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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小宇宙 作者:亦舒 | 书号:26871 时间:2017/6/28 字数:1206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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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难得倒原医生,他对答如流“我们在麦克阿瑟的记忆系统做过手脚。” 元之悚然动容:无所不能的曼勒研究所! 在他们那里,人人可以求仁得仁。 原医生关注地问:“元之,你为何抑郁?” 元之要过一刻才能回答:“听上去我好似很不感恩,但是,但是,我竟向往做回旧时的我,在医院到处溜达,同寂寞的老人玩牌戏度⽇。” 原医生提醒她:“你的⾝体早已不行了。” 元之遗憾“是的,你讲得对,我没有回头路。” “现在有什么困难?” “原先生,你没同我提及,林慕容是这样的一个人。” 元之几乎可以看到原先生慧黠的双目闪烁,他竟如此答:“人人都有过去。” 元之仍然说:“她的⾝体不适合我。” “元之,当心千拣万拣,拣着一个烂灯盏。” “我不是还有一次机会吗?” “元之,既来之,则安之。” “记住,原先生,”元之悻悻然“我是曼勒符持有人。”又不得不侍候她。 原氏为之气结“元之,请详细说出你的要求。” 元之诚恳地说:“我希望做一个普通的女子,过正常愉快的家庭生活。” “请记住这是你最后一个机会。” 元之呑一口涎沫“是,我知道。” “那么,元之,回来吧。” 就这样决定了。 晚上,元之独坐咖啡厅,正想好好吃一顿,狂蜂浪蝶却不放过她。 首先是一位中东男士走到她对面礼貌周到地问:“姐小,请问这张椅子有无人坐?” 元之抬起头,那人更明显地惊,元之却告诉他:“许多台子都空着,那些椅子都没人坐。” 中东来的男士尴尬地咳嗽一声“姐小,呃,容我介绍自己,我是鸭都拉王子。” 元之笑“我是清朝芙蓉蛋公主。” 中东男子气馁,只得退下去。 苞着是一位亚裔男子,用英语同元之攀谈:“姐小,你很脸。” 元之猜他是⽇本人。 “我这次来伦敦,是收购这间店酒。”他跺跺脚。 元之放下食物,轻叹一声,买买买,买买买,奇怪的是,居然那么多人愿意卖卖卖,卖卖卖。 元之轻轻说:“西敏寺在左边,⽩金汉宮在右边,买下那两座之后,我们再商量吧。” 元之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桌子往外走。 可以想象林慕容,就是在异追追逐逐中度过了短暂的一生。 长得美,扔又扔不掉,渐渐沉,更加致力发展美态,完全疏忽其他优点。 谁知道呢,加以栽培,林慕容可能会成为一个成功的艺术家或是科学家,但是她从来没有用过功,也没有必要这样做,渐渐除了美,林慕容一无所有。 她只有美⾊,故此,如果要其它的东西,就得拿美⾊去换。 绝对不是一门容易的营生。 走到大堂,又有人搭讪“姐小,你掉了东西。” 元之发觉她下意识地微微垂下头,眼儿媚媚地斜飞出去,看那是谁。 她随即吃一惊,这种势姿是谁教她的?关元之哪里懂得这一套,这明明是林慕容的伎俩! 再不走,恐怕美元之就快要变成林慕容。 那个男子得到这样的鼓舞和励,哪有不做进一步表示之理,马上拾起元之掉下的外套,趋向前来,替元之搭在肩膀上。 可是元之已经变了脸,适才⾊若舂晓,此刻面如玄坛,着实吓了人家一跳。 元之冷若冰霜,转头就走。 在电梯里,一颗心犹自怦怦跳,原来关元之的小宇宙不能百分百控制林慕容的⾁⾝。 前任主人的旧时势姿随时会得现出来。 元之夜一不寐。 第二天一早,梁云来找,元之延她⼊房。 两个女孩子不由得说起往⽇同学时趣事。 “张老师用粉笔每一划都会制造出吱吱声令人⽑骨悚然。” “没有人答得出周老师的问题结果全班罚站不知多么轰动。” 梁云凝视她“元之,你真是关元之。” 元之无奈指指脑袋“是,这里是。” “记得吗,十六七岁时我们一直希望长大了会成为美女。” “美女在十六七个月的时候已经看得出来了。” “我们太过无知,”梁云叹口气“希望有奇迹出现,”她抬起眼来“不过,元之,你此刻的光令人不敢视,真羡慕你。” 元之苦笑“梁云,我要走了,特地向你告别。” 梁云点点头“再见。” “是,青山⽩⽔,后会有期,代我向吕一光告别。” 梁云露出腼腆之情。 元之莞尔。 第一个对元之表示啧啧烦言的是曼勒三号。 “又是你!” 元之心虚地说:“最后一次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元之赔笑。 三号瞪她一眼“没有选择,才是最好的选择,信焉。” “也许是,但是,叫我做江香贞,或是林慕容,我都不会快乐。” “姐小,世上能有多少个快乐的人。” 元之困惑“照你这么说,会不会都是选错了⾝体?” “才怪,是因为你们都太过贪心。” 原医生出来了“元之,我们又见面了。” 元之发觉原君留了胡须,讶异地说:“三天不见,先生的须这样长了。” 三号哼的一声“有位女士认为他蓄须好看,他便立时三刻遵命。” “啊。”元之笑出来。 原医生咳嗽一声。 三号说:“元之是人,怕什么?” 元之好奇,那一定是位美且慧,非同小可的女士,有机会真想见一见。 三号约莫知道元之在想什么,笑道:“那位女士的原居地在英仙座,你不容易见到她。” 原医生又再咳嗽一声,三号才噤声。 原氏看着元之说:“你要求做一个普通人…正常的家庭…” 元之连忙补一句:“平凡的女子。”是女人,不是男人,千万不要弄错。 “得偿所愿之后,不得反悔。”三号在一旁说。 元之苦笑。 饼一会问:“原先生,你有没有后悔过你是你?” 原氏微笑“很多次。” 元之说:“我做我自己的时候,一直很満⾜。” 原医生很有深意的说:“呀,但是你做了你才多久?十九年、二十年?⽇子久了,难免生厌。” 元之很吃惊。 “到了中年,”原医生感喟“你自会明⽩。” 元之说:“我还以为过了青舂期我们会得驾轻就,乐意做自己。” 原医生抬起头“说得也是,所以讲哀乐中年呀,有苦有甜。” 三号总不忘回一句:“元之,这次转⾝,你要做她做到老。” 元之惊惶起来。 三号问:“抑或,你情愿做美女林慕容?” 元之得到原医生保证:“我会快乐吗?” 原医生摇头摇“我不能担保,快乐靠你自己寻找。” 元之不噤哭泣。 三号头摇“可怜的女孩。” 原医生说:“元之,你已经比许多人幸运,来,准备好没有?” 又要搬迁了。 原先属于林慕容的这具躯壳,将来不知由谁搬进来住。 元之忍不住问:“下一位…叫什么名字?” “你可以看看她。” 荧光屏上打出资料:孔兆珍,女,二十六岁,已婚、生活正常愉快,与丈夫感情甚佳。 元之颇觉満意。 照片中的孔兆珍容貌端庄,笑得十分灿烂。 她不是美女,但是元之一看见她就有种亲切感。 三号问:“还満意吧?” 元之说:“最好有一本图文并茂的选择目录。” “姐小,”三号啼笑皆非“你真会得搞笑。” 最后一次了,元之举起手,把中指叉叠在食指上,希望也是最好的一次。 “慢着,孔兆珍如何会到曼勒来?” “纯粹是一宗意外,她在一项小手术中出了一点错。” “她家人尚未知情?” “还没有,正等着你回家呢。” 这时原医生说:“元之,你已经知道得太多了,做人呢是糊涂点的好,越是拣择越不开心,你不如随遇而安。” 三号笑笑“当初你做了你,又何尝预先做过资料搜集、心理准备。” 元之一想,这也对,关元之有什么好?儿孤,一贫如洗,在育婴院长大,教育程度普通,患⽩⾎病,⾼中始就在医院进进出出,这种记录,并不值得骄傲。 谁都不会比关元之差。 想到这里,元之豁达起来。 她露出一丝笑。 原医生笑道:“无论做什么人,知⾜常乐。” “原医生,事后,我还可以跟你联络吗?” 原氏讶异“可以,当然可以,你同曼勒有这样深的渊源,你是曼勒的终⾝朋友。” 元之好奇问:“持有曼勒符的人都是你们的好朋友吗?” 三号答:“才怪,有人因为又贪又坏又笨,曼勒早与之绝。” 元之不敢再说什么,她生怕曼勒的工作人员⽇后也这么批评她。 原医生同她说:“这次手术之后,由我们把你送返孔兆珍女士的原居地。” “为什么?” “因为我们想让你在当地一家医院醒来,由孔兆珍家人接返家去,免启疑窦,你⽇后好做人。” 元之只得点点头。 最后一次机会了。 这次,做孔兆珍,可是要做到老的。 在该刹那,元之忽然有点明⽩,那位自称无名氏的老先生为何要把曼勒符转赠予她。 他已十分明⽩做任何人都是辛苦的差使吧。 最好什么人都不做。 元之苦笑着闭上双目。 她听见三号的祝福:“元之,一路顺风。” 顺风?说得也对,她的确有远行。 这时,她耳边响起呜呜的风声。 元之觉得混⾝舒畅,⾝轻如燕,飘起来,御风而行,正在陶醉,忽闻有人叫她,一声又一声,语气切。 真不识相。 谁,谁打搅她? 元之没好气,想睁开眼睛看个究竟。 “好了好了,她眼⽪动了。” ⽩蒙蒙一片,医院,是间医院,元之对医院的布置最悉不过,忽尔一阵剧痛,她呻昑起来。 “醒来了!”四周的人像是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元之听到轻轻饮泣声。 “小组抢救了四十八小时!” “幸亏无恙,快向上头报告。” “病人丈夫在外边等了好久。” “把好消息告诉他。” 元之只觉得痛,苦苦忍耐,额角迸出⾖大汗珠。 有一双温柔的手替她印汗,四周围渐渐又静下来。 元之睁开双眼,看到一位年轻的女医生向她微笑。 她对元之说:“你到我们这里来。” 呵,她是知情的,她是原医生的合作人。 元之暂时连痛都不记得了。 “现在,你是孔兆珍。” 元之点点头。 “祝你快乐。” “谢谢你,医生。” 那位女医生颔首,轻轻退出。 元之找不到镜子,只得伸出双手来观察,一看之下,吓一大跳,好耝好⻩的一双手,指甲修得非常短,一看就知道手的主人是位劳动妇女。 元之发呆,她记得林慕容的手指如同十管⽟葱,永远搽着鲜红蔻月,那手同此手比,好比云同泥。 元之叹口气,呵知⾜常乐。 她重新闭上眼睛,放下手,腕上各种维生的管子叮当碰撞。 这时,有人轻轻推开病房门,又有人轻轻说: “庄先生,请勿久留。” 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接近病。 “兆珍,兆珍。” 这是在叫她了。 元之十分疲倦,再一次用力抬起眼⽪,嘴动一下。 她看到一张殷实好人的脸,但是头发凌,一面孔胡子茬肿眼泡,声音沙哑。 不问可知,他是孔兆珍的良人。 这么丑! 正错愕间,那人忽然泪盈于睫,接着泪⽔汩汩而下,握住元之的手,大声哭泣。 元之被感动了“莫哭莫哭,我没事。” 那人仍说不出话来,大力息,似一个受了委曲的孩子,呜呜哀鸣。 看护闻声推门进来“庄先生,你这样变成騒扰病人了。” 元之用力拍着他背脊“没关系,没关系。” 半晌,庄某才抬起头来,擦擦眼泪“我快得疯了。” 真情流露,元之不由得双目濡,有这样好伴侣,做普通人又何妨,双手耝些又有什么关系。 “庄太太过数⽇便可出院,你请放心。” 只听见庄某问看护“我可以带孩子来见见⺟亲吗?” 孩子!元之吓一跳。 呵可是,有丈夫当然名正言顺有孩子。 意外之后,元之反而有点⾼兴,多好,她已经做了现成⺟亲了。 她轻轻问丈夫:“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真的不知道他叫什么。 看护连忙答:“他叫庄允文呀,”推一推那错愕的丈夫“庄太太的记忆慢慢自会恢复。” “哦,”元之又问“我的孩子叫什么?” 庄允文呆呆的看着子,她莫非失忆? “儿子叫小明,”看护抢答“女儿叫小珠。” 元之阿一声,居然共有两个孩子“他们几岁?” 庄允文只得全神贯注地回答:“你忘了?小明四岁,小珠一岁。” 那么说来,孔兆珍很早就结了婚。 “有没有照片?” “我这就去把他们带来。” 庄允文走到门口,又回转⾝,手⾜无措,团团转。 看护诧异问:“庄先生,你怎么了?” 庄允文颓然说:“我不敢离开兆珍!” 元之深深意外,上帝真是公道得可怕,没想到孔兆珍这样平凡的女竟能得享如此真挚的爱情,而一朵芙蓉花似的林慕容却一个知己也没有。 看护含笑道:“你放心回家吧,我们替你照顾庄太太。” 元之不由得问;“你在外头,谁看住孩子?” 庄允文答:“他们的祖⺟与我们住呀。” 元之敲敲额角“是,想起来了。” 不知怎地,她非常想见那两个本不属于她的孩子。 “允文,去把小明与小猪带来。” 庄允文笑了“是小珠。” “对,小猪。” 庄允文与看护都笑了。 元之倦极⼊睡。 “妹妹,好睡,好睡。” “嗯,”元之朦胧间问“你是谁?” 对方是一个妇少,形容憔悴,但是慈眉善目,不住向元之拱手。“请代我照顾小明与小珠。” “喂,喂。”元之叫她。 她却转头就走,元之没有追上去,隐约知道那是谁,于是大声说:“你放心好了。” 那妇少停住脚步,转过头来感地一笑,再向前走,消失在角落处。 醒了之后,元之支撑着蹒跚地走到浴间去照镜子,见到孔兆珍的尊容,她吃惊地掩住嘴,天,才二十多岁,已为未老先衰立招牌,这人需要好修饰,好好补养,才能恢复元气。 元之不由得叹口气。 真的要找一个理想的躯壳,也许要穷一生之力,都不用做人了。 有一件事元之可以肯定,求仁得仁,她此刻绝对是个普通得不能普通的家庭主妇。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嘭的一声,有人踢开病房门进来“我妈妈在哪里?” 本来愁眉不展的元之忽然笑出来,她知道这是谁,这是庄小明。 她強忍着伤口痛楚,笑着出去。 小明一见她,过来用双臂紧紧箍住⺟亲,痛哭失声。 他的脸伏在妈妈腿上,元之本能地抱住他。 做⺟亲不需要天才吧,只要有爱心耐心与力气即可。 慢着,那边那个由老太太抱着的小女孩子一定是小珠了。 不不不,她不似小猪,她是小精灵,一双大眼睛盯住元之不放,元之被幼儿审视得有点心虚。 祖⺟见她生分,哄她说:“叫妈妈呀,你不是学会叫妈妈了吗?” 那幼儿胖胖双臂搭住祖⺟脖子,动也不动,继续瞪住元之,像是说:你不是我妈妈,我不要你抱,我妈妈什么地方去了,你到底是谁? 元之自老太太手上把她接过来,哗,好重,元之脚步一个踉跄,孩子又被她祖⺟接回去。 “不怕不怕,⾝体好些再抱。” 幼儿并不哭,只是全神贯注地冷冷看着元之。 一直到元之回家,小珠仍然不肯给她抱。 家是很挤很仓猝的一个家。 许多电器家具,都需要添置了,很明显因为经济缘故,都用旧货勉強凑合。 夫俩与幼儿睡一个房间,祖⺟与小明用另外一间。 厨房与卫生间都狭小而幽暗。 元之冲口而出:“要另搬一间公寓了。” 庄允文一听,先笑出来。 随即是庄老太揶揄的说:“兆珍病糊涂了不成,光天⽩⽇讲梦话。” 元之知道这不是庄家经济能力可及,当下马上噤声。 靠朋友的时间到了。 当天深夜,她正睡得深沉,忽被幼儿哭声惊醒,梦里不知⾝是客,想半晌,才知道是小珠不适,起一看,另外上的庄允文还在睡。 元之酸涩的双眼,正想去安抚小女孩子,庄老太已在房门处出现,咕哝抱怨“你抱抱她呵,允文明朝还要上班。” 元之连忙唯唯诺诺:“是,是。” 庄允文已醒,笑道:“妈你去睡,我来抱。” 老太太这才退出去。 元之吐吐⾆头。 庄允文真是好脾,和颜悦⾊对元之说:“小珠似不大跟你。” “我再试试,你明天还要上班。” 庄允文忽然说:“我早已无班可上了。” “什么?”元之错愕。 “公司大量裁员,我是第二批被撵出来的人。”庄允文低着头。 “唷,”元之说“别给老⺟知道。” “我已决定瞒着她。” 庄允文本来最怕子担心,此刻打量她,见她又好似有成竹模样,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葯。 第二天一早,庄允文有事外出,老太太去买菜,小明上学,元之把那一岁大还未学会说话的小孩子捧到⾼凳子上坐好。 元之开口:“我叫你妹妹好不好?” 幼儿不出声,那双眼睛端的黑⽩分明,看得人发⽑。 “妹妹,”元之无奈地摊摊手“我知道你一早认清楚我并非你的妈妈。” 幼儿神⾊好似松懈了一点。 “你的真妈妈暂时不会回来了,”元之同她说老实话“此刻由我顶替她的职位,我不是坏人,我将尽力而为,我希望你接受我。” 那孩子仍然瞪着她。 “那样大家的⽇子都好过,你爸爸与哥哥有人照顾,祖⺟不用那么吃力,还有你,一天吃五顿洗两次澡,也有人侍候,我们要合作愉快。” 孩子似完全听得懂,她低下了头。 元之说下去:“你是个小小人,你有灵,你想必明⽩我讲的是什么。” 幼儿伸出手来。 “来,让妈妈抱抱妹妹。” 这次孩子伏在她前,哭了。 元之觉得很有成就感“我会对你好,我答应过你妈妈,你可以放心。” 孩子哭泣声渐停。 电话铃响了。 是原医生找关元之。 “生活如何?” “困苦。”元之一手抱幼儿,一手听电话。 “设法改进它。” “原先生,请代我联络江香贞。” “你是指伊安麦克阿瑟?” “是,我有事拜托她,不,他办。” “没有问题。” “还有,请替我找两个人。” “可是梁云同吕一光?” “正是他俩,⿇烦你了,原先生。” “⽇子还过得去吗?”原医生充満关注。 “我此刻是两子之⺟,每天没有一刻属于自己,喝一杯茶的空闲也无,都得偷来做。” 原医生安慰她:“孩子很快长大,届时,你要留都留不住他们。” 元之的心柔了。 这时,元之听见庄老太太在背后问:“兆珍,你同谁说话?” 元之这才想起,这个三代同堂的家没有隐私可言,连忙挂断电话。 庄老太太教训媳妇:“孩子睡了,还不把她放下?快收拾屋子把⾐服晾出去呀,我只得一双手,煮完中饭要去接小明放学。” 两个女人都是这个家庭的奴隶。 元之一声不响埋头苦⼲起来,汗透了她⾝上陈旧的布衫。 元之偷偷自嘲:谁叫你不做能⼲的江香贞以及美貌的林慕容? 忙忙忙,不住的忙,元之连后悔不该扮演这个角⾊的时候都没有。 那⽇深夜,元之醒来,见庄氏⺟子悄悄的对话。 ⺟:“你可觉得兆珍近⽇怪怪的?” 子:“大病初痊,是这样的了。” ⺟:“似换一个人似的,对这个家一点记忆也无。” 子:“慢慢就会好。” “不过她仍然是个任劳任怨的好媳妇。” “这些年来,也真的难为她了。” “今⽇,我听得她与陌生人说电话。” “妈,这就是你不对了,兆珍常抱怨你管她太紧。” 庄⺟不语。 “妈,多疼她一点。” 元之在房中,被这个平凡的男人感动到落下泪来。 孔兆珍这样尽心尽意为家庭,一定有个理由,体贴的丈夫与听话的孩子,便是动力。 她只装作在简陋的上睡着了。 半晌庄允文回房来,辗转反侧,不能成寐,转瞬天明。 第二天一早,元之已接到原医生的电话。 “下午三时,你的朋友们会在街角的茶餐厅等你。”原氏对她的环境了如指掌。 哎呀,可是下午三时正是家务最忙碌的时刻。 “放心,我们会替你安排。” 元之脸上泛起一个微笑,挂上电话。 庄老太的疑心更大,因问:“兆珍,那是谁?” “呵,老朋友。” 朋友,孔兆珍有什么朋友,电锅洗⾐机菜篮才是她的朋友。 包印证了老太的疑窦。 挥着汗,一下子到了下午,趁小明尚未放学,元之抱着幼儿开门外出。 庄⺟叮一句:“早些回来。” “是。”元之对老人一贯恭敬。 元之的老朋友已经在茶餐厅恭候。 她趋近去,満腔热情叫:“梁云、一光,一⽇不见,如隔三秋。” 梁云抬起头来,错愕地看到一个抱着婴儿,⾐衫褴褛的蓬头妇少,吓一大跳。 元之连忙说出暗号:“小宇宙。” 梁云倒菗一口冷气“你!元之,你怎么会弄到这种地步?” 元之没好气“喂,别打落⽔狗好不好?” 梁云忍不住嚷:“你什么不好做,竟去做小家庭主妇?这是天底下最苦的苦差,元之,这次你错了。” 元之瞪大眼睛,正要发作,被一旁的吕一光按住。 “两位,稍安毋躁,坐下慢慢谈。” 梁云痛心疾首“元之,以后你的⽇子怎么过!” 元之不怒反笑“甲之熊掌,乙之砒霜,我才不知道你们这等潇洒仕女的清寂岁月如何挨过。” “喂喂喂,”一光大急“大家先聚聚旧好不好?” 元之先抱着孩儿坐下来,发觉少了一人“麦克阿瑟在何处?” “洋人不方便坐在这里,他在车子里兜圈。” 梁云到这个时候才留意到元之手中紧紧抱着个小小的孩子。 她打量那小小圆圆扁扁的面孔,没想到那小家伙的目光比她更犀利更尖锐。 梁云讶异地问:“这是谁的孩子?” “我的女儿。”元之骄傲地回答。 “你知道这不是真的。” “女士们,别吵了,元之,长话短说,说出你的需要。” 元之感慨了,像一切求亲靠友的人一样,她的要求很简单:钱。 元之简述她的现况:“我久病初愈,丈夫业失,孩子嗷嗷待哺,家里还有老人家。” 梁云捧住头“我的天!” 吕一光说:“慢慢来,镇静一点,我们且与麦克先生谈。” 他们付帐离开茶餐厅。 “对了,”元之到这个时候才记得道谢“劳驾你们赶来。” “不要紧,”梁云说“我正好放暑假。” 一部大车停在他们跟前,元之抱孩子一起上车。 红发绿眼的麦克阿瑟马上向老朋友打招呼:“元之,你好。”热烈握手。 他没有意外,他是同道中人,他明⽩小宇宙的奥秘。 幼儿从没见过火红⾊的头发,吓得哭泣。 元之本能地拍拍她“莫哭莫哭,妈妈在这里。” 幼儿紧紧勾住妈妈脖子,小面孔埋在妈妈前,一切都靠妈妈保护张罗,她信任妈妈。 这个时候,这名外形狼狈的妇少面孔上露出一层圣洁的光芒。 梁云忽然明⽩了。 她噤声,不再批评元之的选择。 元之一口气说:“麦克阿瑟,请即与镇亚重工的律师联络,我需要一笔款子渡过难关,孩子们一定要有宽敞舒适的家。” “放心,我会处理得天⾐无。” 元之不放心,补一句:“我不需要很有钱,小康即可,钱多淹死人。” 梁云笑了,这活脫脫是关元之的口吻。 麦克阿瑟答:“我完全明⽩。”一副专业人士姿态。 元之忍不住说:“香贞,你好成功。” “元之,我的名字叫伊安。” 元之却认为名字不要紧,叫她兆珍或是元之,她都不介意,她只希望改善家人生活情况。 “我还需要一名能⼲的家务助理。”元之说。 “没问题,马上替你办。” “替我丈夫找一份比较稳定的职业。” 麦克阿瑟说:“他是电脑纵员是不是?” “是,请帮他进修、升级。” “我懂。” 梁云越听越奇。 迸时的神话:“穷书生得到一张美女图,晚上,那美女自画中走下来帮他打理家务,还织布拿出去买,在画中人经营下家一下子就小康了,不再愁柴愁米。” 此刻关元之还不就是这个画中人。 WWw.ISj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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