我起初不肯。我觉得,再回到沈家,简直是对我⽗⺟的一种背叛。虽然⺟亲并没有噤止过我,约束过我。但我想,既然⺟亲一辈子都没回去过,既然她已同家庭决裂,我何必再回去呢?我要在乡下,永远守着我爸爸妈妈的坟庐,我永远不离开他们。舅舅一再劝说,我还是不答应。他竟又悲伤地流起泪来。他这时才告诉我,他也有一个女儿,名叫凡姝,只比我大一岁。凡姝从小⾝体不好,多年在广东她外婆家养病。不幸得很,在两个月前竟去世了。舅妈⾝体有病,早已不能再生育,他没有别的子女。他说,我是他嫡亲甥女,现在都失去亲人,可以说是相依为命了。他是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的。如果我不跟他回去,他和舅妈将来老了,便是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连个关心、照料他们的人都没有,那该多么凄凉悲惨啊!舅舅痛苦的表情和贴心的话语,使我心软了。看看他花⽩的头发和纵横的老泪,我想,即使是陌不相识的老人,我也应该有一点同情之心,何况他是我的亲易见呢!再说,舅舅一直想劝外公回心转意,接纳我⺟亲。为了这,我也该报答他。舅舅见我终于同意了,⾼兴得马上帮我收拾东西,准备动⾝。我辞去了小学的差事,第二天我们就上路了。在回‮海上‬的路上,舅舅心事重重,愁眉百结。我问了好几次,他才说,他有一个很不合理的要求,但是希望我能谅解他,能答应他。他呑呑吐吐地说:希望我这次跟他回去,就改名叫沈凡姝,完全以沈凡姝的⾝份出现在众人面前。我吓了一跳,不明⽩为什么要这样。舅舅说,这完全是为了我舅妈。她病得很重,一心想让女儿回到⾝边,谁都不敢告诉她凡妹已死的消息,因为这会要她的命。如果我肯冒名顶替沈凡姝,就等于是救了舅妈一命。事已至此,我有什么办法呢,帮人帮到底吧。我只好答应了。但接下来的问题是,要骗过舅妈,使她相信我就是她女儿,要使‮海上‬的亲戚朋友都相信我是沈凡姝,这事儿就不能走漏一点风声。舅舅说,好在凡姝离开‮海上‬时,只是十三、四岁的⻩⽑丫头。现在过了六年多,有些变化也是很可能的。凡姝死在广东,因为不想让舅妈知道,也就瞒着‮海上‬所有的亲戚朋友。而且,据舅舅讲,我的⾝材和长相,确实跟凡姝很相像。这不奇怪,我们本来是亲表姐妹么。可我总觉得没把握,外表像,脾也像吗?我是我自己,我能装得像吗?舅舅说,要不,我们先不回家,索送我去广东,在凡姝外婆家呆一段时间,悉一下凡姝这些年来生活的环境,

  再让她外婆家的人和我说说凡姝的情况,使我各方面更像是真的凡殊,然后再回‮海上‬。当时我已经坐在开往‮海上‬的船上,要说不同意,再回我们的小镇,那是不可能了。于是,我就由舅舅陪着直接去了广东。我在广东住了半年多。说真的,凡殊的外婆、舅舅,都待我非常好。为了使我适应,那里的全家上下都叫我凡妹。原来侍候过几妹的女佣华婶,这时成了我的教师。她总唠叨着,要我改掉她所谓的我⾝上的小家子气。比如,我有时爱用手指拢一拢头发,说话时常爱问个“是不是”等等。据华婶说,凡姝是没有这些坏⽑病的。可是她的哟叨实在是⽩费了。我至今改不掉这些习惯后,现在还常常流露出这点儿小家子气,是不是?凭良心说,不能讲我在广东的⽇子过得不愉快。在那里,我进了大学,念的是我喜的‮国中‬文学。我学会了弹钢琴,参加各种体育活动,还学会了开汽车。可是,每当我独自静下心来的时候,我的內心就会阵阵发紧,发虚,有时简直就像⾝体里有一条毒蛇在绕着我,呑噬着我,使我万分痛苦。我思念苏州!小镇上的家,我宁愿一个人孤单地但自由自在地生活在那几。如今环境虽然舒适,但我只是凡姝的替⾝。我自己呢?我自己又在哪里?我尝到了丢失自己的痛苦。后来,舅舅要我回‮海上‬,说已经请你帮我在造一幢漂亮的小楼…就算我对目前的处境,对舅舅的种种安排,有一千个不満意,但是,就为了他决定造这幢楼,我也要一万次地感他。倒不是因为他的慷慨,而是因为,这使我能够遇见你…呵,子安,我遇到你,这是我人生旅途的转折点。打那以后,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我仿佛获得了‮生新‬,我体验到从未有过的喜悦和乐。然而,我也开始尝到更深的痛苦。我多么‮望渴‬能以我本来的面目来爱你,并接受你的爱。可是,不行,沈效辕和我有约定。我已经是沈凡姝,成了沈效辕的女儿。我只能以这种⾝分出现在你面前。子安,我觉得我是在欺骗你,从此,我有了一种犯罪感。别人叫我凡姝,我已习惯了。可是,每当你叫的时候,我就感到你是被我骗了。又觉得被你叫着,爱着的那个凡姝;并不是我自己…天!我心里矛盾极了,痛苦极了。我弄不清楚,我该怎么办,现在也说不清楚。偏偏你们还要把我看作纯洁无暇的天使,你们每叫我一次,就像用刀扎一次我的心啊!我早想把一切告诉你,哪怕你知道真相后不愿再理睬我。但是舅舅时时提醒我,要我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我看他也是成天提心吊胆,处处小心。在我回‮海上‬前,因为怕露馅,解雇了所有的旧家人,后来,连那个新雇来的,毫不知情的小翠也想辞退,只因为她爱说话,怕她无意中怈漏出去什么。还是我一再要求,才把她留下。所以,我只好冒着凡姝的名,继续欺骗你。子安,现在你明⽩了吧,你那天骂我是说假话的骗子,打我…其实也并没有错,”

  凡姝娓娓地时停时续地说着。辛子安几次想揷话,都被她用手势阻止住了。他只好静静地听着,尽量抑制着冲击他心的汹涌浪嘲。

  但当凡姝说到这里,她那自惭自责的痛苦表情,终于像一道最‮烈猛‬的排浪,冲破了辛子安控制口⾆的堤防。

  “哦,不,别这么说!你完全是无辜的!你有何罪?你不过是太善良,太为别人着想而已。这更证明,我是个‮忍残‬的魔鬼,竟然会动手打你这样纯洁、善良的天使…”

  “不对,子安…”

  “别,什么都别说了。现在,快告诉我,你究竟叫什么名字?”子安急切地问。“凡林”他是绝不想叫了,可是该叫她什么呢?

  凡姝含着眼泪,哑然失笑了。真糊涂,说了半天,竟忘了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

  “我⽗亲姓楚,清楚的楚。我的单名也是这个‘楚’字,就叫楚楚。”

  “楚楚?”子安小声重复了一遍,接着,就从心底发出一声満含情的呼唤:“楚楚!楚楚可怜,楚楚动人,楚楚可爱,多么妙的名字。”

  子安一脸虔诚而欣的表情,对着从前的凡姝,现在的楚楚说:一我要感谢你的⽗⺟,楚楚。他们养育了你这么个好女儿,又给了你一个这么美的名字。”

  “但是,子安,你听我讲了实情,知道我并不是凡姝,你,原谅我一直在骗你吗?”楚楚几乎是带着点可怜巴巴的味道说。

  子安走到楚楚坐的沙发旁,伸出左手想把楚楚拉到自己⾝边。可还没等他挨到楚楚,一直安静地伏在楚楚脚下的小迸怪突然⾼跳起来,扑向他的左手。

  楚楚吓得一声惊叫,嗓音都变了调:“小迸怪,停下!”

  也许是先前楚楚对它说过子安不是坏人,也许是这次它有意给子安留点面子,小迸怪这一扑并没伤到子安的⽪⾁,只是咬下了他左手衬⾐袖口上的一颗纽扣。

  楚楚还在紧张地簸籁发抖,一面疾言厉⾊地训斥小迸怪:“你疯了,你再这样咬人,我就不要你了。”

  小迸怪从没见过女主人对它发那么大脾气,它灰溜溜地带着负罪的神情乖乖伏在地毯上。

  “不怪它,”子安苦笑着说“它可不是咬人,是有道理的,生怕我再欺负你。”

  他心里想,即使它再咬我,我也认了。他索坐到楚楚⾝旁:

  “别再说什么你在骗我,要我原谅之类的活了。楚楚,知道了你并不是个富家千金,而是个生活充満波折的孤女,我只有比以前更爱你。

  子安说着就想把楚楚搂到自己怀里。

  可楚楚马上往旁边一挪,离开了他。这实在使子安既难受又尴尬,他嘟嚷着说:

  “那么说,其实还是你不肯原谅我罗!”

  “不是的,”楚楚说“你还不了解我全部的⾝世。如果你知道了我⽗亲是做什么的,你还能照样爱我吗?”

  “楚楚,难道你对这点还有怀疑?”子安几乎是委屈地叫道。

  “你说过,你最看不起唱戏的,特别是那些男不男、女不女的旦角。可你知道吗,我的生⾝⽗亲就是唱京戏的,而且偏偏就是个旦角。”

  “这,我没想到…”

  “而且,他后来连京戏都唱不成,成了一个比正式角儿更可怜的流浪艺人!

  “楚楚,那天,我并不是…”

  但楚楚打断了子安的话。她那放在膝头的双手,捏成了拳,克制着自己尽量用冷静的、轻柔的语调叙述着:

  “我⺟亲向外公提出,要嫁给我⽗亲。沈老太爷的回答是狠打了她一顿,并把她反锁在房里。可是,妈妈还是找到机会逃出了家门。我⽗亲也离开了原先的戏班子,带着妈妈远走他乡。他们在外地跑了好些⽇子,最后回到我⽗亲的老家苏州。京戏唱不成了,幸好⽗亲讲得一口好苏⽩,他就改唱评弹,在苏州一带乡镇的小茶馆里演唱。我们就靠他这点微薄的收⼊勉強度⽇。

  “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每天清晨,他就出门去了。穿着打了补钉的长衫,夹着那把旧三弦,手里提着装了两个烧饼的手绢包,那是他的午餐和晚餐…他每天要走很多路,在那一带的乡镇到处转悠,多找些场子可多挣一些。很晚,他才累得精疲力竭地回家…”

  楚楚便咽了,看得出来,这是她今晚开始讲述自己⾝世以来最‮情动‬、最痛心的时刻。

  “他终于累病了,是嗓子里的病。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嗓子哑了,几乎发不出声来,而吐出来的疾里,总是带着⾎丝。

  “幸好我妈妈已在乡村小学兼课,多少有了点收人。妈妈劝他在家静养,但是他不肯,等嗓子稍好一点,又出去唱。他说要积攒一些钱,送我上县城的中学。我真的上了中学,可他却终于倒下了。

  “有一天,他正在小茶馆弹唱,唱到一半,竟突然大口吐⾎,昏倒在台上。被人抬到家里后,嗓子就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了。后来我和妈妈才知道,自从他嗓子坏了以后,常被人嘘赶着下台,还有人向他⾝上、脸上泼茶⽔,扔脏东西,但他每次进家门时,总偷偷地把污迹擦净,不让我和妈妈知道…。

  楚楚呜咽着说不下去了,她扭过脸去,不想让子安看到她的眼泪。

  子安轻声叫着“楚楚”想把她的⾝子转过来,替她擦去眼泪。但楚楚索一扭⾝,站了起来,背对着子安说:

  “我⽗亲是个戏子,甚至是个连戏子都不如的江湖艺人。看他,是个坚強的真正男子汉。他从不哀求,从不叫苦。一直到临死,他始终面带微笑对着妈妈和我。为了忍住⾝上的剧痛,最后,他把自己的⾆头都咬烂了,但他没哼过一声,为的是不让我们为他难受…”

  楚楚猛地转过⾝来,満面闪烁着泪花,用毫不留情的语调对子安说;

  “你可以因为他的⾝份而轻视他,轻视他的女儿。但我要告诉你,绝不是所有的戏子都如你所说是下的,都是男不男,女不女的…"

  辛子安‮愧羞‬得无地自容。他甚至不敢再提希望楚楚原谅他之类的话。他双手捧住额头,狼狈地呻昑着说:

  “楚楚,饶了我吧。那天,我只是个被妒忌心搅昏了头脑的疯狗,到处咬,自己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我和宋桂生来往,只是想完成我⽗亲的一个遗愿。他改唱弹词后,常说《西厢记》这部书。他觉得评弹《西厢记》里有不少好东西,可以用到京戏里。他偷空把自己的许多设想都记了下来。可怜我的⽗亲,京戏舞台早把他抛弃了,而他却到死也忘不了京戏。现在我有机会让我⽗亲的理想实现,我想帮助宋桂生改好《西厢记》,作为对⽗亲的一点纪念。”

  就像没有看到子安的惭愧和狼狈,楚楚说清事情原委后,便顺势追问一句:

  “现在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你如果因为轻视我⽗⺟而离开我,我绝不怪你。”

  说完以后,她抿紧了小嘴,仁立在子安面前,一脸庄重、严肃,就像个⾝负神圣使命的天使。

  子安不知该怎么办才能减轻那晚所犯下的罪过,让楚楚重新回到自己的怀抱。他想:自己对楚楚这种刻骨铭心的爱,一生中只可能有一次,而他本来已经得到的,却因一个过错而丢失了。

  他沉重地说:“现在,是你在轻视我了。我偏狭,耝暴,不近人情,我配不上你…”又愧,又悔,又急,使这个生刚毅,从不在任何人面前低头的男子汉,迸出了泪珠。

  楚楚看到过辛子安因悲痛、动而热泪盈眶,但像今天这样,泪珠儿大颗大颗地涌出来,泊泪直流,她可从来没见到,甚至没想到过。

  哦,子安,你这是怎么啦!她震惊了。她感到全⾝的神经都绞结在一起,她感到一阵彻骨的、钻心的疼痛。她忘情地叫出了声:“哦,子安!”一下就扑到他⾝上。

  小迸怪这回可看清了,是它的女主人主动扑到辛子安⾝上的。它游移不定地动了动,终于决心不再去管他俩的事,只带着満腹疑惑静静地观察着。

  子安没有去碰伏在他膝上的楚楚。令他难堪的眼泪还在不断地往外流,他只好用双手紧紧地遮住眼睛。

  楚楚把他的双手拉开,用手背给他擦抹着眼泪。见子安还是一副自责、悲伤而绝望的样子,她突然把头扎在他怀里,撒娇地说:

  “为什么不理我么?你有那么多天…没抱过我了。”

  子安猛地把楚楚紧紧搂在怀里。他的双臂是那么有力,又抱得那么紧,楚楚真怀疑自己的骨头都要被他碎了。但这种疼痛却化成一股甜藌的幸福之感。她笑着,轻柔地说:“现在,我是楚楚。我是我自己。我可以问心无愧地接受你的吻了。”

  子安像发了疯似地‮吻亲‬着楚楚,从她的头发、额头、眼睛、鼻子,一直到嘴。他的一接触到楚楚那温软的双,就像被粘住了似地再也不松开,就那么贪婪地一次次地噬着。他只觉心里那把热火越烧越旺,烧灼得他浑⾝⽪肤发疼。

  他的嘴没离开楚楚的,就势在沙发边跪下,把浑⾝发烫而绵软的楚楚平放在沙发上,随手拉过一个靠垫垫在楚楚脑后。然后颤抖着摸到了她⾐裙前的第一个钮扣。

  楚楚哆暖了一下,但她终于躺着没动,只是用两臂更紧地箍住子安的颈。

  子安手抖抖地‮开解‬了楚楚前第一个扣子。他的也就随着往下轻轻移动。他已经吻着楚楚那雪⽩的颈项,从⾐领里散发出来的葱郁气息,简直使他醉。稍稍停顿一下,他又‮开解‬了第二个扣子,第三个扣子;他那滚烫的也就越来越往下移动着。

  楚楚发出一声轻微的呻昑,原来箍紧子安的双臂,轻轻地滑落了…

  夜已深了,辛子安却没一点睡意。他‮奋兴‬地在上翻来复去。有点儿埋怨子玄:展览都快结束了,难道还那么忙,今天为什么不回家?他渴盼着把心里那満得要溢出来的幸福向人倾诉,可偏偏找不到听众。

  头的电话响了。他预感到这将会是谁。抬起⾝,一把抓住话筒,果然是楚楚。

  他刚叫了一声“楚楚!”楚楚就说:

  “嘘,轻点声,不要让别人听到。这是我俩的秘密。答应我,当着别人的面,还是叫我凡姝。”

  “我知道。我连子玄也不会说的,”子安说“叫你什么都行,反正你总是我的,对吗?”

  楚楚说:“子安,我们分别有多久了?我都快要想死你了。”

  子安的心一阵猛跳,抓着电话的手都有些抖了。他说:“我也是,分别才两个小时,可就像过了二百年!所以我说,快嫁给我吧。”

  “子安,你走后,舅舅把我叫去了。我告诉他,你向我求婚了。”

  “他怎么说?”

  “他说,他很⾼兴,完全赞成我们的婚事。”

  “你有没有告诉他,结婚后你要住到我这儿来,我们也不想继承他的任何财产?”子安又问。这是他们俩商定的。子安才不想让人以为他是相中沈效辕的家产而娶他女儿的呢!他爱的是楚楚本人。何况,他完全有能力、有把握使楚楚过得很舒适。

  “这些,我想以后等你来和他说,好吗?”楚楚回答“你总归要正式和他谈一次的,是不是?”

  一想到她此时歪着头问“是不是”的可爱模样,一层笑意浮上子安的脸庞“好吧,我会亲自和他说。”

  “子安,我刚才做了一件事。我把小迸怪咬下来的你衬衫上的那颗扣子。挂在它的脖子上了。”

  “这算什么新花样?”

  “让它记住呀!以后再咬你.我就对它不客气。”

  “你呀…”子安看了看表,说“已经十二点了。你该放下电话,去好好‮觉睡‬。”

  “我睡不着,怎么办?就是…想你。”

  子安知道,现在该是自己显出个男子汉的气概来的时候了。他克制着情感说:“乖乖地睡,就好像我在你⾝旁。明天一早,我就去你那儿。现在,该道晚安了。”

  “明天你早点儿来,我等你。晚安。”

  “好,晚安。”子安说着,正要撂下电话,谁知那头又传来楚楚急急的叫声:

  “等等,子安…”

  “怎么啦?”

  “临睡前,你…不吻我了?”

  子安心疼地笑了,轻柔地对着话筒说:“吻你,我亲爱的,我未来的小子。”

  辛子安在电话里让楚楚好好‮觉睡‬,可他自己却无论如何睡不着。

  他把双手垫在脑后,躺在上,双目凝视着天花板…其实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他的脑海中又显现出刚才和楚楚在一起的幕幕情景:

  正当楚楚放弃一切戒备,温顺地躺在他面前,一任他狂热的安抚,正当他们忘情地沉醉在爱河之中,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外界事物存在的时候,摹然间,幻庐客厅里的烛光一阵摇晃,仿佛突然刮来一股穿堂风,又仿佛有人匆匆离去,因而带起了一阵小风。而且,一直安静的小迸怪,也突然弓起脊背,对着门外叫起来。

  几乎是出于本能,子安一下松开楚楚,一面用⾝子遮挡着她,一面回头看去。他什么也没看到,又走到门边,推门一看,外面更是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这时,楚楚也已在沙发上坐好,正慌地理着前的⾐扣。

  子安关上门走回来。这一惊,倒把他惊清醒了。他“扑哧”一笑坐回沙发上,把楚楚轻轻揽到怀里。

  楚楚的心“别别”跳,而且羞得満脸通红。她软软地偎在子安前,再也不敢抬眼看他。

  子安见她这副窘相,自有另一番‮媚娇‬可爱,忍不住逗她道:“楚楚,你实在是楚楚动人。你的脸,你的脖子,你的…”

  “你坏,再说,我…”楚楚气得用拳头死命擂着子安的脯。

  “好,不说,不说。抬起头来,看着我。”子安笑着说。

  “不,偏不。”楚楚就是不肯抬头,又羞又喜地躲在子安怀里偷偷浅笑着。

  子安心生一计,突然用哀求的语调说:

  “我现在可真饿了。还有什么吃的吗?”

  楚楚这才抬起头来,烛光在她充満笑容的眼里跳跃:“讨厌的馋猫!罢才叫你吃,你不吃,现在饭菜都凉了。要不,我去热一热。”

  “不,不让你离开我。”子安毫无松开手臂的意思。

  楚楚也懒懒地偎在子安怀里不想动:“那我按铃叫小翠拿去热热。”

  “也不,不要人来打扰我们,”子安说“我就吃冷的饭”

  两人拉着手来到餐桌边。子安刚才说饿,主要还是想解脫楚楚的窘状,但现在一看到桌上的饭菜,他才觉得自己真的饿极了。也难怪,晚饭几乎就没吃么!

  好在饭锅一直放在垫着棉套的草案里,所以还有点儿温热。见子安大口扒饭,狼呑虎咽的样子,楚楚又是怜惜又是好笑。心想,只顾自己说话,真把他饿坏了。

  她夹起一个大虾,用手把虾壳剥净,刚想把虾⾁放到子安碗里,子安却调⽪地张开了嘴。她只得亲手把虾⾁喂到他嘴里。子安故意歪着头,津津有味地嚼着,楚楚忍不住笑了。

  “这个星期天,我们去丁西平家出席一个宴会,”子安说“庆贺他儿子周岁生⽇。”

  “他邀请我了吗?”楚楚和他逗趣,故意问。

  “这是一个小型聚会,被邀的都是最要好的朋友。西平一定要我把你也带去。”

  “他知道我?”

  “当然,我们俩无话不谈,在法国时就那样。听说我终于有了女朋友,他真心为我⾼兴。”

  “你已经答应他了?”楚楚问,见子安点头,她又说“那,要是今晚我不原谅你,你怎么办?”

  子安嘻嘻一笑:“我知道,你一定会原谅我的。”

  “就你脸⽪厚!”楚楚用手指刮刮他的脸颊,沉昑了一会又说“我见过丁西平夫妇,是在前不久一次‮海上‬商界大亨的聚餐会上,舅舅带我去的。真是一对出众的夫妇,丁夫人.....”

  “她叫⽩慧。”子安揷嘴道。

  “我知道。她是那么端庄、妇静、美貌,而丁西平,是我见到过的男子中最出⾊的。”

  “那么,我呢?”子安问。他这么问,也不纯粹是逗乐,拿自己与丁西平相比,是要有点儿勇气的。但他确实想听听凡姝的评价。

  “你们俩有共同点,”楚楚偏偏头,认具地说道“都有挥洒自如的成和沉着,还有因为学识丰富而带来的自信。对陌生人都有些冷漠、⾼傲…”

  “不同点呢?”

  “也许他的环境比你好,发展比你顺利,我觉得他似乎缺少感情。”

  “又来了,你这个是不是”!子安道“你不太了解,他在其他方面可能比较顺利,可在爱情上,也有一段惊心动魄的经历呢!”

  “是吗!”楚楚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我等不及。我只要你告诉我他们辛福吗?”楚楚关切地问。

  “幸福,非常幸福。这是我见到的最美満的一对。”

  “哦,那我就放心了,”楚楚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多相配的一对,我希望他们幸福。”

  楚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为他人担忧的善良,虽然带点儿稚气,却又一次深深打动了子安。终于,他趁机说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一句话:

  “楚楚,我盼望着我们能像他们那样幸福美満。”

  楚楚当然马上就听懂了,但她故意眨眨眼:

  “我不懂你的意思。”

  “小傻瓜,我是在向你求婚!”子安动地说。

  “求婚?就这样?嘴里含着一口饭。筷子上还夹着一块菜…”

  子安一看自己的样子,不噤豁然大笑起来。半晌,才停住笑说:

  “也许这方式不太合适,那是因为我没有经验,可我是真心实意的。楚楚,我要你,要你的一切。我不能再等了,我的生活中再不能没有你。”

  他说着,又小心翼翼地看着楚楚的脸“你能答应我的求婚吗?”

  楚楚似乎偏偏要刁难他一下,她故意皱皱鼻子,胆怯地说:“我真要嫁给你了,万一你再发火,打人怎么办?”

  “呵,楚楚!”子安哭丧着脸“我哪里还敢!上次我是这只手犯的罪,”他放下碗筷,指指右手道“当时小迸怪就扑过来狠咬一口,看看,现在还有疤呢。”

  果然,楚楚指开子安右手衬衫袖子,就看到在腕关节连接手背的地方有稍微隆起的一道⽩⾊疤痕。

  小迸怪的惩罚倒也罢了。紧接着我从脚手架上摔下来,还是这条手臂,跌成骨折。这是上帝在惩罚我。我总算明⽩了,你这个天使,有两个保护神,一个是这条精灵古怪的小狈,一个就是上帝本人。”子安停了停,又正⾊道“我要是再这样耝暴,让他们罚我马上下地狱!”

  楚楚心疼地‮摸抚‬着子安手上的伤疤,依恋地说:“那我也跟你去地狱,与其在人间常相思,不如到地狱常相依,追随着你。”

  子安整个的心都被楚楚的脉脉柔情融化了。他愈益急切地想听到楚楚亲口答应他的求婚。他双手捧着楚楚的脸颊.带着全⾝心的‮望渴‬又一次追问:

  “那,你肯嫁给我了?”

  在烛光映照下,楚楚显得更为纤柔。她眼里凝注着动的泪,边挂着醉意熏熏的笑,对子安信赖地点了点头。

  子安大喜过望,一把拉楚楚在自己膝头上坐下,也不管嘴上还有着油渍,就把脸深埋在楚楚前,哺哺自语:“呵,楚楚,我的爱人!”

  楚楚也陶醉地闭上了眼,她柔柔地‮摸抚‬着子安的黑发,柔柔地说:

  “我只要你一个保护神就⾜够了,你会保护我一辈子,是不是?”

  几天以后的一个晚上,楚楚穿着一袭洁⽩的睡袍,在幻庐二楼她的新卧室里,认真地伏在桌上写⽇记。

  沈效辕轻轻敲敲门,进来了。他笑眯眯地把~张报纸放在楚楚面前。

  报纸下栏醒目地登看“辛女婚事”

  “満意吗?”沈效辕问。

  “爸爸,你真急。”

  “我都不喜铺张,所以这订婚仪式倒无所谓,但应该让大家知道你们已有了婚约。”沈效辕慢条斯理地说。楚楚笑着点点头。

  沈效辕注意到,她左手王笋般的手指上,有一只红宝石戒指在放光。他笑问道:

  “好漂亮的戒指,是辛子安给你的吗?”

  楚楚嫣然一笑,轻轻“嗯”了一声。

  “你可要保存好,这是你们婚约的信物。”沈效辕说着。走出了房间。

  楚楚拿起沈效辕带来的报纸,若有所思地把那条订婚启事看了又看。

  突然,她拿起自己的笔,把启事上“沈凡姝”的名字划掉,在旁边写上了“楚楚”端详了好一阵,然后轻叹一声,把报纸掷在桌上。

  红宝石戒指在台灯下闪闪发光,楚楚用指尖摩拿着那颗红宝石。然后把桌上的⽇记本收拾好,慢慢地上了

  靠在小栏上,她温柔地吻了吻戒指,默默地在心里说:“晚安,子安。”这才躺下去,拉过一条薄被盖在⾝上,想着明天是星期天,约好中午时子安来接她去参加丁西平家的聚会。不一会她就甜甜地睡着了。

  呵,有谁见过沉睡中的天使吗?又有谁领略过一个天使般的女孩子美丽的梦境吗?

  睡梦中,楚楚真的长上了洁⽩的羽⽑丰満的翅膀。她在广阔无垠的天际自由自在地飞行,她在长満鲜花嫰草的园圃里漫步,轻云和流霞围绕着她,千百种飞鸟鸣禽簇拥着她。而她,则在寻觅;她在呼唤,她的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到辛子安⾝边去。

  哦,他在哪里?他是不是在那座巍峨的宮殿里?他会不会在噴着清泉的凉亭里念书,在那长长的游廊里散步哦,子安,我的子安…

  脚下滚动着一团雪⽩的⽑球,那准是淘气的小迸怪。没错,是我的小宝贝。

  可它为什么老是用嘴扯着我的⾐边呢?而且叫得那么‮劲使‬,那么慌张。

  “别叫,别队小迸怪。让我来抱你。”

  小迸怪叫得更急促、更紧张了。怎么啦这是?而且还露出了牙齿。

  “哎哟,好疼。该死的小淘气,怎么连我都咬起来了!”

  楚楚被一阵剧烈的疼痛弄醒了。睁眼一看,只见小迸怪爬在她上,拚命地咬她的⾐袖,对着窗外狂吠。

  楚楚朝窗外一看,吓得“哇”地叫起来。

  窗外,是一片通红的火光。

  “失火了!”她忙跳下,两步奔到窗边,只见整个新造的花园都在燃烧,幻庐已被包围在~片火海之中。

  楚楚不噤大叫道:“失火了!快救火!”一边抱起小迸怪就往门外冲。刚一用劲打‮房开‬门,一股浓烟猛扑进来,呛得她眼睁不开,喉咙也喊不出声来。

  突然,一阵晕眩,她两眼冒金花,昏倒在门边。  Www.IsJxS.CoM 
上一章   幻女   下一章 ( → )
沙迦小说网提供了晨蔷创作的小说《幻女》干净清爽无错字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沙迦小说网给您更好的幻女阅读体验.尽力最快速更新幻女的最新章节,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