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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作者:关心则乱 书号:28682  时间:2017/7/12  字数:1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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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2回

  外头传来车夫扬鞭吆喝之声,随即车轮辘辘起行,半昏半暗的车內,锦帘扬动间,外头的亮光散落几丝⼊內,叫里头亮起些许,坐在那里的人不是顾廷烨又是谁。

  车中出奇的静,他⾝形微倾,缓缓道:“姑⺟,多⽇不见了。”

  杨姑老太太做梦也想不到他会于此处出现,大惊之下僵坐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尖声质问道:“你在此作甚!”

  顾廷烨并不就此作答,却悠悠然的另作他言:“当年宣门侯嫁女,可谓京师盛况;平宁郡主出阁,襄侯更是随嫁无数,太夫人羡也是难免。”

  杨姑老太太的眼⽪猛然一跳,直看顾廷烨——她从太夫人处出来尚不⾜半盏茶功夫呢!她沉声道:“好灵通的耳目,今时果非往⽇了。”

  顾廷烨似丝毫不以为意,微笑道:“约十几年前,宣门侯奉旨镇守西北延同州,不料受了西戎重兵突袭,时城中只几千残兵,救援不及,眼看城破之时,宣门侯⽗子四人就要殉城,邻城大族芮氏得了信,致仕在家的芮老督军耿直,当即遣了族中‮弟子‬及家丁府兵来救,终撑到援军到解围。宣门侯一家得保,可怜芮老尚书満堂儿孙,只剩一庶出幼子。”

  说完这些,他便不再继续,只定定看着杨姑老太太,目中似有轻嘲。杨姑老太太中气愤涌上,却又不便发脾气,当年之事她如何不知,所以适才方与太夫人那般口气。

  顾廷烨对这幅表情十分満意,这才又慢悠悠的:“后宣门侯回京,便将嫡出幺女嫁于芮家小公子,半数上的家产尽数做了陪嫁。不知韩驸马家于顾氏是否也有如此深恩厚德?”

  杨姑老太太脸⾊都发黑了,牙齿发出轻微的切格声,依旧不出声,做非暴力不抵抗状。

  “至于平宁郡主出阁…”顾廷烨笑了笑“当时侄子年纪还小,只记得这门亲事还是杨家老太君亲自做的保媒,姑⺟也带几位表兄去吃过酒的,难道不知其中⼲系?”

  杨姑老太太依旧用沉默对抗,拒绝流。顾廷烨渐渐敛去微笑,肃然冷声道:“姑⺟倒是改了子,这般心平气和,想来太夫人定是下⾜了‘功夫’的。”

  杨姑老太太本就烈,忍耐不住的⾼声道:“你不用我!我这把年纪了,连重孙子都快有了,不怕你攀三污四。你只说,你到底要如何!”

  “不要如何,不过要姑⺟一句话。”顾廷烨语气淡然,便如无形的手掌按庒着对方,隐然威势,杨姑老太太忍了又忍,重重呼昅几次才道:“…没错,这事是她做的不地道,我已说过她了。倘若她不改,这门亲事我是断不会揷手的!如何,你可満意了?”

  这话说的又气又急,便如连珠炮似的,顾廷烨角露出一抹淡笑。

  杨姑老太太难捺气愤,皱褶的眼角抛出目光,瞥了他一眼,又道:“这事虽不对,可也情有可原。谁叫灿丫头少个依仗,有能耐的兄长指望不上,她娘能不忧心么?她一辈子仁善厚道过来了,临了不过做错了这一件事,你犯得着这般不依不饶么!”

  顾廷烨面露轻蔑,冷哼道:“顾家上百年都没动过的功臣田,她说送就送了,这种仁善厚道还不如不要!”一字一句,便如利刃。

  杨姑老太太毫不认输,怪腔调的出声讥嘲:“不错,我差点儿忘了,还是全靠了你娘,顾家祖产才保了下来;不用你来提醒,顾家老少都念着这恩德,不敢忘呢!”

  “是以顾家如此报答?!”顾廷烨的目光冷彻似冰。

  “笑话!你顽劣不驯难不成也是顾家的过错?成⽇外头胡闹,你老子难道没骂过没教过。自己烂泥扶不上墙,却来怪旁人!”

  这番话若是早些年说,顾廷烨定然大怒,然此时他早叫江湖风霜打磨得⽪糙⾁厚,并不以为意,只冷冰冰的讥嘲回去:“我做的事我从不抵赖!可顾家只我一人如此?老爷子蒙在鼓里不知道,姑⺟你在外头也不知道么。”

  姑侄俩子有几分相似,一句紧着一句,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杨姑老太太叫最后一句噎住了。京中繁华,各种玩乐花样极多,权贵‮弟子‬或多或少有些陋习,不过待成年娶后,或能好些,或学会了怎么遮掩,收拾自己的烂摊子。

  顾廷炳贪财,觊觎富贵显赫,顾廷炀好⾊,小媳妇窑姐从来荤腥不忌,二人何尝不曾在外惹过祸事,及至人命官司,这些种种,都叫太夫人帮着摆平瞒住了,故而四五两房对她感不尽。偏到了顾廷烨这里…

  “与盐商家结亲家,叫姑⺟在杨家丢人了?”顾廷烨缓下肩头,斜靠着车壁,不徐不急的半嘲半笑。

  杨姑老太太一时无语,往事蓦然涌上心头。

  那时她连生了两个女儿,眼看庶长子一⽇⽇大了,婆⺟厉害,几个妯娌又都不省事,她⾝为长媳有万般难处。偏偏娘家长兄又娶了这么个不登对的夫人,夫家明里暗里多少嘀咕嘲讽,便是吃饭菜淡了些,都会叫人打趣“大嫂当家也太节俭了,不如跟你娘家嫂子家要些盐回来”然后狠狠笑上一顿。她素来心⾼气傲,不愿解释,只能強忍着赔笑脸。

  她晓得大哥为难,秦氏大嫂可怜,娘家⽗⺟也是无奈之举,便一腔无处宣怈的怨愤都扑向了⽩氏,自然,也延及了顾廷烨。

  她喉头咕咚几下,想说些什么,却未能成言,一抬头,见暗光浮动,透进车內的光已非青⽩明亮,而是一片昏⻩泛红的落⽇余晖,对面端坐的人宽额鼻,竟与记忆中那张老迈垂死的面容惊人的相似。

  “大哥…你爹过世前,一直惦记着你。”她忽然开口,眼神异常黯淡,仿佛顷刻间垂垂衰老许多,话音低哑发涩“后来,大哥已不认得人了,只不断叫人去寻你回来,别在外头风餐露宿,怕你吃苦受罪,可惜…”

  虽是如今早就知道的,再次听得这些,顾廷烨依旧心头揪紧,一阵窒息般发闷。

  “今⽇既说到这里,索把话说开了。从一开始,我就认定你娘不配做顾氏宗妇,加之后来你的所作所为,愈发觉着你也不配承袭爵位。是以,有些事我便是知道,也不曾开口。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如今…”杨姑老太太缓慢的直⽩叙述,目光紧绷的几近惨淡,其实自长兄过世后,她心中有愧,便不再踏⾜宁远侯府。

  想到这里,她忽心中起了一股傲气,昂头冷笑道“姓顾的起手不悔。我不是老四老五,一个糊涂,一个没骨头!你落魄时我不曾帮扶过,如今你飞⻩腾达了,我也不来沾你的光!你成亲我都没来,你大可当没我这个姑⺟,便是杨家有朝一⽇大难临头,我也绝不来寻你!”

  斩钉截铁的说完这些,一⾝老骨头似都散了架般,她哑着嗓子道“可灿姐儿…炜侄子是个安逸惯了的,你与她兄妹情分寥寥,她外家东昌侯府是早就不成了的。我,她的终⾝大事我不能坐视,好歹给寻个妥帖的婆家,我也算对得住大哥了。”

  “待你妹子的亲事落定,我便不再登顾家的门;你放心,也叫你媳妇放心,我不会再来摆姑⺟的谱。”杨姑老太太咬牙说完这些,顿了顿,低声道“…韩家的亲事若不成,还得去瞧瞧旁的人家,灿丫头不懂事,你能帮好歹帮些,到底是亲兄妹。”

  顾廷烨是她看大的,生骄烈,指望他以德报怨纯属做梦,不原样还回去便不错了,很难再讨得了好去,怎么可能再仗着长辈架子摆威风。这些她看的很清楚,今时早不同往⽇了。

  那⽇上门给顾廷灿说亲事,种种刁难意气,不过是惯发作,瞧见那对満滋润的小夫,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吃瘪回去后也深悔自己沉不住气,何必自取其辱。可无论怎么建设心力,一见了这个厌恶的侄子她依旧控制不住的火气上冒。

  顾廷烨静静听着,至此才忽微笑起来:“这个姑⺟不必忧心,韩家的亲事必然能成。”

  “你…怎么知道?”杨姑老太太奇道。

  “经此一闹,倘若韩家应了这亲事,两边的面子都能过去。”顾廷烨轻嘲着“七妹妹的岁数已经不起再慢慢挑拣,太夫人眼界又⾼,必不愿屈就的。”

  他轻轻掀起车帘一角,侧脸瞧了下外头天⾊“太夫人定知如何做才是最好。”

  “莫非…”杨姑老太太心头一动“这桩事是你所为。”

  顾廷烨轻瞥了她一眼,杨姑老太太被这一眼看过,无端心头发冷,手指颤了几下,却听他道:“姑⺟可觉着太夫人受了冤屈?”

  杨姑老太太沉默,的确是事实,有什么可冤屈的。

  “今⽇能把话说开了最好。”顾廷烨放下帘子,一手轻搭在小几上“自家人本无什么深仇大恨的,虽有些龃龉,也不是过不去的。待七妹妹出阁之时,还请姑⺟来吃酒才是。”

  杨姑老太太细细咀嚼,听懂话中含义,点头道:“如今你是一家之主,我省的好歹。”

  她只觉着这一⽇的劳累刺几乎能折去她十年的寿。顾廷烨今⽇的来意,她清楚的很。其实自己出嫁后已算是外家人了,他不介意多这么个亲戚,但希望少一个来咋呼惹事的姑⺟,他刚承袭爵位,就把最亲近的所有长辈轮番挤兑一遍,传出去总是不好听。

  反正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以后她少去摆长辈架子,顾廷烨也不会记着旧恨,前尘往事算是过去了;如今又拉不下脸来联络感情,罢了罢了,反正少结一个冤家总是好的。

  “时辰不早,侄子这就回去了。”顾廷烨拱手告辞。

  刚叫停了车,掀起车帘,便见车外站着两个垂泪的丫鬟和个怯生生的媳妇,正是适才扶姑老太太上车的那个,还有一个惶恐的车夫,后头随行一队勇悍矫健的骑马护卫。

  “老夫人,我,我们…”车夫和那媳妇子急着辩解。

  杨姑老太太不耐烦的挥手:“回去再说。”

  此时天⾊已暗,这条胡同里没什么人,十分安静。当头一个护卫下马,牵着一匹神骏健壮的马过来,恭敬的要将缰绳给顾廷烨,这时姑老太太忽出了声:“且慢。”

  顾廷烨略略吃惊,回头看她,又走过去几步。只听她急急道:“我知道你不待见她,在你⾝上,她的确存了不当的念头,行事也是过了。可这几十年来,她持一家老小上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你好歹瞧在你爹的份上,抬抬手罢。”

  顾廷烨失笑道:“这个,也请姑⺟放心。倘若至此为止,她不再出什么幺蛾子,我自不会和妇道人家计较个没完。可她若还不死心,那就…”他毫无笑意的笑了两声。

  姑老太太颓然,她自己也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內宅中的弯弯绕清楚的很,小秦氏是个聪明人,于那些无关紧要的亲眷,自是最慈和不过的一个人,可对于挡着她道儿的,下起手来也是不遗余力的。终归是多年姑嫂情分,怎么也算替她说过话了。

  她低声道:“你能这般想,最好不过的了。”

  “姑⺟放心。那点子针头线脑的恩怨,也值得我费功夫!”顾廷烨看姑老太太一脸忧心,冷笑着走开,利落的翻⾝上马“大丈夫岂能只凭祖荫,靠自己能耐建功立业才是征途!说到底,倘若三弟有大出息,她在顾家便是铁打的江山!”

  话音犹落,便听策马扬鞭声,随着马蹄打在青石板上的清脆响亮,便如疾风驶过,一行健儿片刻便在胡同深处不见了人影。姑老太太眼看他们离去,独坐车內,心中思绪翻涌。

  …

  围边以海棠花开雕绘的精致小圆桌上早已摆好了两幅碗筷碟盏,明兰手持一卷‘金⽟奴打薄情郞’的喜笑话本子倚靠在里屋的美人塌上,读的津津有味。丹橘从外头进来,轻声报道:“夫人可要摆饭菜了?”明兰腾出一只手来摇了摇:“不,侯爷还未回呢。”

  丹橘劝道:“也不知侯爷甚么时候回府,夫人如今是双⾝子,不若先用些?”

  明兰依旧竖着书卷,头也不抬的打趣道:“我的好姑娘,今儿一天你夫人我已吃了五顿了,便是喂猪也该歇口气。”

  小桃正一手握着包了锦棉把手的紫铜钳子,一手举着镶冻榴花石的炉头网罩隔着碳气,轻轻拨着炭火,听了这话扑哧就笑了出来。丹橘⽩了她一眼,上前一步从明兰手中拿过一只小小的⽩⽟手炉,走到小桃⾝旁去加新炭火,刚钳了两块小小的银丝炭,门口帘子轻轻掀开,崔妈妈端着个小茶盘进来。

  崔妈妈走到明兰跟前道:“要等侯爷也无妨,先把这吃了,一点不撑肚子,不碍着待会儿用饭。”小茶盘上是一盏冒着热气的暖盅,掀开盖子,一股浓郁的啂味果香扑鼻而来,极是人。这蛋羹是拿新鲜牛羊调⼊一点蛋⻩汁,打些苹果泥进去,放少许碾碎了的琥珀⾊桂圆粒做点缀,蒸蒸透了才好吃。

  “这是今儿庄上里新送来的,刚下来两个时辰就送到府里了,新鲜的很,趁热赶紧吃了。”崔妈妈不由分手,夺过明兰手中的书卷,往她手里塞进一把羹匙,脸上的皱纹褶子里还挂着寒风气。蛋羹美味可口,外加崔妈妈如铁金刚般站在⾝旁虎视眈眈,尽管半点不饿,明兰也只得吃起来。

  崔妈妈见她吃的香甜,寡淡的脸上也浮出笑意,忍不住唠叨了两句:“趁夫人这会儿还没害口,多吃些。当初老太太有⾝孕那会儿,见什么吐什么…”她忽住了口,盛老太太那个早夭的孩儿是个伤心的噤忌,谁也不敢提的。

  她原本就长于服侍和调理,当初能把跟只小猫崽子似的明兰养的又肥壮又⽩胖,自是有两把刷子,羹只有掌心那么点多,明兰很快便用完了。

  崔妈妈看了眼两个丫头,道:“还有些多的,我给你们留了,放在灶上热着呢,去取来吃吧。”小桃早就肚里馋虫叫了,闻言便⾼⾼兴兴的端着空盏出去了。

  丹橘乖觉,知道崔妈妈是私下有话要与明兰说,便把⽩⽟手炉塞回到明兰手中,然后放下厚厚的棉帘子,又关上一扇门,自己到外屋守着去。小桃已走到门边,见此情形有些不好意思,便凑到丹橘耳边道:“好姐姐,我给你端过来吃罢。”

  “小蹄子,算你有良心。”丹橘笑着戳了一指头在她脑门上。

  屋里——“夫人…”崔妈妈不善言辞,说了这两个字就不知如何接下去。

  明兰听得她声音中有异,微笑着等下文:“妈妈,您说。”

  崔妈妈鼓起一口气道:“夫人,我听说三太太又给个丫头开了脸,叫服侍三老爷的。”

  明兰微惊:“我记得弟妹刚有⾝孕那会儿,已开脸了个丫头了。”何况顾廷炜又不是没有通房妾室,不至于老婆一‮孕怀‬就没女人可睡。

  崔妈妈神⾊有些几分不屑,但还是道:“就是个那个丫头,说是⾝子不好,不好服侍了,三太太便又送了个新的过去。”

  “⾝子不好?”明兰奇道,难道三太太因妒生恨,下毒手了?

  崔妈妈无奈的咂巴了下嘴,庒低声音道:“听说是有⾝孕了。”

  明兰愣了愣,哦了一声。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屋里静悄,过了半响,明兰低声道:“我知道妈妈的意思。”

  崔妈妈也是万分为难,自己养大的孩子如何舍得受委屈,可却也没法子,她坐到明兰⾝边,握着她的手,艰难道:“夫人,如今你⾝子不方便,与其将来有个不知底的上来,还不如叫个可靠老实的去服侍侯爷”

  明兰心里苦笑,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崔妈妈见明兰不说话,以为她心里过不去:“夫人,我晓得你心里不痛快,可这也没法子。”想起老太太当年就因纳小之事和盛老太爷屡次争执,最终闹得夫不和,她忧心道“这些年来我瞧了,这几个丫头都是好的,小桃老实,丹橘忠心,绿枝虽嘴巴利了些,却也是实在人,不如…”

  明兰缓缓摇着头,叹道:“妈妈你是盛家的老人了,你可还记得六弟弟的生⺟香姨娘?”

  崔妈妈冷不防明兰会忽然提起这个,一时茫然,明兰补充道:“香姨娘以前就是太太的贴⾝丫头,自小陪大,我听说主仆俩以前好的跟姐妹似的。可是后来呢…香姨娘开脸后,太太就开始忌着她,两人也生分了。过了多年,香姨娘生下了六弟弟后,那点子情分早没了。”

  “谁说不是。”崔妈妈叹气道“也是香姨娘能忍,无论吃穿用度有多亏待,从不抱怨半句,在人前只说太太的好,连着六少爷,也不敢拿半分主子款儿,太太这才容下了他们⺟子。”

  明兰点点头,香姨娘可说是妾室的典范了,谨慎本分,不敢起半分歪心,在盛家就是管事婆子或得脸的妈妈都比她体面些。明兰反问道:“可这能说是太太心狭隘么?女子一旦有了自己的骨⾁,那就不好说了…”

  崔妈妈噎住了,这话倒也实在。若生了女儿还好,一个庶女翻不出浪来,妾室还能安分些,若是个儿子…谁不想儿子能有个前程,能多分些家产。

  妾和睦,异⺟兄弟一堂和气的,毕竟是少数。

  明兰缓缓道:“用得着的时候,叫她们去做小,没用时便防着忌着。她们若自己起意也就罢了,不然…这般拿她们当物件使,我做不来。大约是我没有容人之量吧,没法子真拿小的们当姐妹待。”古代教育于姚依依不过是个⽪囊。

  “夫人说的什么话,这世上有几个能拿小星儿当姐妹的,可是,那…该怎么办?”崔妈妈口拙,已经没词了。

  “总有法子的。”明兰笑了笑,不多说。这个时代的男人想偷腥,简直太没难度了,反是抵抗莺莺燕燕们的‮引勾‬倒需要绝大毅力,她就别上赶着给自己找恶心了,顺其自然就好。

  这时外头丹橘⾼声报道:“侯爷回来了。”

  明兰微微醒神,只见顾廷烨大步流星的从外头走进来,崔妈妈忙警觉过来,恭敬的站起⾝,向他请了个安,然后退了出去,明兰想起⾝替他宽⾐,却叫他一下抱了起来,两人半靠半坐地倚在榻首。

  顾廷烨闻得明兰⾝上弥漫着果味的香,便在她脸上脖间嗅了一气:“什么味儿。”明兰叫他的胡茬扎得发庠,娇笑着:“刚用了些点心,你若喜,不如尝尝?”顾廷烨摇‮头摇‬,其实他不喜甜食,不过是明兰的⾝上的跟羔子似的,香噴噴的极好闻。

  “你跟姑⺟把话都说清了?”明兰用力扳正在自己脖子上亲的脑袋。

  顾廷烨含糊的哼了一声,明兰不明⽩他的意思,又了问了一句:“你不会撺掇人带着杨家表兄弟去喝花酒吧?”顾廷烨大手抚上她的‮腹小‬,不情愿道:“当是给这小兔崽子积德了。”

  明兰很想回上一句‘你儿子是小兔崽子,那你自己岂非兔子’,不过姑老太太以后不会来找茬了,终归是件好事,当下笑眯眯的不回嘴了。

  “不过,”顾廷烨犹豫道“你如今有了⾝孕,倘若那边撂了挑子,这偌大的一家子,你该怎么…?不若,缓一缓。”

  明兰想了想,对着他的脸,认真道:“你觉着,我可是那种会鞠躬尽瘁呕心沥⾎之人?”

  诸葛亮要是能活到乾隆那个岁数,天下没准就姓刘了,司马懿那⾝板哪熬得过他,⾝体好,才能继续嘛。

  顾廷烨也认真想了想:“绝对不是。”

  回答太利索了,某人有些不慡。

  明兰其实并不很担心,如今她怀着⾝孕,把侯府管好了属于超常发挥,没管好也是情理之中,如果有个什么埋怨,她就去外头哭诉太夫人故意欺负她,早不权晚不权,偏偏她一有⾝孕就还了,多好的借口呀。

  因庄上里送来的有多,放久了也不新鲜,葛婆子做了些酥酪和蛋酥⽪点心,明兰吩咐送去各处尝尝,蔻香苑也分到了些。

  “嗯,这卷子真香,还热乎乎的呢,许是刚下灶的,姐姐您尝尝。”秋娘嘴里咬了一口,只觉得齿颊留香,赞道“味儿这么浓香,也不知放了多少新鲜。”

  巩红绡抚弄着绣在袖子上的一丛绿蕊杏⻩的腊梅:“这是给蓉姐儿的罢,咱们哪有这福气。若叫夫人知道了,还当我们姐妹整⽇抠姑娘的好处呢。”

  秋娘停了手上的点心,讪讪的似有些不好意思,在她⾝后整理食盒的一个丫鬟忍不住道:“姨娘您别吓唬她了,适才我从婆子那儿接过东西时,人家说的清清楚楚,小的那食盒是给大‮姐小‬的,这盒是给您二位的。”说完这句,便气愤愤的走了,出门时还用力的甩了门帘子。

  “小莲藕说的是,夫人不会与我们计较这些的。”秋娘目送着她离去,似松了一口气。

  红绡瞥了她一眼,笑着起⾝把房门合上,转⾝道:“好姐姐,适才是我想岔了,要说以前呀,我还担忧夫人是个不好相与的,你总算还有和侯爷的几分情谊在,我却是飘零独个儿的,还不知如何叫人呢。可这些⽇子下来,夫人待我们可真是不薄呀!”

  秋娘对着烛火有些发愣,叹道:“是呀。夫人,心地极好。”

  红绡眼神闪动,坐到秋娘⾝旁,亲昵道:“我是瞧出来了,夫人是个厚道和气的,便是我们一时不慎有个行差踏错,她也从不往心里去。”

  秋娘粉面泛红,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尴尬的低下头。

  “如今,夫人有了⾝子,你可要替夫人分忧呀。”

  秋娘愣了愣:“如何分忧?”

  “你这傻子,自然是侯爷呀。”红绡笑得鬓边的珠钗不住颤“姐姐好好想想,侯爷挑剔,旁的人服侍不惯,可夫人这般情况,又不好叫她劳累。”

  能在內宅混到如今,便是再老实本分的丫头,也必有些本能的心眼,秋娘再鲁钝,也能听出红绡是不怀好意。可有时,最浅显的计谋却也是最有用的。

  想到顾廷烨⾝边没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服侍,秋娘就忍不住忧心,沉寂许久的念头又跳了出来。与其让不安分心机深的丫头寻机得了便宜,还不如是自己呢,夫人想来也能明⽩。

  红绡冷眼瞧她神⾊,知她心思已活泛起来了,当下也不多说,便慢悠悠的回自己屋了。

  秋娘心神未定的回了屋,坐在妆花镜前望着自己依旧俏丽的容貌,不由得心中澎湃,这时小莲藕端着盆热⽔进来,后头跟着个拿帕子里⾐的小丫头。

  “小莲藕,你,”秋娘咬咬嘴“明儿一早你随我去给夫人请安,你不是和院里的几个姊妹要好么,你替我打听些事儿…”

  “姑娘!”小莲藕气冲冲的打断她道“我虽命不如您金贵,但自十岁跟着您,好歹也忠心服侍了这许多年,要作死您自个儿去!别拿我做垫被罢!”

  “死丫头胡说什么呢!”秋娘被吼了个当头,拍着妆案骂了回去。

  小莲藕用力把铜盆在架子上一顿,转⾝叉道:“您别打量着夫人仁善,就吃了猪油蒙了心!瞧瞧五儿的下场,敢去书房献狐媚,叫管事狠打了一顿,腿都折了,叫挪到庄子里养伤,便是养好了怕也落个瘸子,我昨儿听说庄上的妈妈已要把她配人了!如今对面那屋消停了,您倒又要开始蹦跶了?!”

  秋娘脸⾊一阵青一阵红,手指紧紧的掐进⾐裳料子里,羞恼道:“我这什么都还没说呢!你就倒了一簸箕出来!可忘了谁是主子了!”

  “好了好了!”另一个小丫头连忙出来打圆场,一边关门,一边过来拉着秋娘的手,柔声道“好姑娘,别往心里去,莲藕姐姐的子您知道,她呀,就坏在一张嘴上,你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了,她也是为了您好!”

  秋娘略略平了些心气,那小丫头年纪虽小,但劝人倒有一手“侯爷的意思已然很清楚了,他把蓉姐儿送到您这儿,是在恩典您呢!将来您也有个依靠,所以您只管尽心照料姐儿便是。若侯爷来寻您也就罢了,可若是您尖着脑袋往侯爷⾝边凑,别说侯爷心中腻味,觉着您不知好歹,怕连府中人都要笑话您不知羞呢。”

  这番话说过,小莲藕也低声道:“姑娘,都是我的不是,我这张嘴真是祸害!我还不是怕你吃了对面那个妖精的亏,叫她‮布摆‬利用了。蓉姐儿信您,又喜您,咱们好好的,太太平平的过⽇子,比什么不好。上回夫人也说了,待蓉姐儿満了十岁,就给您抬了姨娘,若是合适,还要抬举你老子和哥哥办差呢。”

  两个丫头一个软一个硬,好说歹说,秋娘虽心有不甘,但却又瑟缩了。

  服侍秋娘就寝后,两个丫头出了门,走出十几步后才开口。

  “呼,莲藕姐姐,今⽇亏得你敢开口,不然秋姑娘又要糊涂了。”那小丫头拍着口。

  小莲藕叹气道:“唉,她其实是个聪明人,心地也不坏,就是心里放不下侯爷,老想着有老天开眼的那么一⽇。可她也不想想,过两年她都三十了,怎么跟人邀宠!这不丢人现眼么。夫人就算要给丫头开脸,⾝边那么多得力可信的不用,还偏用她不成。我随她这么多年了,也不认看她去闹笑话。”

  那小丫头恭维道:“姐姐你真好,姑娘有您在⾝边提点,真是福气,我听夫人处的姐姐说起,便是夫人也觉着您是个好的。还叫吩咐你家里,要好好给你寻门亲事呢。”

  小莲藕红了脸,啐了一口:“小孩子胡说八道!咱们才多大,就整⽇惦记着这个!”随即又叹了一声“谁也不是傻子,你⼲娘叫我们看着秋姑娘些,也是为了她好。”

  那小丫头连连点头:“对呀对呀。”

  小莲藕冷冷笑道:“其实夫人想发落秋姑娘,还不如看着她惹事,一回结果了呢,不过是瞧着她好歹有些苦劳,不忍心罢了。说起来,萱瑞堂那位主子就最擅这手!”

  萱瑞堂,位于宁远侯府主院正堂的最正中。

  此时,刚刚⼊夜,太夫人心绪不佳,怒气一波一波的往口涌,保养得当的手几乎把茶盅捏碎,下午叫杨姑老太太挤兑了一番,还没想出对策,晚上又来了这么一出。

  一旁的朱氏吃力的扶着肚子,微笑道:“娘,您别气,伤了⾝子就是儿媳的罪过了。三爷子息繁茂是好事,我已拨了婆子丫鬟起照料欣儿,想来无碍的。”

  太夫人重重的一拍手掌,对着下头跪着的顾廷炜骂道:“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读书不成,习武不能,只会捣鼓这些零狗碎的勾当!这么贤惠的媳妇,你就这么伤她的心?!叫我怎么去见她爹!”

  顾廷炜跪得膝盖发疼,却不敢应声,朱氏只好帮着劝说:“娘,您别怪三爷了。要说欣儿聪明乖巧,我瞧了也喜,将来生了孩儿,也是贤哥儿的臂膀不是。”

  “乖什么乖!”太夫人骂道“这小狐狸精心机深重,我明明跟汤药婆子吩咐清楚的,她居然敢偷偷倒了药。便是想多要些子孙,也不要这下货的种!快,去叫人来,把那捆了,送到庄子上去再灌药,别脏了侯府的地!”

  “娘!”顾廷炜面有不忍“欣儿一个弱女子,这么‮腾折‬别说是孩子,便是命怕也…”

  “你闭嘴!你敢忤逆!”太夫人厉⾊质问,顾廷烨素来孝顺,只能忍下了。

  太夫人转头拉着朱氏的手,慈爱道:“好孩子,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不敢委屈了你!”

  朱氏又是羞惭又是感动:“娘,这妥当么?”

  “这事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分寸。”太夫人断然道“你⾝子重,赶紧回去歇着,我还要教训教训这臭小子!”

  朱氏应了声,斜斜靠着丫鬟慢慢出去了。

  顾廷炜看着朱氏出门后,门口的厚帘子被缓缓放下,才低声道:“娘,您真的要处置欣儿?她不是您赏给儿子的么。”

  太夫人慢慢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起来吧,你个糊涂东西!那个蠢丫头,成事不⾜败事有余,对我的话也敢违。今天她敢仗着在我跟前有几分体面做出这等事来,他⽇就敢踩到主⺟头上去!死了也不⾜为惜。”

  顾廷炜脑子有些发昏,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可是…欣儿她…”

  “不许再提她了!”太夫人愠怒,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又不免心软,缓声道“你还不知我的苦心么,如今都是什么时候了,正是要倚仗承平伯府的时候。你岳⽗就这么一个闺女,你,你…成了,说些旁的罢。你以前那差事不好回去再做了,我…”

  顾廷炜耷着脑袋,没精打采,听到这话才抬头道:“娘,这事您别心了,二哥已给我谋了个新差事,这阵子五城兵马司正好有个缺。”

  太夫人愣了一愣,顾廷炜连忙道:“要说兵马司可比营卫噤卫的差事肥多了。”

  过了好半会儿,太夫人才缓缓道:“你二哥素有能耐。”

  “二嫂的大姐夫,就是忠勤伯府的袁家二爷,如今正领着一城的统管呢,听说是位极慡快豪气的大哥,我倒想结识结识。”

  “你二嫂也是有能耐的。”

  太夫人放开紧握着扶手的手指,保养得体的面庞,看似便如四十好许的妇人,可眼角的皱纹却遮掩不住,细细的纹路,层叠错好似一张周密的蛛网。

  她露出一种耐人的微笑“想来侯府在她手里,定能一切妥当。”

  …

  夜来风急,窗格发出轻响,厚实精致的纸缎扑扑轻鼓,好似一只不羁的蛾子拍动薄翼,急挣脫黑夜的束缚,不顾脆弱的⾝躯想要振翅离去。明兰披散着半漉的头发,坐在温暖的熏笼前,一手支在案几上,侧耳倾听着这奇异美妙的声响。

  “夫人,侯爷差人来说,他和公孙先生议事怕要晚了,叫您先睡呢。”丹橘轻手轻脚的进来,手上拿着条⼲燥柔软的⽑巾子,慢慢帮明兰着头发。

  明兰点点头,依旧默然无声,丹橘奇道:“夫人在想什么呢。”

  “听外头风声,似是要下雨了。”

  丹橘笑道:“是呀,这段⽇子,下一阵雨,便愈发寒些。”

  “蛇虫鼠蚁怕要出洞了。”

  明兰望着暖炉周围略略变形的光线,浅浅微笑。有些事,不会因为你惧怕它,它就不会到来,也别妄图跟它讲和,兴许人家不收战俘呢。

  七⽇后,太夫人将祖产田契一应清单付于顾廷烨,并请顾氏耆老列席清点;半月后,公主府请了保媒来侯府下小定。

  作者有话要说:

  菗的太销【和】魂了,昨晚死也上不去,索又修改了一遍,还是胖胖的章节写起来愉快哦。  wWW.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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