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迦小说网给您更好的海鸥飞处阅读体验
沙迦小说网
沙迦小说网 架空小说 官场小说 推理小说 短篇文学 科幻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重生小说 同人小说 总裁小说 都市小说 综合其它
小说排行榜 历史小说 穿越小说 武侠小说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耽美小说 军事小说 竞技小说 灵异小说 网游小说 经典名著 仙侠小说
好看的小说 帝王时代 覆雨翻云 天龙神雕 风玥大陆 纵横曰本 华佗宝典 艳绝乡村 窥狌成瘾 红楼真梦 女神攻略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沙迦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海鸥飞处  作者:琼瑶 书号:22657  时间:2017/6/16  字数:15828 
上一章   ‮章八第‬    下一章 ( → )
  于是,他们安步当车的向羽裳家里走去,一刻钟以后,他们已经到了羽裳家。羽裳以一份意外的惊喜来他们,把他们进了客厅,她望着他们,诧异的说:“你们就这样淋着雨走过来的吗?”

  “可不是!”慕枫说:“淋了一下午的雨了。”

  “我也喜淋雨,在雨中,有种奇异的感觉。”杨羽裳出神的说。

  “我知道,在明山上,差点淋出一场肺炎来!”慕枫说着,脫下了雨⾐,秋桂走来,把两件雨⾐都拿去挂了。又捧上两杯热气腾腾的上好香片茶。慕枫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打量了一下室內,房中暗沉沉的,沙发边却有一盆烧得旺旺的炉火。“嗨!羽裳,你可真会享受,本想拉你出去走走的,一进来,又是火,又是茶,我都舍不得出去了。”她伸长了腿,靠在沙发里,把手伸到炉子边去取暖,一股懒洋洋的样子。

  “你知道吗?羽裳?”欧世浩笑着说,虽然羽裳已成为他的嫂嫂,但当初一块儿玩惯了,他却改不过口来,仍然叫着她的名字。“慕枫是安心来你这儿,敲一顿晚饭的,你瞧她那股赖⽪样子,你不给她吃饭,她是不会走了!”

  “哼!”慕枫哼了一声,也笑着。“我倒没想到这一点,大概世浩的饷金又报销了,请不起我吃晚饭,所以巴巴的把我带到他嫂嫂家来了。”

  杨羽裳听着他们的打情骂俏,看着他们的一往情深,心中陡然浮起了一股异样的酸涩,为了掩饰这股酸涩的情绪,她拂了拂头发,很快的笑着说:“你们别彼此推了,反正我留你们吃晚饭就是!”欧世浩四面看了看:“哥哥快下班了吧?”他问。

  “他吗?”杨羽裳怔了怔。“他大概不会回来吃晚饭了,我们不用等他,最近他忙得很。”

  慕枫仔细的看了杨羽裳一眼,杨羽裳本就苗条,现在看起来更加清瘦了,那苍⽩的脸⾊,那勉強的笑容,那茫的眼睛,和那落寞的神态…孤独与寂寞明显的挂在她的⾝上,她走到那儿,寂寞就跟到那儿。慕枫蓦然间鼻子中一酸,眼眶就红了。她想起了那个和她一块儿疯,一块儿闹,一块儿打羽⽑球的杨羽裳,现在到那儿去了?

  “你们想吃点什幺?我叫秋桂做去!”杨羽裳说,一面向屋后走去。

  “算了吧,你别忙,”慕枫一把抓住她。“你有什幺,我们吃什幺,不要你张罗,你还不坐下来!跑来跑去的,什幺时候学得这幺世故了?”

  杨羽裳顺从的坐了下来,望望慕枫,又望望欧世浩,微笑的说:“什幺时候可以请我喝喜酒?”说着,她拍了拍慕枫的肩:“看样子,咱们注定要作亲戚的,不是吗?”说完了,杨羽裳才突然想起,这话有些儿语病,什幺叫“注定”呢?如果她不嫁给欧世澈,这亲戚关系从何而来?她不是在明说,她如不嫁欧世澈,就嫁定了俞慕槐了!这样一想,她那苍⽩的脸就漾上了一片‮晕红‬。

  听出她说溜了嘴,也看出她的不好意思,慕枫马上接了口:“早着呢,你等吧!世浩还要出国,想多学点东西,我也想出去念教育,等学成了,再谈婚姻吧!”“先要拿到博士学位,是吗?”杨羽裳笑着,又轻叹了一声:“我真羡慕你们,无论做什幺,都有计划。不像我,凡事都凭冲动,从不加以思考,落到今天…”她猛的咽住了,看了看欧世浩,发现自己又说错了话。

  欧世浩知道她顾忌自己,不愿多说,他又不能告诉她,他很了解她的感触,就只有沉默着不开口。慕枫是深知她的心病的,看她言又止,呑呑吐吐,而那眼圈儿就涨红了,自己也跟着难过起来,怔怔的望着她,也不知该说什幺好。杨羽裳一再失言,心里已百般懊恼,又看他们都沉默着,只当他们都不⾼兴了,心中就更加烦恼起来。于是,一时间,三个人各人想各人的,都不开口说话,室內就顿时沉寂了下来。

  空气显得沉重而尴尬,那份寂静庒迫着每一个人,却谁也无力于打破这份寂静。就只有一任窗前雨声,敲击着这落寞的⻩昏。

  就在这份寂静里,突然间,大门口响起了两声喇叭响,杨羽裳惊跳起来,带着一脸的惶恐,她仓促的说:“糟了,怎幺想到他又回来了?我真的要去问问秋桂菜够不够了!”她转⾝往厨房就跑。

  欧世浩和慕枫两人面面相觑,慕枫立即站了起来,很快的说:“羽裳,你别⿇烦了,我和你开玩笑呢,我们还有事,不能在你这儿吃晚饭了,我们马上就要走!”

  杨羽裳迅速的折了回来,她一把抓住了慕枫的手,带着一脸祈求的神情望着她,急急的说:“慕枫,你千万别走!你陪陪我吧!我去厨房又不是要赶你们走!”慕枫站在那儿,怔了。一时间,她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尤其,当她看到杨羽裳那一脸的惶急与祈求的时候,她是真的傻了。杨羽裳,那飞扬跋扈的杨羽裳,那不可一世的杨羽裳,那骄纵自负的杨羽裳,何时变成了这样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熬人?就在慕枫的错愕之中,门口响起了欧世澈的声音:“羽裳!你就不晓得到门口来你的丈夫吗?只会躺在沙发里想你的旧情人吗?”

  “世澈!”杨羽裳轻轻的喊了一声。

  欧世澈走进了客厅,看到世浩和慕枫,愣了愣,马上笑嘻嘻的说:“你们怎幺来了,没看到摩托车呀!”

  “我们散步来的!”

  “在雨里散步吗?好兴致!”欧世澈重重的拍了拍世浩的肩。“当兵滋味如何?”

  “你是过来人,当然知道。现在这单位还轻松的,要不然怎幺有时间来玩呢?”

  “好极了!”世澈转向杨羽裳。“帮我留世浩和慕枫吃晚饭,我马上要出去!”

  “你不在家吃晚饭吗?”杨羽裳问。

  “我有个应酬。”他看看世浩:“世浩,你们坐一坐,我和我老婆有点话要说。”他望着羽裳“来吧,到卧室里来,我有点事要和你商量。”

  杨羽裳咬咬嘴

  “世澈!”她轻声的、微带‮议抗‬的叫。“世浩和慕枫又不是外人!”

  “羽裳!”欧世澈瞅着她,微笑的。“你来吗?”他领先走上了楼梯。

  杨羽裳抱歉似的看了慕枫一眼,就低垂着头,乖乖的、顺从的走上楼去了。

  慕枫目送他们两人的影子消失在楼梯‮端顶‬,她掉过头来,望着欧世浩,她的眼睛里盛満了疑惑与悲痛,她的脸⾊微微带着苍⽩。

  “你哥哥在捣些什幺鬼?”她低问:“我看我们来得很不是时候呢!”

  欧世浩长叹了一声。

  “天知道!”他说:“连我都不了解我哥哥!”

  “我看我们还是走吧。”

  “这样走太不给羽裳面子了,”欧世浩摇‮头摇‬。“我们必须吃完饭再走!”

  他们待在客厅里,満腹狐疑的等待着。从楼上,隐隐传来了羽裳和世澈的谈话声,声音由低而逐渐提⾼,显然两人在争执着什幺问题。他们只听到好几次提到了“钱”字。然后,⾜⾜过了大约十五分钟,欧世澈下楼来了,他脸上是笑昑昑的:“真对不起呵,不能和你们一起吃晚饭,好在是自己人。你们多坐坐,陪陪羽裳,我的事情忙,她一个人也怪闷的。好了,我先走一步,再见!世浩,你代我招待慕枫,不要让她觉得我们欧家的人不会待客!”

  一面说着,他已经一面走出了大门。慕枫站在那儿,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呆呆的看着他离去。世浩说了声再见,也没移动⾝子,他们听着大门阖拢,听着汽车马达发动,听着车子开远了。两人才彼此看了一眼。

  “这是个家吗?”慕枫低声问。

  “这是个冰窖,”世浩摇了‮头摇‬。“怪不得羽裳要生一个火了。”

  楼梯上一阵脚步响,他们抬起头来,羽裳走下来了,她的面颊光光的,眼中⽔盈盈的,慕枫一看就知道她哭过了。但是,现在,她却在微笑着。

  “嗨!”她故做轻快的嚷:“你们一定饿坏了!秋桂!秋桂!快开饭吧,我们都饿了呢!”

  秋桂赶了进来。

  “已经摆好了,太太!”

  “好了吗?”羽裳⾼兴的喊,挽住了慕枫:“来,我们来吃饭吧,看看有什幺好东西可吃!”

  他们走进了餐厅,坐下了,桌上四菜一汤,倒也很精致的。羽裳拿起了筷子,笑着对世浩和慕枫嚷:“快吃!快吃!饿着了别怪我招待不周呵!就这几个菜,你们说的,有什幺吃什幺,我可没把你们当客人!快吃呀!吧嘛都不动筷子?⼲嘛都瞪着我看?你们不吃,我可要吃了,我早就饿死了!”

  她端起饭碗,大口的拨了两口饭,夸张的吃着。慕枫握着筷子,望着她。

  “羽裳,”她慢呑呑的说:“你可别噎着呵!”

  杨羽裳抬起头来,看着慕枫。然后,倏然间,一切伪装的堤防都崩溃了,她拋下了筷子“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一面哭,她一面站起⾝来,往客厅奔去,又直奔上楼。慕枫也拋下筷子追过来,一直追上了楼。羽裳跑进卧室,仆倒在上,放声痛哭。慕枫追过来坐下,抱住了她的头,嚷着说:“羽裳!羽裳!你怎样了?你怎样了?”

  羽裳死死的抱住了慕枫,哭着喊:“我要重活一遍!慕枫!我要重活一遍!但是,我怎样才能重活一遍呢?我怎样才能?怎样才能?怎样才能?”

  近来,一直没有什幺大新闻发生,报社的工作就相当闲暇。这晚,不到十一点,俞慕槐的工作就已经结束了。靠在椅子中,他燃起一支烟,望着办公厅里的同事。那些同事们埋头写作的在埋头写作,阔论⾼谈的在阔论⾼谈。他深昅一口烟,心底那股寥落的感觉又悄悄的浮了上来“发病”的时候又到了,他知道。自从那霏霏不断的雨季一开始,他就感到“病症”已越来越明显,他寥落,他不安,他暴躁而易怒。

  “小俞,忙完了?”一个声音对他说,有个人影遮在他面前,他抬起头,是王建章。

  “是的,没我的事了。”他吐了一口烟雾。

  “准备⼲什幺?”王建章问。

  “现在吗?”他看看表。“想早些回家去‮觉睡‬。”

  “这幺早‮觉睡‬吗?”王建章喊着:“跟我去玩玩吧,去华侨,好不好?你不是还那个叫丽苹的舞女吗?要不然,我们去五月花喝两杯,怎样?”

  俞慕槐沉默了一下,那还是半年前,当杨羽裳刚结婚的时候,他确实沉沦了一阵子,跟着王建章他们,花天酒地,几乎涉⾜了任何风月场所,他纵情声⾊,他呼酒买醉,他把他那份无法排遣的寥落与‮意失‬,都抖落在那灯红酒绿中。幸好,这沉沦的时期很短,没多久,他就看出自己只是病态的逃避,而在那灯红酒绿之后,他有着更深重的‮意失‬与寥落,再加一份自卑与自责。于是,他退了出来,直了背脊,他又回到了工作里。

  但是,今晚,他有些无法抗拒王建章话中的惑力,他实在害怕回到他那间孤独的屋子里,去数尽长更,去听尽夜雨!他应该到什幺地方去,到什幺可以⿇醉他的地方去。他再一次看看手表。

  “现在去不是太晚了吗?”他还在犹豫。

  “去舞厅和酒家,是决不会嫌晚的!”王建章说。

  “好吧!”他站起⾝来,拿起椅背上的⽪外⾐。“我们去酒家,喝他个不醉无归好了!”

  他们走出了报社,王建章说:“把你的车子留在报社,叫出租车去吧,这幺冷的天,我可没‮趣兴‬和你骑摩托车吹风淋雨。”

  “随你便。”俞慕槐无所谓的说,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他们钻进了车子,直向酒家开去。

  这可能是台北最有名的一家酒家,灯光幽暗,而布置豪华,厚厚的地毯,丝绒的窗帘,一盏盏深红⾊的小灯,一个个浓装裹花枝招展的女孩子,有大厅,有小间,有酒香,有丽影…这是社会的另一角,许多人在这儿买得快乐,许多人在这儿换得伤心,也有许多人在这儿办成易,更有许多人在这儿倾家产!

  俞慕槐他们坐了下来,王建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俞慕槐是醉翁之意偏在酒,一个和酒女打情骂俏,浪言语,一个却闷着头左饮一杯,右饮一杯,本置⾝边的女孩于不顾。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俞慕槐已经有些儿薄醉。王建章却拉着那酒女,两人在商量吃“宵夜”的事,现在已经是深更半夜了,不知道他们还要吃什幺“消夜!”真是莫名其妙!

  俞慕槐醉醺醺的想着,这本就是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不是吗?

  他⾝边那个酒女不住为他执壶,不住为他斟酒,似乎也看出他对酒女本没‮趣兴‬,她并不撒娇撒痴的打搅他。他喝多了,那酒女才轻声的说了句:“俞先生,你还是少喝一点吧,喝醉了并不好受呢!”

  他侧过头去,第一次打量这酒女,年纪轻轻的,生得倒也⽩⽩净净,不惹人讨厌。他问:“你叫什幺名字?”

  “秋萍。”她说:“秋天的秋,浮萍的萍。”

  “秋天的浮萍,嗯?”他醉眼乜斜的望着她。“你是一片秋天的浮萍吗?”

  “我们都是,”她低声说:“酒家的女孩子都是秋天的浮萍,残破,飘,今天和这个相遇,明天又和那个相遇,这就是我们。”

  这是个酒女所说的话吗?他正眼看她,谁说酒女中没有人才?谁说酒女中没有⾼⽔准的人物?

  “你念过书?”他问。

  “念过⾼中。”

  “为什幺⼲这一行?”

  “‮钱赚‬,还能为什幺呢?”她可怜的笑着。“我们每个人都有个故事,你是记者,却采访不完这里面的悲剧。”她再笑笑,用手按住酒杯。“你别喝了吧,俞先生。”

  “别的酒女劝人喝酒,你怎幺劝人不喝呢?”他问。

  “别人喝酒是快乐,你是在借酒浇愁,不是吗?”

  “你怎幺知道?”

  “我看的人太多了!”她说:“你看对面房间里那桌人,才是真的在找快乐呢!”

  他看过去,在对面,有间豪华的房间,房门开着,酒女及侍者穿出穿进的跑着。那桌人正⾼声谈笑,呼酒买醉,一群酒女陪着,莺莺燕燕,娇声谑浪,觥筹错,⾐影缤纷,他们笑着,闹着,和酒女疯着。很多人离席闹,酒女宾客,成一团。

  “这就是你们这儿典型的客人吗?”他问。

  “是的,他们来这儿谈生意,喝得差不多了,就选定一个酒女,带去‘吃宵夜’了。”

  他再对那桌人望去。忽然间,他惊跳了起来,一杯酒全泼在⾐服上。秋萍慌忙拿⽑巾帮他擦着,一面说:“怎的?怎幺弄的?我说你喝醉了吧?”

  “那儿有个人,”俞慕槐用手指着,吶吶的,口齿不清的说:“你看到吗?那个⾼⾼瘦瘦的年轻人!哎呀,他在吻那个酒女,简直混蛋!”他跳了起来。

  “你怎幺了?俞先生!”秋萍慌忙按着他:“你喝醉了!你要⼲什幺?”

  王建章也奇怪的转过头来:“小俞,你在闹些什幺?”

  “我要去揍他!”俞慕槐愤愤的说,卷着袖子。

  “他是你的仇人吗?”秋萍诧异的问:“那是欧经理呀,建成贸易公司的经理,今晚他是主人呢!他常常在这儿请客的,是我们的老主顾了!他怎会得罪你呢?他为人最随和最有趣了,出手又大方,大家都喜他呢!”

  “可是,他…他…”俞慕槐气得直气,直挥拳头。

  “他在吻那个酒女呢!哎呀,他又在吻另一个了!”

  王建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以为这儿的‮姐小‬都是圣女吗?你问问秋萍,她们即使有心维持尊严,又有几个能做到呢?”

  “我不管酒女的尊严问题!”俞慕槐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拍得那些碗碟都跳了起来。“我管的是那个欧世澈,他没有资格吻那些女孩子,他不可以那样做!”“为什幺呢?”王建章问。

  “因为他家里有太太!”俞慕槐直着眼睛说。

  王建章哈哈大笑了起来,秋萍和另一个酒女也忍不住笑了。秋萍一面笑,一面说:“俞先生,你真的是喝多了!你难道不知道,到我们这儿来的男人,十个有八个是有太太的吗?”

  “但是他不可以!”俞慕槐‮烈猛‬的摇着头,醉得眉眼都直了。“他就是不可以!他有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太太,他却在这儿寻作乐!”他想站起⾝来:“我要去揍他,我要去教训他!”

  “别发神经吧,小俞!吹绉一池舂⽔,于卿底事?人家太太都不管,要你来管什幺闲事?”王建章庒住他的肩膀。“而且,你想在酒家里打架吗?你终⽇采访新闻,也想自己成为新闻人物吗?别胡闹了!多喝了几杯酒,你就神智不清了。秋萍,你去弄个冷手巾来,给他擦一把,醒醒酒吧!”

  俞慕槐倒进椅子里,用手支着头。

  “我没有醉,”他喃喃的说:“我只是生气,有个好太太在家里,为什幺还要出来找女人?他该在家里陪他太太!”

  “你这就不通了,小俞。”王建章笑着说:“太太再好,整天守着个太太也不行呀!拿吃东西来譬喻吧,太太最好,太太是鸭鱼⾁,别的女人不好,只是青菜萝卜,但是,你天天吃鸭鱼⾁,总有吃腻的一天,也要换换味口,吃一点青菜萝卜呀!”

  俞慕槐瞪视着王建章:“你们这些男人都是没心肝的东西!”

  “怎幺连我也骂起来了?”王建章诧异的说:“别忘了,你也玩过,你也沉溺过,你也不是圣人!你在新加坡,还和一个歌女…”

  “别提那歌女!”俞慕槐的眼睛涨得⾎红,跳起⾝子,指着王建章的鼻子说:“你再提一个字,我就揍人!”

  王建章愕然的看着他。

  “好好,我不提,不提!”他说着,也站起⾝来。“我送你回家去。”

  俞慕槐摔开了他的手。

  “我不要你送!”他嚷着“我也没有醉,我自己可以回家。你尽管在这儿吃青菜萝卜吧!”

  王建章啼笑皆非。

  “你今天是怎幺了?”他陪笑的看着俞慕槐。“你确信能一个人回去吗?”

  “当然可以!”他从口袋里掏出⽪夹,要付帐,王建章阻止了他:“今天我请客!你去吧,叫侍者给你叫辆车。”

  “不要!”他摔摔手。“我要散步!”回过头,他望着秋萍:“你本名叫什幺?”

  “丽珠。”她轻声说:“很俗气的名字。”

  “还是做颗美丽的珍珠吧,别做秋天的浮萍了。”他说着,转过头去,脚步微带踉跄的冲出了酒家的大门。

  一阵冷风来,冷得刺骨,雨雾迅速的呑噬了他。他机伶伶的打了个冷战,在那冷风的吹拂和雨滴的打击下,他的酒意醒了一大半。几辆出租车了过来,他挥挥手,挥走了他们,然后,踏着那深宵的雨雾,着那街头的寒风,他慢呑呑的,毫无目的的向前走去。

  他走了很久很久,头发上滴着⽔,一直滴到⾐领里去。⽪⾐漉漉的也滴着⽔,把管都淋了。他没有扣⽪外⾐的扣子,雨直打进去,透了里面的衬衫和⽑⾐。他走着,走着,走着,…走过了那冷清的大街,走过了那寂寥的小巷。

  然后,他蓦然间发现,他已经来到忠孝东路羽裳的家门口。

  早在羽裳婚前,他就知道这幢二层楼的花园洋房是羽裳的新居。在羽裳婚后,他也曾好几次故意骑着车从这门口掠过。或者,在他潜意识中,他希望能再看到她一眼,希望能造成一个“无意相逢”的局面。但他从没有遇到过她,却好几次看到欧世澈驾着那深红⾊的野马,从这巷子中出出⼊⼊。

  现在,他停在这门口了,远远的站在街对面,靠在一电杆木上,他望着这房子。整幢房子都是黑的,没有一个窗口有灯光,羽裳──她应该已经睡了。他望望屋边的车库,车库门开着,空的,那吃“青菜萝卜”的丈夫还没有回来。他把头靠在电杆木上,沉思着,不知那深夜不归的丈夫会不会是个“素食主义”者?

  他在那儿站了很久很久,不知道自己要做什幺,雨滴不住的从他⾝上滑落,他全⾝都透了。他模糊的想起一年前那个雨夜,在渡轮上初次见到羽裳。淋雨!她也是个爱淋雨的小傻瓜呵!

  他的眼眶发热了,润了。然后,他轻轻的吹起口哨来,吹了很久,他才发现他吹的是羽裳那支歌:“夜幕低张,海鸥飞翔,去去去向何方?”

  他吹着,反复的吹着。然后,他看到那二楼的一个窗口亮起了灯光。他凝视着那窗子,继续吹着口哨。于是,一个女人的⾝影映在那窗子上,接着,窗子开了,那女人移过一盏灯来,对窗外凝视着。

  他动也不动的靠在那柱子上,没有停止他的口哨,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那女人,心中在无声的、反复的呼唤:“下来吧,羽裳!出来吧,羽裳!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呼唤,就请出来吧!”

  那窗子又阖上了,人影也消失了。他继续站立着,继续淋着雨,继续吹着口哨。

  然后,那大门轻轻的打开了,他的心脏狂跳着,他的头脑昏着,站直了⾝子,他不由自主的停止了口哨,紧紧的盯着那扇门。羽裳站在那儿!穿了一件单薄的风⾐,披散着头发,她像尊石像般,呆呆的站在那儿,对他这边痴痴的凝望着。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张开了手臂。

  她飞奔过来,一下子投进了他的怀里。她浑⾝颤抖,満面泪痕。他抱紧了她,他的头俯下来,吻住了她的。他狠命的吻着她,她的,她的面颊,她的颈项,她的眉⽑,她的眼睛…他一直吻着,不停的吻着,天地万物皆已消失,宇宙时间皆已停顿,他拥着这颤栗着的⾝子,他⾝上的雨⽔弄了她,他的泪混合了她的。“呵,”她低呼着,息而颤抖。“我是不是在做梦呢?是不是呢?”

  “不,你不是。”他说,继续吻她。他紧紧的抱着她,那样用力,他想要碎她。“羽裳!”他低唤着:“羽裳,呵,羽裳!”他揽着她的头:“你的头发又长长了。”他说。“真的,又长长了。像我第一次在渡轮上看到的你一样!”

  她伸手‮摩抚‬他的面颊。

  “你了,”她喃喃的说:“你浑⾝都滴着⽔。”她把手指庒在他的眼睛上。“而且,你哭了。”她说,菗了一口气,泪⽔涌出了她的眼眶,她呜咽着说:“你也像那晚一样,从雨雾里就这样出来了。”她轻轻菗噎。“抱紧我,别再放开我!请抱紧我吧。”

  他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她,她颤抖得十分厉害。

  “你冷了。”他说:“你需要进屋里去。”

  “不,不,不。”她急急的说,‮烈猛‬的摇着头,像溺⽔的人般攀附着他。“别放开我,请你!我宁愿明天就死去,只要有这样的一刻,我明天就可以死去了。”“你不要死去,”他说,喉中哽塞着。“我们才刚刚开始,你怎能死去?”

  她仰着头,眼睛明亮的闪着光,她的脸被雨和泪洗得那样亮,在那苍⽩的、路灯的照下,她整个脸庞有种超凡的、怪异的美。她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呼昅急促而神⾊亢奋。

  “嗨,慕槐,”她忽然说,怀疑而不信任的:“真的是你吗?我没有弄错吗?你的名字是叫俞慕槐吗?”

  “是的,小妖怪,”他的声音喑哑:“你的名字是叫杨羽裳吗?”

  “不,”她‮头摇‬:“我叫海鸥。”

  “那幺,我叫海天!”

  “海天?”

  “你忘了?你歌里说的:‘海鸥没有固定的家…片刻休息,长久飞行,直向那海天深处!’”

  “呵,你居然记得!”她哭了,又笑了。

  “记得每一个字,记得每一件事,记得每一剎那间的你!记得太清楚了!”

  她再伸手‮摩抚‬他的脸:“你怎幺来的?你怎幺敢来?谁带你来的?啊,我知道了,你喝醉了!你浑⾝带着酒味,那幺,是酒把你带来的了,是酒给了你勇气了!”

  “是的,我喝了酒。”他说。“当你的丈夫在吻那些青菜萝卜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应该来吻你。”

  “你说些什幺?”

  “不要管我说些什幺,也别听懂我说些什幺!”他说,把头埋进了她耳边的浓发里,他的嘴凑着她的耳朵。“所有的胡言语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一句话,一句几百年前就该对你说的话,明知现在已经太晚,我还是必须告诉你,羽裳…”他颤栗的说:“我爱你。”

  她在他怀里一震。

  “再说一遍。”她轻声祈求。

  “我爱你。”

  她不再说话,好半天,她沉默着。然后,他听到她在低低啜泣。他抬起头来,用手捧着她的脸,用辗过她的面颊,辗过她的泪痕。

  “不要哭吧!”他低低请求。

  “我不哭,我笑。”她说,真的笑了。“有你这句话,我还流什幺泪呢?我真傻!你该骂我!”

  “我想骂,”他说:“不为你哭,为你许多许多的事情,但我舍不得骂你,我只能骂我自己。”他又拥住了她,把她的头紧庒在自己的前。“呵,羽裳,听着,我不能一直停留在这儿,给我一个时间,请你,我必须要见你!傍我一个时间吧!”

  “我…我想…”

  “别想!只要给我一个时间!’他急迫的说。”你是喝醉了,明天,你就不想见我了。”她忧伤的、凄凉的说。

  “胡说!这是我一生最清醒的时候!”他叫:“我从没这幺清醒过,我知道自己在做什幺!”

  “我…”她软弱的吐出一个字来,眼前马上晃过欧世澈那张脸,和那令人寒栗的微笑。她发抖,瑟缩在他怀里。“我…我…打电话给你,好吗?”

  “不要打电话!”他更迫切的。“我无法整天坐在电话机旁边等电话,那样我会发疯!你现在就要告诉我,什幺时候你能见我?或者…”他怀疑的说:“你并不想见我?是吗?你不愿再见到我吗?那幺,你也说一句,亲口告诉我,我就不再来打搅你了!我答应…”

  她一把蒙住了他的嘴,她的眼睛热烈的盯着他,那对眼睛那样亮,那样燃烧着火焰,她整个的灵魂与意志都从这对眼睛中表露无遗了。

  “我不愿见你吗?”她着气低喊:“我梦过几百次,我祈求过几百次,我在心里呼号过几百次啊,慕槐!你不会知道的!你不知道!”泪重新涌出她的眼眶,沿颊滚落。她菗噎着,泣不成声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哭吧,求你别哭!”他急急的喊,再用去堵住那张菗噎的嘴。

  “我不哭了,我真的不再哭了!”她说:“你瞧,我不是笑了吗?”她笑得好可怜,好可怜。“慕槐,我是个小傻瓜,我一直是的,假若你当初肯多原谅我一点…”

  他再度把她的头紧庒在他的口,她听到他的心脏在那儿擂鼓似的敲动着他的腔,那样沉重,又那样迅速,他的声音更加嘶哑了。

  “你说过的,我是个混帐‮八王‬蛋!我是的。”

  “啊!慕槐!”她低呼。“我才是的。”

  雨,一直在下着,她的头发开始滴⽔了,那风⾐也透了,她打了个噴嚏,冷得索索发抖。他摸着她的头发,尝试用自己的⽪外套去包住她。

  “你必须进去了,”他说“他随时会回来。快,告诉我吧!什幺时候你能见我?”

  “明天!”她鼓着勇气说。

  “什幺地点?什幺时间?”他急切的问。

  “下午两点钟,我在敦化南路的圆环处等你,不要骑车来,见面之后再研究去什幺地方。”

  “好,我会先到圆环,”他说:“你一定会到吧?”

  她迟疑了一下。

  “万一我没到…”

  “别说!”他阻止了她。“我会一直等下去,等到晚上六点钟,假若你明天不来,我后天两点再去等,后天不来,我大后天再去等…一直等到你来的时候!”她看着他,痴痴的,凄凉的,不信任的。

  “慕槐,这真的是你吧?”

  “羽裳,这也真的是你吧?”

  他们又拥抱了起来,紧紧的吻着,难舍难分的。终于,他抬起头来:“回房里去吧,羽裳,你不能生病,否则我明天如何见得到你?回去吧!一切都明天再谈,我有几千几万句话要告诉你!现在,回去吧!”

  “好,”她顺从的说,⾝子微微后退了一些,但他又把她拉进了怀里。

  “听我说,”他怜惜的望着她:“回去马上把头发弄⼲,洗一个热⽔澡,然后马上上去,嗯?”

  “好。”她再说。

  他松开了手。

  “走吧!快进去!”

  她望着他,慢呑呑的倒退到门边,站在那儿,她呆立了几秒钟,然后,她忽然又跑了过来,把手伸到他的边,她急急的,恳求的说:“你咬我一口,好吗?”“为什幺?”

  “咬我一口!”她热切的说:“咬得重重的,让我疼。那幺,我回到房里,就会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他凝视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羽裳!”他低喊,然后,猛然一口咬在她的手腕上,咬得真重,抬起头来,他看到自己的齿痕深深的印在那手腕上面,他內心绞痛的吻了吻那伤痕,问:“疼吗?”

  “疼的!”她说,但満脸都焕发着光彩,一个又美丽又‮奋兴‬的笑容浮现在她嘴角边。菗回了手,她笑着说:“明天见!”

  很快的,她奔进那大门里去了。

  像一个最最听话的孩子,一回到屋中,关好房门,羽裳就轻悄的奔上了楼,把那件淋淋的风⾐丢在卧室的地毯上,拿了块大⽑巾,她跑进了浴室。

  呵,怎样梦一般的奇遇,怎样难以置信的相逢,怎样的奇迹,带来怎样的狂喜呵!她看了看手上的齿痕,用手指轻轻的触摸它,这不是梦,这不是梦,这竟是真的呢!他来了,那样踏着雨雾而来,向她说出了內心深处的言语!这是她幻想过几百几千几万次的场面呵!

  脫下了⾐服,打开了淋浴的龙头,她在那⽔注的冲击下伸展着四肢,那温暖的⽔流从头淋下,热热的流过了她的全⾝。她的心在腾,她的意识在飞跃,她如卧云端,躺在一堆软绵绵的温絮里,正飘向“海天深处!”她笑了,接着,她唱起歌来,无法遏止那喜悦的发怈,她开始唱歌,唱那支她所稔的歌:“海鸥没有固定的家,它飞向西,它飞向东,它飞向海角天涯!渔船的缆绳它曾小憩,桅杆的‮端顶‬它曾停驻,片刻休息,长久飞行,直向那海天深处!…”

  直向那海天深处!“那幺,我的名字叫海天!”他说的,她该飞向他呵!飞向他!飞向他!她仰着头,旋转着⾝子,让⽔注从面颊上冲下来。旋转吧,飞翔吧,旋转吧,飞翔吧!她是只大鸟,她是只海鸥,她要飞翔,飞翔,一直飞翔!

  淋浴的⽔注哗啦啦的响着,她的歌声飘在⽔声中,她没有听到汽车停进车库的声音,也没听到开大门的声音,更没有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只是,倏然间,浴室的门被打开了,接着,那为防止⽔雾的玻璃拉门也一下子被拉开,她惊呼一声,像反作用般抓住一块⽑巾往自己⾝上一盖,张大了眼睛,她像瞪视一个陌生的撞⼊者般瞪视着那个男人──她的丈夫──欧世澈。

  “你好像过得很开心呵!”他说,笑嘻嘻的打量她。“怎幺这幺晚才‮澡洗‬?”“看书看晚了。”她吶吶的说,关掉⽔龙头,擦⼲着自己。

  所有的兴致与情绪都飞走了。

  “看书?”他继续微笑的盯着她。“看了一整天的书吗?看些什幺书呢?”

  “我想你并不会关心的!”她冷冷的说,穿上⾐服,披上睡袍,用一块⼲⽑巾包住了头发。

  “语气不大和顺呢!”欧世澈笑昑昑的。“嫌我没有陪你吗?”他阻在浴室门口,伸手抱住了她。

  她惊跳,浑⾝的肌⾁都僵硬了。

  “让我过去,”她低声说,黑⽩分明的眼睛静静的望着他。

  “我要‮觉睡‬了。”

  “晚上到哪儿去了?”他问。

  她迅速的想起卧房地毯上的风⾐。

  “出去散过一会儿步。”她面不改⾊的说。

  “又散步?又看书?嗯?”他仍然在微笑。

  “你希望我⼲什幺?和男朋友约会吗?”她反问,盯着他:“你又到那儿去了?”

  “居然盘问起我来了!”他笑着说:“你今天有点儿问题,我会查出为什幺!”他捏捏她的面颊,有三分轻薄,却有七分威胁。“虽然你是撒谎的能手,但是你翻不出我的手掌心,就像孙悟空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一样!”放开了她,他说:“去吧,别像刺猥一样张开你的刺,我今晚并没有‮趣兴‬碰你!”

  她松了口气,走进卧室,她拾起那件风⾐,挂进橱里。欧世澈跟了进来,坐在沿上,他一面脫鞋子,一面轻松的问:“你今天打过电话给你爸爸吗?”

  她又惊跳了一下。

  “世澈,”她说:“你教我怎幺开得了口?上个月爸爸才给了你二十万,你要多少才会够呢?”

  “随便你!”欧世澈倒在上,満不在乎的说:“你既然开不了口,我明天自己去和你⽗亲说!”

  “你要跟他怎幺说呢?”

  “我只说,”欧世澈笑嘻嘻的。“我必须养活你,而你已经被惯坏了。让你吃苦,我于心不忍,让你享福,我又供给不起,问你爸爸怎幺办?”

  她的面颊变⽩了。

  “爸爸不会相信你,”她低语。“爸爸妈妈都知道,我现在本用不了什幺钱。”

  “是吗?”他看着天花板。“我会让他相信的。”

  “你又要去捏造事实了!”

  “捏造事实?这是跟你学的。你不是最会捏造事实,信口雌⻩的吗?”

  她坐在上,注视着他。他边依然挂着笑,眼睛深思的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不知道在转着什幺念头。一看到他这种表情,羽裳就感到不寒而栗,她不知道自己从什幺时候起,就已经怕了他了。她从不怕什幺人,但是,现在,她怕他!因为他是个道道地地的冷⾎动物!

  “世澈,”她慢呑呑的,鼓着勇气说:“你并不爱我,是吗?你从没有爱过我。”

  “谁说的?”他转向她,微笑着。“我不是很爱你吗?你从哪一点说我不爱你呢?”

  “你说过,我只是你的投资。”

  “如果我不爱你,我就不投资了!”他笑了一声,翻过⾝子,把头埋进枕头里,准备‮觉睡‬了。

  “你把我当一座金矿。”她喃喃的说。

  “哈!”他再笑了一声:“所以,我就更爱你!”他伸出手去,把头灯关了,満屋一片漆黑。“我要睡了,现有不是讨论爱情问题的时候。反正你已经是我的子,爱也好,不爱也好,我告诉你吧,我们要过一辈子!”

  他不再说话了。

  她觉得浑⾝冰冷,慢慢的钻进被褥,慢慢的躺下来,她用双手枕着头,听窗前夜雨,听那雨打芭蕉的飕飕声响。“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她模糊的想着前人的词句,模糊的想着自己。手腕上,那伤痕在隐隐作痛,痛得甜藌,也痛得心酸!当初自己为什幺没有嫁给俞慕槐?只为了那股骄傲!现在呢?自己的骄傲何在?自己的尊严又何在?

  这婚姻已磨光了她的锐气,灭尽了她的威风!她现在只希望有个安静的港口,让她作片刻的憩息。呵,俞慕槐!她多想见他!

  ‮夜一‬无眠,早餐时,她神⾊憔悴。欧世澈打量着她,微笑不语。那微笑,那沉默,在在都让她心悸。好像在警告着她:“别玩花样,我知道你要做些什幺。”好不容易,看着他出了门,听到汽车驶走,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靠在沙发中,她浑⾝瘫软,四肢无力。她静静的坐着,想着下午的约会,她心跳,她头昏,她神志惘,她多懊恼于把这约会订在下午,为什幺不就订在此刻呢?

  时间是一分一秒的挨过去的,那幺滞重,那幺缓慢。眼巴巴的到了中午,欧世澈没有回来吃午饭。她勉強的吃了两口饭,不行,她什幺都不能吃!放下筷子,她代秋桂:“我出去了,如果先生打电话来,告诉他我去逛街,回来吃晚饭!”

  穿了件鹅⻩⾊的洋装,套了件同⾊的大⾐,她随便的拢了拢头发,揽镜自视,她的面庞发光,眼睛发亮,她像个崭新的生命!走出家门,她看看表,天,才十二点四十分!只好先随便走走,总比待在家中“度分如年”好。

  慢呑呑的走过去,慢呑呑的走向敦化南路,慢呑呑的走向圆环…忽然间,眼前人影一晃,一个人拦在她的面前。

  “羽裳!”他低喊。

  她看看他,惊喜集。

  “你怎幺也来得这幺早?慕槐?”

  “从早上九点钟起,我就在这附近打着圈圈,走来走去,已经走了好几小时了!我想,我这一生走的路,加起来还没有我这一个上午多!”他盯着她,深昅了口气:“羽裳!你真美。”

  她勉強的笑笑,眼眶的。

  “我们去什幺地方?”她问。

  他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我们到火车站,坐火车去!”他说。

  “坐火车?”她望着他,微笑的说:“你不是想带我私奔吧?”

  他看看她,眼光深沉。

  “如果我带你私奔,你肯跟我去吗?”

  她视着他的目光。

  “我去。”她低声说。

  “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造一间小小的茅屋,过最原始的生活,和都市繁华完全告别,要吃最大的苦,事必躬亲,胼手胝⾜,你去吗?”

  “我去。”

  他握紧她的手,握得她发痛。出租车来了,他们上了车,向火车站驶去,一路上他都很沉默,她也不语。只是静静的倚偎着他,让他的手握着自己,就这样,她愿和他飞驰一辈子。

  到了火车站,他去买了两张到大里的车票。

  “大里?”她问:“那是什幺地方?”

  “那是个小小的渔村,除了?耍沂陀婷裰猓茬鄱济挥小!?br>
  “你已决定改行做渔民?”她问。

  “你能做渔娘吗?”他问。

  “可以。”她侧着头想了想。“你去打鱼的时候,我在家里织网。⻩昏的时候,我可以站在海边等你。”

  “不,你是只海鸥,不是吗?”他一本正经的说:“当我出海的时候,你跟着我去,你停在桅杆或者缆绳上,等我一吹口哨,你就飞进我的怀里。”

  “很好,”她也一本正经的说。“你只要常常喂我吃点小鱼就行了。”

  他揽紧了她,两人相对注视,都微笑着,眼眶也都跟着红了。  wWW.iSjXs.cOm 
上一章   海鸥飞处   下一章 ( → )
沙迦小说网提供了琼瑶创作的小说《海鸥飞处》干净清爽无错字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沙迦小说网给您更好的海鸥飞处阅读体验.尽力最快速更新海鸥飞处的最新章节,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