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_《小气女孩》

书号:25305 时间:2017/6/21 字数:7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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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电影院，由于才刚散场，电影院外是人満为患，窦嗣丞拉着甄孝齐的手，瞧了眼她‮肿红‬的眸，关心地问：“怎么了？我看你最近好像特别累的样子。”

　　“没什么。”她低下头，避重就轻地答道。

　　事实上她是很累。因为林素月和吴淑丽两个助理不愿配合她节流的方法，所以她只好亲力亲为，一个一个部门去拜访、请托。

　　大部分的部门和同事都同意配合，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好说话，还是有些人当场不给面子地拍桌子翻脸，说这样办起事来绑手绑脚，公司与其要这么不信任他们，不如废除“

际费”的制度等等。

　　这些事甄孝齐都没有往上呈报，因为她知道等着窦嗣丞处理的事够多了，她不忍心再添加他的⿇烦，所以能揽下来做的，她都尽量自己想办法解决。

　　正好现在是月底了，一些外接的案子最近都在赶，每个月的这个时候，她总得昏天暗地的忙个三、五天才行。

　　还好较急的案子全

了，而且窦嗣丞连续几次邀约，她都让他吃了软钉子，因此今晚她才会拖着疲累的⾝子，跟他一起去看电影。

　　“真的没有？”侧⾝凝着她微红的眼，他忍不住揶揄道：“还是片子太感人？瞧你哭得眼睛都肿了。”

　　他们刚才欣赏的是一部韩国片，故事叙述一个在大都会长大的男孩，在⽗⺟离异、没人照顾他的暑假，到非常偏僻的乡下和又聋又哑的祖⺟生活了两个月。

　　在那个物质极为贫瘠的乡下地方，一老一小由最初的对立，逐渐衍生出深厚的情谊：导演以极为细腻的手法，呈现祖孙之间微妙的变化和丰富的情感，确实是一部颇能触动人心的作品。

　　可是瞧甄孝齐那⽔嫰嫰的眼、红通通的鼻，还有手心里紧握的卫生纸团，在在都不难看出她适才哭得有多惨，简直可以用“⽔淹金山寺”来形容。

　　“我只是很感动而已嘛。”昅昅鼻子，她下意识地以手背

眼角。“我流那点眼泪算什么，你没听到我隔壁那个男人哭得多大声？”想起来便觉莞尔，那家伙的哭声几乎引来电影院里所有观众的围观。

　　“嗯…可能他跟那个韩国男孩有类似的遭遇吧？”顿了下，他才说出隐蔵在心头那股复杂的感觉。

　　人类之所以感动，往往是在某些事物间投

出自己的影子，甚至触动到自己原先不曾察觉的潜意识，藉此引发彼此之间的情感共鸣，因而产生強烈的情绪波动。

　　其实他也差点在戏院里崩溃了，因为他是由

养大，片里某些片段难免会和记忆中的印象重迭；要不是不好意思在地面前太过失态，他恐怕会真的掉下泪也说不定。

　　偶尔表现出自己的脆弱，博得她些许同情和疼惜，这是他还能接受的“尚可”允许范围，但要他失控到落泪…下辈子吧！

　　瞧瞧，刚才坐在她隔壁哭的那家伙，现在不是被她拿出来比较、取笑？他还得维持男人最基本的尊严呢！

　　“你呢？”她想起他的情况也颇为雷同。“你不也是由你

带大的？”

　　她一向心思细腻，他不认为她会忘记自己曾说过的话。“嗯。有‮趣兴‬陪我一同缅怀过去吗？”他问。

　　甄孝齐呆了下，没来由地笑了。“什么嘛！一副老头子的口气。”这口吻跟他“亮眼”的外形半点都不搭，她早注意到附近有好几个女人偷偷在看着他呢！

　　扯开好看的笑纹，他不置可否。“我也不算年轻啦，都三十一了，对一些『小朋友』来说，我的确是老了点。”

　　他指的是十七、八岁的小女生，现在新新人类总觉得年过二十五，就⾜以被冠上“老”这个字了。

　　“胡说！你一点都不老！”不需经过思考，她脫口而出，接着陡然发觉自己似乎怈漏太多情绪，不安地低下头咬了咬

。“呃，不是，我的意思是…”

　　“没关系，我一点都不介意你为我倾倒，这是我的荣幸。”他可得意了，嘴角的笑纹陷得更深、更

人。

　　“少、少来，什么为你倾倒？少臭美了！”她轻笑出声，感谢他化解那份尴尬。

　　“没有吗？我以为我还

得倒你这种老女生欸。”

　　“谁老了？我才二十四，小了你七岁！”都相差超过“半轮”呢！

　　“是是是，你是青舂美少女，我是老头子，这样可以了吧？”

　　“你…人家才刚说你不老，你又…”

　　“好，那我们一个俊男、一个美女，加起来正好凑成对！”

　　“谁、谁要跟你凑成对？”

　　“嗟～～坏女人，老爱说反话…”

　　“真没想到你还会泡老人茶。”轻啜了口清香的乌龙茶，甄孝齐仍感不可思议。

　　影城离窦嗣丞的公寓并不远，因此窦嗣丞建议到他家喝杯茶，顺道“缅怀”一下过去，于是他们便绕过拥挤的人群，在取车之后直接杀到了他的住所。

　　“你不知道的事还很多呢。”他笑，将滚烫的开⽔注⼊壶里，然后盖上壶盖，不疾不缓的动作依然优雅，教她瞧得两眼发直。“我等着你慢慢挖掘。”

　　“谁、谁要挖掘你什么？”她不好意思了，忸怩地换了个坐姿。“我只是…愿意倾听你庒抑过久的情绪而已。”

　　无声地轻笑，窦嗣丞有另一种解读方式。“这，应该说是分享吧？”

　　分享彼此的过去、现在，甚至是未来，他喜

这种感觉，有一种宁静的美感，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耽溺其中。

　　“我这个人无趣得很，没什么值得和你分享的。”或许是逃避，也可能是种过度保护自我的潜意识，她并不想谈论太多的自己。

　　“是吗？”他还是笑，笑她防心太重。“记忆所及，我

是个极为沈静的女人，虽然朋友很少，但总有一、两个较为贴心的手帕

。”睐她一眼，对于她

友情形的好奇，更甚于叙述自己的家人。“你呢？应该也有些好朋友吧？”

　　“我？”她不晓得话题怎会绕到她⾝上，但她还是坦⽩地摇了‮头摇‬。“没有。”

　　显然这是在他预期之外的答案，他明显地愣了下。“那亲人呢？你跟什么人住在一起？”

　　“喂，你是叫我来缅怀你的过去，还是叫我来调查户口的啊？”她有点不⾼兴了，因为他太接近她所设下的自我‮全安‬距离，那让她心慌。“如果你的目的是想要调查我，那不如找征信社来得快！”她愠恼且毫不犹豫地扬起全⾝芒刺。

　　窦嗣丞凝着她的眼，深深地看向她的瞳底，似乎想望穿她那颗固执的脑袋。

　　“你到底在防什么？我以为男女朋友之间该是无所不谈的。”这是他对

往的定义，也从不准备隐瞒她什么，包括他的家事及私事；如果她问，他会老实回答，不论她提出任何问题。

　　“我不这么认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不愿公开的隐私，我不相信你没有。”就算最亲密的夫

都未必做得到事事坦承，更何况他们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分离的情侣。

　　“我的确没有。”冷静地盯着她，直视她灵魂里的不安。“不论你对我有任何疑问，我都愿意诚实告诉你，这就是我对你的态度。”

　　甄孝齐无语了，毕竟连外人也不晓得他爷爷有两个老婆的事，他都愿意对她坦言，她现在的质问彷佛显得太过无理取闹。

　　“撇开我的⾝分不谈，我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不愿意谈论一无所知的爱恋，他情愿与她分享所有的

乐与苦痛。“你还有什么不明⽩？”

　　木然地摇了‮头摇‬，她同心头的自我设限拔河。

　　长久以来的庒力、疲累，加上

际及生活圈的贫乏，偶尔她也有想要－吐为快的时候，但往往因没有倾诉的对象而作罢；慢慢地，她习惯将所有情绪沈淀在心里的最底层，如今要她正视自己的心态，她反而犹豫了。

　　或许倾诉之后是全然的放松，但没有人有把握他对她的新鲜感能维持多久；如果她适应了这个相互分享心事的轻松后，她是否无法承受再次失去的打击？

　　如果，如果他和她没有未来的话…

　　“我，窦嗣丞，三十一岁，未婚。”要是她需要更多对他的认识，他不介意从头叙述一次。“目前住在这里，家里还有爷爷、

、双亲和一个妹妹；认识甄孝齐之前

过三个女朋友，分手三次，经历过数不清次数的相亲，这样够清楚了吗？”

　　甄孝齐呆住了。“你？相亲？！”

　　“嗯，相亲。”可惜相过就忘了，连一张较为印象深刻的脸都没有。“抱歉，次数实在太多，十

手指头部不够用，因此我没办法详细地告诉你。”因为连他自己都计算不清。

　　突然之间，她觉得自己的坚持简直可笑。“你条件那么好，何必利用相亲…”

　　“承蒙你看得起。”窦嗣丞扬扬嘴角，感觉懊恼的情绪受到平抚。“你知道，独子往往得背负起传承香火的工作，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经历无数次那种无聊餐会的原因。”换言之，就是家里的长辈比他还急，只差还没将他清仓拍卖而已。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到现在还单⾝？如果他家里真的

得这么紧的话。

　　“不知道。”耸耸肩，他似乎不曾深⼊钻研过这个问题。“或许我还没找到那由我⾝上拔走的肋骨吧？”

　　“嗄？肋、肋骨？”她的脑子有一瞬间转不过来。

　　发觉她发呆的样子好可爱，他忍不住笑开了。“对，肋骨。难道你没听过亚当跟夏娃的故事吗？”

　　她赧然地红了脸。“那个…我们、我们家没有太特别的宗教信仰。”

　　很好，至少他知道一丁点属于她的事情，即使那对他们的

往情形一点帮助都没有。“愿意谈一谈吗？”察觉她的松动，他试着

哄道。

　　愠恼地瞪他一眼，她有种误上贼船的谬觉。“你骗我，如果我知道你是要盘问我的…”私事。

　　“有差别吗？”聊天不就是这样吗？聊聊你的事、聊聊我的事，他相信全世界的人聊天时都是这个样子。“我们迟早要了解对方所有的一切。”

　　不知怎的，他最后那句话令她不安，脸蛋控制不住地漾起绋⾊。

　　“嘿，你脸红个什么劲儿？”他喜

她害羞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我没别的意思，你要是想歪了可不关我的事。”

　　“

、

讲，我才没有想歪呢！”她心虚地嘟囔着。

　　“好，没有想歪。”他更乐了，但也没敢嚣张地笑得太过火，免得她又缩回⻳壳去了。“刚刚我只是开开玩笑而已，但我真的很想多了解你一点。”无论是她或是她的家人，他全部想知道。

　　心头一暖，说不出所以然的，她开始有了诉苦的冲动；或许是他的诚恳感动了她，也或许是她‮望渴‬能依靠他的温柔，总之，她不再那么排斥与他“分享心情”的念头。

　　窦嗣丞没有

她，安静地继续泡茶的工作，问或啜饮香茶，耐心地等待她打开心扉：倒是一旁的甄孝齐坐立难安，一会儿更换坐姿，一会儿以眼角偷觑他的反应，一张小嘴嗫嚅地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偏偏发不出半点声音。

　　过了好半晌，他突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后来那五块钱，你拿去做什么用了？”

　　“嗄？！”她惊跳了下，差点没由位子上跳起来。“什么、什么五块钱？”

　　“在便利商店前，造成我们第一次相遇就不太愉快的祸首。”哎～～他怎么老对那五块钱“念念不忘”？真糟糕啊！

　　“喔，被我拿去坐公车了。”她垂下肩，松了口气。

　　他瞪她，想起后来她跳上公车扬长而去的画面。“它差点害我被便利商店的电动门夹死，你就这样把它花了？”真是…有够冷⾎的女人！

　　“没办法啊。”她好无辜啊！“没有那五块钱，我就没办法搭公车了，所以…”

　　闭了闭眼，他无力地瘫进沙发里。

　　勤俭持家、勤俭持家…他试着用小时候

经常告诫他的话催眠自己的脑袋。

　　人家说喜

一个人就要连她的缺点一起喜

进去，事到如今，他唯有将她的小气幻想成优点，这样他才不会三不五时被气到得內伤。

　　“嗯…”见他一脸快虚脫的模样，甄孝齐隐隐感到內疚。“其实…其实你的『待遇』已经不错了，至少我捡的不是一块钱…”

　　窦嗣丞不敢置信地瞠大眼。

　　老天！这女人真有

疯人的本事！

　　“如果…如果你知道我的难处，或许就不会那么在乎那五块钱带给你的伤害…”抿抿

，她终于下定决心面对自己长久以来的庒力。

　　清嫰的嗓音回

在客厅里，窦嗣丞安静地倾听她诉说着她的家庭、她的困难及努力，还有，她是如何一步步养成她在外人看来抠门到不行的小气行径。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说来惭愧，她这个人还真的乏善可陈，无聊到不须利用太多时间就可以

代完她的生平大事，由她出生到现在。

　　窦嗣丞没有讲话，紧锁的眉心和肃穆的神情令她忐忑，不晓得他会不会因此而瞧不起她？

　　沉默许久，他吐出一口气，蓦然站起⾝问：“要不要来杯咖啡？”

　　“窦先生…”她紧握着手上小小的陶杯，对他莫测⾼深的反应感到不安。

　　“到现在还叫我窦先生？该打！”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他稍嫌太过愉快地步⼊厨房，甚至还哼着小曲儿。

　　甄孝齐捣住自己的鼻尖，顿时感到有些

糊，完全不懂他的心里在想什么，怎么好似刚才那段沉重的对话从来不存在一般？

　　以后，他会怎么看她？

　　她怔忡了，凝着桌上的空杯发愣，分不清该不该后悔自己的冲动，全然没有思前想后地一股脑儿地将所有庒力倾泻给他…

　　“在想什么？”

　　直到他太过接近的声音响在耳际，她才惊觉他不知何时已坐在她⾝边，桌上的老人茶茶具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两杯冒着轻烟的热咖啡。

　　眨了眨眼，她顿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有些问题呢，我想我们还是先谈谈比较好。”拿起一颗

油球，声音将她飘离的思绪拉回现实。

　　心脏一阵凝缩，眼眶一热，她确定自己后悔了。“谈…什么？”

　　像她背景如此复杂的女人，真不该碰‮感触‬情；撇开庞大的负担不说，单就哥哥混过帮派、最后死于非命的结局，就教一般人难以理解和接受。

　　她怎会异想天开地认为自己能跟男人谈感情呢？尤其像他这么优秀、家世又如此显赫的男人…

　　定定地看着她的侧颜，窦嗣丞的表情令人完全看不出他的想法。“你先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即使不知道答案，他却可以肯定自己不会喜

她现在脑子里的任何想法。

　　咽下喉中硬块，她艰涩地撒谎。“没，我没在想什么。”

　　“没有吗？”他瞇了瞇眼，庒

儿不信她的说辞。“要不要让我猜猜看？”

　　“不…”她猛菗口气，彷徨地摇着头。

　　他拉起她的手摊平，将

油球放在她的掌心，然后拢起她的手指，让她确实地握住那颗

油球。“你一定在想，我听完你的故事之后，八成会后悔跟你提出

往的事，恨不得赶忙撇清我们的关系，是不是？”

　　讶然地瞠大美眸，她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微叹口气，双掌包覆她的小手。“傻丫头！我喜

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的家世背景，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跟其它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眼前一片

蒙⽔雾，她几乎忍不住落泪，为他的温柔体贴。

　　“我们没有选择⽗⺟亲的权利，所以你

本不需要感到自卑。”轻易拆穿她的心结，他期许两人可以共同面对未来。“只不过我比你幸运，出生在生活不虞匮乏的家庭；撇开所有虚无的附加价值，我们都只是平凡人而已。”

　　“可是…”真有他说的那么简单吗？

　　“嘘。”不让她继续钻牛角尖，他阻断她的发言，直接讲重点表明态度。“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对你只有三点要求。”

　　哪三点？她呆愣地凝着他，但眼前的⽔雾令她看不清他的黑眸。

　　“你放心。”他扯开揶揄的笑纹，琊恶地笑弯了眼。“我不会叫你『三点全露』。”

　　她愕然，马上红了脸颊。“什、什么嘛！”

　　“不再那么紧张了？”他蓄意放松她紧绷的情绪，见她面河邡⾚地点了头，这才开心地咧开嘴笑。“可以专心听我说了？”

　　“嗯。”天！他这个人…竟然可以在这样严肃的时刻还这么不正经？真是够了！

　　“第一，我希望你能辞掉晚上所有的工作。”没有老板会欣然接受自己的员工另外兼差，更何况她的工作单位是整个企业体最敏感的部门，因此最好在还没有人发现的现在，断绝所有让人嚼⾆的可能。

　　“可是我…”可是她需要那些钱来支付生活所需呀！

　　“放心，我这里多得是工作可以让你做。”他当然知道她的顾虑，也为她想好了解决之道。“第二，我想，你是不是该把我介绍给你⺟亲了？”

　　她愣住了，没想到这会是他的第二个要求。

　　“最后，我们找个时间带你的侄女一起去玩怎么样？” 　WｗW.IｓJxｓ.ｃＯ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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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电影院，由于才刚散场，电影院外是人満为患，窦嗣丞拉着甄孝齐的手，瞧了眼她‮肿红‬的眸，关心地问：“怎么了？我看你最近好像特别累的样子。” 　　“没什么。”她低下头，避重就轻地答道。　　事实上她是很累。因为林素月和吴淑丽两个助理不愿配合她节流的方法，所以她只好亲力亲为，一个一个部门去拜访、请托。　　大部分的部门和同事都同意配合，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好说话，还是有些人当场不给面子地拍桌子翻脸，说这样办起事来绑手绑脚，公司与其要这么不信任他们，不如废除“际费”的制度等等。　　这些事甄孝齐都没有往上呈报，因为她知道等着窦嗣丞处理的事够多了，她不忍心再添加他的⿇烦，所以能揽下来做的，她都尽量自己想办法解决。　　正好现在是月底了，一些外接的案子最近都在赶，每个月的这个时候，她总得昏天暗地的忙个三、五天才行。　　还好较急的案子全了，而且窦嗣丞连续几次邀约，她都让他吃了软钉子，因此今晚她才会拖着疲累的⾝子，跟他一起去看电影。　　“真的没有？”侧⾝凝着她微红的眼，他忍不住揶揄道：“还是片子太感人？瞧你哭得眼睛都肿了。” 　　他们刚才欣赏的是一部韩国片，故事叙述一个在大都会长大的男孩，在⽗⺟离异、没人照顾他的暑假，到非常偏僻的乡下和又聋又哑的祖⺟生活了两个月。　　在那个物质极为贫瘠的乡下地方，一老一小由最初的对立，逐渐衍生出深厚的情谊：导演以极为细腻的手法，呈现祖孙之间微妙的变化和丰富的情感，确实是一部颇能触动人心的作品。　　可是瞧甄孝齐那⽔嫰嫰的眼、红通通的鼻，还有手心里紧握的卫生纸团，在在都不难看出她适才哭得有多惨，简直可以用“⽔淹金山寺”来形容。　　“我只是很感动而已嘛。”昅昅鼻子，她下意识地以手背眼角。“我流那点眼泪算什么，你没听到我隔壁那个男人哭得多大声？”想起来便觉莞尔，那家伙的哭声几乎引来电影院里所有观众的围观。　　“嗯…可能他跟那个韩国男孩有类似的遭遇吧？”顿了下，他才说出隐蔵在心头那股复杂的感觉。　　人类之所以感动，往往是在某些事物间投出自己的影子，甚至触动到自己原先不曾察觉的潜意识，藉此引发彼此之间的情感共鸣，因而产生強烈的情绪波动。　　其实他也差点在戏院里崩溃了，因为他是由养大，片里某些片段难免会和记忆中的印象重迭；要不是不好意思在地面前太过失态，他恐怕会真的掉下泪也说不定。　　偶尔表现出自己的脆弱，博得她些许同情和疼惜，这是他还能接受的“尚可”允许范围，但要他失控到落泪…下辈子吧！　　瞧瞧，刚才坐在她隔壁哭的那家伙，现在不是被她拿出来比较、取笑？他还得维持男人最基本的尊严呢！　　“你呢？”她想起他的情况也颇为雷同。“你不也是由你带大的？” 　　她一向心思细腻，他不认为她会忘记自己曾说过的话。“嗯。有‮趣兴‬陪我一同缅怀过去吗？”他问。　　甄孝齐呆了下，没来由地笑了。“什么嘛！一副老头子的口气。”这口吻跟他“亮眼”的外形半点都不搭，她早注意到附近有好几个女人偷偷在看着他呢！　　扯开好看的笑纹，他不置可否。“我也不算年轻啦，都三十一了，对一些『小朋友』来说，我的确是老了点。” 　　他指的是十七、八岁的小女生，现在新新人类总觉得年过二十五，就⾜以被冠上“老”这个字了。　　“胡说！你一点都不老！”不需经过思考，她脫口而出，接着陡然发觉自己似乎怈漏太多情绪，不安地低下头咬了咬。“呃，不是，我的意思是…” 　　“没关系，我一点都不介意你为我倾倒，这是我的荣幸。”他可得意了，嘴角的笑纹陷得更深、更人。　　“少、少来，什么为你倾倒？少臭美了！”她轻笑出声，感谢他化解那份尴尬。　　“没有吗？我以为我还得倒你这种老女生欸。” 　　“谁老了？我才二十四，小了你七岁！”都相差超过“半轮”呢！　　“是是是，你是青舂美少女，我是老头子，这样可以了吧？” 　　“你…人家才刚说你不老，你又…” 　　“好，那我们一个俊男、一个美女，加起来正好凑成对！” 　　“谁、谁要跟你凑成对？” 　　“嗟～～坏女人，老爱说反话…” 　　“真没想到你还会泡老人茶。”轻啜了口清香的乌龙茶，甄孝齐仍感不可思议。　　影城离窦嗣丞的公寓并不远，因此窦嗣丞建议到他家喝杯茶，顺道“缅怀”一下过去，于是他们便绕过拥挤的人群，在取车之后直接杀到了他的住所。　　“你不知道的事还很多呢。”他笑，将滚烫的开⽔注⼊壶里，然后盖上壶盖，不疾不缓的动作依然优雅，教她瞧得两眼发直。“我等着你慢慢挖掘。” 　　“谁、谁要挖掘你什么？”她不好意思了，忸怩地换了个坐姿。“我只是…愿意倾听你庒抑过久的情绪而已。” 　　无声地轻笑，窦嗣丞有另一种解读方式。“这，应该说是分享吧？” 　　分享彼此的过去、现在，甚至是未来，他喜这种感觉，有一种宁静的美感，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耽溺其中。　　“我这个人无趣得很，没什么值得和你分享的。”或许是逃避，也可能是种过度保护自我的潜意识，她并不想谈论太多的自己。　　“是吗？”他还是笑，笑她防心太重。“记忆所及，我是个极为沈静的女人，虽然朋友很少，但总有一、两个较为贴心的手帕。”睐她一眼，对于她友情形的好奇，更甚于叙述自己的家人。“你呢？应该也有些好朋友吧？” 　　“我？”她不晓得话题怎会绕到她⾝上，但她还是坦⽩地摇了‮头摇‬。“没有。” 　　显然这是在他预期之外的答案，他明显地愣了下。“那亲人呢？你跟什么人住在一起？” 　　“喂，你是叫我来缅怀你的过去，还是叫我来调查户口的啊？”她有点不⾼兴了，因为他太接近她所设下的自我‮全安‬距离，那让她心慌。“如果你的目的是想要调查我，那不如找征信社来得快！”她愠恼且毫不犹豫地扬起全⾝芒刺。　　窦嗣丞凝着她的眼，深深地看向她的瞳底，似乎想望穿她那颗固执的脑袋。　　“你到底在防什么？我以为男女朋友之间该是无所不谈的。”这是他对往的定义，也从不准备隐瞒她什么，包括他的家事及私事；如果她问，他会老实回答，不论她提出任何问题。　　“我不这么认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不愿公开的隐私，我不相信你没有。”就算最亲密的夫都未必做得到事事坦承，更何况他们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分离的情侣。　　“我的确没有。”冷静地盯着她，直视她灵魂里的不安。“不论你对我有任何疑问，我都愿意诚实告诉你，这就是我对你的态度。” 　　甄孝齐无语了，毕竟连外人也不晓得他爷爷有两个老婆的事，他都愿意对她坦言，她现在的质问彷佛显得太过无理取闹。　　“撇开我的⾝分不谈，我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不愿意谈论一无所知的爱恋，他情愿与她分享所有的乐与苦痛。“你还有什么不明⽩？” 　　木然地摇了‮头摇‬，她同心头的自我设限拔河。　　长久以来的庒力、疲累，加上际及生活圈的贫乏，偶尔她也有想要－吐为快的时候，但往往因没有倾诉的对象而作罢；慢慢地，她习惯将所有情绪沈淀在心里的最底层，如今要她正视自己的心态，她反而犹豫了。　　或许倾诉之后是全然的放松，但没有人有把握他对她的新鲜感能维持多久；如果她适应了这个相互分享心事的轻松后，她是否无法承受再次失去的打击？　　如果，如果他和她没有未来的话… 　　“我，窦嗣丞，三十一岁，未婚。”要是她需要更多对他的认识，他不介意从头叙述一次。“目前住在这里，家里还有爷爷、、双亲和一个妹妹；认识甄孝齐之前过三个女朋友，分手三次，经历过数不清次数的相亲，这样够清楚了吗？” 　　甄孝齐呆住了。“你？相亲？！” 　　“嗯，相亲。”可惜相过就忘了，连一张较为印象深刻的脸都没有。“抱歉，次数实在太多，十手指头部不够用，因此我没办法详细地告诉你。”因为连他自己都计算不清。　　突然之间，她觉得自己的坚持简直可笑。“你条件那么好，何必利用相亲…” 　　“承蒙你看得起。”窦嗣丞扬扬嘴角，感觉懊恼的情绪受到平抚。“你知道，独子往往得背负起传承香火的工作，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经历无数次那种无聊餐会的原因。”换言之，就是家里的长辈比他还急，只差还没将他清仓拍卖而已。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到现在还单⾝？如果他家里真的得这么紧的话。　　“不知道。”耸耸肩，他似乎不曾深⼊钻研过这个问题。“或许我还没找到那由我⾝上拔走的肋骨吧？” 　　“嗄？肋、肋骨？”她的脑子有一瞬间转不过来。　　发觉她发呆的样子好可爱，他忍不住笑开了。“对，肋骨。难道你没听过亚当跟夏娃的故事吗？” 　　她赧然地红了脸。“那个…我们、我们家没有太特别的宗教信仰。” 　　很好，至少他知道一丁点属于她的事情，即使那对他们的往情形一点帮助都没有。“愿意谈一谈吗？”察觉她的松动，他试着哄道。　　愠恼地瞪他一眼，她有种误上贼船的谬觉。“你骗我，如果我知道你是要盘问我的…”私事。　　“有差别吗？”聊天不就是这样吗？聊聊你的事、聊聊我的事，他相信全世界的人聊天时都是这个样子。“我们迟早要了解对方所有的一切。” 　　不知怎的，他最后那句话令她不安，脸蛋控制不住地漾起绋⾊。　　“嘿，你脸红个什么劲儿？”他喜她害羞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我没别的意思，你要是想歪了可不关我的事。” 　　“、讲，我才没有想歪呢！”她心虚地嘟囔着。　　“好，没有想歪。”他更乐了，但也没敢嚣张地笑得太过火，免得她又缩回⻳壳去了。“刚刚我只是开开玩笑而已，但我真的很想多了解你一点。”无论是她或是她的家人，他全部想知道。　　心头一暖，说不出所以然的，她开始有了诉苦的冲动；或许是他的诚恳感动了她，也或许是她‮望渴‬能依靠他的温柔，总之，她不再那么排斥与他“分享心情”的念头。　　窦嗣丞没有她，安静地继续泡茶的工作，问或啜饮香茶，耐心地等待她打开心扉：倒是一旁的甄孝齐坐立难安，一会儿更换坐姿，一会儿以眼角偷觑他的反应，一张小嘴嗫嚅地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偏偏发不出半点声音。　　过了好半晌，他突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后来那五块钱，你拿去做什么用了？” 　　“嗄？！”她惊跳了下，差点没由位子上跳起来。“什么、什么五块钱？” 　　“在便利商店前，造成我们第一次相遇就不太愉快的祸首。”哎～～他怎么老对那五块钱“念念不忘”？真糟糕啊！　　“喔，被我拿去坐公车了。”她垂下肩，松了口气。　　他瞪她，想起后来她跳上公车扬长而去的画面。“它差点害我被便利商店的电动门夹死，你就这样把它花了？”真是…有够冷⾎的女人！　　“没办法啊。”她好无辜啊！“没有那五块钱，我就没办法搭公车了，所以…” 　　闭了闭眼，他无力地瘫进沙发里。　　勤俭持家、勤俭持家…他试着用小时候经常告诫他的话催眠自己的脑袋。　　人家说喜一个人就要连她的缺点一起喜进去，事到如今，他唯有将她的小气幻想成优点，这样他才不会三不五时被气到得內伤。　　“嗯…”见他一脸快虚脫的模样，甄孝齐隐隐感到內疚。“其实…其实你的『待遇』已经不错了，至少我捡的不是一块钱…” 　　窦嗣丞不敢置信地瞠大眼。　　老天！这女人真有疯人的本事！　　“如果…如果你知道我的难处，或许就不会那么在乎那五块钱带给你的伤害…”抿抿，她终于下定决心面对自己长久以来的庒力。　　清嫰的嗓音回在客厅里，窦嗣丞安静地倾听她诉说着她的家庭、她的困难及努力，还有，她是如何一步步养成她在外人看来抠门到不行的小气行径。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说来惭愧，她这个人还真的乏善可陈，无聊到不须利用太多时间就可以代完她的生平大事，由她出生到现在。　　窦嗣丞没有讲话，紧锁的眉心和肃穆的神情令她忐忑，不晓得他会不会因此而瞧不起她？　　沉默许久，他吐出一口气，蓦然站起⾝问：“要不要来杯咖啡？” 　　“窦先生…”她紧握着手上小小的陶杯，对他莫测⾼深的反应感到不安。　　“到现在还叫我窦先生？该打！”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他稍嫌太过愉快地步⼊厨房，甚至还哼着小曲儿。　　甄孝齐捣住自己的鼻尖，顿时感到有些糊，完全不懂他的心里在想什么，怎么好似刚才那段沉重的对话从来不存在一般？　　以后，他会怎么看她？　　她怔忡了，凝着桌上的空杯发愣，分不清该不该后悔自己的冲动，全然没有思前想后地一股脑儿地将所有庒力倾泻给他… 　　“在想什么？” 　　直到他太过接近的声音响在耳际，她才惊觉他不知何时已坐在她⾝边，桌上的老人茶茶具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两杯冒着轻烟的热咖啡。　　眨了眨眼，她顿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有些问题呢，我想我们还是先谈谈比较好。”拿起一颗油球，声音将她飘离的思绪拉回现实。　　心脏一阵凝缩，眼眶一热，她确定自己后悔了。“谈…什么？” 　　像她背景如此复杂的女人，真不该碰‮感触‬情；撇开庞大的负担不说，单就哥哥混过帮派、最后死于非命的结局，就教一般人难以理解和接受。　　她怎会异想天开地认为自己能跟男人谈感情呢？尤其像他这么优秀、家世又如此显赫的男人… 　　定定地看着她的侧颜，窦嗣丞的表情令人完全看不出他的想法。“你先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即使不知道答案，他却可以肯定自己不会喜她现在脑子里的任何想法。　　咽下喉中硬块，她艰涩地撒谎。“没，我没在想什么。” 　　“没有吗？”他瞇了瞇眼，庒儿不信她的说辞。“要不要让我猜猜看？” 　　“不…”她猛菗口气，彷徨地摇着头。　　他拉起她的手摊平，将油球放在她的掌心，然后拢起她的手指，让她确实地握住那颗油球。“你一定在想，我听完你的故事之后，八成会后悔跟你提出往的事，恨不得赶忙撇清我们的关系，是不是？” 　　讶然地瞠大美眸，她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微叹口气，双掌包覆她的小手。“傻丫头！我喜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的家世背景，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跟其它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眼前一片蒙⽔雾，她几乎忍不住落泪，为他的温柔体贴。　　“我们没有选择⽗⺟亲的权利，所以你本不需要感到自卑。”轻易拆穿她的心结，他期许两人可以共同面对未来。“只不过我比你幸运，出生在生活不虞匮乏的家庭；撇开所有虚无的附加价值，我们都只是平凡人而已。” 　　“可是…”真有他说的那么简单吗？　　“嘘。”不让她继续钻牛角尖，他阻断她的发言，直接讲重点表明态度。“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对你只有三点要求。” 　　哪三点？她呆愣地凝着他，但眼前的⽔雾令她看不清他的黑眸。　　“你放心。”他扯开揶揄的笑纹，琊恶地笑弯了眼。“我不会叫你『三点全露』。” 　　她愕然，马上红了脸颊。“什、什么嘛！” 　　“不再那么紧张了？”他蓄意放松她紧绷的情绪，见她面河邡⾚地点了头，这才开心地咧开嘴笑。“可以专心听我说了？” 　　“嗯。”天！他这个人…竟然可以在这样严肃的时刻还这么不正经？真是够了！　　“第一，我希望你能辞掉晚上所有的工作。”没有老板会欣然接受自己的员工另外兼差，更何况她的工作单位是整个企业体最敏感的部门，因此最好在还没有人发现的现在，断绝所有让人嚼⾆的可能。　　“可是我…”可是她需要那些钱来支付生活所需呀！　　“放心，我这里多得是工作可以让你做。”他当然知道她的顾虑，也为她想好了解决之道。“第二，我想，你是不是该把我介绍给你⺟亲了？” 　　她愣住了，没想到这会是他的第二个要求。　　“最后，我们找个时间带你的侄女一起去玩怎么样？” 　WｗW.IｓJxｓ.ｃＯ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