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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迦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黑罗刹  作者:单飞雪 书号:20311  时间:2017/6/14  字数:11367 
上一章   ‮章五第‬    下一章 ( → )
  弹指间,⽇子过去,孙无极又来到这山下。

  他来探望负伤的兄弟,前些⽇子,耳闻皇城遭刺客⼊侵,盗走珍贵葯材,想是慕容别岳⼲的,那么——黑罗剎应该没问题了。

  步⼊山林,停在一处瀑布前。奔腾的⽔流像从云端直泻而下,起滂沱⽔花。他羽扇轻挥,笑望⽇夜奔腾的⽔势。

  瀑布旁的石壁上有人提字——

  真源流不尽,飞下最⾼峰。长挂一匹练,奔来山万里。

  腾空疾风雨,噴云豁心。俯注潭千尺,深蔵或有龙。

  他收扇,扇柄揷⼊后。这里蔵的不是龙,而是他的神医朋友。孙无极隐⼊瀑布,再以轻功踏岩而上,转瞬间来到瀑布‮端顶‬,穿过桃花林,来到鸟语花香的忘玑阁。

  抱禧连忙来引他⼊室,探视过已脫离险境的雷魈后,他与抱禧来到厅里,在桌前坐下。慕容别岳背对好友,正在葯柜前拣选葯材。

  “他气⾊好多了,好兄弟,你真是单匹马潜进宮去?”

  “嗯!凝烟用毒甚烈…”弄妥葯材他过来,在孙无极对面坐下,抱禧奉茶。他继续道:“她刺的那一刀喂満毒,够黑罗剎受了。”要寻常人早死了。慕容别岳沉思,疑道:“我不明⽩,既然下毒那么重,想致人于死,偏偏又没往心窝刺。不过也幸好刺偏了,要不你这朋友早见阎王去。”

  孙无极道:“凝烟是个矛盾的女人,想他死又不想他死…”有趣哪!这个凝烟,到底对他兄弟有情无情?

  慕容别岳冷觑他。“这事全你惹的。”

  “为红颜值得。”

  “为你那出诡计,浪费一颗还魂丹。”

  孙无极用计让爱人橙橙诈死,先杀她再用还魂丹救活。这秘密只有他跟慕容别岳知道,乍听时,行医的慕容别岳还把孙无极骂一顿,很惋惜就这么玩掉还魂丹。

  孙无极却有他自己的道理,说是橙橙遭死劫,非要真死一次,才能避掉厄运。

  两人闲聊一阵,约好七⽇后再叙。

  孙无极离开前,忽地回⾝,笑觑老友一眼,问道:“这回闯了皇城,可有遇着什么趣事?”

  慕容别岳神⾊从容,他知道孙无极一向消息灵通,耳目众多,⼲脆直接道:“遇着那位病恹恹的小公主。”

  “哦?”没料到他会答得这么慡快,孙无极本已走到门口,又踅返,瞅着老友,问:“然后呢?”

  “她活不过今年冬至。”

  “救不救她?”

  慕容别岳睐他一眼。“叫你那位楚姑娘把还魂丹吐出来就行。”圣主苦追神丹,还不就是为了救这病弱的公主。

  “别说笑了。”孙无极蹙眉道。

  慕容别岳嘴角一扬。“那没救,死定了。”

  孙无极睨他。“嗟!又是这句。”

  呵呵,慕容别岳笑了。

  哈哈,孙无极昂头,⼲笑两声。“等着瞧吧,早晚有人,叫你再得意不起来,哈哈…”孙无极没头没脑地丢下这句,就走了。

  目送孙无极离开,慕容别岳眼⾊一暗,莫非,孙无极算出什么?

  是夜——

  慕容别岳与抱禧帮雷魈换葯。

  抱禧问:“师⽗,他会好起来吗?”

  “会的。”

  “他还要昏多久?”

  “时候到了,自然就醒。”慕容别岳诊完黑罗剎,望向墙角黑豹,它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他问抱禧:“都拿什么喂它?”

  抱禧过去,摸着黑豹。“咱们吃素,总不能杀宰羊吧?昨儿个用素饭喂了,它不吃。早上跟我去林里采葯,师⽗,它竟然跑去吃花,花耶!”抱禧拍拍豹,黑豹瞇起眼。

  抱禧诧道:“它吃了好多好多花,好怪喔,还在花堆里打滚。”他嗅了嗅黑豹。“这会儿还香着呢!”

  “兽儿噬⾎,怎么开始吃花?”慕容别岳走过去蹲下,望住豹眼,摸住豹子下颚,瞧它眼⾊混沌,神情涣散。“兽儿跟人太久,有灵了。”这兽儿与主子心有灵犀,主子难受它就跟着主子难受。主子想谁,它就陪着想谁。现下感应到主子命垂危,便也陪着食不振。

  唉,真是头多情的豹子。慕容别岳对黑豹低哄着。“豹儿,你主子没事,他会好的——”未说完,豹眼忽地蒙眬,⽔气氤氲。

  “嗄?”抱禧瞧见,哇哇叫。“牠哭了!”

  豹儿了眼睛,为谁掉泪?不醒的主子,或识人不清的凝烟公主?

  雷魈命若悬丝,在黑暗梦里游,独自在鬼门关前挣扎着。

  凝烟也在醒不来的噩梦里煎熬,知道邵赐方要利用她来杀雷魈,她过得心惊胆战,不断寻思对策。

  或者雷魈不会来救,他已死…想到这心更痛。

  当时为了摆脫他,匕首喂毒。没解葯,雷魈还能活吗?

  但若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她绝不能再害他,为了不让邵赐方的谋得逞,唯一办法,是杀了自己。只要她死了,邵赐方就不可能拿她的⾎养花,拿她害雷魈,永远不能要到还魂丹。

  眼前只这条路,她却拿不定主意。

  死很容易,不过一刀,往颈子一抹,便成——但她不甘心!

  她被囚着一⽇又一⽇,表面冷静,心中波涛汹涌,恨海难填。不杀邵赐方,她不甘心死!

  “你一定很想死吧?”邵赐方猜到她的心思,他了解凝烟,不怕她自刎。他跟她说:“你不会死,因为你不甘心,你绝不会放我逍遥快活。”

  “是。”他说对了。他最了解她啊,而今这份了解,令她更难受。

  今晚,妖美的夺魂花,在月光里结了碧绿花苞,凝烟见了这珍奇花卉,以前钦佩他变异花种的本事,没想到他连心都善变。

  夺魂花的梗是⽩的,只结一个花苞。花长及,凝烟被带到它面前。

  旁边侍卫,端着红木托盘,盘里有⽩锦,和一柄银⾊小弯刀。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原来真要拿她的⾎养花。

  凝烟凛眸,目如寒星。“为何对我这么‮忍残‬?”

  “因为我已不爱你。”

  “拿刀割我,你的心不会痛?”

  “我承认,对你太残酷。”

  “那为何还这么做?”她咬牙低吼。“反正已经辜负你,被你讨厌,⼲脆蛮⼲到底。再做得更过分,也无所谓了。”何妨错到底,占尽便宜!他冷道:“反正在你心中我已畜生不如。”他也不须再矫情,伪装自己情深义重。他豁出去,要把好处全揽了。

  左右侍卫架住凝烟,将她的手抓至花梗上方。

  “邵赐方!”凝烟喝叱,挣扎,手被侍卫抓紧。

  他下令:“动手!”

  侍卫擎刀,凝烟闭眼,心在战栗。

  有人,是怎样也不肯伤她,一再擎刀向她,却只是反弒自己。

  有人,是辜负了还不肯饶她,可以若无其事地一再害她。

  冷刀刷过手腕,凝烟蹙眉,⾎流淌,她硬把泪收回眸里。流⾎这瞬,她心寒齿冷。

  从此要一遍遍诅咒他,从此她要像刀锋冷厉。她要活,活到亲眼见邵赐方⾎流成河。他拿她的⾎养花,终有天,她也要拿他的骨⾎养大地。

  凝烟在痛里蛰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口怦怦昂。

  我的心呵,它跳得这样响这么有力!热⾎沸腾啊!原来,恨,可以让生命更旺盛,意志更坚強!从此不再稀罕爱,从此要⾎腥的恨,把温柔都拋弃,情愿活在人间地狱。

  是啊,这只剩下恨的世界难道不是地狱?火烧心坎,瞬间又冻似坚冰。在恨的淬炼下,伤透的心如刀锋利,似剑冰冷。

  这地狱是邵赐方给的,她会好好安睡,在这痛的针

  然后有天,逮着机会,拉邵赐方来地狱作陪,死也拉他一起!

  ⾎一滴、两滴从凝烟手腕,蜿蜒淌落,渗⼊泥里,教花了。

  凝烟遭逢剧痛,恨⼊骨髓。

  这剎,远在忘玑阁,卧已久的黑罗剎,猝然睁眸,殷红眼瞳。

  凝烟…

  他自黑梦底醒来,心如⿇!

  岁至秋分,林后悬崖,明月⾼挂,映着独坐崖上的壮汉与黑豹。

  雷魈盘坐在地,与月相对无语,夜风刮动他黑袍。夜空暗蓝,星群闪烁,他⾝后碧树群静默。

  雷魈眼⾊忧悒,思念伊人——此时此刻,她被困在哪?

  雷魈取出蔵在袍內的雕梅瞧着,伤口痊愈,痛楚淡去,思念却种在心口,更浓,更炙!想她时,心热⾝躁,整个人似发烧,时时刻刻思念她,她…还好吗?

  ⾝后传来脚步声,雷魈将梅子收回袍內。

  “大爷,孙爷来看您了。”抱禧瞅着崖前那抹‮大巨‬背影传话。

  雷魈回望抱禧。乍见雷魈一双炯目眼神,抱禧下意识退一步,踩到石子,叫一声,⾝子滑倒。

  雷魈一个动作轻易地便将抱禧的⾝子拨回,稳住了,才松手。“你怕我?”他瞅着抱禧,表情严酷,嗓音低沉。

  抱禧慌得红脸。“也、也不是…”都怪他脸上刀疤太吓人,还有⾼大強壮的⾝形,衬着迫人气势,让吃素又爱好和平的抱禧觉得有庒力。他不敢直视雷魈眼睛,只慌张道:“大爷,我们走吧。”转⾝跑了,心跳怦怦,好怕喔!

  梧桐树下,已备了酒席。孙无极带来好酒好菜,他一见雷魈,笑上去。

  “能走了?慕容兄端地好医术。”说着,和雷魈⼊坐。

  慕容别岳坐在桌案对面,抱禧帮大家布菜倒酒。

  雷魈撇了杯盏,问抱禧:“有没有碗?”

  “有。”抱禧回屋拿只大碗来。

  雷魈拿了碗,取来酒坛,哗地倾満,狂饮而尽。

  抱禧看傻了,孙无极以扇掩面低笑着。暗思量——雷魈莫非是想死凝烟了?才饮得又急又猛!唉,可怜着了情魔,相思成狂。

  慕容别岳提醒。“刀伤刚好,不宜狂饮烈酒。”

  雷魈満心愁苦,哪听得进劝,兀自又倒一碗,⼲了。

  慕容别岳微蹙眉,早知这厮不爱惜⾝体,就不救他了。

  抱禧张大嘴巴,看雷魈转眼⼲掉一坛酒。天啊!太猛了。

  ⼲掉整坛酒;雷魈砸了碗,面向慕容别岳,拱手拜谢。

  “雷某今次得慕容兄相救,他⽇用得着兄弟之处,尽管开口,定全力相帮。”语气磅礡,掷地有声。

  慕容别岳乃世外隐士,被雷魈豪气的举措弄得不自在,只说:“区区小事,不⾜挂齿。”

  孙无极挥扇笑道:“雷兄弟,慕容先生行事低调,与人鲜有过节,哪有什么事要你帮?要报恩,就报在我这。”说完,马上遭来雷魈与慕容别岳的⽩眼,他⼲笑着。又向雷魈道:“好兄弟,这回九死一生,明⽇回寨,好生调养休息,教內事务,小弟自会打点。”

  “我,要去救凝烟。”雷魈擎来第二坛酒,唰地拍开封泥,再饮。相思愁煞人,一醉解千愁。

  孙无极拉抱禧坐下。“来来来,吃菜,甭拘礼,一起用。”故意忽略雷魈想救凝烟这事。

  雷魈追问他:“孙无极,你可知道凝烟而今被囚在哪?”他人面广眼线多,定有线索。

  继续装傻!孙无极帮抱禧挟菜。“来,多吃点,难得拿这么多好酒好菜来…”

  铿!歃刀掷落桌面,震倒酒杯。抱禧啊地一声跳下椅子,吓得面青⽩。

  慕容别岳瞅着案上宝刀,神⾊自若,态度从容,反正与他无关,要砍要杀也轮不到他。

  唉,苦恼。孙无极觑着宝刀,抱禧吓得都快尿子了,他笑笑地问雷魈。“凝烟扎伤你,你还惦着救她?”

  雷魈道:“只管告诉我她在哪。”

  “唉!”孙无极觑向慕容别岳诉苦。“你看我这兄弟,我扛他来救命,他不谢我,还凶我,有这道理么?”言下之意,要慕容别岳说句公道话。

  慕容别岳听了,挑起一眉,眼⾊嘲讽,像在笑他活该。“对不住,我只管救人。”他决定置⾝事外,袖手旁观。

  雷魈催促。“孙无极,你说不说?”他急着要去救凝烟。

  “啧,这可有趣了。”孙无极靠向椅背,看着雷魈,口气懒洋洋道。“不是兄弟不说,就算知道她在哪,又怎样?”

  雷魈道:“救她。”

  “救她出来,又怎样?”

  雷魈凛容。“救了再说。”

  孙无极笑意更深了。“凝烟喜邵赐方,你知道吗?”孙无极不忘拖人下⽔,奉送一句。“对了,这是慕容兄告诉我的,他曾是大理谋士。”

  该死!慕容别岳狠瞪孙无极,孙无极呵呵笑。

  雷魈眼⾊一暗。“知道。”凝烟没隐瞒她与邵赐方的事。

  “哦?”原来他都知道啊,孙无极又说:“那现在她让邵赐方抓去了,不正好?他俩情投意合,你别搅和了。”

  雷魈眼⾊骤冷。“邵赐方背叛她。”

  “那是他们的事,你被扎一刀还不够!”

  “你、到底知不知道凝烟下落?”耐用尽。

  “知道,但是…不想告诉你。”

  铿地一声,雷魈站起甩飞刀鞘,银芒出,转眼刀锋迫在孙无极颈间。刀势震落顶上一片梧桐叶,落叶坠向刀尖,一分为二,飘落在地。

  天啊!抱禧瞪直了眼,看着抵在孙大爷脖子上的刀,幽冷的银光吓得他动也不敢动。

  桌案对面,慕容别岳自顾自地饮酒吃菜,对眼前景况视若无睹。

  静默一剎,雷魈肃容,俯瞰孙无极,问:“说不说?”他现在心情很差,很烦恼,担心凝烟,老友还嘻⽪笑脸?可恶!

  孙无极瞅着颈间冷刀,向慕容别岳说:“喂,还喝酒?没看见兄弟危险?”

  慕容别岳懒得理他,只说:“雷魈,这厮净给我惹事,宰了也好,一刀要砍不死,尽管多搠几刀。”

  什么!孙无极叫道:“喂,这是人话吗?”歃刀又迫近几分,他嚷:“雷魈,喂喂喂,注意点,我⽪很薄。”

  “快说。”雷魈作势要抹他脖子,孙无极连声叫苦。

  “为个女人跟兄弟反目?瞧你紧张的,敢情是爱上凝烟公主了?”

  爱?雷魈心头一震,擎刀的手,微颤。

  孙无极骇嚷:“稳住,稳住!”

  雷魈咆他:“快说!她在哪?”

  “你要敢跟兄弟承认,说你爱死凝烟,我就帮你。”孙无极存心闹。嘿嘿,非要得雄赳赳、气昂昂的黑罗剎说⾁⿇话,太有趣了。

  “我宰了你!”雷魈气恼瞠目,便提刀搠了——

  “啊!”叫声凄厉,真的这么痛吗?

  拿刀的雷魈,被刀架住的孙无极,袖手旁观的慕容别岳,大伙齐望向痛叫声来源。

  孙无极眼角菗搐。“喂,要被砍的是我,你叫什么?”

  雷魈怒咆:“我没动手!”

  “师⽗…”抱禧飙泪,双手摀肚,‮腿两‬软成外八站姿。“我…我尿子了…”

  大家往下看,地上有摊⽔。

  “你们吓着我徒儿了。”慕容别岳淡道,拈了盘中果核,往歃刀一弹,便将刀锋弹开孙无极脖子几吋。

  雷魈本就没打算要砍,嚓一声,刀扎⼊地,气唬唬坐下。

  孙无极摸摸脖子,又笑眯眯帮雷魈倒酒。“好兄弟,喝酒、喝酒,火气别这么大。”

  慕容别岳把盏饮酒,低道:“抱禧,还不去换⾐服?”

  “好,好。”抱禧这才回神,冲冲冲,逃回屋里。呜…真糗!

  菜冷了,人走了,剩雷魈独饮,他很不慡。

  黑豹蹲在雷魈对面的椅子上,前脚趴在桌面,着孙无极没喝完的酒。

  雷魈生闷气。他可是铁铮铮汉子,孙无极却他说什么爱不爱?太不给面子了!这厮料定自己定不会伤他,便嘻⽪笑脸到他亲口承认很爱很爱凝烟公主,爱到如果孙无极不帮他,他要自己去救。如果救不到凝烟,他也不想活。

  好了,他承认了,说完尴尬地恨不得挖洞跳进去。

  孙无极満意了,才哈哈大笑起⾝收扇,说什么——

  “救凝烟的事,包在我⾝上。今晚孙某玩得真开心,去歇了,顺便给抱禧收惊。”

  玩!雷魈气恼。孙无极存心糗他,真是!不过气归气,有孙无极的保证,他放心了。孙无极一向聪明,他既然开口保证会救凝烟,那就一定能平安救出她来。

  月明星稀,雷魈看豹儿低头酒,想起凝烟微笑的眼睛,‮媚柔‬的声音,还有烤茶那夜,她好开心…

  想她时,雷魈发现,他⾝心像都不是自己的了。原来,爱一个人是这种滋味,让人⾝不由己似无主孤魂。在豹儿眼中,雷魈是它誓死追随的主子。没看见他,食不知味,夜不能眠。而今,在雷魈眼底,竟也有了追寻的对象。

  曾几何时,他这杀人噬⾎的魔物,有了命定的主。那人在彼方,他的心就不在这里;那人被囚,他同样不得自由。

  而爱情,比歃刀还锋利,犹记得客栈那夜,他们争执,她只一记不屑眼神,便教他心如刀割,比死还惨。

  可是多矛盾,爱又千般温柔。任凭他铁石心肠,她只消一笑,他的心就软了。

  她拿刀扎,他不怨。她误会他、轻蔑他,他不恨。她再多不是,他都不思报复,満心只想对她好。

  尽管是——她不爱他…

  想及此,雷魈黯然,又再⼲一碗烈酒,五脏六腑俱热。

  凝烟,不怕,我救你。

  凝烟,你还有我啊…无言的温柔,只在心中说给自己听。

  ⼲瘪的花苞,得凝烟以⾎供养,才五⽇就膨満。

  夺魂花原是鬼医师⽗留下的花种,花开时,⽩⾊巨花怀抱香,毒人于瞬间。

  鬼医得邵赐方相助,计划大量繁殖,报效圣主。相信这个月,就能见夺魂花绽放,届时邵赐方替花采粉,大量繁殖,一切大功告成。

  花苞养大了,不再需要凝烟授⾎。现下,邵赐方与鬼医开始另一计划,帮圣主夺还魂丹。

  可怜的凝烟,连着几⽇割肤取⾎,花苞茁壮了,她却逐⽇憔悴。

  ⻩昏,凝烟独自在被囚的园林,第几天了?她漫步到池塘边,池底摆绿藻。她怔看一会儿,从怀里掏出陶罐,旋掉塞子,往⽔里倒,一粒粒盐梅坠⼊自己的倒影里,在她脸容起涟漪,⾝后忽传来一阵呼嚷——

  “夫人,不可以过去!夫人…”

  夫人?凝烟回⾝,瞧见一名⻩裳女子挥开竹林闯⼊视线里。

  女子回头向追来的婢女嚷:“为什么不能来?蔵了怪物啊?我偏要瞧!”

  “夫人,别再过去,夫人!”婢女跌倒了。

  ⻩裳女子倏地怔住脚步,她看见了路前⾝着⽩裳的凝烟。

  凝烟站树荫底,目光锐利,瞧得唐婉婉一阵心惊。

  “你…你是谁!”唐婉婉问。

  “夫人?”凝烟从浓荫走出来,夕光映着她。“你是邵夫人!你就是唐婉婉?”凝烟一步步走向她。

  糟了!丫鬟拽住夫人就跑。“快走!快…”

  凝烟扣住唐婉婉的手腕,她吓得尖叫。“啊!”丫鬟惶恐松手就跑,打算找人来。“来人?来人啊!”唐婉婉试着挣脫。“姑娘,你可以放开我吗?有事慢慢说嘛…”

  凝烟盯着唐婉婉,视线从她的脸往下,在看到她手腕上的镯子时,瞠目嚷;“衔梦镯!”是她送给邵赐方的定情物?

  凝烟手劲一紧,唐婉婉痛叫。“你…你放开我…好痛…”

  她就是输给这人?凝烟怒瞪着唐婉婉。她长相普通,不,她不漂亮!但为什么?为什么邵赐方就为她背叛自己?

  “姑娘?”婉婉注意到她异常苍⽩的脸⾊,是病了吗?“姑娘?你先放开我,有事慢慢说啊。”

  凝烟咬牙道:“这镯子,是我的!”

  “它是我夫君——”

  “你夫君!”凝烟尖叫。“他是我的…”凝烟气得头昏,松手弓⾝着。

  唐婉婉见状,忙过来轻拍她的背,声音又轻又软。“你没事吧?姑娘?”还搀住她的⾝子。

  凝烟顺过气,抓了手镯,‮劲使‬拉扯大叫着:“还我!”她蛮力拔镯,唐婉婉痛叫。

  纠间,丫鬟找来护卫,他们扑上去拉开凝烟,凝烟揪住镯子不放,护卫斥喝,扯凝烟头发,打她手臂。

  “住手、住手!”唐婉婉大叫。“不准伤她,住手!”

  凝烟连⽇失⾎,⾝体很虚弱,现下又遭刺,忽觉昏天暗地,⾝子一软,倒下了。侍卫架住凝烟,丫鬟检查夫人手腕。

  “夫人!你受伤了啊!”镯子还在,可是因为凝烟硬扯,手腕‮肿红‬还流⾎了。

  护卫押凝烟往屋宅拖去,唐婉婉不顾手腕疼痛,喝道:“慢!送去我那边客房。”

  护卫们神情为难,唐婉婉口气严厉地斥道:“都聋了!还不照办!”

  趁夫君与⽗亲上朝禀事,唐婉婉请来大夫替凝烟诊脉。大夫说她是气⾎虚,⾝子弱,唐婉婉即刻嚷下人熬补汤来,又把大夫开的葯方给下人去煎葯,扰攘间,凝烟转醒,她缄默着瞅着唐婉婉瞧。

  送走大夫,唐婉婉又斥退下人,关门,回沿坐下,急着想知道她的⾝分。

  “姑娘,你受了什么委屈?叫什么名字?为何被关住了?”

  凝烟不吭声。

  房门推开,丫鬟捧汤葯进来。“夫人,补汤来了。”

  唐婉婉接来。“你下去。”她吹吹葯汤,用汤匙舀一口,亲自喂她。凝烟撇开脸,不让她喂。

  婉婉叹息,把碗搁在桌上,温柔道:“你不说话,我怎么帮你?”

  “哼。”凝烟冷笑,荒谬!

  “愿意告诉我你是谁吗?”

  凝烟瞥她一眼。“去问邵赐方。”

  “他关住你?还是我⽗亲?你的手腕为什么都是伤?”方才大夫诊病,唐婉婉见她左腕布満伤痕。

  凝烟瞅着她,她恨这女人,可是却不得不承认,唐婉婉和她想象中抢走她情郞的女子不同。

  她不美,长相普通。看起来也不聪明,圆滚滚的脸,眼⾊单纯无辜。说话口气很真挚,脸上流露的关心也不像骗人。

  她…什么也不知道?邵赐方没跟她说?

  “姑娘?”唐婉婉见她表情恍惚,再问了一次。“你的手?是谁伤的?”

  凝烟冷笑还是那句。“去问邵赐方,他不是你夫君吗?怎么?他什么都不告诉你?”

  唐婉婉脸红。“我夫君说我什么都不懂,他什么事都瞒我呢!他说,很多事让我知道只是⽩心,不过——”唐婉婉摸住凝烟受伤的手腕。“他很听我的话,你受了委屈,跟我说,我帮你作主。”

  听,听她说的!被她握住的地方瞬间似火烧烫。

  “是吗?”凝烟恨红了双眼,菗开被握住的手。

  唐婉婉的关怀,只是更突显自己的不堪。看她提起邵赐方,无意间流露的幸福表情,多刺眼啊!

  凝烟恨道:“你真幸福”当唐婉婉跟邵赐方浓情藌意时,她呢?独自在大理,紧守褪⾊的誓约。

  “姑娘…”唐婉婉从怀里掏出刚才解下的镯子,搁在她⾝上。“这镯子,对你有什么特别意义?”为什么一见镯子就抢?

  凝烟猛地惊住,她摸住镯子,抓起来,看了看,泪又翻腾,颤抖地问:“他送你的?”

  “嗯,是我夫君送的。他不知去哪买的,这镯子很特别,上头雕双尾龙,听说可以衔住梦,它是…”

  “衔梦镯。”凝烟说着,镯子往地上一砸,铿然脆响,碎了。

  唐婉婉骇得跳起。“你?你⼲什么!”

  凝烟直视她,⾼声道:“我是大理凝烟公主。”

  大理公主?唐婉婉惊愕。

  “我与邵赐方有婚约。”

  唐婉婉听了骇退一步。

  “你夫君不只骗我,还把我抓了,我献出还魂丹。”凝烟将受伤的手腕伸向她,展露恶心丑陋的伤口。“他用刀割我,他用我的⾎,养你⽗亲的夺魂花。”又指向地上碎裂的镯子。“他把我送他的定情物转赠给你…”唐婉婉这时已惊得说不出话来,凝烟挑眉,冷冷问:“现在,你还要帮我作主吗?”

  唐婉婉眼神惊恐,⾝子后退,再退,直退到背抵上门了。

  “很好——”凝烟瞅着她。“退的越远越好,因为我很想杀你。”

  唐婉婉摀住嘴转⾝,砰地推开门,跑了。

  邵赐方刚回府邸就被夫人找去。

  厅里,唐婉婉已等候好几个时辰,眼睛都哭肿了,她仿徨无助,老想着凝烟那双恨眸,心惊胆战,不信凝烟口中的无情男子,与心爱的夫君是同一人。

  一见到夫婿,唐婉婉即刻追问不休。

  邵赐方微蹙眉头,不想提。“那些…都过去了。”

  “你和人家是不是有婚约?”

  “是她住我。”邵赐方答得冷静。

  她盯着他。“你送我的衔梦镯,是她的吧?是你们的定情物,是不是?”

  “她这样说吗?”邵赐方冷笑,又看向子手腕,目光一凛。“镯子呢?”

  “碎了。”唐婉婉伤心地说。“她砸碎了,碎了也好,我也不要人家的东西!啊!”她的手腕忽地被揪住。

  邵赐方口气冰冷,一字一字道:“我亲手给的,怎么会是她的东西?”

  唐婉婉吼:“那是她给你的,是你们的定情物!你怎么可以——”

  “给我的,就是我的。我爱你,转赠给你,哪错了?”

  他真不懂!唐婉婉惊讶,这对另一个女人是多大伤害?已经失去爱情,还要亲眼见到自己送的定情物被新带着,难怪凝烟要‮狂疯‬!

  唐婉婉质问夫君:“我不在乎你过去的事,但你怎么能对她那样‮忍残‬?关住她,还用她的⾎养花!嗄?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她也是你爱过的人啊!”凝烟的遭遇,令唐婉婉看不过去。她替凝烟说话。“我找大夫为她诊病,她⾝弱气虚,再不调养很可能会死,都是你⼲的好事,你把人家害得好惨,她…”唐婉婉啜泣。

  “她真的很苦,人家再怎样也是大理公主,怎噤得起这样的‮磨折‬?”婉婉拉住夫婿。“你放了她!立、刻!”

  “我和你⽗亲还需要她的还魂丹。”

  “你已经不爱她,还要拿她的东西邀功?”

  “圣王的小女儿需要丹葯救命,人命关天,我这是为大局着想。”

  “你不放她?”唐婉婉转⾝就走。“我自己跟爹说!你们太过分了!”一只手将她揽回,困在怀中。

  “婉婉…”邵赐方承诺。“好,听你的,我放她走,行了吧?”

  “真的?”她缓了脸⾊。“唉,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我不要造成别人的痛苦。今天看到凝烟,她那模样…我真的…很难受!”

  “好,我即刻差人放她走,还命人护她返大理。别哭了?”

  唐婉婉放心了。“她被安置在客房,刚刚吃了葯,应该睡了。明天吧,明天她要是⾝体好些,能下了,就派人送她回大理。好么?”

  “好。”邵赐方抚着爱长发,温言答应,眼神却冷着。  WwW.IsJ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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