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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短篇文学 > 暗香扑鼻文集 作者:暗香扑鼻 | 书号:904 时间:2016/9/23 字数:224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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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子的老婆早晨到峒峪湾去锄草,走到苞⾕地里一看,顿时傻了眼。前天还长得蓬蓬,看着就让人喜爱的一块绿油油的苞⾕苗,一下子不见了——全都被口牲
蹋糟得一塌糊涂。吃的吃,踩得踩,一片狼籍,除在地角坡边还残留几株弱苗外,几乎成了一块光地。其惨状,真是目不忍睹。明年的生产成本,一家人的经济开销,全都指望着这块苞⾕啊!可现在却一下子打了⽔漂。看着、看着,伤心的泪,只象断了线的珍珠,涔涔地直往下落。 伤心一阵之后,她便扯开喉咙,对着山下骂起了大街:是那个喂口牲的,不好好地看管,吃了俺的苞⾕,祖宗十八代都要背时的…没有好下场的… 在农村象这种漫无目的的骂街,经常发生。家里的仔丢失了,下的蛋被别人顺手捡走了,又不知道是谁,只好骂一通,虽然也知道没一点用,不会解决什么问题,但为了怈怈火,散散心里的恶气,骂出来总比窝在心里头痛快。同时也是对那些心里有愧的人一个警示,让她们听了心里也难受难受。 骂过之后,她又蹲下来,仔细地查看起留在地上的那些牛脚印。脚印还十分新鲜,不用说,事情肯定就发生在昨天。她怨自己昨天怎么就不上地里来看看呢?昨天她扯了一天的猪草,也是该背时,鬼使神差,扯猪草都没朝这方来,而是上了岩垴坝。苗都没了,还锄个庇的草哇。她急忙赶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丈夫⻩狗子。⻩狗子一听,愣了好半天,缓过神来后才问,那你怎么不问问茂桐树呢?他所说的茂桐树就住在峒峪湾,隔他的苞⾕地不远,打他家门前经过的那条路,就是去自己苞⾕地的必经之路。他的脚有残疾,几年前他就没下地⼲活了,一年四季都在家,是谁家的口牲,他肯定知道。 老婆说问过了,他说他没看见。⻩狗子说,庇话,他是不肯讲。他知道茂桐树是个树叶子掉下来都怕打破脑壳的一个人,为别人的事他才不会挖迟角田埂哩!要想从他嘴里套出话来,还得想个法子。 ⻩狗子是个急子,心里装不得事,尤其是发生了象这种“烧仓屋”的事,心里更是着急。一听完,就马上要去峒峪湾,找茂桐树“审经”好查个⽔落石出。他从头上取几⽪叶子烟揣进兜里,又咕咕咕地灌了一肚子冷⽔便出了门。刚穿过两条田埂,走到岩屋口转角边,恰好与茂桐树碰了个正着。他大喜,真是说曹曹就到,得到全不费功夫。⻩狗子一把拽住茂桐树的胳膊,也没说拽他做什么,不由分说地就把他拉进屋里。之后便吩咐老婆赶快炒几个菜,再弄一盘花生米来,他又进里屋把刚刚才出窝的一坛米酒往桌上一蹾,笑着说,茂哥,咱哥俩好久没一起喝酒了,酒虫子都快把肚子钻穿了,今⽇个咱丢千工也得喂喂酒虫子。 茂桐树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好贪几杯,并一喝就找不到北,管不住自己的嘴,连自己老婆偷人的事都会搬出来跟别人讲。为这⽑病,年轻时他老婆没少和他吵嘴,还闹过离婚,但生成的鼻子长成的眉,都是六十好几的人了,哪还改得掉。吵归吵,闹归闹,但他只要一看到酒,心里就犯庠庠,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一听⻩狗子说是要喊他喝酒,又闻到了一股酒香,心里早就流出八丈长的涎⽔,虽在嘴上说有事,没时间,不喝。假装推辞忸怩了一番,其实喉咙里已伸出了猫爪子,庇股早坐上桌边的板凳。 果不其然,几口猫尿下肚,茂桐树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还没等⻩狗子问他,自个儿就把话题引出来,主动说开了。你家的苞⾕苗是那个家里口牲 蹋糟的,我知道,但我不能跟你说,你惹不起人家… 既然话已说到正题上了,当然也就不用前面的那些过场了,⻩狗子正求之不得。你看我是惹人家的人吗?⻩狗子瞟了茂桐树一眼,往他还没喝完的酒盅里倒満酒,又说,茂哥,话可不能说个半截呀!这人死也要死个明⽩,总不能死后还当个糊涂鬼吧! 茂桐树嚼了几个颗花生米,又呷了一口酒,胆子好象大了起来,说话时陡然间也长出了几分豪气。我说是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不然就是烂在我肚子里我也不会说。 答应,二十个条件都答应,⻩狗子知道他开始讲酒话了,赶忙往茂桐树碗里夹了一块煎蛋,端起酒杯又给他敬了一杯,加了一把火。 茂桐树抹了一下下巴,装出一副长者的样子,以一种上司教育下属的口气说道,一、你得替我保密,到哪都不能说是我说的;二、你不得去和人家⼲仗,⼲仗,你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 我知道,我知道。⻩狗子头点想象小啄米似的,恨不得拿出一把钩子,把他嘴里的话,一下子全钩出来。 是朱疤子家那头大⽔牯吃的,昨天我看他老婆从你地里把牛牵出来时,打我门前过,慌慌张张,还摔了一个跟头。 ⻩狗子听后,心里一凉。人称朱疤子的朱克祥,的确是个不好惹的角⾊,在村里可以说他是地方一霸。他占他有个哥在县里当局长,后台硬,自己又长得圆膀阔,门⾼树大,有一把蛮力,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就连村⼲部也惧他几分。可是,这是四五亩地的庄稼呀!难道就因为他跋扈不好惹,这样⽩⽩的损失了不成?苗子已经长过了膝,开始要拔节了,重新把地翻过来补种已过了季节,补栽吧,倒是还赶趟。可到哪去弄这么多的苗子呢?⻩狗子心里摆开了擂台,不知到底该怎么办?又一想,他朱疤子虽然蛮横,但他的口牲 蹋糟了人家的庄稼,难道他还有理不成?不管怎么说,都得找他讨个说法,不然就这样隐销了,他会得寸进尺,更加得势,以后他要是爬到你脖子上拉屎,还要喊你给他搬凳子哩! 茂桐树见⻩狗子半天没作声了,拿筷子磕了一下他的杯子,走呀!怎么不走了。⻩狗子回过神来,说了几句感谢茂桐树的话,又端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就再也没心思继续喝下去了。他在心里盘算着,看到底如何去找朱疤子。茂桐树见他又走了神,自己一个人喝也渐渐淡了趣兴,只得放下酒杯,一瘸一拐、晃晃悠悠地回家去了。 ⻩狗子来到朱克祥家时,朱克祥正在逗他养的那只八哥,教它说话。⻩狗子来到他⾝边,他象没看见似的,那副悠闲自乐的样子,好象什么事都没发生,⻩狗子看了,气就不打一处来,但他还是強按着,很客气地叫了一声克祥,逗八哥呢。朱克祥没理他,他又说,你家口牲把我峒峪湾那块苞⾕吃了,咱们去现场看看。 朱疤子把眼珠子对他一翻,⽩了⻩狗子一眼,没好气地说,我家口牲把你家苞⾕吃了,是你捉到的,还是看到的?你凭什么说是我家的口牲,有证据吗? 我是没捉到,也没看到,但有人看到了。 你把话说清楚,是那个狗⽇的说的,他是什么时候看到的?他敢站出来当面对质吗?朱疤子敞开了大嗓门,近乎吼叫般地质问着⻩狗子。 ⻩狗子是答应过茂桐树的。不把他供出来,为人就得讲义气守信用,再说,茂桐树一个残疾人,朱疤子要是知道是他度的祸,还不剥他的⽪呀!于是,他又说,这人我不能说,但是你家的口牲是肯定的,不信就把你的牛牵着,咱们到地里去对对脚迹。 ⻩狗子,你真是条癫狗,怎么见人就咬哇。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家的口牲?朱疤子用手指着⻩狗子的鼻子尖,恨不得要一口把他生呑下去。老子没时间陪你罗嗦,你有本事就把证人叫来。 ⻩狗子一听,也不由地火冒三丈。简直是欺人太甚,论年龄自己要比你大,论辈份你也得叫自己一声叔,你朱疤子也太不讲理了,好象是人家在栽脏冤枉你,好话没一句,还出口伤人。虽然⻩狗子平时是个和事佬,三岁小孩都不轻易得罪的,但他毕竟也有脸面,也有尊严,也有犯倔的时候,兔子急了还咬人呀!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也愤愤然地说,朱疤子你说怎么办,到底赔是不赔?要不然老子把你的庄稼也毁了。 你敢。朱疤子在村里,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你要想赔,就把你的姑娘叫过来老子今晚就陪。 ⻩狗子眼里冒出了火,气得说不出话来,顿时杀人的心思也有了。他顺手抄起一木,冲上去就要和朱疤子拼命,朱疤子见势不妙,也急忙从门后取出一刚钎,⾼⾼地扬起,只等⻩狗子过来,就要往他头上砸下去。幸好,⻩狗子的老婆听到了吵闹声,马上赶了过来,一把拽住⻩狗子,把他拉了回去,才制住了一场流⾎。 ⻩狗子回到家越想越气,从刀架上取下一把杉刀,又要出门。老婆见状,忙拦住他,问,你要上哪去?⻩狗子把牙咬得喀嚓喀嚓地直响,老子上骡子山,把他朱疤子的苞⾕也毁了。 老婆又一把把⻩狗子推进屋里,说,你去找死呀!班房里是不是有人在等你。你也不想想,你毁了他的庄稼,他能放过你吗?他口牲吃你的庄稼,你只是听人家说的,又拿不出什么证据,他可以抵赖不承认。你去毁人家的庄稼,可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到时你不敢说半个不字,赖都没法赖。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咱的庄稼就让那狗⽇的⽩⽩蹋糟了?更可恨的是那狗⽇的态度,好象他家口牲是应该蹋糟的。⻩狗子气呼呼地说。 去找唐记书,他是记书又是村长,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得出来管管。老婆给⻩狗子提了个醒,⻩狗子想了想后说,那好吧!事已至此,也只好这样了。 从內心里讲,⻩狗子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想让这事惊动村⼲部,搞得満村风雨,沸沸扬扬,口牲 蹋糟庄稼是常有的事,谁个又没有偶尔疏忽失手的时候呢!如果刚才朱疤子态度好一点,说几句服软的话,他本就没打算要他赔,最多让他弄点苗苗补补,再施点肥也就算了,可朱疤子磨子不认凿,老虎的庇股摸不得,做贼的比抓贼的还要凶,这换了谁又不生气呢。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他⻩狗子在村里算不得个人物,也算得个老把式吧!这口气他当然得争回来。 ⻩狗子来到村支书唐刚宝家,唐支书正要出门,碰巧被⻩狗子堵在他家小院的门口。唐支书问⻩狗子找他有什么事,⻩狗子见他急匆匆的样子,说找他是有事,但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要他进屋后再说。唐支书正犹豫不决,他老婆走出来,催促丈夫说,覃乡长都来好几次电话催了,还不快些走,磨蹭些什么呀! 唐支书见子帮他解了围,有了借口,侧过⾝子,趁机逃出门外,回头对⻩狗子说,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支书走了,支书的老婆也转⾝进了屋,把⻩狗子一个人晾在小院门口,他只得退出门来,往回走。 路上,⻩狗子想:唐刚宝是只爱吃腥的猫,特别是他的老婆,对人总是一张牛⾁脸,装出一副不理不睬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那德,象是借她米还她糠似的,不就是看俺今天是空脚两手进来的吗,就连门都不让进。看来要让他帮着说句公道话,还得要先给他洒点味,要不然他来个一推六二五,不给你一个好脸⾊看,你也拿他没办法。如今的⼲部都是皇上,必须时时都得将就。过去有三包合同款要,有农业税要,上头有任务庒着,他催粮收款一年还得上你家一两次,现在这些任务都没了,他可以不找你,你有事了就得上他家去求他,两手空空,只会红口⽩牙満嘴跑⾆头,他能喜吗?什么为民人服务呀!为老百姓办事呀!那都是说得香口的,谁见他们真这么做过。前年杨岩匠的房屋被洪⽔冲垮了,找他们批个屋场,从村里跑到乡,乡里跑到县,前后跑了一年多,一家人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住了快两年,听说还是省里来了个大⼲部检查工作,才给解决的!那还是遭了灾,特殊情况,不然还真不知要拖到那个猴年马月呢! 回到家他和老婆一商量,决定把前几天刚打回来的那两只野兔带上,又在笼里捉了一只大公,当晚,夫俩一起来到唐支书家。 唐支书老婆见他们手上拎着东西进来,脸上那层冷冷的冰霜不见了,立刻出现了悦⾊,连忙让坐沏茶,支书还破例地扔给⻩狗子一支带咀的香烟,说,有什么事,说呗。又不是到别人家屋里,还带什么东西哟。 ⻩狗子便把朱疤子的口牲 蹋糟他苞⾕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支书听后,问一句,都有谁看到了?⻩狗子尴尬地一笑说,看是有人看到了,但这个人我答应了人家,还不能说…,不过,地里到处都是踩的牛蹄子印,可以去对脚迹呀!支书沉昑了一阵后说,那好吧,我明天去找找朱疤子,有了结果就告诉你。 ⻩狗子两口子见支书没多问什么,就痛快地答应了,心里别提有多⾼兴,大有秦香莲遇到了包青天的那种感觉,除了动还是动,还真不知说些什么样的感谢话才好。 三天来,⻩狗子一直都是在喜悦中度过的。他想,早知这样,自个儿何必去找朱疤子,受他的那一肚子气。关键时刻老婆还真有主见,看来以后不能小瞧她了。 可是,时间过去了三天,唐支书没来告诉他结果,这时他心里有些着急起来,觉得不能再等了,晚上得上躺支书家去问问。也许是他工作忙,没有时间上俺家来。⻩狗子仍然朝着好的方面想。他觉得自己占着理,事情的走势也应该要朝这个方向发展。 中午时分,⻩狗子从地里回来,正碰上支书从朱疤子家出来,走路有些把不准方向,摇摇晃晃,显然是喝多了。⻩狗子急忙走过去,扶了一下他那摇晃的⾝子,也顺便问了一句自己的那事,唐支书,朱疤子他承认了?唐支书翻了翻他那对红红的眼球,向⻩狗子覷了一眼,竟有些口吃,没…没…你晚上来…我再给你…你…细…说… 晚上,⻩狗子把筷子一丢,就来到支书家。支书的酒已醒,说话口齿也伶俐起来。他装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说,这事难办啊!俗话说捉贼拿脏,捉奷捉双,你一没人证,二没物证,听来的只是个飞信,人家一口咬住不承认,我总不能牛不吃⽔強按头,迫人家吧!咱们当导领的又不是神仙,我看这事,是不是你自己想想办法,采取点补救措施,还来得及。 ⻩狗子一听,就象头给泼上了一瓢冷⽔,浑⾝都凉透了。想不到这几天他是猴子搬北瓜⽩喜了一场。他从今天中午看见唐刚宝的那一刻起,他就感到有些不妙,知道朱疤子肯定也给了他的好处,并且比自己的重,要不然他怎么会在朱疤子家喝酒,还醉成那样?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还替朱疤子说出这种明显袒护他的话来?果然这种预感变成了现实。但仅凭这一两句话也是不能打发他⻩狗子的。你不是要证据吗,好,我有证据,你等着。⻩狗子急匆匆地赶回家,把前天在地里拾得的那截口鼻索和拴牛的钉桩,从脚下取出来,又要老婆把庒箱底的那300元钱也给他,一块揣上。他知道钱远比证据作用大。他朱疤子没理都可以收买你,我既占理又给了钱,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到了支书家,他首先将300元钱塞进支书怀里,之后把口鼻索和钉桩往他面前一搁,说,这就是证据。他朱疤子要不承认,你到他牛栏里看看,看他牛鼻子上的口鼻索是不是刚换的,再看看他拴牛的钉桩是不是也是新的?看他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不知是这300元钱发挥了作用,还是这两件证物发挥了作用,支书立刻缓和了口气,拿起这两件证物仔细地看了看后笑了笑说,这就好,有了这证据,我就好说话多了。你回去等着听消息吧! 回家的路上,⻩狗子想:你要证据,俺给了,要好处,俺也给了,现在你总该办事了吧!朦胧间,他仿佛看见朱疤子那趾⾼气扬的嚣张气焰被庒了下来,正俯首帖耳地站在支书面前,听从着他的发落。他的庄稼也得到了应有的赔偿… 头脑里的幻影成了⻩狗子的一种希望,他一直等待着,等待着希望的到来,等待幻影变成现实。时间又过了一个多星期,仍然是泥牛⼊海,残酷的现实把存留在脑海里那一丝希望撕碎,幻影成了泡影,被风一吹就带走了。⻩狗子坐不住了,只得又上支书家。这次他是两手空空,没带任何钱物——家里也确实拿不出什么象样的东西了。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也开始有了些醒悟,觉得不能老实这样捉不到蚀把米,当这冤大头。送礼收买人他⼲得过人家朱疤子吗?他径直来到支书家,刚推开客厅的门,正好碰到朱疤子从支书家出来。四目相视,都用眼光将对方扫了一遍,只见朱疤子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把⻩狗子往旁边一挤,与他檫⾝而过,还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狗子忍着没理他,照直进了支书的客厅。客厅沙发上放着一个没拆装的硬纸箱,长长的。好象是装的化气灶或是热⽔器什么的,支书的老婆见有人来了,便忙着就往房间里搬。⻩狗子早已看明⽩,心里想:这东西肯定是朱疤子刚才送来的。看来支书又被腐蚀过去了,自己的事怕又是成了气泡泡。他在心里骂了一句,狗⽇的,你就是这样为老百姓办事的。但嘴上他说的则是另一句:唐记书,我那事有结果了吗?你不是说… 哦!我已找过朱疤子好几回了,你不是也看见了,我刚才还在找他谈你那事呢!可是他咬得铁钉子断,硬说不是他家的口牲,还赌咒发誓拍脯,叫我也没办法呀。你看这事是不是就算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关系别闹得太僵,得饶人处且饶人,对谁都好。你的损失我心里有数,以后上头下来了救济什么的,我优先考虑你一下,给你多补贴点。你看怎么样? ⻩狗子一听,不由地火起,想不到苦苦地等了一个多星期的消息,等到的却是这么让人伤心的一句话,气得他眉⽑都直立了起来,脸涨成了一只紫茄子。心里一急,脑子变成一片空⽩,肚子里想的那些杂碎也一不留神地从嘴里溜了出来:你是不是拿了朱疤子的好处,堵住了嘴,才不敢说直话的?你是导领,办事可要讲一个公道啊! 唐支书一听,火了,把桌子一拍,胡说,你⾎口噴人。我什么时候拿过朱疤子的好处,是你看到的?难道说,你的事没达到你的満意就是不讲公道!既然你这么说,你的事我不管了,你找讲公道的人去吧! 支书的老婆马上从房间里走出来,也帮腔说,狗叔,说话可得凭良心,刚宝为你的事,鞋都跑烂了好几双,嘴也快磨出了⾎,到头来你还不领情,落得个费力不讨好… 夫截断老婆的话,把手一挥,不耐烦地说,你快些走吧,你的事我管不下来,你去另请⾼明吧! ⻩狗子不知道是怎么从支书家出来的,心里一个劲地骂:真是个吃私娃都不吐骨头的家伙。一个小小村官,还不如过去的衙门呢!过去的衙门还只是“衙门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没想到他倒好,不管你有理没理只管要钱,不仅要钱,而且还要看谁给的钱多,成了“墙上一蓬草,那边钱多就往那边倒。”都是什么世道啊! 回到家,老婆问他情况怎么样,有结果没有?⻩狗子没好气地说,东西都丢给狗子吃了,还能有结果。老婆又问,他不是又拿东西又收钱了吗,怎么还不给处理?⻩狗子说,人家给得多,嫌咱给得少呗。老婆听后也有些来气,真不是东西。不给东西不给办事,东西给少了也不给办事,这到底还有王法没有?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买头猪崽回来喂着呢!⻩狗子说,我去找乡府政,我就不相信共产的⼲部,全都象他唐刚宝那样。对,找乡府政,官当得越大,还越好说话。老婆很支持丈夫的想法,当然,也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没有了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也只有硬着头⽪顺着这条路一路走下去了。 村里到乡府政,是一条曲曲折折的山道,虽不算太远,但也有十几里,走路要一个多小时。自⻩狗子决定来找乡府政后,便与这条山道结下了不弃不离的关系。他仿佛是从大河里捞起来的一条鱼,被丢进一口山塘,从此便限定了它的活动范围,只能在这里游走。当然,⻩狗子对此,开始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太还躺在热烘烘的被褥里酣睡,⻩狗子就爬了起来,摸黑走了十几里的山路,赶到乡府政时,乡府政的大门才刚刚打开。刚才在来的路上他就想好了,要找就找乡里的一把手,找乡委记书,不然这个指,那个挡的,一炷香还不知要揷到谁的面前,莫再把时间给耽误了。进了乡府政,他一个人都不认识,不知道记书姓什么,叫什么,住哪儿?找个人问问吧,整个乡府政冷冷清清,每个房间的门都紧闭着,站了半天也没见一个人。他正犯愁,碰巧有个大胡子老头,挑着一担潲⽔过来,他忙上前打听。大胡子人还不错,告诉他说记书姓林,住二楼东头的第一间房。不想今天一大早就碰上了好人,是个好兆头,想必今天的运气不错,事情会办得很顺利的。⻩狗子这样想,心里也不由地涌起一丝惬意。 林记书是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虽然年纪不大,但⾝体的发展却不尽人意,过份的向横向生长,丛横之间的比例有些不太协调,显然是营养过剩的原因。早晨起来,他正对着一块镜子,梳理着他那一头乌黑的长发,见有人推门进来,他连看都没看,便问,你找谁?他知道这么一大早就有人找他,来人绝对不是他的上级,也不是他的导领,只有来找他办事的乡里百姓或来向他请示汇报工作的部下,所以,他大可不必那么热情。导领吗!就得端点架子,那才显得有风度,才不失导领的⾝份。 你是林记书吗?虽然大胡子给他讲清了林记书的房间,房间里又只有林记书一个人,但⻩狗子一看面前的后生,还这么年轻,他又有些不敢相信。心里发问:他能担得起这一万多人的担子吗!因此,他才这样问。 你找他⼲什么?林记书仍在梳着他的头发,反问了一句。这是当导领时下一种最精彩的回答,即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这样进可以攻,退可以守,是好事就承认下来,不是好事就往外一推,来个溜之大吉,走为上,岂不妙哉。看来林记书当导领也很有些年头了,才这般老道。但⻩狗子已听出来了,面前的他就是林记书,于是便把朱疤子家的口牲吃他家庄稼的事说了一遍。在说的过程中,林记书的机手响了五次铃,每次都要和对方讲上半天。林记书接电话时,他只好停下来,讲完了他又才能接着讲,就这样讲讲停停,断断续续,也不知自己到底讲没讲清楚,林记书到底听没听清楚,他心里没一点底。他真恨那些给林记书打电话的人,为什么不早不迟,偏偏要选择这个时候呢!他也希望林记书的机手这时候没有了电。当林记书接完第五个电话时,没等⻩狗子再开口,他便说,这事,你得去找管司法的老肖,叫他答复你,我这里很忙。忙,⻩狗子当然也看见了,不忙怎么一大早就有那么多的电话呢!不忙怎么连个话也难听一个囫囵的!⻩狗子本想要林记书给他一个答复的,不想还是被林记书给打发了。不过他知道下一个应该找的人了,他觉得也不是没有一点收获。他从林记书屋里出来,就去找老肖。刚走到楼道口,忽然想起还不知道老肖住哪呢?刚才怎么不顺势问问,他回头一看,林记书已关了门,不便重又去敲他的门,只得下楼去找大胡子。好不容易在猪圈里找到大胡子,他这才知道大胡子原来是乡府政临时聘请的饲养员,⾝份和他一样,也是个农民。难怪他没架子的,存在他心里的谜才开解。 大胡子告诉他,老肖住一楼九号房,可能不在家,要他去问问办公室的龙秘书。龙秘书告诉他说,老肖到城里开会去了,后天才能回来,如果要找他的话,就过两天再来。⻩狗子问清了这些情况后,便回家了。 第二天落了一场大雨,门前的小溪里还涨了⽔。⻩狗子戴着斗笠走到庄稼地里,一看,那些印在地里的牛脚痕印,正被那无情的雨⽔冲刷着,渐渐地消失不见了。他眼巴巴地看着,恨不得给地里拉上一块大雨布,把它全部都罩起来,让脚迹仍然留在地头,到时他才有话可说。可到哪去寻这么大的雨布呢!他急得仰天大喊:老天爷,你为什么就不多捱几天呢,你这是在帮恶人朱疤子呀! ⻩狗子在焦急中挨过了两天,好不容易等到了第三天,一大早他就上路了。到了乡府政他便直奔一楼九号。房门虚掩着,但室內没有人。⻩狗子推开门看了看,心想,看他的房间门都开着,想必人是在附近的,不会走得太远,便站在门口等起来。等了一会儿,还不见老肖回来,他的烟瘾犯了,便掏出烟荷包,卷了一支大喇叭叼在嘴上。他连续菗完了三支大喇叭,食堂已经敲响了吃饭的大钟,还不见老肖的影子。过道上的人来来往往,见他只象一电线杆,傻傻地立在哪儿,都不时地拿窥视的眼光对他⾝上上下扫,扫得他心里直发⽑。自己又不是来当小偷的,⼲吗要拿这样的眼光来看我呢!⼲脆推门进屋,坐下来等他,省得别人把自己当成怪物样的打量。刚落座,一想,不行,人家主人不在家,如果他房里丢了东西怎么办?那不是⻩泥巴掉进裆里,不是屎也成了屎吗!他急忙站起,从屋里走了出来。这时,他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他想,还是先填填肚子再说吧! ⻩狗子从乡府政走出来,到对面的一个小面摊上吃了一碗面又搭上两个馒头,觉得肚子里已经得到了充实,又马上回到乡府政一楼九号。屋里仍然没有人。老肖该不会唱空城计吧,⻩狗子这样想道。他准备再找大胡子问问,但转了几个圈,没有找着。他从门口走出来在院子里转悠了一阵,这时,肚子里又咕咕咕地响了起来,便向厕所走去。刚进门,突然唐刚宝从厕所里冒了出来,看见他后,问他问题处理得怎么样。他不愿答理这个两头吃的家伙,只好顺嘴一说,快了。唐刚宝对他挤挤眼,鸷地笑了笑,想说什么可没说出来,走了。⻩狗子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他从厕所里出来,刚走到过道口,就听到老肖的房间里有了说话声,他一喜:来人了。推门进屋,见屋里有两个人。正看着桌上的一份合六彩码报,互相对着码报指指点点,争论着,这个说,今晚出是肯定了,你分析这句“半夜醒来吹唢呐”不是是什么?那个说,我看要出蛇,你看这句“曲行千里快如风”不是说的是蛇吗?他们本就没发现屋里已进来了人。⻩狗子不知道哪个是老肖,又不敢随便打断他们的争论,破坏了他们的趣兴,只得静静地等他们争论的声音稍小了些,才怯生生地问,请问那位是老肖同志?一个头发有些谢顶,年龄约四十多岁,长着一对鱼泡眼的人扭过头来,反问道,你有什么事?也是这种口气,⻩狗子知道一准他就是老肖了。便自我介绍道,我是当坝村的⻩构紫,是林记书叫我来找你的。接着便将要找他解决的是什么问题,简单地说了一下。 也许是码报太昅引人了,还没等⻩狗子把话说完,老肖就截住他的话头说,你那事我知道的,唐记书已跟我说过了。不过现在还轮不到找我。你先找找小伍,要他处理,他是你们当坝村的包村⼲部。⻩狗子说,要我找你,那可是林记书说的呀!林记书刚调来,还不太了解情况。老肖见⻩狗子一脸的茫,知道他缺乏对乡府政工作程序的了解,又解释道。这是办事的程序,懂吗?好比你上楼梯,你得从下面一级一级的来,总不能下面的不上,一步就上到顶吧!老肖还比较有耐心,他怕⻩狗子不懂得什么叫程序,便给他打了这样一个既生动又形象的比喻。 ⻩狗子并不蠢,当然听明⽩了。什么程序不程序,不就是要象踢⽪球的一样,来来回回的要打几个转吗?他虽在心里这样嘀咕道,但嘴里是不能这样说的。嘴里说出的却是一句非常客气地礼貌用语,那还得⿇烦你问一句,小伍他住哪?⻩狗子昅取了上次的教训,得把小伍的住处问清楚,出门了好直接去找他,免得又要找人打听耽搁时间。二楼西头十三号。老肖头也没抬,说完这句话后,又去探讨他的码报去了。 既然已经给指出了下一个要找的对象,再赖在这里,就是影响人家的工作了,⻩狗子是个明⽩人,他知道如今当⼲部的,最怕的就是老百姓去烦他们,一烦你就会成为他们眼里的刁民。他才不愿当刁民呢!他出门后就上二楼找十三号。十三号的门是找着了,可门是紧闭着的,他一连问了好几个人,都回答说不知道,他只得又象痴婆娘等野老公一样的站在门口呆呆地傻等。一个上午过去了,连个人影也没见着,他的肚子又开始咕嘟起来,他拔下嘴上的烟卷,往地上一扔,十分沮丧地嘟囔道,娘的,⽩等了。肚子再饿也得回家,那两块钱一碗的面他吃不起了。 就这样狗子往返于这条当坝通往乡府政的山道,早去晚归或早去中归,一连十几个⽇子,不是说小伍开会去了就是不在家,总是照不着面。⻩狗子感到奇怪了,是不是小伍故意躲着自己呢?又仔细地想了想,应该是不会的,自己还没找过他呀!那天,他经过了一番仔细地打听后,确定小伍这几天的确在乡府政,翌⽇,他便赶了个透早,到乡府政时天才⿇⿇亮,大门还没开。他见天还早,就去镇上铁匠铺打个门环。老婆在他面前唠叨过好多次了,他总是忘记。铁匠铺的老孙头是⻩狗子的老人,一见面他就催着老孙头要快点,打完了他还要到乡府政找人。老孙头一边说误不了,一边便拉起了风箱生炉子。没多一会儿,门环就打好了,⻩狗子拿在手里转了转,觉得太紧不大灵活,要老孙头再给整整,老孙头又放进炉膛里烧红,把眼加大了一点,重新淬了火,再丢给⻩狗子说,好了,回去打点油就活泛了。⻩狗子揣上门环马上就往乡府政赶,一口气跑到二楼十三号,一看,门又上了锁。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真是该死,打什么门环呀!他只得又去找大胡子。大胡子说,吃早饭时还见了他的,你去街上⿇将馆找找看,他喜打⿇将,想必去哪儿了。⻩狗子到街上几个⿇将馆去问,都说没有看见,最后来到一个叫旺福的⿇将馆,已有一桌散了场,他一问,有人告诉他,小伍今天赢了钱,请人上红楼斩馆子去了。⻩狗子急忙跑到红楼店酒,问乡府政的小伍是不是在这里吃饭,一个领班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说没有。他正离去,恰好同村的一个叫菊香的姑娘端一摞盘子从他⾝边过,见他问小伍,便对他偷偷地挤了挤眼,又往楼上翘了翘嘴,他一下子明⽩了。领班走后,菊香告诉他说,小伍在三楼“鸳鸯厅”包厢。⻩狗子一路狂奔,一口气跑上三楼,便逐个门逐个门的寻找门上的字。找了好一阵,终于在西头转角处看到了“鸳鸯厅”三个字,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接着,他猛地推开门,顿时一幅让他意想不到的画面跃⼊他的眼帘:只见坐在沙发上的四个男人,每个人的膝盖上都坐着一个姑娘,或搂或抱,有的正在吻亲,有的正的挲摩…他大吃一惊,就象闯进了青楼里的一间蔵舂房,他急忙掩门出来,窘得脸上仿佛刚点燃了一瓢火药的热烘烘的。这时,从房间里传出一阵詈骂声:哪来的乡巴佬,真不懂规矩。 ⻩狗子惊魂未定,只好在过道上等。几个小时过去了,里面的人一直没有出来,他又不敢冒冒失失地再去推门,心里只有⼲着急。这时一个姐小拎一暖瓶,敲门正准备进去送开⽔,⻩狗子立刻拦住姐小,要她进去后给小伍带句话,就说外面有人找他,喊他出来一下。姐小送完开⽔出来对他说,小伍叫你有事明天去他办公室,他今天没时间。没时间?你抱姐小玩⿇将有时间,办正经事就没时间了!真不是东西。他听了这话有些气,真想再次冲进去和他理论理论,可是转而一想,连小伍是谁都还不认识,就先和他闹僵了,以后还怎么找他办事。还是先忍忍吧,谁叫自己就这犯的命呢! ⻩狗子只得悻悻然地回家。老婆见他一脸的灰⾊,只象遭霜打过的芭蕉叶,知道他事情又办得不顺,只得安慰他说,求人家办事,那能那么顺利呢!想开点,别气坏了⾝子,犯不着。⻩狗子长叹一声,十分无助地说,这世界怎么就碰不见好人呢?你叫我怎么不气。老婆给他泡了一杯茶送到他手里,故意把话题叉开,说,你看咱们苗苗,这回试考又得了第一,你得奖奖她呀。苗苗是他刚上小学的孙女,才七岁,是他面前的一个开心果。他在外面无论遭多大的罪,受多大的委屈,只要开心果往他怀里一扑,几声爷爷一叫,什么烦恼都会抛到九霄云外。他还真指望着这个孙女以后有出息,为他长长脸。可惜她不是男孩,以后她不能随他姓⻩。这时苗苗把一张奖状拿到爷爷的面前,⻩狗子仔细地看了看,立刻満脸舂⾊,咧开那张掉了一颗门牙的大嘴,哈哈大笑。 第二天,⻩狗子又再次来到乡府政,这回运气不错,一来就把小伍给逮住了。他把事情的经过给小伍简单地说了一遍,之后,便着小伍要他随自己下去一趟。还好,小伍没把昨天的那件事放在心上,没见他迁怒自己,⻩狗子感到有些释怀。小伍不仅答应了处理这件事,还答应他下去调查,不过他说要过几天才有时间,这几天他走不开,要⻩狗子在家里等他。既然人家是大人大量,不计前嫌,自己也不能把人家得太急,也得体谅体谅人家。⻩狗子听后还生出几分感动来,觉得过去的那些想法太不应该了,把人看偏了。看看,乡府政的⼲部就是不一样。回家去吧! 一天、两天、三天…⻩狗子一直在家盼望着。他怕小伍来了找不到他家,他就隔一会又到村口去看看,每天到村口不知要跑多少次,他已记不清了。可是时间过去了一星期,仍不见小伍的影子,⻩狗子这才有种受骗上当的感觉,只得又去乡府政。这天他也来得特别早,到乡府政时,都还没有起,他到镇子上转了两个圈之后回来,乡府政才打开大门。他来到小伍的门前,一推,门还反锁着,他知道这小子还没起来,又不便敲门把他的好梦搅醒,只得在门口蹲下来,卷上一支大喇叭筒烟打发时间。烟雾从指间,从鼻腔里流出来,袅袅娜娜的升腾,越过他的头顶,向四周散去,最后便慢慢地逃匿无踪了。他透过这层烟雾想,自己就象这一缕缕的烟雾,开始还有形,看得见,但到了后来却越来越淡了,渐渐地消失不见了。现在找人说句公道话怎么就这么难呢?事情已经发生一个多月了,乡府政的路也是自己跑大了,可到现在仍然是不见一点眉目。难道说是自己错了?错又错在哪呢?是自己不该在地里种庄稼,还是没有守好地里的庄稼?他真搞不明⽩。烟蒂烧到了他的手指,他一阵挛痉,才甩掉沾在指上的烟头。 门终于打开了,小伍拎着桶去洗漱,被⻩狗子堵在了门口,小伍要给他解释,⻩狗子没心思听小伍的解释,说今天你一定得跟我走一趟,不然我就不走了。小伍说,那你总得让我先洗洗脸吧。小伍总算是应承了,⻩狗子有些奋兴。趁小伍去洗漱的时候,⻩狗子对他脏兮兮的房间瞧了瞧,有些看不过意,便拿起放在门后的扫把,替他把房间细细地扫了一遍。 两人正准备上路,刚出门,乡里何副记书又把小伍叫住了,要他等一下,说有个什么表要他先填一填。小伍对⻩狗子说,那你就先走吧!我填完表就来,在后面赶你。⻩狗子想,都出了门的人,想必不会有假吧!便真的自个儿先走了。走了一阵,他才发觉不对。都过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见小伍来呢!他骂自己真是猪脑壳一个,实在是蠢到了家。他们这些当⼲部说的话,有几句是真的,能信吗!唐刚宝的话信得吗?小伍的话信得吗?要是信得的话,这秃子头上的跳蚤明摆着的一点事,怎么会拖到今天还没解决呢!他立刻调转头往回走,果不其然,在路上没有碰到小伍。他来到小伍的门口,一看,门仍然锁着人却没在屋,又去找何副记书问,何副记书说,他不是赶你去了吗?他一拍脑门,知道又上当了。就这么一会儿,想必也不会走得太远的,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狗子只得又上⿇将馆去找。街上十几家⿇将馆全找了个遍,都说没看到小伍。小小镇子就这么大一块地盘,他到底上哪去了呢?他不相信他真有上天⼊地的本领,会在这块地面上消失。⻩狗子决定扩大寻找的范围,什么美容美发店、店酒、网吧、录相厅都得去找,他要把自己变成一把篦子,篦也要把小伍从头发丛里篦出来。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他从一个老者口中得知,小伍在农机站和人正在下象棋。⻩狗子听了,快要绝望的脸上又才有了一丝生气。他怕小伍又走掉了,便火急火燎地赶到农机站,果然小伍与一位老同志正在对弈。⻩狗子一见,就象看到了久别的亲人,正要大声喊,⾝旁的人把他拉了一把,他言又止,只得也凑过来,静静地站在旁边看棋。两人的棋局已进⼊⽩热化阶段,难解难分。老同志持黑子连环马正要卧槽将军菗吃红车,而持红子的小伍,这时若想救红车,就只有撤红炮拐马腿,敞开大门让出中路,把自己变成一种守势,这样就很难再组织进攻了,也许要不了几个回合就会落败;如果不去救红车,仍然炮五进四,吃掉黑方的一个中卒将军,让自己的当头炮给对方造成暂时的庒力,虽然眼下占先还是攻势,但要丢掉一个大子,等对方稍缓过气来,就会马上扭转局面,也不会要多久,红方就无法招架了,最终同样逃脫不了败北的下场。总之这盘棋小伍是输定了。小伍还想挽回败局,正冥思苦想着,头上已冒出大汗。⻩狗子虽不算行家,也看出了端倪,很替小伍着急,想帮他一把,但又攒不上劲。他真恨不得上前把黑方那对该死的连环马偷走,可是众目睽睽之下,那有他下手的机会呀!他也跟着急出了一⾝汗。没多一会儿。小伍便败了。 老同志问,还下吗?下,怎么不下呢!小伍已摆好了自己的棋子,拉开了一副报仇雪恨的架式。⻩狗子见他输了棋,脸上就象灌了一盆猪⾎,通红通红,知道他此时的心情不好,本不敢在这时候去烦他,但他朝头上一看,⽇头已经上了头顶,半天又过去了,他不得不⿇着胆子轻轻喊道,伍同志,天已不早了,你不是答应…小伍没好气地说,我知道,等我下完这盘棋再说。老同志对⻩狗子瞟了一眼,也劝他别着急,一盘棋不会要多久的。⻩狗子不敢再多说什么了,连忙掏出一盒⽩沙烟,陪着笑脸,给两人各装了一支,只得又蹲下来观棋。他知道这时候就是说得再多也没用,默默地等待也许更实际。但这时他心里就象有二十五只猫爪在抓挠似的,汗一阵接着一阵冒,把汗衫也透了。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暗暗地为小伍祈祷,要老天保佑,这盘棋小伍一定要赢。不知是他的祈祷灵验了,还是老同志有意放了小伍一马,这盘棋小伍真的赢了。⻩狗子急忙把小伍扶起,脸上堆満恭维,夸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小伍没来得及答话,他的机手响了。小伍接完电话后,对⻩狗子说,真对不起,今天又去不成了,县里导领要来检查工作,我得去汇报。⻩狗子一听,顿时傻了眼,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是狗咬猪尿泡,空喜了一场。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呢!但他知道,导领来检查工作是大事,就是娘老子死了也得放下,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一张刚放晴的脸又了下来。他只得和小伍另约时间,问他什么时候才能下来。小伍说,明天吧,如果明天没来,后天一准来。你也不用再来了,我来了,直接找你就是了。 ⻩狗子又被打发回了家。他也又再一次相信了小伍,在家等了他两天,两天小伍都没有来,他再一次感到被人骗的感觉是那样的不好受,他气得直骂娘。骂过之后,还得去乡府政。在等小伍的这两天时间里,他又到地里去了两趟。天已经下过好几次大雨,庄稼地里原来留下的牛蹄残踏的脚迹痕印,早已然无存,眼前只有一片野草萋萋的荒地,虽在地角坡边还残留有几株零星的苗儿,但都被那蓬的草丛欺侮成侏儒,枯⻩弱瘦,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显然已经自⾝难保,无所奉献了。⻩狗子看着看着,心里就出现一阵阵绞痛。这块地每年少说也能得三千来斤⼲籽,可今年怕是三十斤也得不了了。不行,俺遭恁大的损失,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便便宜宜了结了,乡里若是不给解决,俺就上县里,俺还就不相信,共产打下的天下,真的就没有公理了,这世界就没一个清官了。这么一想,他又多了些自信,觉得这回很有必要和朱疤子决一雌雄,掐一掐他的尖子不蒸(争)馒头也争口气。乡府政算什么,不是在你们的头上还有县管着吗!刚想到这里,他又突然想到老肖说的那个程序问题,不管怎么说,还得先让乡里处理,要找到小伍,不然就是到了县里,人家问你乡里是怎么处理的,你怎不能这样说,我没有要乡里处理吧! 当晚,天又下起了大雨,一直落到后半夜才渐渐地停下来。老天也象故意冲着他⻩狗子来的,在有意与他作对。听着外面不停的雨声,急得⻩狗子夜一辗转反侧,无法⼊睡,他担心小伍又找到了托词,到了乡府政,也请不来他。雨停了,天快亮时,他才了一阵。早晨,⻩狗子赶到乡府政时,浑⾝都溅満了泥,只象是堕⼊泥淖刚爬上来似的。还好,小伍没有出门。小伍对⻩狗子⾝上一看,皱了皱眉头,又想找理由推辞,⻩狗子早料到了他这一着,赶忙说,路上泥巴多不好走,我已请好了车。小伍没了办法,只得换上雨鞋,随⻩狗子爬上了一辆手扶拖拉机,哒哒哒地来到⻩狗子家。⻩狗子在去乡府政之前,已叫老婆安排了中午饭,一到家,⻩狗子便把小伍推上了桌,就准备开餐。小伍问,唐记书怎么没来呢?⻩狗子本来十二分的不愿意见唐刚宝,但在小伍面前又不敢明说,只得撒谎,他说有事来不成。谁知小伍一听,把筷子一搁,有几分生气地说,你去喊他,就说我来了。自己村里的事不处理,还躲避,象什么话。⻩狗子只得叫老婆赶快去请唐记书。趁这当口,⻩狗子把自己的事又给小伍详细地叙述了一遍。小伍听后,连连点头,⻩狗子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唐记书当然也有些惧怕乡府政的⼲部,一听说小伍喊他,没一会儿便赶来了。吃过饭后,⻩狗子陪小伍、唐记书一同到地里看了一下现场。这时的现场什么都看不出来,除坡坎上有几株弱苗外,只是没种庄稼的一块荒地。小伍问,你说是朱克祥家的牛蹋糟了你的庄稼,有证据吗?⻩狗子说,有,有。小伍又问,人证还是物证,⻩狗子说,都有。物证放在唐记书家,人证吗…唐记书马上揷话说,人证他又不肯讲,只有一木桩和半截棕索子,黑⽑猪儿家家有,顶个庇用,能说明什么?不然我早给处理完了。小伍说,人证是关键,不然人家说你是诬告,你还讲不清楚。⻩狗子一想也对,凡事都得讲个真凭实据,不然怎么要人家给你讲公话。茂桐树,对不住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不得不供出你,你可得给我作证啊!⻩狗子说,是茂桐树亲眼看到的,牛是朱疤子的老婆从地里牵出来的,打他门前经过时,还摔了个跟头。小伍说,那好吧!我们去找茂桐树核实核实。⻩狗子要陪他们一块去茂桐树家,小伍说不用了,我和唐记书去就行了,你回家等我们的消息吧! ⻩狗子抑制不住內心的奋,以为这次是要见太了,到底以前花的功夫没⽩费,值。回到家就帮着老婆准备晚饭,还把家里那只下蛋有半斤重他十分心爱的大⽩鹅也给杀了,酒也准备的⾼档瓶装酒,四星浏河,要卖二十多块的批发价呢;烟是精装⽩沙,一包也得卖一背洋芋。两口子忙完了一切,才喜孜孜地坐下来,只等小伍一来就开饭。 也不知道等了有多久。⻩狗子家里没有钟,看不到时间,只见天渐渐地暗了下来,苗苗已经放学回家,她看到摆在桌上丰盛的饭菜,以为又是过节了,直嚷嚷着肚子饿了要吃饭,等不及就用手到桌子上去抓。⻩狗子看见了,把她的手拍打了一下,厉声吼道:放下。吓得她乖乖地到房里做作业去了。又静静地等了一阵子,还是不见小伍他们来,⻩狗子走出门去看,刚出门走到松柏树下,面走过来一个人,但这个人不象是小伍,走近了一看是茂桐树。茂桐树一见到⻩狗子就说,你不仗义,怎么把我供出来了。⻩狗子満脸堆笑,忙着赔不是,茂哥,真是对不起,我是得实在没有办法了才说的,人家伍同志说了,如果这事没有人证,就处理不下来,弄不好还闹我是诬告,你说亏不亏。⻩狗子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一边说一边把茂桐树推到桌边坐下来,又问,你对他们是怎么说的?茂桐树说,怎么说的,照直说呗,难道吐出来的唾沫还收回去不成。不过,以后朱疤子要是找茬欺侮我,你可不能袖手旁观,也要站出来帮我讲句公道话哟。那当然。⻩狗子一听,就象打了一针奋兴剂,还大方地给茂桐树也甩去一包精装⽩沙。又说,你再等等,等小伍来了就开饭,咱哥俩今天可要好好的喝一杯,来个一醉方休。 天完全黑了下来,小伍仍然没有来。苗苗已做完了作业,出来后又嚷嚷着要吃饭,⻩狗子这时也有些着急起来,又问茂桐树,他们从你家出来后都上哪去了?茂桐树说,他们说去找朱疤子,去了朱疤子家呀!⻩狗子心想,该不会又被朱疤子给收买了吧!他还真有点担心。他知道现在的人是很少有坚定立场的,良心跌价,眼里只有钞票不认人。他唐刚宝不就是这样的人吗?刚才还是朗朗的晴空,一下子布満了乌云,又冒出来一个疑问号,在⻩狗子心里越变越大。不能再等了,得马上去打听打听。要打听,朱疤子家是不能去的,还只有去唐刚宝家,看唐刚宝这时候回来没有,没回来,就一准和小伍还在朱疤子家,若是这样,那就是猪大肚下⾖腐,又滚到一口锅里去了,哪还有个清⽩的!但愿这是猜测。 唐记书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见⻩狗子进来也没挪一下⾝子,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狗子这时也顾不得这么多,问,小伍呢?回乡府政去了。那我的事是怎么处理的?唐记书菗出一支烟点燃,昅了一口,才慢腾腾地说,你想要人家赔偿,恐怕有问题,时间过得太长,现在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杀人还有个追诉期呢!何况就这点⽑蒜⽪的小事。⻩狗子一听,肺都要气炸了,照你这么说,我还是讹他朱疤子哟!我不相信他堂堂乡府政的⼲部就这⽔平。不信,你去问小伍呀!唐记书揿灭手中的烟蒂,往沙发上一躺,又去看电视了。 ⻩狗子就象变成一片⽑,扫帚一去没费劲就飞了起来,飘了一阵后便又轻轻地落在地上,被人踩在了脚板底下。我⽇你十八代祖宗,怎么都是王七娘下的全是八王蛋呢!⻩狗子扯开喉咙朝天⽇了一阵太平娘。骂归骂,不过,他没有听见小伍亲口对他说,他还是有些不相信。也许是唐刚宝添盐加醋。本来他揭过唐刚宝的短,唐刚宝就一直记恨着他,还能对他说实话?他得去乡府政会会小伍。只是这顿饭算是⽩忙乎了,花费得太多,他有些心痛,更令人心痛的是那只大⽩鹅,它死得太不值了。 当晚他又是夜一没睡。天刚熹微,他就起去了乡府政。一问,有人告诉他说,小伍到县里开会去了,要一个星期才回来。⻩狗子急得満头冒汗,脸都变成两条下垂的老丝瓜,眼眶里的泪也打起了旋旋,直往外扑腾。但光急顶个庇用,你就是急得把一⾝⾐服都烧了,最后打⾚膊的还不是自己。耐心等吧!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星期,⻩狗子又再次来到乡府政,想不到这回更叫他失望。有人告诉他,小伍已请了婚假,旅游结婚去了,少则四十天,多则两个月。⻩狗子一听,犹如当头挨了一,一下子晕了过去,忽忽悠悠地一庇股瘫蹋在⽔泥地上,吓得许多人捶的捶,掐的掐人中,才慢慢地缓过神来。要去这么长时间,等他回来怕是苞⾕早已进了仓。⻩狗子只得硬着头⽪去找老肖,去找林记书,再也管不得这程序那程序了。老肖和林记书都找到了,但他们象事先商量好似的,回答他的都是一样的话:这件事是小伍处理的,要先听听他的处理意见,他处理意见都还不知道,别人又怎好从中揷一杠子呢!话是说得很对,但就是时间太长,让人等不起。时间太长也只有等呀,过去那些老⼲部遭受的冤假错案,不是等了好几十年,有的人甚至死了,还不是最后才给平反昭雪的,你这点事算什么。导领的⽔平就是⾼,这样一打比,把个⻩狗子说得哑口无言,只得又怏怏地回到家,耐着子等吧!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别人家地里的苞⾕看到它们菗穗结果,长长的红胡须又慢慢地变黑,青青的绿叶渐渐地由褐而⻩,只有自己地里仍然荒芜一片,遍地丛生的杂草掩盖着肥沃的地表,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这块地的主人是个懒汉二流子,拿起这么肥沃的一块好土地不种庄稼,让它抛荒,真是太可惜了。他想把地重新翻耕一遍,种上点换季的洋芋、荞麦什么的,多少也可以挽回一些损失,可他怕以后还要看现场,你把现场破坏了,人家说你这块地本就没种过庄稼,到时你就是浑⾝是嘴也说不清。真是快要把人急死了,他这才知道伍子胥过昭关,夜一之间就急⽩了头,这是真事。看看,自己头上冒出来那么多的⽩发,不也是这些天来急出来的吗! 的舂在⻩狗子焦急和叹息声中,不声不响地溜走了;夏⽇象一把利刀,狠狠地割走了⻩狗子⾝上的几斤⾁后,也消无声息地不见了踪影;又开始刮起了秋风,忽喇喇地一阵一阵,慢慢地变成了一条绳索,又紧紧地套在了⻩狗子的颈项上,越拉越紧,勒得他透不过气来,快要窒息了。 在油煎⽔熬中度过了四十五天,小伍终于上班了。小伍看到⻩狗子后,大吃一惊,怎么,唐记书没告诉你吗?⻩狗子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这话还真是从他乡府政⼲部小伍嘴里说出来的。什么也不用说了,再说也是废话。⻩狗子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搭车进了县城,他要去找找县里导领,看他们又是怎么说的。他甚至怀疑象小伍这样的乡⼲部,是怎么混进⼲队部伍里来的,要不就是那个导领的儿子,纯粹是混饭吃的饭桶。反正已经上了花椒树,就不能再怕⿇了。 到了县城后,他又有些发懵,他不知道自己这事到底该归那家管。找安公局,安公局是抓人的,他们不会管;找农业局,他们只负责农业技术指导,也不会管这淡咸事…对!去找法院,他们是断案打官司的,俺这事就是要断案,想必这事他们会管。法院是找到了,可法院的人听他一说,对他冷冷地一笑说,就这点事,也值得打官司?你以为我们整天都在睡大觉啵!法院不受理。他又来回跑了几个部门,都对他摆了摆手说,这事不归他们管。这里也不管,那里也不理,怎不能⽩来一趟吧!最后他终于想到了一个最简捷的办法。这个县不是都归县长管吗?俺也拼一回老命,斗胆去会会这位七品知县。过去老百姓蒙冤受屈到了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不是还有拦轿告状这一着吗!俺今天就豁出去了,也撞它一回县府政,看能不能变成第二个杨三姐。人一急胆子也就大了。要是过去,你就是借他十个胆,他⻩狗子也不敢有这样的想法,更不要说行动了。 ⻩狗子象侦察兵通过一道道封锁线似的,这里躲保安,那里骗门卫,好不容易才越过那严密地盘查和层层的关卡,来到县府政办公室。办公室一值班员问他找谁?他说找县长。值班员对他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又问道,你是县长的什么人?他说什么都不是,就找县长来评评理。值班员从嘴角露出一丝鄙夷的神情,说,你以为还是过去古时代,要找县长才能断案呀!你说你有什么事?⻩狗子反问,你是不是县长?县长不在,有事跟我说一样。⻩狗子一听,好大的口气,不是县长怕也是副县长了,给副县长说也一样。于是,⻩狗子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地说了一遍。值班员听后,不屑一顾地说,就这点小事呀!也值得找县长?你找找村、找找乡不就完了吗!⻩狗子最听不得说他这事是小事,他马上反驳道,这可不是小事,这是俺一家人的命!村乡俺都找过了,他们都…正说着,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值班员连忙抓起电话,接完电话他再也没耐心听⻩狗子的罗嗦了,把他往门外一推,下了道逐客令,你回去找基层吧!我们这里马上要开会了。我话还没说完呢,⻩狗子见县长对人一点都不亲切,有些生气。他想,在电视上看到一些当官的,不是都经常这样说么,老百姓是我们的⾐食⽗⺟,难道对待⽗⺟就是这态度,他忍不住质问了一句,你怎么是这态度,你们都是靠谁养活的?养活?笑话!农业税都没让你们了,你们还能养活谁,这种话也说得出口。说完把门一关甩手走了。 ⻩狗子被赶出来后,窝了一肚子的火,想不到县长也是这态度,难怪下面那些小萝卜头们才那么对待老百姓的。他就是想不明⽩,现在当官的怎么就和过去当官的大不一样呢?记得五十年前,州里来了个副记书包队住他家,还和他睡一被子呢。那时他刚十岁,年纪小不懂事,脚一冷就往热处伸,早晨起一看,一双脚伸在副记书的怀里,他很不好意思,副记书却哈哈大笑,在家里我儿子也是和我这样睡的。那才叫贴心呢! 娘的,看来如今的天下,还真是没说理的地方了。你朱疤子横行霸道不讲理,不就占你人恶吗!弱的怕恶的,恶的怕不要命的,老子今朝也要当一回恶人,你毁了俺的庄稼,老子也…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种大胆的想法。也许是他被无奈,才有过的这一闪念。不过当这一闪念一经冒出来,他好一阵惊喜,就象在黑暗处看到一缕亮光,在坠崖时抓到了一把稻草,有了一种得救的感觉。 回到家,老婆问他结果怎么样?他没有告诉老婆他又去了县城,在县里还受了一肚子气。他决定要用自己的方法来解决问题。老婆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如果对她讲了实话,她除了会千方百计想办法阻拦他之外,还会为他胆惊受怕睡不好觉的,与其让一家人担心,不如自己一个人扛着。于是,他含糊其词地说,还能怎么,又是往后拖呗。 夜里,风刮得忽喇喇地直响,好象在催促他快些行动似的。家里人都睡了,⻩狗子从上爬起来,走进杂屋间揣上一瓶胛铵磷农药,悄悄地关上房门,来到小河坝堰塘边。他揭开瓶盖,将瓶里的药⽔,慢慢地倒进⽔塘里。倒完后,他又拿起一木,沿着⽔塘四周,在⽔里来回不停地搅了几个圈,他觉得农药已全部在⽔里均匀的溶解了,他才回家。回到家后,他收蔵好空瓶子,又用肥皂把手反反复复地洗了几遍,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已嗅不出一点药味了,他这才安心地上觉睡。 这晚,他睡得很香,好象还做了一个梦。早晨,屋外一阵阵叫骂和吵闹声,才把他惊醒。他睁开眼一看,天已大亮了,老婆早已起。他了惺忪的眼睛,穿⾐下上了趟茅房。刚方便完,便听到叫骂声离他越来越近,接着便是“咔嚓、咔嚓”的脚步声,已经有人进了院子。他扎好子出来,就听到朱疤子歇斯底里的声音,⻩狗子,你这狗娘养的,老子鱼塘里是不是你放的药?⻩狗子一听,心里好一阵窃喜,这农药还真管用,只半瓶就对付了这么大的一口⽔塘。但在表面上他还装着一副镇定的样子,朱疤子,你不要⾎口噴人。你堰塘里放药,管我卵事。我是你家守家护院的,还是给你家看堰糖的?那你说,不是你,谁会下这么狠的毒手?和我有这么大的⾎海深仇。也许是你坏事做多了,遭到天报应了。胡说,就是你那狗⽇的下的毒,你得赔老子几万斤被闹死的鱼。⻩狗子听出来了,虽然朱疤子说话的声音很大,也很凶,但⾊厉內荏,底气不⾜,分明是拿不出什么证据来,纯粹是虚张声势,⼲诈他。他故意把声音提⾼了几倍,朱疤子,你有本事就拿出证据来,你拿不出证据,就是污蔑,别人怕你,老子还不怕你。 朱疤子虽然气得浑⾝发抖,拳头攥得骨骨骨的直响,但毕竟拿不出什么证据,仅仅是一种猜测,还真拿⻩狗子没法。⻩狗子抵他的话,过去自己也是这样说的,不想今天别人也这样说,以其人之道还治人其⾝,他还真没招了。他只得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好!好!好!⻩狗子你有种,你等着,老子要你哭的⽇子在后头。也许是这种无谓的争吵得不到什么结果,朱疤子边说边走了。⻩狗子对着朱疤子远去的背影,朝地上“呸”地吐了一口,⾼兴地说,狗⽇的朱疤子,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啊! 老婆从⽔井里洗⾐服回来,吃早饭的时候问⻩狗子,这药真不是你放的?⻩狗子说不是。老婆又问,那杂屋间里那半瓶胛铵磷怎么不见了?⻩狗子说,那不是前几天我打药都用完了吗!你看你疑神疑鬼的,你以为朱疤子就我一个人恨他呀!老婆知道⻩狗子对她从来都没扯过慌,这么大的事他不会不和自己商量的,想必是自己多心了。这么一想便放心了,那就好。想不到朱疤子那么跋扈蛮横的人,明里没人敢和他⼲,暗地里也有人在算计他呀!活该。 三天后的一个大清早,⻩狗子还躺在上做梦,家里就撞进来几个戴大盖帽的安公,不由分说地把他从上拽下来,给带上一副锃亮的手铐。接着便把他推出门外,向公路上走去。家里人都被这突⼊其来的行动,吓呆了,颤颤惊惊连大气也不敢出,只有老婆急忙跑出门来,拦住他们,问为什么要抓他?他到底犯了什么法?一个安公把他往边上一推。恶狠狠地说道,请不要妨碍执行公务,不然连你一块带走。⻩狗子向老婆瞥了一眼,示意她不要阻拦他们,那一眼也分明告诉了她什么。很快⻩狗子便被推上停放在公路边的一辆警车。透过车后的玻璃,⻩狗子看到他老婆没命地跟在车后奔跑,只有哭喊的声音,他一点也听不见。 当晚,在县电视台新闻联播节目里,播出了这样一条新闻:记者刚刚获悉,县安公局今天上午成功地侦破了一起重大的鱼塘投毒案,并一举将犯罪嫌疑人抓获。经初步调查,犯罪嫌疑人就是本村的一位农民。据村民反映,该农民过去一直憨厚老实,安分守己,他之所以走上这条犯罪的道路,是因为他想报复鱼塘的承包者。但法律是无情的,他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利,完全可以拿起法律的武器,运用正当的途径,为什么要采取这种极端的犯罪手段呢?这就是农民不懂法给带来的恶果。接下来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在这里也要提醒广大农民朋友一句:一定要学法、懂法,最后才不会犯法。 只有⻩狗子的老婆看到这里,对着荧屏上的播音员,狠狠地了啐一口,骂道:谎话,全都是骗人的谎话! wwW.isJ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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